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月倾)


娴月直接打起马车窗户的帘子,瞪他一眼。但探花郎眼中带着笑意,显然是在逗她玩。
外面雨并不大,他穿的大概是宫中赐的避雨的披风,随从都穿油绢衣,捕雀处随时要行公事,披风并不华贵,像是和错羽缎相似的工艺,水鸟毛拈在一起织成的,青灰色,那些雨滴从上面滑落,他见娴月看他,也侧过头来,笠帽的帽檐齐眉,他微微低头,从帽檐下露出一个笑容来。
娴月立刻就把帘子摔了下来。
她也是怪,常常故意引他来,见了他却又发脾气。
贺云章也知道她不是真生气,好在雨不大,下午也没有事,正好陪她看雨。
渡口春深,柳叶如丝,雾气蒙蒙,远远看见城郊的青山,在雨中错落着,像梦里的场景。
其实他人一来,娴月就没什么气了,要是不来才生气呢。
尤其在马车里坐着,裹着狐肷,看外面春雨蒙蒙,知道贺云章就在外面,陪自己看着同一场雨,心也渐渐静下来。
“可惜这渡口全是石岸,没有长草。”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探花郎诗词精通,遇到官家也能谈几句,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五年前修东渡口,把河岸两边都换了石砖,这边的人家也迁走了。”他说两句实务,却又聊起诗词来:“岸边春草如丝,配春日的细雨,是要好看些。雨中的草色朦胧,像在纸上染开的一样。”
他什么都懂,却不卖弄,是认真在陪她聊天了。
娴月这才心平下来,认真道:“其实我以前刚开始学画的时候,一直不懂画的是什么,怎么山那样高,那样重重叠叠,墨色那样浓,那样重,明明春日踏青,到处都是山花,树木青翠,怎么到了画里,都失了颜色。
直到有一次去山居游玩,宿在山中,早上起来,看见满山云雾笼罩着,那山色就跟在画里的一样,是水墨晕开的颜色,这才明白。你看那雨中的山,是不是和画里的一样……”
贺云章显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山水写意,写的不是普通人日常所见的景色,就像唐诗中的景色,初看时想象不出来,到某天忽然看见和诗中一样的景色,才发现原来如此贴切,一字也不能改。
有年秋天我因公事留宿在周南驿,天色蒙蒙亮就动身,外面打了大霜,山林一片寂静。从此我每次想起‘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一句,都能感觉寒意侵人,那景色就好像在昨天一样。
也许这就是诗的意义,也是画的意义,过了百年千年,诗人和画家都不在了,那一瞬间的感受却留了下来。”
不愧是探花郎,这份灵性,简直是万里挑一,连桃染都听得若有所思。
但娴月偏要惹他。
“什么公事要跑到驿站,披星戴月的,抄家吗?”
贺云章顿时笑了。
娴月也许是故意气他,所以往最坏的地方想。但那最坏的地方,恰恰就是探花郎的本行。
“是啊。”他平静告诉娴月:“是前年裴元逆案,我去抄家。”
娴月顿时不说话了,气氛像是一瞬间冷了下来,裴元逆案,是裴尚书和元侍郎的案子,跑到洛阳的庄子上躲着,仍然被捕雀处逮了回来,全家百余口人,都押解归京。
娄三奶奶都提过,说那场大案真是惨烈,处死的、流放的、发卖的,整个裴家直接从京中被抹去了。
而贺云章就是抄了裴家的人。
再多的诗情画意,也无法冲淡这份血色,怪不得京中人人怕他,连桃染此刻也一言不敢发。
娴月不由得又有点生气,论怕她是不怕的,贺云章喜欢她,她知道,但既然喜欢,为什么又要提起抄家的事,就算是她失言,他不能模糊带过吗?
这样的如丝春雨,朦胧远山,偏要提他抄家的事,生怕谁不知道他贺阎王的好名声似的。
“累了。”
她一生气语气就特别硬,也不和他说话了,只叫桃染:“去,叫小九过来,这破雨有什么好看的,回家了。”
贺云章无奈笑了。
看起来像是多老实一样,像自己在飞扬跋扈欺负他,其实娴月心里清楚,他就是故意提起来的。因为这个,所以才更加生气。
他知道桐花多半开不到最后,这一场关于诗与画的对话,许多年后,也会沦为无关紧要的一段回忆,张敬程已经派人提亲,赵修也势在必得,娴月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在任性了。他偏还要提起抄家的事。
娴月一说要走,桃染立刻来了精神,小九也本来就等在附近的,桃染一叫,他连忙过来了,听说要走,又招呼车夫赶车,连喝酒的小厮也叫来了。
贺云章并没有挽留,娴月也知道他不会挽留,贺家的嗣子,御前的宠臣,挽留什么呢,迟早有一个赐婚在,多半是高门贵女,有文郡主的先例在,真娶个郡主也有可能。
花信宴他甚至都从来不去,说什么桐花年年开,只怕不到两年,他就有妻有子,权势滔天了。
什么桐花,什么幺凤,什么年年开,都是废话。
娴月憋着气,催促小九,见他们慢了点,顿时不悦道:“怎么套个车也这么慢,还回不回去了。”
小九哪里敢说话,只唯唯诺诺道:“马上好了,桃染,你陪小姐说说话。”
贺云章只是一言不发,娴月手指敲打着手炉,恨不能把手炉从车窗里扔出去,砸他一下。让他气定神闲,稳坐钓鱼台。
“小姐一定要回去吗?”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回去,留下讨嫌不成?”娴月最会说怪话:“大人公事这样繁忙,我怕耽误大人去抄家,晚了犯人可就都跑光了。”
贺云章也只能无奈地笑。
娴月不好好说话,他也只能叫桃染。
“对了,桃染姑娘,记得提醒小姐,寿礼里有一份,是单独给二房的。”
什么寿礼?
娴月一头雾水,但又不肯露怯,只看桃染一眼,桃染也只能老实答道:“知道了。”
说话间小九已经看着车夫把马套好了,娴月顿时就要走,见贺云章还不挽留,更加生气,道:“快赶车,别赖在这里了,咱们这样的贫民丫头,怎么配在东渡头观风赏月的,快腾出地方来,让荀郡主来陪贺大人说话,是正经。”
怎么又拉扯上荀文绮了。
饶是探花郎才智过人,也想不通这里面的弯弯绕,只能认输道:“既然小姐回去,我也回去了,今天其实没有公事了,只明天要进宫去赏花。”
他以为娴月还在为公事生气。
“关我什么事。”娴月道:“贺大人从来不去什么花信宴的,横竖迟早有官家赐婚,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咱们还是快走吧。”
她催得起劲,没想到小九真这样笨,说套车就套车,催快走就快走,娴月话音未落,马车就跑了起来,一下子就跑出老远,娴月也不好发脾气,从车窗户偷偷看了一眼,见贺云章还呆呆站在雨里,又有点后悔。
花信宴如同催命,一宴跟着一宴,眼看就要结束。
好不容易偷得半天闲暇时光,却说了几句,就成了这样,明明天色也不晚,雨也不大,他最后那句话,是不是也在遗憾这次一面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呢。
谁让他要聊抄家来着。
娴月平时最嫌弃女孩子为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情意患得患失的,花信宴上见得太多了,就连黄玉琴也不能免俗,整天在那琢磨对方有没有看上自己,太没出息。
她自然也不会多做纠结,只是直接回了家,一进家门,别的事不干,先叫桃染。
“去,跟黄娘子一起,去找三奶奶问,这次寿礼,贺云章送了没有,是不是有一份是给二房的。
别私下问,选在老太君在的时候问,当着老太君,她要瞒也不好瞒。”
其实确实是回来得太早了,连黄昏都没到,她坐在窗边生了一会气,瞥见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早知道就不这样随意了,本来是因为要回绝赵修去的,所以故意没有盛妆,其实就算要显得随意,梳个慵妆髻也是好的,京中的慵妆髻是不能参加正式宴会的,但如果跟唐时的倭坠髻一样反绾髻心,配上珍珠流苏,闲散惬意,正适合这样的春雨天。
谁能想到呢,自己会忽然想去看雨。
偏偏每次都撞到不好看的时候,真是讨嫌的家伙。
元宵节的珍珠,桃花宴的桃花妆,云鬓花颜,全是白弄了,就连小幺凤簪子,他也是从别人那看到的。
大概冥冥之中就有这样的天意,要让他错过。
但就算错过了,他仍然眼巴巴地赶过来,陪自己看一场雨。
其实也怪自己。
娴月从来最会摆弄人心,自己的情绪自然藏得更深,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他面前,总是格外娇纵。
要是外人听见,一定要说她轻狂,别人不说,连桃染都带出来了。
今天渡口边,桃染一脸提心吊胆的模样,娴月说一句,她抖一下,显然在担忧——这可是捕雀处的贺阎王,小姐怎么这样和她说话。
但娴月就是知道,他不会生气,不仅不生气,还得微微笑着,耐心听着,才故意那样说话的。
但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发脾气走呢。自己真是气昏头了。
谁让他要和荀文绮做表兄妹呢!
娴月正没出息地在窗前生着闷气,那边黄娘子喜滋滋地带着桃染回来了。
“还是二小姐厉害,”她一进来就夸奖娴月道:“怎么就知道三房瞒了东西,还好问了,不然她们怎么会交出来。大小姐也在老太太跟前,说‘对,贺大人是送了礼的,我忘了跟娴月说了’,二小姐听听,咱们家大小姐多老实,就没想到问清楚送了什么,差点全落到二房手里了。”
娴月兴致一点不高:“送了什么破东西,我看看。”
她嘴上嫌弃,其实顺手已经把礼单接了过来,黄娘子让丫鬟把抱来的东西都摆在桌上,道:“小姐你看,其余东西都寻常,只这个匣子里的东西好……”
娴月见她卖关子,顺手就打开了。
刚开始看见匣子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盒子里明黄签子才反应过来。
都说姚家暴发户,尤其是赵夫人,带领一众夫人,笑姚夫人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御赐一点什么,都恨不能贴出来。
其实赵家的行事风格,在真正世代簪缨的大家眼里,也是一样的暴发户罢了。
赵修送鹿血膏,御医院的印,进上的明黄签子,都直接露在外面,恨不能看见的人都知道这是官家赐的。
但贺家的东西,却另外拿个锦盒盛着,不是收礼的人打开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鹿血膏何其珍贵,只供应老太妃这样的辈分,连官家自己都用得少,要赐,也是赐给近臣中的近臣,赵修那份,是他父亲赵擎的。赵擎既然有了,贺云章怎么会没有呢。
先前娴月还生气,怪他不出言挽留,非云淡风轻说什么寿礼。等看到寿礼才明白。
他要说的话,都在这份礼里。
就跟他说的诗,要到看见那景色,才恍然大悟一样,娴月直到看到这份礼,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拒绝了赵修的鹿血膏,说她故作清高,拿捏人心,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她几千句狐狸精,娄家不过寻常门户,商家女生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想嫁给赵修,不过是耍把戏罢了。
而贺云章说,那又如何,不过一份鹿血膏,人言纷纷,不过介意,其实我早就随手送给你了。
真是笨蛋。
他竟然以为,娴月是为了这些烦心事而去看雨的。
人言纷纷,娴月从不介意。
亲近的人知道,她有三分委屈,就装作七分,但就连这份装,也只对最亲近的人使用。
就像娄二奶奶做了虾,她不对卿云说,不对娄二奶奶说,偏偏对着凌霜说,把凌霜气得半夜都睡不着。她就这点坏,全用在身边人身上。
她不去看雨,探花郎怎么会来呢?

娄二奶奶爱看黄历,管着这一大家子,整日操心,也难免迷信。
柳花宴那天她还提前看了,是个好日子,不宜动土,宜宴席,宜结亲,只一样不好,利口舌之争。
她最近只专心卿云,知道卿云的脾气,不会和人起口舌,所以也就放下心来。完全没想到,剩下的两个女儿全应了这句话。
娴月那边不说,毕竟平安到家,凌霜这边却吵了个大的。
当时还是上午,凌霜来柳花宴其实是晚了点的,刚和几个还愿意理她的女孩子打了招呼,蔡婳的丫鬟就过来道:“三小姐,小姐让你去找她,她在杨花阁后面等你。”
凌霜毕竟来过赵家后院一次,地方更熟,轻而易举找到了蔡婳,一见她,道:“这地方不适合说话,你跟我来。”
她认路厉害,来一次就熟得像自己家一样,带着蔡婳到了赵家后花园,这里有个小木亭子,被一架黄木香挡住了,让丫鬟在外面守着,谁也过不来,正适合她们说话。
其实凌霜一看蔡婳,就知道她不太高兴了,所以特地找个僻静地方来给她把话说开的。
而蔡婳不高兴的理由,也确实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你去找娄老太君,要她帮我撑腰了?”蔡婳一上来问的就是这句。
凌霜比她想的还透彻。
“我是让她认你做干孙女,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帮你安排婚事,你参加花信宴的身份也能高一些。老太太还在犹豫,她是问大伯母探口气了吧?”凌霜安抚道:“你先别生气,她不是不答应,要是不答应的话,就跟大伯母和盘托出了。
她现在是想试试能不能说说大伯母,让大伯母对你好点,这样她就不用冒险收你做干孙女了。
要是试了,大伯母还是冥顽不灵,她那边再做决定。”
但这话安抚不了蔡婳。
“我说过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我地位低,就让我低,我家世穷,就让我穷,自有我低我穷的结果,遇得到人,遇不到人,都是我应得的结果。
为什么你总是想强行改变这一切,我没有希图不属于我的东西,你觉得老太君听到这个会怎么想呢?
会不会觉得我想攀高枝,你知道我姑姑怎么说吗?”
“为什么要管她怎么说,这世上蠢人千千万,你只是不幸和她生在一个家里。”凌霜今天也有点燥:“你真觉得你现在的地位是你应得的吗?
如果你父母不出意外,你也是正经世家小姐,我只是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而已。”
“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好吗?”蔡婳终于着了急:“我不像你,父母健在,也不像你家,有铺子有下人,有自己的家,住得不开心了,自己随手买个院子就搬出去了。
我一辈子都是无父无母的人了,你说的蠢人,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我在给你找别的亲人啊。
老太君也欣赏你,只是碍于大伯母,不能插手,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血缘上有关系但对你不好的人呢,她看不见你的优点,还要阻碍你的未来,你就当自己不幸被狗咬了,逃出来不就行了吗?
如果你是觉得要报恩,等你以后过好了,把这些年的钱还给她就好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
凌霜向来脾气冲,蔡婳被冲得一愣,看她的眼神都陌生起来:“你真不知道我在执着什么?”
凌霜其实是失了言,她和蔡婳之间,一直是有着类似知己的关系在的,两人看的书多,很多观念是重合的,蔡婳心里那一股刚直不阿的劲,凌霜是懂的。
但问题是,很多穷酸书生身上也有这股劲,命运不会因为有这股劲而宽待他们,不在乎贫病交加,最后就真的会因为贫病加交而死。
而娄家的女儿,其实骨子里都像娄二奶奶,是更实用的,要先活好了,过好了,就算有坚守,也要在坚守的同时活得好才行。当尼姑都要当有庙有地的尼姑。
凌霜也知道蔡婳的脾气,所以自己在亭子里踱了几步。
“行,我们都稍微冷静一下。”她还是会解决问题的:“我换个说法,我知道,你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条件,觉得我不该试图改变你的地位,因为觉得这事不体面,那是不属于你的东西。
但君子守节不移,是因为气节是他本身无法割裂的东西,如果要希图富贵,就要做出不符合他道德的事。
但我们现在不需要你违背道德,你真的觉得,你现在的地位是你应得的吗?”
“至少老太君都觉得这不是你应得的,她也觉得你是和我们一样好的女孩子,只是碍于大伯母,不能对你施以援手罢了。
我母亲,卿云娴月,还有我本人,也都不这么觉得。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