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去的路上,斯景还是忍不住感慨。
“不过,我也确实没想到,你爷爷居然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他之前在舅舅那边,对裴拾音表现得相当热络,家里人对他追求她这件事情,压根不会怀疑真假。
但裴拾音跟他不同,因为各种原因,他一直都隐藏在她的幕后,突如其来的示爱,其实很容易让人质疑真实性。
尤其是,在海市就已经失控的宋予白,显然是一个不可小觑的阻力。
他实在看不懂宋予白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操作,最后只能用“欺男霸女”这四个字来概括对方的所作所为。
“我今天下午已经联系了留学机构那边,让他们尽快把材料弄好,至于伦敦当地的住宿,我也让我在那边读研的朋友给你安排好了,反正头两个月,我没什么事情,也可以陪你在那边先适应适应,至于你在宁大这里的手续,到时候我也会找人替你弄完。”
斯景在这些事情上早就做好了规划。
“虽然机票还没买,但等明天订完婚,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裴拾音掰着手指头跟他算时间:“那是不是意味着,明天早上9点我就得起床了?”
跟叶兆言的婚约取消后,酒店宴会厅的档期却没做任何更改,毕竟在宋墨然的眼里,君豫作为宋家自主控制的集团,临到边了想怎么折腾都行。
就算宴厅不拿来结婚,给她另外弄个毕业宴都绰绰有余。
没想到最后,却方便了她和斯景。
结婚宴改订婚宴,只需要微调一些布置,宋墨然已经连夜让人去安排——
因为今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人家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脸色有短暂的不好看,然后,他向斯少东提议,是否考虑尽快让两个小辈成礼。
突如其来的助攻建议,让斯景和裴拾音两个人面面相觑。
斯少东迟疑了几秒,却也没反对。
毕竟订婚不同于结婚,形式的意义大于排场。
无非就是两边亲近的人叫在一起吃个饭广而告之即可。
而且,斯景从小跟他妈妈长大,他母亲这边的人脉关系主要都在宁城。
宋家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联姻对象。
越早订婚,对斯少东而言,也是越早吃一粒定心丸。
所以两边的长辈一拍即和,当下就开始各自安排。
“对,但是到时候你千万别再把闹钟开静音了,这墙已经被弄成这样了,”斯景无奈失笑,“我实在没把握光靠敲门把你弄醒。”
两人站在那堵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填上的次卧白墙前。
光洁整齐的墙面,一如她最开始搬进来那样完好无损,连原本被搬开的家具,也被重新归位。
裴拾音盯着那堵被重新砌好的墙无语。
“你是什么感觉?”
斯景拧开从她冰箱里拿出来的一瓶乌龙茶,边笑边问。
裴拾音:“不知道该怎么评论。”
多半是宋予白差人将墙修葺回原样。
斯景坐在沙发上,打量着从他的居所里原封不动被搬回来的裴拾音的东西,也觉得有趣。
“到时候等你什么时候降温了,可以来德国找我。”
等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裴拾音长叹一口气:“短时间里,我应该不会再想谈恋爱了。”
斯景没纠结,只是笑笑说“行”。
过了11点,是时候分别。
斯景喝完小半瓶饮料,走到门口时,忽然对她伸出手,示意她要不要抱一下。
裴拾音很自然地给了他一个友好的拥抱。
斯景:“谢谢你帮我。”
裴拾音将脸在他肩膀上轻轻靠了一下,真诚地说:“应该的。”
“如果不是你的乳腺这么强壮,我也不知道,一个学渣原来也有无限可能。”
她感激斯景。
至少对方的出现,让她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无限可能。
如果没有他的一步一步引导,她不可能做出最遵循本心的决定。
如果不是他在那个雪夜之后的安慰,她也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振作起来。
如果不是他事后给她支招,她也没想到,原来自己有一天,也能让宋予白这样患得患失、斤斤计较。
原来她在未来,即使孤身一人,也可以过不一样的生活。
斯景笑着松开了她的腰,留恋的目光只是轻轻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就转瞬消逝。
“晚安,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好。”
订婚一切从简。
无需太多结婚的繁文缛节,两边关系紧密的亲朋也都通知到位。
正式的婚期虽然还待商榷,但礼帖出于广而告之的目的,可以先往外分发。
准备工作基本齐备,斯景在试衣间外等她一起入场。
君豫酒店里的私人试衣间里,由宋予白斥资买下的婚纱悬在墙架上。
实物婚纱比当初递送过来的设计稿要更加华丽。
吊脖的珍珠颈带,连系着用料十足的伞形大蓬裙摆,如同十八十九世纪欧洲宫廷最华丽的洛可可风礼服,最外层的纱质裙摆长长的拖尾,如果拿来订婚用,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订婚匆忙,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衣柜里有什么可以替补的礼服,只能将就。
裴拾音换好吊袜带,听到斯景在试衣间外叫她的名字。
“需要帮忙的话你叫我。”
“好。”
其实没什么好帮忙的。
这套婚纱背后没有鱼骨绑带,只有一条背链,一个人完全可以轻松驾驭。
没想到事与愿违。
等裴拾音真正上身试衣时才发现,因为婚纱的用料太足,下身裙摆的重量如果不靠有人帮忙提一把的话,拉背链对她而言实在是件难以独立完成的事情。
正准备让斯景帮她叫一下卞思妤,然而手还没来得及碰到试衣帘。
试衣间里明亮的顶灯居然一闪。
厚厚的帷幕遮住窗外的光,视野在骤然之间陷入一片漆黑里。
突如其来的停电始料未及。
私人试衣间里平时很少会有人用。
虽然电路老化的可能性不高,但也不是没可能。
“斯景?”
“怎么突然之间停电了?”
她看不见。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在试衣间里叫了对方的名字之后,就听到帘外有人脚步走动的声音。
那人似乎就停在帘外。
“我背链拉不上了,能不能进来帮我一下?”
开宴的时间近在眼前,她实在是操作不便。
横竖也没什么春光乍泄。
大拖尾的吊脖的礼服,所谓的外露,也不过是从蝴蝶骨到后颈的一小截。
身后有风。
是帘动。
“裙摆有点大,你小心别踩到了,留印不好看。”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看见,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人碾了一脚。
裴拾音:“……”
算了,反正今天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事。
她转过身,一手提着裙子,一手反身提住背链,在黑暗里等了半响,却不见他动静,只听到低笑声。
“拼了命算时间差。”
“就这么喜欢他?”
微微压低的声线,浸润着温柔的笑意。
在黑暗中认出这个声音的时候,裴拾音原本微微弯起,方便让对方拉背链的脊背,几乎在一瞬间僵直。
不可能。
雷暴天气预警,他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才会抵达宁城。
背链已被冰冷的、潮湿的、裹挟着雨水的手由上至下,拉到了末点,卡在了她的臀腰处。
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像在草丛里绵延、爬行的蛇一样从裙腰侧的蕾丝处,摩挲着,钻进去,滑进去,不紧不慢地按在了她的腰窝上。
过于低凉的体温激出一阵鸡皮疙瘩。
很快,因为紧张、不安而蔓延出来的小疙瘩,就从臀腰处的皮肤,一路绵延到了手臂。
她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此刻忽然之间进退维谷。
如果说话——
外面的人会听到,意味着所有的安排很可能毁于一旦。
如果不说话——
难道就放任他?
“好孩子,叔叔很好奇。”
饱满的指腹轻轻在她腰窝,像带着电。
不知道是不是按到了哪个穴位。
她身体一软。
她站不稳。
下意识伸手撑住墙,听到他慢条斯理地问——
“你会怎么跟他解释这个纹身。”
试衣间内视野晦暗不明, 身前巨大的穿衣镜在黑暗里,泛着幽幽的冷光。
光线模糊, 只能看见交叠的人影。
相比她单薄纤瘦的骨架,笼罩在她身后的虚影,高大、挺拔。
她能在镜中,感知到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身上。
婚纱礼服的背链已被一拉至底,如果她不用力抱住胸前那点少得可怜的薄纱布料,过于沉甸的裙摆,会将她上身的衣服, 尽数拖曳而下。
试衣间外空空如也,寂无声响。
试衣间内对峙的气氛如冰火两重。
他怡然从容, 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她忐忑不安,深感图穷匕见。
骗他的所有事情,已经真相大白。
然而归根结底,错不在她,她也是被逼无奈——
倘若他在那个雪夜里,接受她的示爱,她也用不着心灰意冷。
她不想轻易认错。
压低声音, 没好气。
“叔叔这是要做什么?”
宋予白缓声反问:“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裴拾音说, “之间邀请叔叔开一间房的时候, 叔叔不是还怪我胡闹么?”
“是啊,真开一间房, 你怎么跑得了?”
明明是一句很平常的反问,却随着他慵懒微暗的声线,随着他手上不疾不徐的动作, 变得无端有些引人遐想的旖旎——
原本只是蜻蜓点水般按在她后腰纹身上的手指,从一根变成两根。
原本只是不紧不慢的轻揉,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留恋不舍的抚摸。
原本冰凉的、渗着雨水潮意的手指,不知不觉,已经开始染上了令人心惊肉跳的温度。
手指顺着她柔软的腰线往前探,按在她纤薄的髋骨上,沿着起伏的凹陷,仿佛能蚕食上她的小腹。
隔着细腻的皮肤,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隐藏在这寸皮骨之下,她愈演愈烈的心跳。
为什么之前那次替她在车里上药的时候,没有珍惜这种触感?
那个时候明明他只稍近前,她就会缴械。
无光的黑暗是一面阴暗的放大镜,将他此刻深渊的裂隙,撕出更大的裂口。
罪恶感和道德感都是好东西,至少,是套上颈的枷锁,可以困住理智。
然而,他的灵魂已经空空荡荡,余生也将徘徊在这个言而无信的小骗子身边。
察觉到衣服里的危险是本能。
心在一瞬间跃到嗓子眼。
裴拾音警觉地隔着衣服按住他的手,避免他再向更危险的地方探索。
“没有熟人的地方,叔叔尚且记得要避嫌。”
“但是这里都是认识我们的人,”裴拾音努力平复心跳,“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察觉到她的抗拒,宋予白很自然地收回手。
“我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别人自然能知道,我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别人即使知道了,也只敢当做不知道。”
霸道的口气,偏偏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所以拾音,你想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似乎好心地在将选择权交给她。
黑暗中,他又靠得近了一些。
裴拾音只觉得身前巨大的穿衣镜里,身后朦胧的黑影轻晃,然后,她就感受到了,后颈处拂来的温热的呼吸——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低下了头,在轻轻地、心满意足地闻她身上的味道。
失而复得的味道,是盛夏特有的甘甜香荔。
认知里的宋予白已经完全不再按常理出牌,无法预测事情的走向,让她本能地缩紧了肩线——
这不是她认识的宋予白。
这是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宋予白。
“我们是什么关系,”裴拾音忐忑地咬着下唇,问,“我们难道不是这世界上最清清白白的叔侄吗?”
宋予白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从鼻腔里逸出来的气音扫在她的后颈上,无端带着一阵酥麻的痒。
“谁家的侄女会抱着叔叔说希望叔叔爱她?会扯着叔叔的领带亲吻他,会坐在叔叔的腿上引诱他?”
突如其来的提醒,让她再次陷入那个已经不想再去回忆的雪夜——
那个难堪的、在满心欢喜和一腔孤勇中、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的雪夜。
她花了足足四个月的时间疗伤。
她现在只等自己80℃的水冷却,而不是在他反反复复的撩拨里,在若有似无的暗示中,重新升温。
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裴拾音从心头蓦地窜起的火气,瞬间烧毁了她计划里的步步为营。
“但至少我家的叔叔即使有生理反应,他也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唯一能控制的事情,就是不去爱我。”
目不能视物的试衣间内,身后有短暂的沉默。
感受到落在后颈的碎发被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拨到了旁边。
有很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颈项,似乎是在安抚她的情绪,又像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无声地回答。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回应有条不紊,就连他的语速都跟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彻底放下的道德感,让宋予白无需再去逃避任何令他难堪的情绪。
他不需要再为口是心非的自己愤怒,不需要因为直面本心而觉得负罪感深重,同样,他也不需要再度害怕伤害她那样,小心翼翼地去控制自己。
“因为如果他不说那些话,他大概就会立刻跟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在车里做出最禽兽的事情。”
黑暗中,裴拾音的脊背因为这个回答陡然僵直。
“而且,”宋予白说话的声音很慢,像是真的很审慎地在思考,“那辆车的空间那么小,她之前又没经历过,那不会是一个太好的初体验场所。”
绅士地点在她颈项上的手指,没有背链的牵引,他开始重新顺着她蜿蜒的脊椎骨,再次一寸一寸往下。
他在试探她。
然而开口时,却仍旧是一副温煦礼貌的口吻。
“好孩子,你还没回答叔叔的问题,这个纹身,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
裴拾音消化完他如神经质般呓语的说辞,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被愤怒烧透——
那她之前算什么?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叔叔是在逼供我吗?”
宋予白原本以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应当高兴,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反应。
他有些失落,也有短暂的不解。
但是没关系,他不会怪她。
他永远也不会怪她。
他会永远爱她。
他会永远对她温柔。
他对她会像掌心的珠宝,珍之爱之。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可以亲自去问他。”
一个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人目光的宋予白,几乎让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沟通——
他像是已经不具有正常人的脑回路和思维方式。
他多年的教养、伦理道德和自控自持,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居然有些怀念记忆里的那个宋予白。
——被她孤身一人丢在海市的那个晚上,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暗里,如果不是他肖像的声音,如果不是她所熟悉的气息,她真的会怀疑,背后的人到底姓甚名甚。
“你是不是疯了?”
他对她的愤怒和质问,油盐不进,裴拾音的咬牙切齿也只能压着声音。
时间流逝,宴席开场迫在眉睫,她耐心告罄,不想跟他虚以委蛇——
她时刻牢记跟斯景的约定。
这时候也不管身前会不会走光,她正准备转身试图单手用力将他推出试衣的布帘,却隐约听到试衣间外有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我就是疯得太晚了。”
微哑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
宋予白用着最平和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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