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醉翁赐酒)

他将桌上的水杯拖到身前，握着水壶开始倒水，直至杯满溢出。
温柚看着，却突然出声问道：
“你真的是个坏事做尽的白眼狼吗？”
夏斯已指尖一颤，神情不似刚刚那般的淡漠从容。半响，他拿出手机似乎想要跟温柚解释。
然而温柚丝毫不在意，只看着他，眼神清澈。语气认真：
“夏斯已，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是听，不是看。
夏斯已怔神了几秒，愣在原地。良久，拿着手机的手渐渐放下。

可惜，她并没有听到想听的话。
手机铃声响起时, 温柚最后看了眼夏斯已。她转身接通电话边走边道：“喂, 妈妈。”
身后，夏斯已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回过神来，却看着她的背影死死的钉在原地。
直至背影消失在餐馆里。
“我知道, 我正打算回去。”
温柚眉头轻皱, 显然对面说的话让她感到不满。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然后挂断了电话。
微凉的晚风使得她冷静了不少, 她回头看了眼餐馆，见人没有追上来。垂眸，诺有所思。
第二天上午。
温柚低头看了眼手机, 然后将笔记本打开。单手托腮, 用钢笔在上面留下流畅的字迹。
她低着头，纤长的眼睫在脸颊落下一小片阴影。
世界上有三件事是藏不住的, 贫穷，咳嗽和喜欢。
可既然喜欢，又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呢？
温柚瞳孔转了转。
等到中午放学，她打开手机看了眼。
和夏斯已聊天页面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她的。
柚子：【放学等我。】
再往上，是她前几天无聊半夜发的。
周二凌晨1点
柚子：【脚好疼, 睡不着。】
夏斯已：【去医院】
柚子：【你是真的无聊！】
柚子：【生气jpg】
夏斯已：【？】
温柚看着聊天记录撇了撇嘴，后面隔了半小时这人又发了一条。
夏斯已：【[医院地址]】
但是当时她已经睡着了，就没看到。
温柚点了返回, 却又看到了一条消息。
江祎：【中午我去找你, 有点事跟你说。】
江祎：【周微苒被学校劝退了。】
中午的学校门口人来人往, 温柚跟随大部队一起出的门。她眯着眼睛看了一圈, 然后在超市门口看到了江祎。
江祎朝着她挥了挥手。
"她被劝退，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温柚直截了当的开口。
江祎垂着眸犹豫了一下，道：“只是想来跟你说一声抱歉。”
“周微苒承认了当时是找过人去堵你，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温柚点点头：“确实有你的问题。”
管不好自己的追求者，可不就是有问题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谁知道在她之前，有多少人因为和江祎有点联系就被周微苒欺负？
江祎一噎，他挠了挠头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将手里的奶茶递给温柚。
“给你买的，是你上次喝的那个口味。”
温柚看了他一眼本想拒绝，眼尾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什么。她接过奶茶 ，笑了笑：
“谢谢。”
阳光正好，少男少女站在一起明媚耀眼。
江祎面上也挂起淡淡的微笑，可惜下一秒，嘴角的弧度凝滞了一瞬。
几米远的地方，隔着零星几人还有一条马路。
夏斯已双手插兜，站在那里。虽然带着鸭舌帽看不清眼睛，但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视线锁定的方向。
阴恻恻的，不是友好的眼神。
江祎面色淡了几分，他看了眼温柚道：“我去找个人，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就大步跑了过去。
温柚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跑向夏斯已。
“陈老师让我给你带几句话。”江祎在他身前停了下来，“他让我跟你确定一下的高考的事。”
上次来也是找夏斯已说这些的，但因为一些原因没能说出口。
在他说完后过了几秒，夏斯已才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江祎眯眼，以前夏斯已看他的眼神没这么刺。
【我会去考】
夏斯已将手机横在江祎面前，只一秒，就收起来。
这是明显的不想跟他讲下去。
江祎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半响，他怒极反笑。点点头：“行，那我走了。你也别站在这里，早点回去吧。”
然而还没等他回头，就见温柚缓步朝着这边走来，雪肤粉唇，身材高瘦。这在学生时代堪称绝杀。来往的男生没有不把视线投过来的。
但这里面不该有夏斯已。
江祎眯了眯眼，没有出声。垂在腿侧的手却紧了紧。
“怎么了？”温柚停在两人身前，感觉到二人的气氛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江祎。
江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温柚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只是看向一旁的夏斯已。
“夏同学，你要喝水吗？”她弯了弯唇，眼神明亮。
然后将手里还未开封的奶茶递了过去。
宽大的校服外套里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手腕，白到能看见淡淡的青筋。搭上这笑容，没有人能拒绝少女的请求。
除非他在刻意忍耐。
夏斯已沉默的看了一眼，没接。
温柚偏了偏头，直接将奶茶塞进他怀里。声音多了丝骄纵：“拿着，我不想喝了。”
不想喝了，所以给他。
这个举动有多暧昧，江祎最清楚不过。
那种小女生的娇嗔，温柚也从来都没对他做过。
他脸色不太好的看了眼夏斯已，而对方则垂眼看着怀里的奶茶若有所思。
但脸色却好了不少，不似刚刚那般带着刺。
“这是江祎买的，你和他不是朋友吗？”温柚笑了笑又道，“刚好帮我喝了。”
夏斯已拿着奶茶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了眼江祎神情不明。
叫江祎是全名。
他皱了皱眉，敛去神色。
江祎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怎么说。沉默半响，只道：“你们很熟吗？”
他看的是夏斯已。
而夏斯已则看向了温柚。
温柚点头：“当然啦，夏同学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我正打算让他帮我个忙。”
江祎嘴唇动了动，半响才道：“什么忙？”
“家里洗衣机坏掉了，打算扔掉。”温柚不太好意思的轻笑一声，“但是太重了。”
“那走吧，我帮你搬。”江祎呼了口气，又理所当然的道。
温柚眼睛微微睁大，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夏斯已。
“好啊，那谢谢你们。”
将两人的神色收敛眼底，她弯了弯眉。
说完就转身走在了前面。
而身后，江祎侧身看向夏斯已，淡声道：“你不是还要去顾医生的诊所吗？”
“你去吧，我一个人也能搬。”
他说得有些急，目的不要太明显。
没办法，久违的危机感让他有些情绪失控。
周围人流逐渐减少，少女在前方步伐轻快。
夏斯已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了眼江祎，然后力道不算轻的将奶茶扔进他的怀里。
江祎下意识的接过，再抬眼。对方已经冷凝着脸一声不吭的跟了上去。
他脸色沉了沉，抿着唇也大步跟了过去。

但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暗流涌动的平静。
温柚站在中间，她身高165, 算是中等身高。只是被两个都, 是一米八五往上的男人夹在中间，视觉上看起来格外娇小。
“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她看向夏斯已。
夏斯已脚步微顿，视线与少女清澈无杂念的瞳孔相撞。
“嗯？”又是一声询问。
他看不出她是不是有意为难的, 夏斯已太阳穴跳了一下。
“在说高考的事。”江祎沉着脸喝完了两杯奶茶, 将空的扔进垃圾桶后，又道, “我们班主任让我嘱咐他高考一定要参加。”
“高考？”温柚瞳孔转了转。
"嗯。"江祎看了眼夏斯已，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你打算在国内还是国外上大学？”
“我妈已经给我请了德语教师, 我得去德国了。”
他记得之前饭局上, 他爸跟温柚她妈聊过这方面……
温柚没有说话。
因为她妈妈早在高三开学的时候就给她准备好了德语教师，就等高考后补习一个月去德国留学。
“怎么不说话？”江祎又问。
温柚彷佛才回神, 眨了眨眼道：“还不清楚呢。”
江祎又聊了一些话题，他们边走边聊。他有意营造出一种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一旁沉默不语的夏斯已则是被排斥在外的第三人。
他们阳光耀眼，他阴暗孤僻。
本就不该被放在一起。
而温柚将这些尽收眼底。
“要不，你也来德国留学？”江祎半开玩笑, 半认真的说，“我可以照顾你。”
温柚抬眸，盯着他看了几秒。
可刚要开口, 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随即整个身体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
粗鲁野蛮中带着一丝急促。
与此同时, 一辆自行车从她和江祎中间飞速穿过。
自行车的主人应该是初中生, 表情惊恐。嘴里大喊：“艹我刹车坏了！”
温柚收回视线感觉后背一片温热坚硬, 她眼睫轻颤，看了眼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他很瘦，但不瘦弱。上面附着一层紧实的肌肉，少年薄肌，坚韧有力。
她轻轻抬头，这时才注意到夏斯已的眼神。
他脸色不太好，薄唇紧抿着。眼底漆黑一片，隐忍压抑着一丝怒意与控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温柚微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夏斯已就一把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偏过头与她错开视线。
江祎看着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脸色变了变，还是忍住了情绪。只低骂一句：
“艹，这小子骑车不看路啊。”
温柚的脸色却渐渐开朗，她弯了弯唇没在意差点被撞的事。只仰头轻轻的说了句“谢谢。”
夏斯已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点了下头。
“我们快点走吧。”温柚指了指前面。
“那个小区就是我家。”
这个小区是专门买来给温柚上高中用的，她家住的也是独栋别墅。
早几年，家里经济出现了问题。明明卖掉这个房子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温婷兰坚决不卖。
她告诉温柚，如果卖了房子，别人就会瞧不起她们。
所以哪怕连出去吃饭都没钱的时候，温柚依旧住在价值几千万的大别墅里，她妈背着几十万的包，出行都是开着百万的豪车。
有时候温柚挺心疼她妈的，但偶尔也会觉得是她自作自受。
三人走在拐角，江祎还在往前走，但夏斯已已经脚步一转，转弯了。
温柚扯了扯江祎，提醒道：“这边。”
江祎回过头。夏斯已侧眸看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他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于是沉着脸，一路无言。
“柚柚回来了。”
刘阿姨打开门，看到温柚身后的两个男生时身形微顿。但没说什么，只侧开身让几人进去。
“你妈妈不在啊？”江祎四下看了一下，见没人就放松了下来。
温柚点了点头，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几瓶饮料放在桌上。
“饭菜我都做好了，你们如果要一起吃我就去再做几个菜。”刘阿姨走过来跟温柚道。
温柚看了眼两人，正打算点头。就听到江祎的声音。
“不用了，阿姨。我跟夏斯已出去吃。”江祎看向温柚，又说，“我们本来就是来帮忙搬东西，没提前说留下吃饭，这么冒然打扰不太好。”
夏斯已没回应他，只伸手从桌上拿起唯一一瓶的矿泉水打算喝。
可刚扭开，刘阿姨就道：“这个是昨天开盖的，我给你拿新的。”
她边说边小心的看着夏斯已的脸，她记得这张脸。
那天抱着温柚回家的少年。
“也行，那哪天有空我请你们吃饭。”温柚很快就做了决定。
“温水”刘阿姨将水端到夏斯已面前，又问了一句：“这位同学姓什么啊？”
温柚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室内一片寂静。
夏斯已喉结滚动，面色平静的将水咽下。听到这话他抬眼看了下刘阿姨，然后站起身默不作声的走向丢弃在墙角的废弃洗衣机。
洗衣机体积很大，有半人高。
夏斯已将它抬起扛在肩上，肩膀和腰腹的肌肉瞬间发力紧绷了起来。他回过头看了眼江祎，表情冷淡意思却很明显。
江祎本打算再呆一会儿的，这会儿也只得站起身跟了上去。
洗衣机挺重的，他没想让夏斯已一人搬，可刚抬手夏斯已就越过他走了出去。
温柚起身但被江祎制止了。
“你别送了，菜要凉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温柚停下。
温柚看了眼夏斯已，对方已经扛着洗衣机打开门出去了。
只给她留下了一个背影。
冷酷的很。
温柚点点头，笑道：“那就谢谢你们了。”
等两人都走出门，刘阿姨才出声：
“这个男生……”
她欲言又止。
刚刚没有人回复让她感到有些尴尬。
“他是哑巴，回不了你的问题。”温柚看着门口的方向，平静的说道。
刘阿姨瞬间愣住，反应了好久。
“这、这绝对不能让你妈妈知道的。”她看着温柚，眉头紧皱。
温柚笑着点点头。
“嗯，不能让妈妈知道。”
“那你怎么把他带到家里来啊？”刘阿姨的语气有些着急
既然知道后果，怎么还非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只是同学之间帮个忙而已。”温柚不以为然，如果江祎没跟过来的话，那今天就不止搬个洗衣机这么简单了。
坏事的人最讨厌了。
她收回视线，眼波流转。
楼下，夏斯已将洗衣机放在垃圾桶旁边后就打算离开，刚走两步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聊聊？”江祎双手插兜，眯着眼道。
夏斯已抬眼看着他，刚搬过重物还充血的手臂渐渐收紧。
江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夏斯已了。
那时候他们两家是邻居。那时候，夏斯已的父母还没离婚。
两家在南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两人也很自然的成为了朋友。
很小的时候夏斯已就是现在这样，总是冷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人。但以前他还不是哑巴，也能算是个正常人。
有朋友，有爱好，有情绪。
小学的时候，他和高年级的男生约架。夏斯已会和他一起去赴约，然后两人一起被追着跑。再一起报复回去。
江祎的成绩很好，在二中能排得上前三。
但是很小的时候他没有一次的成绩是超过夏斯已的。
夏斯已总是排在他前面。
那个时候，夏斯已是骄傲的。
后来是怎么变的呢？
江祎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渐渐回了神。
他们来到了一家餐馆，毕竟是午饭时间，人流量比较多。
两人要了一间包间。
“你点吧，我请客。”江祎将菜单递给夏斯已。
夏斯已接过菜单，随便点了几个。然后将菜单给江祎。
江祎没接，他一直沉着脸看着夏斯已。
夏斯已没什么反应，过了几秒就将菜单直接递给了服务员。
“你去过她家。”
江祎用的是陈述句。
如果没去过，今天就不可能那么熟悉了。
夏斯已没反驳。
江祎牙关紧了紧，心底不太舒服。
他本以为两人只是才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没想到已经进展到这里了。
哪怕是再光风霁月的人，面对情敌都会产生阴暗的想法。
“我跟她告白过。但她没接受，她说她不想在高中时期谈恋爱。”江祎自嘲一笑，“但我知道她就是不喜欢我。”
“她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感情。”
服务员将点的菜一一端了上来。
夏斯已好似置身事外，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
“她连我都不喜欢。”江祎冷不丁的又道。
夏斯已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然后继续淡定从容的吃了起来。只是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眼底的神色也越来越暗。
更何况是他吗？
确实，毕竟她看他的眼底只有玩弄。
夏斯已咽了咽喉咙，牙齿咬合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之前在饭局上，我见过她的妈妈。”江祎也吃了起来，只是吃的不开心，“她妈管她挺严的，而且。我记得她妈说过要送她去德国留学。”
他一直看着夏斯已的表情，见对方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眉头轻皱，有些口不择言。
“都是朋友，我提醒你一句，别去自取其辱。”
话音刚落，江祎就有点后悔了。但话已经说出去了。
他只能僵着脸看着夏斯已。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夏斯已没有动手，也没有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