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韫不想再想下去,但呼吸却渐渐变得沉重。
“祁韫,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说我尚且还再被命运玩/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还有你未说出口的话又是什么?你说给我听,我就放过你,如若不然……”
牧晏剩余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祁韫却已了然,忍不住嗤笑:“小娘子,你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谢谢夸奖。”
牧晏找了个小板凳坐在祁韫面前,大有他不说实话她就一直跟他耗下去的意思。
“小娘子,你真的不去看看你的小情郎吗?万一他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万一……他死了你任务失败又该怎么办?”祁韫说出的话专门往牧晏肺管子戳。
牧晏“唰”得站起来,恨不得扇祁韫这个乌鸦嘴几巴掌,她问一句话他能回八句,每一句都明显不怀好意。
她准备寻个绳子将这厮吊起来,再用鞭子抽个几百下,看他还跟不跟她东扯西扯。
他这话说完没过多久,外面果真有人敲了门,声音急促夹杂着恐慌:“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公子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他吧,夫人已经哭晕过去了。”
牧晏头痛欲裂,对外面一直哐哐敲门的人吼道:“死了就死了,叫我过去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难道我能医他的病吗?”
祁韫在草堆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还有闲情建议她:“小娘子,你就去吧,在我这里你问到明天也问不出什么的,还不如去见见你的小情郎最后一面。”
牧晏不为所动,声音平静:“他是男主,他不会死的,我也没有必要去看他。”
祁韫唇角微勾,带着些嘲讽:“是啊,谢幸川不会死,但你的小鱼可会死啊。”
牧晏似是没听懂,幽幽地看向祁韫,猛得咬住下唇,没注意咬破了下皮,她神情有些迷惘。
“他就是个疯子,本就该死不是吗?”她轻声问道。
祁韫没有回答她,回答她的是天地间一片的寂静,还有冷风卷过花枝的窸窣声。
谢瑜的确是个疯子。
但这个疯子,爱她。
“再不去就迟了。”祁韫悠哉地将稻草缠在手指再把稻草折断,翻来覆去,毫不厌烦。
牧晏几乎是被风卷着往前跑,踩过满是寒露的青石板,踏进高高的门槛,推开了房门,终是看到满屋子里站满着的人。
她闻到苦涩的药味,浓郁的血腥气,还有谢瑜身上惯有馥郁的花香。
房间里的人自动让了一条路,牧晏推开珠帘,无视了奢华的卧房,直勾勾地盯着靠在床边闭目养神的男人。
“小鱼……”牧晏嗫喏着他的名字,同时又重重松了口气,暗恼祁韫的多嘴,明明谢瑜没有什么事情好好的呆在这,怎么就成了命不久矣了。
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眼神是熟悉的阴郁,浓墨般的黑,让牧晏瞬间觉得喉管都被无形的手卡住,让她难以呼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牧晏,我该怎么感激你才好,谢谢你……帮我杀死了一直缠着我不散的……贱人。”
谢幸川脖颈的锁链已经被解开,散了架的金链子随意地丢弃在脚下,明明昨晚的时候谢瑜还宝贝地蹭着她,在她怀里撒娇,说他要戴着这条链子一辈子,做她一辈子的小狗。
“谢瑜呢?”牧晏似是听不懂他说的话,无知无觉地问他。
谢幸川难得的好脾气,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谢瑜已经死掉了,你亲手杀的,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牧晏呼吸都停住了,尽管如此她却没有哭,只是哑着嗓音:“是这样吗?他死了便死了,反正我本就是要与他一刀两断的,他做了错事还胡搅蛮缠,确实……该死的……”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牧晏怎么安慰自己,可还是掩藏不住心底那一点的痛意。
分明她是不爱谢瑜的,分明她是厌烦谢瑜的,可是为何心好像空落落的呢。
她想起与谢瑜初见的时候。
多么明媚的夏天,他与她一同划着船,荡过湖面的涟漪,遥看远山的迷雾,恰好夜幕上有流星滑过,她连忙拽过他的手,紧紧握住,虔诚地向流星许愿。
“苍天在上,牧晏与谢瑜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不离不弃,要一直做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她说完似是还觉得不够,谢瑜太过美丽,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于是悄悄在他脸颊边亲了一下。
她眼见着他的耳根慢慢爬上红云,笑嘻嘻地拦住腰肢,甜腻腻地跟他说着没完没了的情话:“小鱼,我若是男人便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迎娶你回家,让你做我的正房夫人,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不分开。”
谢瑜悄悄地攥紧帕子,低低地回她:“你这样说,我会当真的。”
“当然是真话啦,我怎么会骗你呢!”
牧晏回过神,迟来的悲伤也跟着袭过来。
谢幸川目光森冷:“将这女人关进柴房,与她的瞎子情郎关到死为止。”
第123章 不要脸
“姑娘, 你也别怪我们,公子吩咐的话我们哪敢不从,你现在就好好呆在这吧,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尽管找我们。”胖子几乎是将牧晏请到了柴房中, 态度恭敬得不像话。
他们是没资格进入卧房的, 也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自家公子醒过来就将牧晏关进了柴房。
两人对此都摸不着头脑, 明明昏迷之前还为人家要死要活,怎么醒来后就变了副嘴脸。
他们思来想去都觉得这可能是人家小两口之间的情趣,他们这种做下人的就得懂主人的眼色。
于是两人几乎是毕恭毕敬将牧晏请回了柴房,还一番嘘寒问暖问她还需要什么,他们好及时做准备, 生怕怠慢了她。
牧晏心里不太好受,也没提什么要求,只是要床被褥。
她被关回柴房后, 看见祁韫没跑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一会的功夫,祁韫脸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了, 不知从哪里搞来得白布条, 将眼睛给蒙住,不得不说乍看上去还有那么一丝高洁不可亵渎的意味,如果他不说话的话。
“小娘子怎么回来了,莫不是舍不得我。”
牧晏懒得理他,独自坐在一旁的草垛上,双手托着腮,神情有些茫然, 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祁韫非常贴心地安慰:“小娘子别伤心,反正你男人那么多, 死一两个也没什么的。”
“不会说话可以选择闭嘴。”牧晏白了他一眼,随即又想到这人如今是个瞎子,瞪他他也看不见,她又收回了视线,继续茫然地盯着房顶。
“小娘子,咱俩要被关在这里关到什么时候。”她难得不说话,祁韫话倒是变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烦她。
牧晏冷笑:“关到死为止。”
祁韫“啊”了一声,语气含着不合时宜的笑意:“小娘子要是不嫌弃,我也是可以和你一同在这里被关到死的……到时候我替你收尸也未尝不可。”
她被他这么频频打岔,本来心里那点不舒服此刻都化成了愤懑,恨不得找个东西将这人的嘴堵上。
真的是聒噪至极。
“祁韫,方才你为什么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牧晏烦躁地捂住脸,已经在暴怒边缘。
她先前是不许他走,现在是盼着他赶紧走。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祁韫躺在稻草堆里,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怎么看都是悠闲自在,好像被剜去眼睛的人不是他。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牧晏,她算是看明白了,祁韫留在这不走就是待在这看她笑话,存心恶心她。
牧晏“蹭得”站起来,她积攒了很多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出口,上前揪住祁韫的领子,抬手就要揍他。
她还没得手,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怒斥道:“你爹的,我还没打你呢,你狗叫什么。”
祁韫很无辜很委屈:“小娘子,我就不能害怕吗?你要打我难道我还不能惨叫吗?”
“你能不能小声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叫/床呢。”牧晏被他叫的浑身冒火,她想也不想伸手捂住他的唇,举起拳头又要去揍他。
可是他的唇好凉,凉得让牧晏浑身的怒火被凭空泼了一盆水,但这个不安分的贱人却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她的掌心,牧晏熄灭的火气犹如春日野草般疯长。
牧晏粗暴地掐住他的脖颈,拇指指腹按住他的喉结想让他呼吸困难:“你大爷的,我在打你呢,不是在上/你。”
祁韫即便被掐着脖子,但神情自若,还有心情对她开玩笑:“你若是想上我,我也没意见。”
她刚想劈头盖脸骂他不要脸,但却觉得哪里不对劲,掐住他脖颈的手紧紧贴住他的皮肤,随即脸色骤变:“你颈动脉为何没有搏动?”
牧晏瞬间慌了神,又去探他的鼻息,毫无动静。
这个人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皮肤冰凉。
牧晏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
祁韫是个死人。
她僵硬地收回手,但出奇的没有特别的害怕,沉默了半晌,轻声问他:“所以……以后我也会像你这样吗?变成一个不老不死的活死人,永远被困在这里。”
祁韫不答反问:“长生不死,不好吗?”
牧晏眼眸里蒙上了层阴霾::“好什么好,长生不死对我来说就是恶毒的诅咒,看着身边的人慢慢离开,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留在人世,想死都死不掉。你快说啊,我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啊。”
“不会的,你可比我幸运。”祁韫笑起来潋滟灼目,让牧晏眼睛都移不开。
她伸手揉了揉酸胀脖颈,不自在地问他:“我哪里幸运了?”
祁韫语气有些哀怨:“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都爱你啊,小娘子我可比你惨,我活了这么久可没人爱我。”
牧晏打量了他玛丽苏男主般的外貌,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不过她也跟着坐在了草垛上,跟他套近乎:“喂,你不如给我剧透一下你的剧本呗,莫不是你拿的是起点男主的剧本?”
祁韫没有立刻回答她,也不是很想跟她说这些东西。
他华丽的声线掺杂着困倦慵懒,蛊惑着她的清醒的神智:“小娘子,哪有什么剧本不剧本的,天太晚了,快睡觉吧。”
“祁韫你说不说,不说我继续打你。”牧晏知道他和她是老乡,对他多了几分亲近感,即便知道祁韫现在是死人也少了几分害怕,反倒对他同样绑定系统这件事更加确信无疑。
祁韫眼睛被白绸蒙着,但还是准确地握住牧晏的拳头,对她的纠缠很是头疼,甚至已经开始思考着要不要把她的记忆再给清除掉。
“你说不说。”牧晏骑在了他腰腹间,再度掐住了他脖子,表情凶巴巴的。
“小娘子,你怎么翻来覆去就这一招。”祁韫困得打哈气,浓郁的桃花香掩盖住了房间里的血腥味,对牧晏的威胁视若无睹。
牧晏觉得这人马上真要睡了,脑子顿时一抽,捧着祁韫的脸,对着他冰凉的唇就是重重一吻。
前来送被褥的胖子透过门缝恰恰好好看到这一幕,骇得腿直发抖,完全不知这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好好的还红杏出了墙。
谢幸川站在晨雾昏茫中,思及茯苓方才说的话。
牧璟昨夜无故失踪。
周予知连夜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孩子,据说现在已经重兵包围了丞相府,大有宋成玉不把孩子还回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谢幸川心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不断提醒着她的冷漠无情,可听到这个消息后身体还是不受控地走到了柴房前。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凉声问道。
胖子站在门口本就心虚,一听到谢幸川的声音比见到鬼还要让他害怕,他瞬间软了腿,圆滚滚的身体没稳住,直直地栽进屋子。
谢幸川就这样看到了柴房里“耳鬓厮磨”的两人。
牧晏丝毫不慌,按着祁韫不让他瞎动弹,转过脸冲着谢幸川挑衅地笑:“你看什么看,怎么着,也想加入我们吗?”
谢幸川对于她的挑衅出奇的平静, 安静地盯着他们俩人,一言不发。
以至于牧晏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率先推开了祁韫, 恼怒地瞪他:“你来这做什么, 不是说要把我关到死吗?”
祁韫火上浇油:“小娘子, 他这是不和你好, 也见不得咱们俩好呢。”
牧晏踢了他一脚,“乱说什么。”
谢幸川瞧着牧晏和祁韫打情骂俏,亲密无间,双眸微敛,慢悠悠地开口:“你女儿下落不明, 你这个当娘亲的还在柴房里与野男人厮混,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
后面的话谢幸川没说,牧晏不用想都知道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她蹭得站起来, 急匆匆走至谢幸川身前,在离他有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女儿下落不明, 小璟出什么事了?”
谢幸川见她如此神情更冷, 斜着冷峭的眼,故意为难她:“你做娘亲的都不知道女儿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个外人又如何知道。”
牧晏听到他的话愣住,随即脸上浮现厌恶的表情,道:“你若是不说就别在这恶心我,怎么你一大早过来就是来讨打讨骂的吗?昨日才那么对你,今天又上赶着来当狗是吗?贱不贱啊你。”
牧晏本以为她这样骂他, 能把谢幸川给气死,但不料谢幸川不仅没有生气, 反倒靠近她一步,轻声问:“这就生气了?”
他站在晨雾中垂头看她,模糊迷蒙的雾气让他的尖锐刺人的美丽多了些许潮湿的柔软,像是毒蛇冲着猎物露出身体美丽的纹路,引诱她,再伺机等待咬断她的脖子。
牧晏警惕地看他,神情复杂:“你疯了?疯了就去治病,来我这发什么癫。”
谢幸川勾起猩红的唇瓣,苍白得能看见血管的手落在牧晏瘦削的肩部,轻轻握住。
牧晏这才发现他唇上都是伤口还在渗出血珠,又穿着一身白,像个索命的鬼,忍不住一阵恶寒。
“就在昨夜,你捅死谢瑜的昨夜,牧璟无故失踪,周予知将京城都翻遍了,可都没找出你的女儿,这是不是你杀死谢瑜的报应。”
牧晏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再开口嗓音已经哑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幸川没松开她,欣赏着她的痛苦挣扎,可心里并没有预料之中的轻松愉悦,反倒心脏随着她的苦闷也变得发涨发痛。
他将这些反常归结于谢瑜的影响。
牧晏焦躁地晃了晃他,谢幸川回过神,垂眸看向她的杏眸:“我骗你做什么。”
她松开了他,神情有些茫然。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小璟怎么会丢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能丢了。
牧晏思绪乱糟糟的,她能做的太少,以至于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去找周予知亲自确认。
她在心中再次询问系统:“系统系统,你在哪呢,你能不能出来,你这么神通知不知道牧璟去了哪里?”
系统不回答。
系统又不回答。
自从上个周目她发现怀孕这事被骗后,系统除了谢瑜快死掉那次的警告,牧晏就再也没见过系统,不仅没有提示剧情,甚至连从前的死遁任务都没有。
牧晏满心都是对牧璟的担忧,心中逐渐被不安充斥。
她纵使再无情,但对于牧璟她始终是愧疚的。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女儿的丢失无动于衷。
“我要去找周予知。”牧晏深吸一口气,当即做了决定。
她如今的样貌与陈晏截然不同,周予知应该是认不出她的,即便认出了,以周予知的性格也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情。
谢幸川不拦她,也不想拦她。
当日朝堂上故意当着宋成玉的面提及牧璟,他为的不就是这一日,为的不就是看着他们为了她和她的女儿互相撕咬,缠斗,你死我活,痛苦不堪。
这是他对她的报复。
这是他对她摧折他,羞辱他的报复。
“你走吧。”谢幸川负手背过身,不愿再看她。
牧晏本来还怕他阻拦,见到他没有阻拦她,悄悄在心中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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