平安村,沈仙仙一消失,瞬间便有许多黑衣侍卫向皇帝围拢。
挥挥手,示意他们将脚边的东西拿走,皇帝带着户部尚书几人,对着巫娘娘祠堂的方向行了深深一礼。
想到她居然还特意回去夜市,将他们问过价的东西都买了来,作为送给他们的临别礼物,几人都不由有些感动。
巫娘娘对他们真是仁至义尽。
以后大周如何,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陛下?”
“走吧。”
皇帝起身,带着身后的一群人,踏着脚底下新修不久的水泥路,迈着坚定的步伐,消失在夜色中。
“老头子,真的要买吗?”周婆子轻轻摇了摇自家当家的的手臂,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
“肯定要买,老大现在要养着,药钱不说,还得多花点钱买点好的给他补补,老二又还要上学,还要给老幺攒嫁妆,这可都要钱。”
周老头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也根本没有睡着。
“那就买吧,就用那人赔的银钱,我已经问过老大了,他没意见,反正这车以后是归他的,等他养好后就让他开。”
想到前不久被人抬回来的大儿子,周老头起身,也顾不上披件外衣,摸黑出了门,走到老大房间外面,在窗户那站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才又回来躺下。
“怎么样。”
“没听到什么动静。”
“大夫说了,药里面有安眠的成分,老大肯定是睡着了,再说还有他媳妇看着呢。”
“知道了,这不是不放心吗,夜深了,咱们也睡吧,我已经和张家的约好了,明天一大早就去把车骑回来,你在家没事多看着点老大。”
“知道了,睡吧。”
周婆子说完却还是睡不着,说不清是因为对老大的担心,还是对即将拥有车子的兴奋。
这要真买了三轮车,她家可就是大兴村里第一家有车的人了。
周家是做豆腐生意的,周老头点得一手好豆腐,不管喜欢吃老豆腐的还是嫩豆腐的,都喜欢来他家买。
周老头早年家贫,点好豆腐,需要挑着担子四处叫卖,因着为人实在,生意还算不错,但在大周,百姓人家买豆腐少有用银钱结账的,大多数都是以物易物,用黄豆来换他的豆腐。
因此缘故,他每日出门时要担着几担豆腐,回来时还是不得休息,要担着人家给的黄豆。
多年下来,他的肩膀已被压出了深深的两条印子,后腰也快直不起来了。
不过辛苦也有回报,周老头就靠着卖豆腐,不但娶了娘子,养了三个娃,还送了有读书天赋的老二去书院。
周老头本想着年纪大了,也跑不动了,以后就在家做豆腐,让老大挑着担子出去卖,自己也能轻省一些。
不过他心疼儿子,不想儿子和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出去走街串巷,走村串乡,便求了人,又舍了银子,给他在城里找了个摊位。
不曾想好心办坏事,大儿子不过去了两天,就被人抬了回来。
原来那天周家大郎卖完了豆腐,想着自家二弟自从一个月前送回来一封信,说要出门远游,之后就再没了消息,眼看已经到了冬天,他担心二弟出门没带够衣裳,便想着去找他同窗打听一下,看他究竟去了哪里,也好让家里给他寄些过冬的衣裳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到书院,就被迎面而来的自行车撞倒在地。
沈毅刚学会骑车没多久,本来正暗喜自己以后终于能骑车上学了,不曾想看到对面挑着担子的人,情急之下竟忘了哪个是刹车,直接就朝对方撞了过去,还把人撞晕了,这可怎么得了。
把车子从对方身上捡起来后又一把甩开,沈毅连忙去看被自己撞倒的人,还活着,只是头看着像是磕在了豆腐板子上,所以晕了过去。
沈毅立马叫来同窗,帮着自己把人送到了医馆,大夫检查了一番,说人无大碍,腿上有些擦伤,不过磕到了头,还是得等人醒来才知道具体情况。
好不容易等到周老大醒来,沈毅喜得拜天拜地,醒来就好,真要撞死了人,他老爹只怕会让自己给人赔命。
询问了一番,周老大只说有些头晕眼花,只是等他起身下地,差点直接摔倒,才发现右腿有股痛感传来,稍微一走,钻心一般。
原来是他见到车子时,想要侧身避让,只是挑着豆腐担子,没来得及,反倒将脚给扭到了。
第29章
大夫见状立马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完后讲到,他这样子,应是伤到了骨头, 至少得在床上养三个月才行。
沈毅听完, 只说尽管治,有他出医药费。
在一旁看着大夫给周老大包了头, 敷了脚,沈毅这才又去请了人过来医馆,准备将周老大送回去。
他现在可不敢让周老大下地,生怕他再有个好歹。
结果才将周老大抬到周家, 周婆子和他媳妇就被吓得当场嚎哭起来。
原来两人见周老大头上缠着白布, 又闭着眼睛, 便以为自己儿子/丈夫是不行了。
还是跟在一边的沈毅连忙解释, 说他只是扭伤了腿,其他没有大碍, 现在是用了药, 昏睡过去了,两人这才收了泪。
不过周婆子听完还是不放心,等到周老大醒了过来, 问了他情况,确认他不过是腿有些疼, 头有点晕, 才真的松了口气。
之后又立马指使媳妇,让她再去找村里的大夫过来看看。
村里大夫过来查看了一番, 也是一样的说词, 养着,至于头, 可能是磕到了,有些脑震荡,过两天再看看吧。
婆媳两人听罢,这才完全落下心来。
沈毅看见两人这通操作也没有恼,反而很是理解,人家早上好好的出门,结果这会儿被人给抬回来了,她们没有把他这个肇事者打一顿都算好的。
其实他也没猜错,周婆子起初听到事情原委,当时就想上去挠他两把,再打个几拳,只是见对方又是不停小心赔礼,又是跟着忙前忙后,再看他穿着体面,还是个书生,她也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最重要的是,沈毅刚进门就说了,他愿意赔偿周老大五十两,作为这次不小心撞到周老大的补偿。
五十两啊!
对周家来说,五十两可是笔巨款了。
这年头,普通人家一年收入也就差不多十两,除去吃穿等日常花销,一年如果能存下四五两,那已经是顶顶节约的人家了,但若是想吃饭有肉常穿新衣,那一年可能就只能落下个一二两了,不过他们庄户人家,也很少有人是这样过日子的。
周家靠着卖豆腐,一年节省些,也能存下个十多两,算是村里的富户了。
五十两,他们要存近五年才能有呢。
不怪周婆子和老大媳妇一听这话就闭了嘴。
周老大现下只是伤了腿,又不是就真的瘸了,大夫不是都说了吗,养个三个月,后面半年不要提重物就行了。
周老大媳妇第二天一早就起了床,准备给自己当家的熬药,只是去了厨房,去没看到自家公爹,要知道,以前这个时候公爹可是早就已经把豆腐做好了。
难道是当家的受伤了,公爹打算以后都不做豆腐了?
那以后这大半年,家里岂不是就没有收入了,虽然有那人赔的一百两,但没有个进项,这钱也不经花啊。
她可是知道,公爹为了城里的那个摊位,花了家里大半的银钱的,毕竟是在京里,什么都贵。
如今当家的受伤,难道那摊位就只能空在那里了?
她没想过让自家公爹去,她是知道公爹身体的,早年的劳累已经把他的腰都压塌了,到现在已经是完全直不起身来,所以就算她公爹想再去卖豆腐,也是有心无力。
至于她和婆婆两个人,虽然能干,但去城里那么远,她们根本就担不动那些豆腐,那可是十多板呢。
一会问问公爹,看能不能把摊位转出去吧,他们这半年可以就在家做豆腐,少做一点,卖给村子里的人,好歹也能有些银钱。
周老大媳妇一边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给公爹说这些才好,一边准备煮早饭。
叮铃铃,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铃声。
老大媳妇走出厨房,天爷啊,她看见了什么?
居然是辆脚踏三轮车。
崭新崭新的,还是蓝色的,她只在进城的时候看到过这样的车。
只见她公爹用力一蹬,车子就进了院子,再轻轻一拉,车子便立马停了下来。
“老大媳妇,打点水来,我把这车擦擦。”
“爹,这车哪里来的。”
“我买的。”
老大媳妇听见这话,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她还以为这车是自家公爹去找别人借的,因着他常年在外面卖豆腐,结识了很多人,能借到车也不算奇怪。
没想到居然是买的?
他们村还没有哪家有自行车呢,更别说三轮车了。
老大媳妇看着自家公爹拿起帕子,跟擦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擦遍了车身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她想上手帮忙,也被摆手拒绝了。
不过她也不难过,她家居然有车了,这可是村里的头一份啊。
老大媳妇神情恍惚的看着眼前的车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从地里回来的周婆子看到院子里的新车也很是兴奋,一家人甚至就在院子里站着吃了早饭,一边吃一边望着那漂亮的新车。
等到了晚上,周老大媳妇这股兴奋劲才终于缓过了一些。
“咱爹怎么会有钱买车,之前送二弟进书院不是都找人借了银钱吗?”
“用的那五十两。”
“什么?”
老大媳妇双眼一鼓,猛地一下就冲到了周老大床头。
“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那可是五十两,全花完了?”
“花了二十两,你放心,那车以后是给我开的。”周老大知道自己媳妇在想什么,直接说出了关键。
“啊,给你开,那是以后都给你了,不给二弟?”
“这车子买来就是方便家里以后卖豆腐的,二弟他成日在书院读书,要这个做什么。”
“你就放心吧,爹娘已经答应我了,这车以后就是归我的,毕竟这车钱算是我出的,而且二弟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压根就不会和我们争这些。”
周老大婆娘听见这话,想了想,还真是,有了这车,她当家的以后卖豆腐可就省力多了,甚至公爹也可以直接骑着这车,把豆腐带进城里。
而二弟的为人,她嫁进来两年多了,也算清楚,为人正派的很。
“那也该给我说一声啊。”她咕哝一句,还是对当家的瞒着自己不满。
“爹娘昨晚就让我给你讲的,只是我头晕,喝了药睡着了,就给忘了。”
周老大媳妇听见这话,脸色才算是缓和下来,她生气的不是买车,而是这么大的事家里人竟然不给自己说一声。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也知道买车的好处,有了车,不光能省自家人的力气,以后去城里,也近了很多,当家的担着豆腐走路去城里,可是要花一个多时辰,而今天听公爹说,他不过一刻钟就把车开回来了。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自家男人,老大媳妇一下又心软了,算了,这就是个心粗的,自己找他计较什么。
其实她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让公爹去买头牛,再找人做个牛车,也费不了几两银子,只是考虑到他们家里本就人少,婆婆要帮着做豆腐点豆腐,自己要忙着家里家外,买头牛的话,家里也抽不出人手去给它割草料。
算了,三轮车贵点就贵点吧,看着干净啊,以后卖豆腐,来回也方便。
重新躺到床上,想到公爹明天让自己跟着一起去卖豆腐,还说要她也学着开车,她就忍不住激动,自己不但能坐车,以后还能开车了。
自己会成为村里第一个开车的女人。
天啦,想想那场景,自己到时得有多神气,多威风,家里买的那车可比自行车大多了。
毕竟自行车只能自己坐,最多带上一个人,而自家这车,至少可以带七八个。
老大媳妇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比成亲那天还要盼着天亮。
“沈大人,这是出门办事啊。”
“不是,今天公务已经办完了,准备带我儿子出去溜一圈。”
“哟,贵公子在哪呢,没见着啊。”
“这呢。”沈大人移开身子,露出自己背后的小儿子。
对方随他的动作看过去,就见沈大人自行车后面竟安了一个小篮子,篮子四周铺了厚厚的毛毯,看着就很暖和,而篮子里面正坐着一个一本正经的三岁小孩,因着是冬日,被裹得就像一个圆球一样,头上的羊皮帽子滑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引得他正哦哦的朝他爹叫唤呢,看得人忍不住一乐。
“这么冷,还带他出来呢。”
“哎呀,我也不想出来啊,这么冷的天骑自行车,虽然有羊皮手套,但是风也大啊,只是家里这小子,自从有一次我骑车带他出去玩,得了乐趣,现在每天都闹着非要人带出去兜一圈才行。”
“哈哈,小孩子嘛,是这样的,不过前面车多人也多,沈大人带着孩子千万要小心。”
“哎呦,感谢提醒,不过我就在这巷子里转一圈,实在是最近这骑车的人多了,出去大路上的话,不但要担心撞到人,还怕不小心撞到车呢。”
“可不是,咱们巷子前面,罗员外他儿子,罗大,听说最近才撞了一个人呢。”
“什么,我最近忙着公务,没听说啊。”
“我也是听人家讲的,说是罗大骑车时碰见了个酒鬼,刚从酒馆里喝完酒出来,看见车子也不知道避一避,罗大当时车子骑得快,天色又黑,没注意,一下就把人撞河里去了,不曾想那人居然不会游水,结果就淹死了。”
“竟是出人命了。”
“是啊,罗大这边说愿意赔三百两,结果人家那边不干,张口就要三千两,还要再给他们家买一辆自行车,说是要拿去烧给他们儿子。”
“三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可不是,罗大人虽说是个员外郎,但就靠咱们陛下发的俸禄,嘿嘿,真要能一下拿出来三千两,怕是明天就收到御吏的弹劾了。”
“那最后要怎么处理?”
“谁知道呢,只听说对方坚持三千两不松口,不给钱就要去衙门告他们家。”
两人心知这家人其实就是想要钱财,罗员外为了自家儿子的前途,只怕会想办法给钱私了,也就没有再多说下去。
哎,这自行车好是好,只是现今看来,如果任其在大路上胡乱行驶,弊端也多啊,也不知上面的大人有没有个章程。
第30章
大周其实也有交通规则, 由工部车驾清吏司所制,不过大周立国不久,交通管理基本就是沿用前朝的仪制令。
这仪制令也并非前朝所有, 而是由更早之前的大唐创造。
仪制令说起来也简单, 核心就几个字,贱避贵, 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
本来按着这仪制令,西京的交通理应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事实上前面十几年也没有出过问题, 只是自从出现了自行车后, 有的人骑着车正跑着呢, 结果却遇见了贵人,不得不停下来礼让, 然后就被后面来不及刹车的人撞了, 还有的人,因着自行车不算马车,也不敢走路中央, 便不管不顾将其骑到了人行路上,一不小心就撞倒一片行人。
几次事故之后, 车驾司的人也明白, 必须要拿出新的章程来应对这突然出现的自行车了。
只是工部尚书现在完全无心关注此事,只在车架司主事来请教时, 随口提了一句, 让人朝右走不就好了。
看到下属脸上明显的疑惑,还带着上司是不是忙晕了头的表情, 工部尚书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歧义,因为仪制令中对此也早有规定:道路男子由右,妇女由左,车从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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