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件事情，万岁爷的这一句话，必定会在史书上记下一笔，也就是说，荣宪公主他们势必名垂青史。
纳兰明珠扫了一眼，心中微叹，本来想着靠出征拉小大阿哥与彦郡王的差距，但却被荣宪公主抢了先。
不管是情报，还是关键一箭，荣宪公主可以说在战败噶尔丹上立了头功。
此外，彦郡王的同母弟弟五阿哥、六阿哥，他们在此次战役中的贡献不比任何人差。
在这之前，万岁爷还瞒着六阿哥在工部的真正职位，不过经过这一场战役，他们的才能根本无法掩饰，以后怕是不能再用“玩物丧志”攻击这两位阿哥。
而且大阿哥与二阿哥是同时射中噶尔丹，抛开其他不论，两人的功劳不相上下，可有些事情根本不可能抛开其它。
五阿哥、六阿哥在向万岁爷恭喜时，嘴上从未放下过荣宪长公主与彦郡王，这一小家的亲情让人不禁羡慕。
提到兄弟，纳兰明珠余光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眉尾都是喜色、恭喜的话更是恰到好处戳中人心的八阿哥。
怎么说呢？
八阿哥在外人眼中确实打上大阿哥的标签，但纳兰明珠却不这么认为。
从八阿哥上朝开始，他看见他就有一种非常眼熟的既视感，直到早上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这不是自个儿吗？
同类让纳兰明珠敏锐地嗅出当中的不对劲。
八阿哥年纪才多大，他未满十五岁已经能够在自己面前都不落下风，一只已经成精的老狐狸，典型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很多时候，纳兰明珠已经因个个都优秀如斯的皇子们有点心理阴影，回家看见自己子孙时，再次怀念早逝的长子。
他可以断定，单论计谋来说，大阿哥斗不过八阿哥。
若非这两人相差实在过大，纳兰明珠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对调过，八阿哥的行事更像他，或者说，更像宫中的惠妃。
假如是像惠妃的话，从纳喇贵人那里穿出的信息来看，作为盟友的他多少了解惠妃的真实个性，甚至隐隐探到大阿哥当年出天花也和惠妃有关。
她是毒·蛇而非狐狸。
如此一来，大阿哥情况更是不妙，对比二阿哥，甚是凄凉啊！
察觉到肩上的担子重了又重，纳兰明珠心情十分复杂，而察觉到视线的胤禩却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纳兰明珠也跟着颔首，外人只能看出他们非常交好，明珠党甚至赞叹大阿哥身边能够吸引这样的能臣与贤弟。
账内贺喜声不断。
又过几日，西军与中军汇合。
塔娜他们还未到巴颜乌兰营地，便看见胤祁、胤祝领着一小队人马，朝他们直奔而来，这迎接方式十分激情。
“抚远大将军，振武将军，长姐，大哥，二哥，恭祝你们凯旋！”
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也在其中，只是他们矜持得多。
在钟粹宫四姐弟叙旧的时候，八阿哥也再次额外向大阿哥贺喜。
胤禔已经从失落中走出来，他决定回家便狂练骑射，对于八阿哥的贺喜，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小八有追击噶尔丹八百里，不错不错。”
“但还是让他跑了，多亏长姐、大哥、二哥才将其击杀。”八阿哥短暂地愣了一下，垂眸掩饰自己的情绪。
又过一日，清军返程。
荣宪长公主因立下大功，与驸马乌尔衮一并走在反京队伍中。
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清军才是真正的大获全胜，一路上更加士气高涨。
入京后，京城街道两旁百姓热闹围观，齐呼万岁。
场面震撼。
其实对于百姓而言，他们并不一定能搞清楚什么是真正胜利。
他们每次都是一样的欢呼与迎接，有围观热闹的心里，也有对皇权的敬畏，但返京将领们如今却有不一样的心情。
百姓们也不是傻子，察觉到行军的喜意与骄傲后，越来越响亮的呼声也让普天同庆的胜利更增一层喜色。
而康熙回京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祭告先祖，第二件事才是论功行赏。
真正的论功行赏。
先说臣子们，主将费扬古占了头功，孙思克次之，余下萨布素、马思喀、佟国纲等副将的功劳也不可忽略。
费扬古全名乌拉那拉费扬古，正是四福晋的阿玛，在平定三藩中立了功，在第一次出征有亮眼表现，如今又立下此显赫功劳，被提拔至侍卫内大臣，又封二等伯爵位，也让四阿哥得到一些目光。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随军出征的臣子几乎全部获得封赏，从上往下，参战士兵们几乎每一个都得到嘉奖与赏赐，至少也是奉例，国库又狠狠再出一笔。
但这是应该的。
康熙大多时候都很大方，何况涉及兵权，时常打战的他更加不敢忽视这个，在这场战役中死伤的士兵们，也获得名誉与经济上的双重体恤。
大臣过后则是公主阿哥。
对，公主与阿哥。
朝臣们也未成想到过，会有公主参与这类事情的一天，这已经涉及到某些人的神经，但康熙显然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对着固伦荣宪长公主一顿猛夸。
固伦荣宪长公主这个称号已经是公主顶端，升无再升，康熙便将驸马提溜出来，夸赞、升爵、加薪、赏赐，一系列流水。
当然，荣宪长公主获得的绝不止这些殊荣。
首先，噶尔丹在蒙古的势力非常大，荣宪长公主在刺中噶尔丹的那一瞬间，她在蒙古的声望再提一个台阶。
不再止于经济上，还代表着强大，游牧民族有很强的慕强心理，在他们眼中，荣宪长公主已经能和枭雄媲美。
再者，噶尔丹虽然去世，但漠北的战乱并未完全平定，准噶尔贵族残留的势力仍然在，还有策妄阿拉布坦等部落首领对大清虎视眈眈，又有罗刹国不断在边境使坏。
假如放任不管，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噶尔丹，继续往坏的地方下去，蒙古的铁蹄侵入大清也不无可能。
康熙需要一个在蒙古有真正话语权的大清代表人。
固伦荣宪长公主便是最佳人选。
他还记得塔娜口中的经济制裁与文化融合，也对荣宪有一定的信任，且固伦荣宪长公主作为女人，始终存在局限性。
他也不打算未来让塔娜的儿子子承母业，假如真需要，将来可以考虑让塔娜的某个子嗣入京享荣华富贵。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康熙正氏赐予荣宪长公主“巾帼公主”称号，并且真正默认其加入大清政治决策。
“分疆别界，各有定制”，这是大清一向在国内实行的政策制度，即对应不同民族、按不同地区所确立实施不同的管理，关于西藏表示按照这个。[1]
既然转世灵童都有了，再出一个巾帼公主也不算什么。
也就是说，荣宪长公主有望成为蒙古的真正掌权者。
以往太子党与大阿哥党还会因她的女子身份而忽略，如今光是看见荣宪长公主走入朝廷，他们便知这件事事不简单，想一想未来的蒙古，头都大了。
要知道，荣宪长公主与彦郡王可是一母同胞姐弟。
不对，现在已经没有彦郡王，二阿哥已经晋升为彦亲王了。
其实康熙不打算这个时间点晋封胤祉为亲王，假如没有最后那一箭，他都可以找到借口，但偏偏有。
胤祉明晃晃立了功，假如他不升爵，只赏其他皇子阿哥，尤其是把大阿哥胤禔晋为郡王，这非常不合理。
再者胤祁、胤祝与四阿哥一起晋升为多罗贝勒，他们的功劳其实压下去了，但不压又不行，三个郡王实在太过，只能把他们的一部分功劳算在胤祉头上。
也因此，结果为皇子们的晋封为彦郡王升彦亲王，大贝勒升直郡王，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由固山贝子升多罗贝勒，七阿哥、八阿哥也被赐封固山贝子。
这次出征的皇子们全都得以升爵或封爵，一个不落。
下了朝，刚出太和殿不远，便有朝臣向阿哥们道喜。
只是太子和索额图的停留，让他们更多吉利话一下子卡壳在喉咙口。
与虎视眈眈、目光极具侵入感的索额图相比，太子胤礽算得上风度翩翩，他的脊梁一向挺直如松柏青竹，清傲又贵气。
他径直走向长公主、大阿哥、二阿哥，脚步落定后，轻轻一笑，淡淡开口：“孤还没恭喜长姐、二哥、大哥，为大清立下如此汗马功劳，诚如汗阿玛所说，你们都是大清巴图鲁，实至名归。”
胤禔冷哼一声，对于他这种一副大清主人模样很看不顺眼，不想回应，又在纳兰明珠眼神建议下，皮笑肉不笑地把礼数补全：“多谢太子赞誉。”
“这并不止是我们的功劳，还有诸多智勇双全的的将领和勇猛无畏的战士，大家在汗阿玛的英明指导下，胜利一定属于大清。”胤祉笑盈盈地说。
塔娜抽了下嘴角，弟弟这些年不见，官话说得越来越漂亮，她也笑回：“几年不见，太子越发英俊潇洒，胜利不止前线功劳，太子监国稳固大清后方，让前线将士们能够后顾无忧勇往直前，这也是大功一件。”
得，五十步不要笑百步。
与胤祉相比，塔娜自个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和多年游走在各个蒙古部落间，又与诸多商人亲自打交道，吹彩虹屁、八面玲珑，一点儿都不比胤祉少。
胤礽表情一愣，眉宇舒开，这还是除了汗阿玛的一句“辛苦”外，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详细提及监国之功。
毕竟很多人只看得见冲锋陷阵，却看不到兢兢业业的幕后工作，在未知的战斗时间稳固一个国家也是相当不易。
这和很多人只看见太子之位的高高在上，却看不见他背后的艰辛困难一个样。
这么简单一句，竟让他的心微微触动。
胤礽不需要索额图三姥爷他们一直对儿子耳提面命，在耳边列数钟粹宫四姐弟有多么多么威胁，他当然清楚这些，他每天都能感受到兄弟带来了厚重压力。
但不管是塔娜胤祉，还是胤祁胤祝，对于他这个太子一直给予足够的尊重，比胤禔，乃至于其他皇子们更甚。
胤祉有野心他也明白，但他争夺得实在太过光明正大。
也正因如此，尽管他们同为竞争对手，胤礽从未在胤祉，还有钟粹宫的其他人身上，感受到在很多人身上看见过的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嫉妒心与深浅恶意。
胤礽是个极骄傲的人，本身学的是明君之道，光明正大地比挺合他心意的，他从小学习四书五经，精通政学理论。
被评：“自初读至终篇，为时甚久，目不傍视，身不斜倚，无惰容，无倦志，正襟端坐，口诵手披。诸臣仰睹睿容，罔不欣忭。”[1]
胤礽不怕胤祉，但现实却不允许他与他光明正大竞争，只因他是太子，他能够插手的东西反而太少太少。
他不能够立军功即便他五岁时已经能射中鹿，他不能够下沉去某个部门，他不能够参与修书……不能光明正大。
与自幼挑衅自己的胤禔相比，胤礽更承认胤祉作为自己对手，但对于胤祉，却也没有太多嫉恨，像他对自己一样，只是偶尔内心会渴望乃至于向往钟粹宫的亲情氛围。
曾经他有一个看似事事顺从自己的汗阿玛，长大发现其实并没有，或者说渐行渐远，他已经很久没有陪过汗阿玛用膳。
还有皇额娘……那些背着他传的生而克母流言真当他没听到过真当他没听到过吗？
胤礽已经习惯在脑海中瞬间思考很多，情绪复杂，却压抑着一点不露馅，在康熙面前如此，何况其他人。
也因此，几人的氛围并没有朝臣们以为的那么糟糕，看着挺和谐的。
新鲜出炉的五贝勒与六贝勒对视一眼，他们从彼此眼中看见一个意思：‘大人物间的世界可真复杂。’
一场无硝烟的刀光剑影结束后，塔娜、胤祉、胤祁、胤祝结伴前往钟粹宫请安，这种非大型宴会乌尔衮只能止步后宫门口。
马佳芸兰正在和弘旭在院子里坐滑滑梯，四十五岁的人坐个滑滑梯、玩个跷跷板、晃个秋千不是很合理吗？
生怕大主子小主子磕着碰着一直原地待命的秋冬和秋雪：“……”
马佳芸兰理解她们，毕竟这个时代人的平均年龄还不到五十岁。
但她从少补钙持续到现在，饮食营养均衡，运动量充足，从前世看也总有长寿基因，不说像现世网络视频里八、九十岁的爷爷还是杠杆高手，六、七十岁简单跑马射箭应该不成问题吧？
一旁立着在钟嬷嬷半隐退已经成为钟粹宫新一人管事嬷嬷的秋莺倒是非常淡定，自打弘旭阿哥来钟粹宫，主子像是恢复过去的活泼，又顽皮起来。
前些日子把写生捡了起来，弘旭阿哥的黑历史已经凑够一匣子。
宫外送了一份。
二福晋的肚子越来越大，丈夫出去打仗，儿子不在身边，一些关于儿子健康成长的趣图漫画，也能缓解平稳她的心情。
不知什么时候，乾清宫又拿走一份。
康熙看着孙子的写生与儿子又是不一样的心情，身为祖父的疼爱有，还有弘旭那一对眼睛，仿佛看见童年时的自己。
但他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幸运，有长辈陪着一起天天瞎胡闹。
康熙除了出征外去钟粹宫有多了几次，不是为了弘旭，更是为了在钟粹宫还是一如过去的自在，有家的氛围，也难怪塔娜长瑞几个这么多一直惦记着。
“阿玛！五六叔！”眼尖的弘旭看见院门口的几人，大声叫道。
胤祁嘀咕：“臭小子比我们还会躲懒，这五六叔也能够连在一起叫吗？”
弘旭咯咯咯地从滑滑梯上滑了下去，仰头对上面的马佳芸兰说：“皇玛嬷，快下来，旭旭接着你。”
马佳芸兰无语：
“你让开点，我怕砸着你。”
弘旭正要回话，两只手轻轻松松把他提溜起来，抬眸望去，是一个有点陌生的漂亮大姐姐？
塔娜上一次回京请安是在寿康宫，弘旭没有参加。
“这谁家的小孩儿阿，长得怎么和我家小狮子一模一样？”塔娜看着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向自己，忍不住逗他，“我是谁？”
弘旭脆声声叫：“漂亮姐姐！”
“哈哈哈，”塔娜开怀大笑，“长瑞，你儿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耶，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真乖。”
“额娘。”胤祝星星眼。
胤祁补充：“二哥小时候也是小马屁精吗？”
刚从滑滑梯滑下、借秋冬的手站起来的马佳芸兰托腮思考了下，回：“不是有速写吗？假如你们能够拿到不什么都清楚啦？”
双胞胎蠢蠢欲动。
然后，他们被身后阴森森的胤祉一人踹了一下屁股。
事实证明：
你哥哥还是你哥哥！
塔娜回来了，钟粹宫的人好不容易又齐一次，热热闹闹。
这次的速写不再是马佳芸兰动手，塔娜、胤祉、胤祁、胤祝，乃至于小弘旭，分别从不同的角度绘了一幅。
塔娜的画名曰“齐聚一堂”，胤祉则是“汗阿玛在忙”，胤祁胤祝一个是“大战三百回合”，一个是“r=a(1-sinθ)”。
至于小弘旭，因是特制的彩笔，能够看出他在配色上停有天赋的，画虽然很幼稚，但也能抓到一两个人物特色。
啊，真不错呢。
今天的午膳吃锅子，这种大家都围在一起，自己烫自己的吃热滚滚的氛围，很适合一个小家庭。
小弘旭都有自己的小碗，能够用辅助勺筷自己吸溜。
底料是老鸭高汤，菜品当然很多，牛肉、排骨、毛肚、鱼丸、香菇、草菇、玉米、青菜、土豆、白菜、藕、豆腐、豆腐皮、豌豆尖儿等。
还有辣椒酱、芝麻花生酱、海鲜酱等调料，有时候什么都不要，加上一点点葱姜蒜根据口味任选其几，再合适不过。
因现在已入六月，天气渐暖，配上酸梅汤或果汁，酸酸甜甜真好喝。
其实很多达官贵人不缺吃食，对于新作物是有在观望是否真的无毒，但钟粹宫已经把它们融于生活当中。
若非规矩摆在那里，马佳芸兰觉得在现代去国风餐馆可能没什么区别，可能还是有的，这里的食材无一不绿色。
夜里塔娜又在钟粹宫留一宿，母女俩再一次深夜对话。
以往是马佳芸兰给儿女们讲故事，现在是塔娜给她讲故事。
关于塔娜在蒙古这些年轰轰烈烈的生活，她是真的一步步朝着目标前行，并且也很幸运地已经往前走了两、三步。
非常为她骄傲。
但也止不住心疼，马佳芸兰怎么会看不到这背后的困境，又怎么看不见自己女儿身上风吹雨淋的痕迹，还有一直面临的危险，身手轻抚她的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