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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颜(寻找失落的爱情)


赵夕颜有些好笑:“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赵六姑娘口是心非起来,是什么模样。”赵素馨掩嘴一笑:“谁不知道,等你及笄礼后,北海王府就会来提亲。你不嫁世子,莫非要嫁霍衍?”
赵夕颜白了一眼过去:“我谁也不嫁。”
赵素馨压根没当真:“是是是,你不嫁人,就一直留在闺阁里,做个老姑娘。”
赵夕颜扯了扯嘴角,将话题扯了开去。
消磨了小半日,回去的时候已是下午。
赵元明低声对赵夕颜说道:“我已经说动你大伯父,他明日就派管事去买粮。族里只有两个粮仓,太少了,趁着这段日子,再盖两个大粮仓。至少存够族人两年的粮食。”
去别的州郡买粮,是赵夕颜的主意。
乱世将至,赵家大肆存粮的举动一旦传出去,很快就会有人效仿。还是将青州境内的粮食留给普通百姓吧!
赵夕颜推开书房的门,吩咐玉簪:“你守在书房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玉簪怔怔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有几分委屈。
自昨夜起,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现在连进书房也不要她这个贴身丫鬟伺候了。
铺纸研墨这等粗活,也不要她做了么?
是不是小姐嫌她了?
玉簪隐隐红了眼,用手背重重地抹了抹眼睛,无声地吸了吸鼻子。
赵夕颜满腹心事,无暇顾及玉簪那点小心思。进了书房后,赵夕颜先找出了一个木匣子,打开后,是一整套大小不一的雕刻刀。
赵家以诗书传家,赵家三兄弟各有所长。赵元明擅长书法丹青,二伯父赵元允精通古玩鉴赏,大伯父赵元修擅长雕刻印章。
赵素馨随了自己亲爹,很喜爱雕刻。
赵夕颜不愿抢堂姐的风头,在人前闭口不提自己也会雕刻印章。闲着无事的时候,才会消遣一二。
真没想到,今日就要派上大用场。
赵夕颜端坐在书桌前,先铺纸研墨,然后选了一支细毫的笔,笔尖浸润了墨汁,在纸上写了周隋两个字。
周隋是个凶残土匪,没读过几本书,简单的书写倒是会。字迹粗鄙丑陋,写信都是大白话。
周隋的私章,是请一个落魄老秀才雕刻的。论雕工,平平无奇。那一枚私章,被磕过一回,左上角被磕破了些许,倒成了独一无二的纹路印记。
和周隋打过交道的人,都熟悉这一枚私章印记。
赵夕颜在心中默默思忖良久,才拿起了刻刀,在鸡血石上落下了第一刀。
书房里的光线,慢慢暗了下来。
赵夕颜用火折子点燃烛台,在明亮的烛火下慢慢雕琢。
时间飞快流逝,书房外的玉簪终于按捺不住,敲了敲门:“小姐,天这么晚了,该用晚膳了。”
过了片刻,内里传出小姐平静无波的声音:“将饭送进来。”
玉簪忙应一声,去了厨房,拎着一个三层食盒出来了。食盒里有熬得喷香的小米粥,有煎得香喷喷的饺子,还有四色小菜。
赵夕颜开了书房的门,接了食盒,又关了门。
玉簪只得继续在门外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三更。
书房的门终于再次开了。赵夕颜熬了几个时辰,神色间有一丝疲倦,心情倒是不错:“玉簪,你一直守在这儿,晚饭是不是还没吃?快些去厨房填饱肚子,回屋子好好睡一觉。让海棠值夜便是。”
海棠也是赵家的家生奴婢,今年十五岁。
赵家的姑娘们,一般都有三四个丫鬟伺候。赵夕颜身边除了玉簪海棠,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一个叫樱草,一个叫金盏。
主子的关心,立刻抚平了玉簪心底小小的委屈。
玉簪忙笑道:“海棠不会伺候,还是奴婢值夜吧!”
玉簪很在意一等贴身大丫鬟的权威,贴身伺候的活从不让小丫鬟们沾手。
赵夕颜哑然失笑,见玉簪这般坚持,也就随她了。
这一夜,赵夕颜睡得并不平稳。纷至沓来的噩梦里,鲜血横流,惨呼连连。那张折磨了她数年的凶残脸孔,不时狞笑着靠近。
赵夕颜醒来时,额上满是冷汗。
她没有动弹,也未哭泣,静静的躺着,等冷汗干透了,闭上眼继续睡。
一夜睡着的时间,加起来也没一个时辰。
晨起后,她去净房沐浴,用热水洗去噩梦的印记。吃了早饭后,又独自进了书房。
一待就是一整天。
傍晚,赵夕颜打发人去叫松石过来。
松石今年三十有八,精明干练,少时是赵元明的书僮。如今是赵元明的长随,赵家三房的外务都是松石在打理。
赵元明私下嘱咐过松石,小姐有什么交代,什么都不要问,立刻去办。
当赵夕颜拿出几封落款笔迹不一的书信时,松石没有太过惊讶,低声道;“小姐,这些信要送往何处?”
赵元明是书法大家。赵夕颜青出于蓝,会写十余种字体,还有一项从不示人的能耐。只要见过一回,赵夕颜就能模仿出这个人的笔迹。
赵夕颜拿出一张纸,将纸放入松石手中:“这些书信的地址,我都写在纸上。你按着地址,一封一封送出去。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一个人悄悄去办。”
“你换一身衣服,乔装改扮,万万不可被人认出真实面容身份。花银子雇几个不识字的泼皮混混跑腿。”
“这封信,要送去京城兵部尚书府。从北海郡找一家镖局,寻一个可靠的镖师送去。”
“这两封信,要送去平原郡淄川郡。你亲自跑一趟,找人将信送到郡守府。”
“还有这一封信,要送到胶东军的李大将军手中。胶东军的军营你进不去,到了胶东后,你再换一个模样,去寻一个叫寇梢的青楼名妓。给她一千两银子,请她将信送进李将军手中。”
松石拿着四封信和那张写了四个地址的纸,右手颤了一颤,心中惊骇不已。
这些嘱咐,一个比一个离奇。
小姐常年娇养在闺阁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什么兵部尚书府,什么平原郡守淄川郡守,还有李大将军什么的,小姐怎么说来如数家珍连地址都知道?那个叫寇梢的,小姐又是从何得知?还知道寇梢是李将军的相好?
赵夕颜抬眼看着松石:“什么都别问,照我的吩咐去做。”
“你要出远门办差,至少得一两个月才能办妥回来。去账房支银子的时候,多支五百两,留着路上花用。走的时候谁也别说。回来以后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爹派你送礼物给同年。”
“记住,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能惹来任何人的疑心。一旦有曝露身份的风险,立刻将信烧了。”
小姐没有声色俱厉,也没抬高音量,话语中却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仪和力量。
松石目光有些复杂,低头领命。
松石一走,玉簪迈着轻快的步伐来了,笑吟吟地禀报;“小姐,工匠将一个月前定制的长弓做好送来了。那弓重得很,奴婢请工匠抬进院子了。小姐要不要去瞧瞧?”

赵夕颜沉默片刻,轻声道:“不必了。”
玉簪有些惊讶:“这副弓箭,花了整整三百两银子,都是小姐的私房银子。再说了,这可是小姐对世子的一片心意。小姐不亲眼看看么?”
赵夕颜神色复杂,声音淡淡:“以后在我面前别提他。”
玉簪:“……”
玉簪一头雾水。
小姐和世子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撇得干干净净?
玉簪心里有百般不解千般疑惑,也只得按捺下来,低声应是。
二月十七这一日,天气晴朗,春光明媚。
赵夕颜端坐在马车上,一双手叠放在双膝上。
其实,坐在自家马车里,车帘紧闭,无人窥见,大可以随意些。只是,仪态的端庄优雅早已融进了她的血液里。
赵夕颜出门次数不多,玉簪海棠出门的次数自然也少得可怜。
此时,两个丫鬟眼中闪着热切期盼的光芒,心里像有几只兔子蹦跶,不时看一眼车窗。
赵夕颜微微一笑:“海棠,将竹帘打开透透气。”
相貌清秀的海棠,喜滋滋地应一声,麻溜地拨弄竹帘。这竹帘是特制的,从外面看不清马车内的情形,坐在马车里往外瞧,隐隐绰绰。
就这,也足够两个丫鬟雀跃了。
赵夕颜目光一掠,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看着马车外的熙熙攘攘。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城破家亡血流成河如人间地狱的惨状。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北海王府到了。
玉簪探头看了一眼,惊叹不已:“小姐,好多马车啊!”
徐靖是北海王独子,以北海王和北海王妃对爱子的宠溺劲,今日的生辰宴自是热闹非常。北海郡有头脸的人家,都前来送礼赴宴。
北海王府独占了一坊之地,整个王府建得奢华气派。门前偌大的空地停满了马车。
北海王府里的一众管事,扬着笑脸迎接贵客。一个管事眼尖,瞥到了赵家的马车,立刻转身,飞奔进王府。
一身华服光华灿灿的北海王世子徐靖,心不在焉听着身边人说话,目光不时往外飘。
管事迈步进来,低声禀报一句。
徐靖眼睛一亮,顿时有了精神,起身就往外走。
坐在上首身宽体胖发须半白的北海王,心中了然,一笑置之。
一旁的北海王妃心里就没那么痛快了。
她四十岁才生了儿子,千倾地里一株独苗,心肝一般养大。还没定亲成亲,儿子一颗心就全在那个赵六姑娘身上。这以后娶进门来,还能得了?
几个月前,徐靖死皮赖脸地跪求了半个时辰,她拗不过儿子,勉强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一想到过几个月要去赵家登门提亲,她就心气不顺。
待会儿赵夕颜进来,定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北海王世子像旋风一般,快步出了王府大门,冲到赵家马车前。咧着嘴笑得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月牙儿妹妹,你总算来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赵夕颜心情五味杂陈,面上浮起清浅礼貌的微笑,下了马车见礼:“今日是世子生辰,恭贺世子。”
徐靖有些不乐意了:“月牙儿妹妹,你怎么忽然就和我疏远了?以前私下里,你都是叫我春生哥哥的。”
徐靖出生在春日,乳名叫春生。这个乳名,知道的人不少,会张口这般叫他的,却是寥寥无几。
赵夕颜和徐靖见第一面的时候,都还是五岁幼童。一个喊月牙儿妹妹,一个喊春生哥哥。直至十岁以后,在人前才改口。私下里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她声音悦耳,叫春生哥哥的时候更好听。
赵夕颜微笑着应道:“以前我年少不懂事,多有唐突。世子身份尊贵,岂容随意冒犯。”
徐靖:“……”
这么明显的疏离,傻子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徐靖笑容一顿,眉头一拧。
他从小就是个霸王脾气,字典里就没忍气吞声这四个字。
心里涌起的火苗,在那双盈盈美目下,忽然就无影无踪了。男子汉大丈夫,度量如海,怎么能和姑娘家计较嘛!
徐靖很容易就说服了自己,冲赵夕颜笑道:“你送我什么生辰礼物?”
玉簪想张口回答,赵夕颜瞥了一眼过来,玉簪立刻就将嘴闭得紧紧的。然后,就听主子说道:“生辰礼装在锦盒里,等生辰宴后,世子亲自看一看就知道了。”
月牙儿妹妹这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啊!
徐靖的嘴角按都按不下去,那张神采奕奕俊美无双的脸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下定决心和徐靖保持距离的赵夕颜,下意识地随之抿唇而笑。
然后,赵夕颜就后悔了。
徐靖之前那点小小的颓丧,早已不翼而飞,眉飞色舞地笑道:“走,我领着你去见我父王母妃。”
众目睽睽之下,相携一起进王府算什么?
这还怎么一刀两断?
赵夕颜有些头痛。
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声音响起:“春生哥哥是特意来迎我的么?”
这下头痛的人换成徐靖了。
赵夕颜眉头舒展,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拉车的四匹是一色的枣红骏马,十几个家丁随行,站在马车旁的丫鬟足有八个。
从马车上下来的粉衣少女,年约十四五岁,柳眉杏眼,容貌娇美。
这个少女姓谢,单名一个娇字,是北海郡守的幼女。
年近五旬的谢郡守,中年得女,对女儿很是宠爱,养出了谢娇骄纵的脾气。
徐靖的三姐徐莹嫁到谢家做了长媳。这个谢娇,是徐莹的小姑。徐莹时常回娘家,谢娇总跟着来,经常缠在徐靖身后。
徐靖听到谢娇的声音就头痛,对着赵夕颜嘀咕:“这个烦人精怎么也来了。”
能不来吗?
春生哥哥的生辰宴呢!
赵夕颜似笑非笑地瞥徐靖一眼:“谢姑娘对世子一片痴情,谁人不知?今天世子生辰,谢姑娘自然是要来的。”
谢娇下马车后,也不等身后的长嫂,欢喜地快步过来。
目光一飘到徐靖身边容色倾城的美丽少女,谢娇顿时嫉火汹涌。

第11章 第十一章 情敌
身为北海郡守的幼女,谢娇容貌娇美可人,论才学也是一等一的。所到之处,人人追捧夸赞。
北海郡里待字闺中的少女,除了北海王府里的县主徐莞,还有谁能越得过她去?
偏偏就冒出一个赵夕颜来。
除了出身,比容貌比才学,都将她比得黯然无光。更可气的是,徐靖见了她爱理不理态度冷淡,对着赵夕颜就笑如灿阳一脸殷切。这让谢娇如何不嫉恨?
谢娇略略扬高下巴,目光中带着一丝轻蔑:“原来赵六姑娘今日也来了。”
赵夕颜不动声色地略一低头,和谢娇对视:“是,比谢姑娘稍早了一些。”
这分明是一语双关,故意气她!
徐莹在四年前嫁入谢府,她也是在四年前才结识徐靖。赵夕颜五岁就和徐靖相识,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可不是比她“稍早一些”么?
谢娇目中蹿过一丝火苗,委屈地看徐靖一眼:“春生哥哥,她故意欺负我,你就这么看着么?”
当然不能干看着了!
徐靖睥睨一眼:“春生哥哥也是你能叫的吗?我和你没那么熟!”
谢娇:“……”
谢娇遭受重击,泪珠在眼眶里滚动:“春生哥哥,你怎么能这般对我?”
徐靖被缠得不耐了,理都没理,对赵夕颜说道:“三姐每次回来,谢姑娘会一同来做客。其实,我和她加起来没说过几句话,半点都不熟。”
一个藩王世子,一个郡守之女,其实,他们才是合适的一对。
赵夕颜没有理会心里细微的刺痛,微笑道:“谢姑娘和世子是姻亲,应该多多亲近才是。”
徐靖:“……”
徐靖右眉挑了一挑。熟悉徐靖脾气的人都知道,徐靖这是真的动气了。
谢娇半点不领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假惺惺!”
徐靖霍然瞪了一眼过去:“你说什么?”
含怒之下,音量着实不低。
迎客的管事和下了马车的贵客们,纷纷看过来。还有没下马车的,也探头看热闹。
谢娇既委屈又难堪,转身扑进长嫂徐莹的怀里:“大嫂,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徐莹有些无奈。
她只晚了几步下马车,怎么就闹腾成这样了?
父王一直很欣赏赵家姑娘,倒是母妃,十分挑剔,一开始不肯点头。徐靖的一颗心都在赵夕颜身上。为了求父王母妃点头应允这门亲事,连下跪这等事都做出来了。
她已经在谢娇面前暗示过几回,谢娇愣是听不进去,不肯死心。现在倒好,自取其辱了吧!
徐莹没急着安慰小姑,先冲赵夕颜歉然一笑:“她在家中被惯的一身娇气,你别放在心上。”
又催促徐靖:“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快些领着赵姑娘去正堂。”
谢娇一听急了,立刻抬起头:“我也要一起去。”
徐莹:“……”
得!牛皮糖一样缠在身后,也怪不得徐靖恼怒不快。
以徐靖的脾气,到目前为止还没彻底翻脸,都是顾及她这个三姐的颜面。
徐莹只得笑着打圆场:“好,那我们一同进去。”
顺势将谢娇和徐靖隔开。
赵夕颜很自然地到了徐莹的另一侧,不着痕迹地和徐靖拉远距离。徐莹心里有些讶异,看了赵夕颜一眼。赵夕颜回以礼貌的浅笑。
徐靖的长姐徐芳二姐徐芷都远嫁去了京城。此时远行颇为不便,徐芳徐芷已经数年没回过娘家了。
到了徐莹,索性就嫁在了北海郡。郡守府离北海王府只隔了两条街,盏茶功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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