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还裹了小脚,一双眼睛微微眯着,身上透着几分威严。
跟在她身后的一男一女年纪看上去同大伯和大伯娘差不多。
两人一左一右,就跟左右护法似的。
“谁啊?”听到敲门声,坐在廊檐下摘菜的苏老太起身去开门。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外头的日头还很毒。
火辣辣的太阳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门一开,苏老太便见到了门外的三人。
三人从村口下车,一路走过来热得满头大汗。
“是你,你来干什么?”苏老太看清来人,脸色随之沉了下来。
“我来看看你,屋外站着热,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和苏老太有七八分相似的老太婆微微皱眉。
“我老苏家庙小,容不下你这位贵客,看也看了,你还是赶紧回吧!”苏老太杵在院门口,无动于衷。
跟在那位老太婆身后的一男一女走上前,将提在手里的礼物双手送上来:“小姨,这些年我娘她一直惦记着你,看到你如今过得好,我们也放心了!这点红糖、点心是侄子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小姨,我们走了一路也热了,我娘腿脚不好,你看能不能让她进去歇歇?”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眼睛朝屋里扫去。
她这个小姨还真是发达了。
这么大的院子,修得如此气派,一通排的青砖大瓦房,看着就叫人眼馋。
“东西你们收回去吧,什么小姨不小姨,我们之间可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不要瞎喊!”苏老太面色冷硬地拒绝,没有半点松口之意。
“吴小花,你长本事了,我可是你亲姐!”
见苏老太油盐不进,杵着拐杖的老太婆气得大骂。
“奶,你没事吧?”苏九火速从屋内走了出来,护在苏老太身侧。
“奶,他们没欺负到你吧?”唐启武也冲了出来,母鸡护崽一般,将苏老太身前。
接着是苏子礼、苏锦衍、唐启文……包括小十一。
十一位孙子孙女直接将老苏家的院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慢了一步的黎筱筱甚至根本插不进去。
老苏家吃的好,自留地里的菜也都是经过灵泉水浇灌的。
一群小子一个比一个结实,苏子礼几人长得又高又结实,往那里一站,就跟一堵墙似的。
盯向老太婆和一男一女的目光带着杀气!
这里可是他们老苏家。
谁敢欺负奶,试试!!!
吴大花一惊,被窜出来的唐启武吓得连退了两步。
等她稳下心神,看向这一群小崽子,心里忍不住地惊叹。
这老苏家的香火,是真好啊!
吴大花心里是又酸又羡慕……
“这些都是你的孙子吧,长得可真好,你虽然嫁得不咋样,但子孙福倒是不错!”
苏老太见不得她这副阴阳怪气的姿态。
“吴大花,你赶紧走,我们老苏家不欢迎你们!”苏老太再一次表明立场。
多跟这个女人待一秒她都觉得犯恶心。
“吴小花,你怎么不问问我这次来是找你什么事?咱娘的东西,你还记得么?”吴大花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掏出一块血玉。
苏老太倏忽瞪大了眼,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起来。
“这玩意儿我可以让给你,要不我们进去谈谈?”吴大花看向苏老太,趁机说道。
苏老太神色松动。
那是她娘唯一留下的东西。
当年为了夺这块玉佩,她和吴大花打得头破血流,可惜最终还是被她抢走了。
“奶,你还好吧!”苏九有些担心地握住苏老太的手。
柔软的触感,让情绪有些失控的苏老太一下平静了下来。
“乖囡放心,奶没事!”苏老太拍了拍九儿的小手,示意她放心。
当目光再次投向吴大花时,苏老太神色恢复如常。
“进屋吧!”
苏老太让至一旁。
一男一女扶着吴大花走了进去。
唐启武随即关上了院门。
苏老太将人带到堂屋里。
苏老爹和章氏他们都去上工了,屋里除了她和老四媳妇,剩下一群孩子。
苏老太并没有打算避着孩子们,她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目光盯着吴大花。
“说吧,你想怎么样?”
吴大花有些惊讶。
这些年不见,她这个亲妹妹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
脾气倒是一如既往。
“小花,过去的事就当过去了,我们始终是亲姐妹,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姐姐我这次来,一是把娘的玉佩给你,二是顺便请你帮个忙!”
吴大花一边说,一边目光忍不住投向站在苏老太身后的一群孩子。
说实话,她很嫉妒!
她样样比这个妹妹强,偏在香火这块不如她。
她一生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小儿子和女儿夭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和她作对。
剩下唯一的儿子,先后娶了两次媳妇,至今膝下无子。
再这么下去,她吴家的香火就要断了。
除非她目的不单纯,比玉佩的价值更大。
“你先说说你有什么要求?”苏老太并不上当,努力克制住对玉佩的渴望,对着吴大花道。
“其实对咱们两家来说是好事,小花啊,你看我们本就是亲姐妹,你这孙子一大堆,不如过继一个给我,这样一来,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以后常来往咋样?”
吴大花厚着脸皮,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话落,不论是苏老太还是黎筱筱,刷地沉下了脸。
一群小子更是吓了一跳。
“奶,你是我亲奶,你可千万不要答应这个老太婆的要求,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一直待在咱们家!”
唐启武吓得赶紧抱紧他奶。
啊啊啊,他不要去别家,不要被过继!
苏子安:“奶,我们都听话,你不要把我们给别人!”
苏小宝:“对,我以后多干活,长大了赚钱给奶花!”
瞧瞧,把一群孙子吓得!
“放心吧,奶就是出门讨饭,也不会把你们任何一个人过继出去!”苏老太对着孙儿们保证道。
他们家又不是穷得吃不起饭。
就算真吃不起饭,她也不会把孙子过继给吴大花。
她就说她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还上门送玉佩。
感情坏心思打在她一群孙子身上呢。
“吴大花,你也听到了,我是不会把孙子过继给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赶紧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我老苏家碍眼睛!”
苏老太当即赶人。
“小花,姐姐也是没办法才求上门,你孙子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个,你忍心看着你大侄子膝下无子吗?”吴大花试图唤起苏老太的同情心。
姐妹一场,她不信她真的可以做到这么无情!
“别什么小花不小花的,从我被赶出吴家的时候,吴小花已经死了,在你面前的是苏敏贞!”
“至于你儿子是不是膝下无子,跟我何干?”
苏老太表情决绝,毫不动容。
“启文、启武,送客!”苏老太吩咐。
唐启武一听,一脸兴奋,送客他最会了!
“你们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要我扔出去?”唐启武走到几人跟前,搓了搓手!
“小花啊,当年的事,是我做的不地道,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亲姐妹之间哪儿有隔夜仇,要不,我再给你补点钱?”吴大花还是不愿意放弃。
就差没直接让苏老太卖孩子了。
唐启武那个爆脾气,一把拎起座位上的吴大花:“老东西,你有钱了不起啊!”
吴大花被提在半空,惊得嗷嗷大叫。
一旁吴大花的儿子、儿媳也吓得不轻。
唐启武一口气把她提到院门外:“再不走我打人了!”
唐启武挥了挥自己的拳头,露出一脸凶样!
吴大花的儿子吴兆才拉了拉老娘的衣服:“娘,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这群小子身强力壮,一看就不好惹。
他们才三个人,真打起来占不到任何好处。
“小花啊,我说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等下回我再来找你!”吴大花咬咬牙,只能跟着儿子儿媳灰溜溜走了。
“呸,下次还敢来,信不信我直接打断你双腿?”唐启武冲着老太婆的背影喊道。
关上院门,唐启武还觉得有些不够解气。
这什么人啊?
八百年不联系的亲戚,一上门就找他奶把他们过继出去。
什么人啊!
不管,打死他也不去给别人家当儿子。
“奶,她为什么叫你吴小花啊?”苏九眨眨眼,一边给奶顺气,一边忍不住好奇。
苏老太叹了一口气。
“我嫁给你爷之前,本名叫吴小花……”
众人围坐在苏老太身边,听她讲当年的故事。
原来苏敏贞是她后来的名字。
她原名叫吴小花。
她娘当年生下她和吴大花姐妹俩儿,因为一直生不出儿子,他们家一直被人背地里喊绝户头。
她娘无所谓,生儿子生女儿都一样。
对她们姐妹俩儿一直都很宠。
但她爹却想儿子想疯了,对两姐妹不闻不问,一心只想生出儿子来。
可她娘生她的时候是冬天,寒气重,再加上她爹一心盼着儿子,见是女儿对她娘没个好脸色,也不管她娘做不做月子,生下第二天就让她娘开始干活。
她娘落下了严重的月子病,再加上身体本就瘦弱单薄,后面的那些年不管吃多少药也没用,别说生男娃,怀都怀不上……
后来,她娘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为了弥补她爹没有儿子的缺憾,她娘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亲自为老吴家招了个上门女婿,当时那门亲事是说给她的。
而吴大花早已说好了婆家,离嫁人也没多远了。
结果就在吴大花嫁人那天,她悔婚了。
当时闹得很凶,把她爹娘都气得不轻。
因为那件事,老吴家被人指指点点,名声很差。
“奶,你是说,吴大花抢了你的未婚夫?”苏子义瞪大了眼。
原来他奶最开始不是要嫁给他爷的啊。
“吴大花背地里和姓许的勾搭在一起,所以结婚那天突然当场悔婚……”
苏老太回忆着当年的事,虽然隔了这么久,依旧跟昨天发生的一样,记忆犹新。
想忘记也难。
因为吴大花和姓许的事,把她娘气得吐血,最后没熬过那年冬天就走了……
她一怒之下和吴大花打了一架。
结果却被她爹赶出了家门。
“现在吴大花的报应来了,他们老吴家生不出孙子,却把主意打到我老苏家,笑死人!”苏老太冷笑一声。
一旁的九儿忍不住抱紧了她手臂,给她无声的安慰。
“幸好奶没有和那姓许的结婚,不然哪儿有我们啊?”唐启武听完,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幸好幸好!
苏老太被这小子一句话逗笑了。
“你说的没错,幸好奶嫁给了你们爷,要不然也不会有你们这群孝顺又懂事的孙儿。”苏老太说着,满脸慈爱地看着孩子们。
那吴大花也是报应,当年好好的亲事搅黄了,暗地里和姓许的勾搭。
结果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夭折,只留下吴兆才这么一个儿子。
而到了吴兆才这代更绝,直接生不出儿子。
真是应了那句,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
她娘是被吴大花活活给气死的。
而她爹因为这个上门女婿,事事都顺着姓许的,非但没有反对姓许的和吴大花之间的事,还一味纵容,甚至把她赶出了家。
苏老太倒不是记恨吴大花抢走了她未婚夫。
这种随便就能勾走的男人,她压根看不上。
但她气的是吴大花的做派气死了疼爱她的娘。
她娘的死,她永远都无法原谅吴大花!
“可是奶,那吴大花肯定还会来的!”苏子义提醒。
“怕啥,再来看我的,我保证打断她双腿!”唐启武雄赳赳气昂昂,早知道之前拎在手里直接开扔了。
老东西欺负他奶,就是欺负他。
下次再敢来,他铁定让她后悔……
苏锦瑞:“她可真敢想,竟然还想让奶过继孙子给她!”
唐启武:“反正我只认亲奶,谁也别想把我从这个家赶出去!”
苏子安:“对,奶,你放心好了,我们长大了一起孝顺您,您肯定比那个吴大花过得好!”
苏小宝:“对,还有咱爹咋娘,咱三叔咱四叔还有四婶,都一起孝顺您!”
“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奶就等着享福喽!”苏老太喜不自禁。
说话的功夫,苏子礼从灶屋抱出用井水冰着的大西瓜,切开之后,一人吃上一块。
天太热,吃块西瓜降降火!
村口,吴大花杵着拐杖,气得心肝疼。,
这吴小花也太不识抬举了。
她大老远跑来一趟,她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
不说留下他们吃顿饭,哪怕是给口水喝也好啊。
天上的日头还很毒。
三人晒得口干舌燥,满头大汗。
想到老苏家看到的那群小子,吴大花那叫一个眼红嫉妒啊!
“娘,咱们下次还来吗?”吴兆才皱着眉,忍不住问道。
他小姨那副态度,怕是再来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来,为何不来?那么一大群小子,随便过继一个给你,你就有儿子了,咱们老吴家的香火就不会断!”吴大花满口坚定。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她吴大花看中的东西从来就没失手过!
相信这次也是一样。
“娘,要过继就过继那个最小的,我看了,那小的长得俊,看着就聪明,而且小孩子忘性大,咱们养养就养熟了!”吴兆才媳妇提议道。
“行,就过继最小的!”吴大花点点头,仿佛过继的事已经敲定了,就等着他们做选择。
苏九的神识一直跟着三人。
听到他们的讨论,眼底划过一丝冷色。
正巧他们经过石板桥,只听哎哟一声,吴兆才媳妇冷不丁身子一歪,直直掉进了河里。
“救,救命~”掉到水里的吴兆才媳妇失声大喊。
河水迅速没过了她头顶,她在水里奋力挣扎,恐慌、绝望、无助……
吃完西瓜,大家又回屋看书去了。
“奶,你看!”苏九朝着奶伸出手。
白嫩的小手上,躺着的赫然就是那块被吴大花拿在手里的血色玉佩。
苏老太面色一惊,接着神色大喜。
“乖囡,你可真是奶的好孙女!”苏老太高兴地接过玉佩,爱不释手。
这是她娘唯一的遗物。
原本是准备给她做嫁妆的。
结果被吴大花气死之后,玉佩也被吴大花据为己有。
握着失而复得的玉佩,苏老太满脸伤感。
“奶,你怎么了?”
见奶无声落泪,苏九满脸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没事,奶这是高兴,高兴!”苏老太一把擦掉眼泪,“这玉佩你替奶藏着,谁来也别给,等你以后结婚了,这玉佩奶送你做嫁妆!”
苏老太将血玉重新塞到了苏九手里。
苏九握着血玉,嘴角一抽。
嫁人,恐怕她奶这辈子都看不到。
“我替奶放着,奶什么时候想看,九儿就拿出来。”苏九道。
苏老太点点头:“九儿替奶藏着,奶放心。”
小河那边,吴兆才的媳妇林氏经历一番折腾,这才被吴兆才以及赶来的村民捞起,捞起来的时候,林氏折腾得就剩下半条命了……
吴大花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甚至心里闪过恶毒的想法,要是林氏就这样淹死了,她再给儿子娶个年轻的,说不定到时候就能添上孙子了。
吴大花三人来得时候有多自信,走得时候就有多狼狈。
林氏缓过神,看着阳光下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明明走的时候很小心、很注意,结果无形中像是有一只大手把她推入了河里。
林氏看着小河一阵后怕,心里发誓再也不要来这个鬼地方。
否则莫名其妙丢了性命都不知道为何。
苏老爹并不认识吴大花。
当年苏老太被从吴家赶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因此看到吴大花三人的狼狈样,只当是路过的外乡人,并把她们掉到河里的事回家同大家讲了一嘴。
听到他们遭遇的唐启武鼓掌叫好。
“活该,他们怎么不干脆淹死?爷你不知道,他们上咱们家,要奶把我们过继一个出去……”
吧啦吧啦,唐启武把事情的经过同苏老爹他们讲了。
苏老爹气得脸都黑了。
苏向东、苏向西同样气恼不已。
谁也别想打他们孩子的主意!
“他们怎么还有脸来,老婆子你没事吧?”苏老爹担忧地看向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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