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环察觉到了慕容燕的不满,不过,她根本不在意,继续迈步向前。
走出福佑殿外,偌大的空地上有百余个禁卫值守。慕容燕下意识地看一圈,没搜索到父亲和兄长的身影,有些丧气。
她最大的底气,就是来自父亲慕容尧和兄长慕容慎。
二哥慕容恪其实最疼她,奈何慕容恪太年轻了,刚进禁卫,就被太子点名进了新军大营。新军还在练兵,慕容恪整日待在军营里,根本就没机会再进宫来。
这一耽搁,苏环已经走出了老远。
慕容燕索性走得更慢一些。
苏环瞧不上她,她也从来不喜欢苏环。两人从进东宫的那一天起,就是对手。苏环处处占上风,慕容燕心里哪有不记恨之理。
“慕容侧妃请留步。”
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在耳畔响起。
慕容燕既惊又喜,迅疾循着来人的声音看过去:“大哥!你不是下了差事么?怎么还在这儿?”
慕容慎迈步上前,素来冷厉的脸孔在宫灯的照耀下有了几分柔和:“我放心不下,特意在这儿等着你。”.q
慕容燕听到这等贴心温暖的话,鼻子一酸,眼泪冲出了眼眶:“大哥!”
身后伺候的几个宫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退后了数步。
身为东宫侧妃,随意和外男说话当然不合规矩。不过,慕容慎是慕容侧妃嫡亲的兄长,难得遇上,安慰妹妹几句是人之常情。
最重要的是,慕容慎做着御前校尉,深得天子信任重用。这个心狠手辣冷厉的主,宫人们不敢轻易招惹。
“大哥知道,你的日子不太好过。”慕容慎低声道:“你往日在家中娇生惯养,没认真学过规矩,现在进宫,难免吃点苦头。”
“既然嫁进东宫,你就得学好规矩,适应宫中的生活。放心,有我在,没有宫人内侍敢欺辱你。”
当然,苏皇后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太子给的委屈,也得受着。
慕容燕难得有兄长撑腰,心中委屈散了大半,点点头应道:“大哥的话,我都记下了。”
慕容慎又低声道:“殿下心疾发作,不宜挪动,要留在福佑殿里养病。你每日都和苏侧妃一同来伺疾。殿下见不见你,都无妨,总之,你一定要来。”
慕容燕一一应下。
慕容慎又塞了一个小巧的食盒过来:“你最不耐饿,这盒子里有点心。你回去先吃了垫垫饥。”
慕容燕感动得红了眼睛:“大哥,你对我真好。”
慕容慎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替你撑腰出力。”
慕容燕用力点了点头。
明亮的烛火下,万太医再次为太子施针。
太子早受惯了这等罪,默默挨过了针灸,又被伺候着喝下了一碗苦得可怕的汤药。
苏皇后红着眼问:“你一日没进食了,我让御膳房送了粥来,你喝几口。”
太子勉强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徐靖看着面色惨然的堂兄,心里像被千斤巨石压着,说不出的难受,眼睛悄然红了。
太子看了过来:“母后,我想和春生单独待一会儿。”
苏皇后默默点头,起身出去。
徐靖坐到床榻边,握住太子冰凉的手:“堂兄,你今日真是吓到我了。”
就差那么一点,太子就永远闭上眼了。
现在回想起太子毫无预兆忽然倒下那一幕,徐靖都觉心惊胆寒。
太子无力地笑了一笑:“我也怕得很。好在被救醒了,又能多活一段时日。”
“春生,立皇太弟的事,我没和你商议过。你怪不怪我?”
第297章 第二百九十七章 心扉(一)
寝室里燃了数盏烛台,亮如白昼,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的面容。
徐靖默然片刻,才低声答道:“堂兄忽然发病,我心痛又震惊。之后说的那些话,我彻底被震住了,便是现在,也觉茫然无措,还有些难言的振奋喜悦。说怪堂兄,就太矫情了。”
那张万人之上的龙椅,谁不想坐?
太子被徐靖的坦诚逗乐了,嘴角扬了一扬:“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其实,早在冀州,我就开始盘算此事。一直没和你说,是想再看一看等一等。”
“我以为自己还有几年时间,可以从容布置,顺理成章地将你推到这个位置。没曾想,今日心疾骤然发作,差点一命呜呼魂归西天。”
“我不知道下一次心疾发作,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好运。所以,今日我当着众臣的面,对父皇进言。以父皇的脾气,肯定不会应。”
“这也无妨。立皇太弟不是小事,父皇总得慢慢思虑。也得给所有臣子适应接受的时间。今天已经是个极好的开始。”
这一番话,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庞大了。
徐靖一时有些发懵,下意识地抓住了一个最明显的问题:“堂兄为何在冀州生出这个念头?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
太子目光复杂,神色暗淡,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今晚,我和你说的话,你不得告诉任何人,就是你的月牙儿妹妹问起来,你也一个字都不能说。”
徐靖拧着剑眉想了想:“那还是算了。我在月牙儿妹妹面前,从来没有秘密。堂兄还是别说了吧!”
太子:“……”
太子哭笑不得,得亏是没力气,不然,说不定要揍徐靖一拳:“我和你说正事,你别插科打诨。”
徐靖先咧嘴笑了笑,很快收敛笑意,认真地说道:“堂兄还这般年轻,以后的日子长得很。东宫有两位侧妃,说不定很快就能传出喜讯。等堂兄有了子嗣,立了太孙,这江山顺理成章地传承下去。”
“我向皇兄立誓,以后一定全力辅佐太孙。”
太子苦笑一声,拦下要立毒誓的徐靖:“我信得过你,你不必立誓。不过,我不会有儿子了。”
徐靖眉头跳了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
果然,太子低低地将难以启齿的事实说出了口:“大半年前,我在冀州发了一回病。万太医和我说了,我天生就有心疾,不宜做任何激烈的举动,要保持情绪安宁平静,不能沾染女色。”
“否则,随时都有病发身亡之险。”
“我娶了两位侧妃进门,其实从来没碰过她们。哪来的子嗣?”
徐靖:“……”
原来如此!
太子种种异样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这等事,实在难以启齿。”太子声音里满是苦涩:“我不能告诉父皇,也不忍心告诉母后。”
“春生,你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徐靖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难受至极:“好,我答应堂兄,一定守口如瓶。”
太子慢慢呼出一口气,抬眼往上看,入目的是轻纱幔帐。仿佛是压在他心头的烦忧,层层叠叠。
“我从小身体就弱,经常生病。一年要在床榻上躺几个月。母后为了将我养大,费尽了心思。”
“父皇不是个好皇帝,贪恋美色,纵欲无度,于朝政不上心,只顾自己纵情享乐,一派亡国之君的昏庸模样。可是,于我而言,他是一个好父亲。对我几乎百依百顺。我要做的事,父皇从没有拒绝过。”
“我时常在想,我忽然闭眼西去的那一日,对母后对父皇会是何等的重击。他们根本都承受不住。”
“我不但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还是这大晋朝的太子。肩负着江山传承的重任。可是,我这副破败的身体,已经承担不起这等重任了。春生,从今日起,我就将这份重任托付给你了。”
“将来,我走了之后,你代我做好大晋太子,爱惜臣子和百姓,将大晋的江山延续下去。”
太子略有些吃力地握紧徐靖的手,目光紧紧地盯着徐靖的脸:“还有,你要代我孝敬父皇母后。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母后贤惠温柔通情达理,可父皇对你一直不太好,甚至有过杀你的念头。只是,他到底是我父亲,我这个做儿子的,应该孝敬他奉养他。”
“你代我尽一尽为人子的孝心。别让父皇操劳辛苦了,请父皇早些退位,颐养天年。”
徐靖:“……”
徐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这些话,太子不知在心中盘算了多久。此时一股脑地倾泻而出。徐靖根本不知该怎么应对。
尤其是最后一句,透出的意味令人心惊肉跳。
太子见徐靖沉默不语,知道他听懂了,目中闪过欣慰,低低地说了下去:“父皇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个好皇帝。”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底下的百姓能有些好日子,这是最好的结局。”
“这件事,殊为不易,要尽早谋算。”
“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全力助你站稳脚跟。”
“你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太好过。宫中内外,都会有阻拦你的人。会有无数明枪暗箭对着你。”
“春生,你要撑住。要让父皇母后接受你,让所有臣子看到你的优秀出众,要拿出过人的能耐本事,弹压住所有藩王世子和皇室宗亲。让所有人心悦诚服地奉你为大晋储君。”
欲戴王冠,先受其重。
一个藩王世子,要正大光明地继承皇位,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康庄坦途,比起~兵~造~反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强得多。
太子说完这么多话,急促的喘息了几口,脸孔愈发苍白,目光依旧落在徐靖的脸上,等着徐靖的回应。
徐靖深呼一口气,思绪一片混乱,又深深吸了一口:“堂兄,我答应你。”
太子眉眼骤然舒展,笑了起来:“好,我果然没看错你。”
三更了,徐靖还没回来。
赵夕颜在床榻上小睡了片刻,被打更声惊醒,看着空荡荡的枕畔,不由得蹙起眉头。
今日宫中发生的事,简直如一碗水倒进油锅里,几乎炸开了锅。
消息传得飞快,短短半日功夫,就传遍了京城……当然,传播的范围,仅限于顶级的官宦圈。那些四品以下的中低等官员,还没知道的资格。
赵夕颜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也因此,这大半日里心惊肉跳,难以安宁。
太子熬过了腊月初八的死劫。
太子对永明帝进言,要立徐靖为皇太弟。
这何止和前世不同,简直就是天翻地覆的改变。此事成于不成,都将令她和徐靖的生活发生剧烈的变化……
玉簪一直没睡,守在床榻边,见赵夕颜睁眼后怔忪不语,知道主子心事重重,低声宽慰道:“世子妃怀着身孕,不宜多思多虑。奴婢料想,世子今夜不会留在宫里,定会回府。世子妃还是再睡会儿吧!”
赵夕颜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一笑:“我睡不着,扶我起来吧!再让厨房那边准备宵夜,我等世子回府。”
玉簪应一声,退出门外吩咐一声下去。..
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大步而来。
玉簪眼睛一亮,忙上前行礼。徐靖满腹心事,略一点头,快步进了寝室。
赵夕颜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心中忽然安宁了下来,笑盈盈地迎上前:“春生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今日一直等你。”
月牙儿妹妹的笑容,是一贴无上妙药。
徐靖心头一热,原本焦躁不宁的情绪瞬间缓和宁静。他走上前,舒展手臂,将赵夕颜搂进怀中。
自赵夕颜有了身孕之后,他十分克制,便是抱着她,也比往日轻柔得多,唯恐伤到孩子。
赵夕颜的额头靠着他的额头,像幼时那样安慰他:“春生哥哥,别怕。不管何时何地遇到何事,我都和你并肩而立,共同面对。”
徐靖嗯一声,将嘴唇凑过来,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并不热切贪婪。赵夕颜温柔地回应,给予他最大的抚慰。
过了片刻,徐靖才抬起头,低声道:“宫里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赵夕颜嗯一声:“周尚书一出宫,就派人送消息来了。”
“都是老狐狸。”徐靖嘀咕道;“你不知道,当时堂兄说要立我为皇太弟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周尚书。”
结果,一出宫就打发人给赵夕颜送消息来了。
赵夕颜轻笑一声:“这件事还没定论。当着皇上皇后太子的面,周尚书当然要表一表忠心。”
“如果你做了储君,日后大姐就是长公主,周家上下都成了皇亲国戚。周尚书岂能不愿意?”
“得道者多助。周尚书愿意支持你,再好不过。还有武安伯和我大伯父,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徐靖稍稍后退,和赵夕颜四目对视:“真正全力支持我的人,是太子。”
不愧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徐靖短短一句话,一个复杂的眼神,赵夕颜便已猜出了旁人难以想像的实情:“太子这么做,是因为心疾发作自知来日无多?”
“应该不仅于此。东宫有两位太子侧妃,不管谁生下子嗣,都能立皇太孙。为何太子这般急切地要推你到众人面前?除非,太子知道自己绝不会有子嗣。”
说到这儿,赵夕颜顿了一顿,幡然醒悟过来:“怪不得当日太子忽然决定要娶苏环和慕容燕。其实,她们两个都是挡箭牌,放在东宫里就是做做样子吧!”
徐靖:“……”
徐靖忍不住挠挠头:“我答应过堂兄,要为他保守秘密。”
赵夕颜抿唇一笑:“这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你什么都没说。以后就是太子问起,你也能理直气壮地应回去。”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徐靖很快原谅了自己,低声对赵夕颜说道:“堂兄今晚和我推心置腹。我不能一一告诉你。不过,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赵夕颜淡淡一笑:“再不好过,总好过被逼着起兵~谋~反。别说你是藩王世子,便是皇子要争储继位,也是极为凶险的事。现在太子全力支持你,皇后娘娘也没反对,朝中还有助力,已经是极好的开端了。”
“春生哥哥,不要担心我。我能禁得住风雨,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和你同进共退。”
徐靖心里一片滚烫,紧紧搂住新婚妻子;“好,我们夫妻两个同心齐力。”
两人依偎在一起,温存了片刻,待各自情绪平稳,继续低声细语。
“我明日早起还得进宫,陪着堂兄。等堂兄身体好转了,我再去军营。我现在才明白堂兄的一片苦心。建立新军,一开始就是为了我。”
手中有兵有将,立身才稳,行事更有底气。
赵夕颜低声提醒:“你要格外留心几位藩王世子。这等好事,摊到你头上。换了是我,我心里也不服气。少不得要暗中动手脚,给你使一使绊子。”
徐靖点点头应道:“放心,我早就派人盯着他们几个了。只要他们有异动,我对他们绝不客气。”
要做储君,就得拿出相应的能耐手段来。如果连几个藩王世子都弹压不住,也别做什么皇太弟了。
“早些睡吧!”赵夕颜有孕后精力不济,时时犯困,轻轻打了个呵欠。
徐靖应一声,抱起赵夕颜,轻柔小心地放到床榻上。
隔日一早,赵夕颜还没醒,徐靖便起身进了宫。
宫里的消息,传得飞快。为徐靖开宫门的禁卫,今日格外恭敬。一路上遇到的内侍宫人,离得老远也巴巴地上前来行礼。
徐靖心中哂然,面上不动声色。
到了福佑殿外,正逢禁卫换班。
御前校尉慕容慎,今日竟主动上前,笑着拱手行礼:“末将见过世子。”
往日眼高于顶神色冷厉的慕容校尉,今日像换了一个人,整个人收起了尖锐的利刺,温和有礼。
第299章 第二百九十九章 风云(一)
徐靖目光微闪,露出一个亲近熟络的笑容:“在本世子面前,慕容校尉何须多礼,快些起身。”
竟伸手扶了慕容慎一把。
慕容慎笑着谢恩起身。
徐靖随口笑道:“还有几日就是慕容校尉的婚期,到时候本世子得去慕容府喝一杯喜酒。”
慕容慎笑着应道:“世子肯莅临,是慕容氏满门之喜。”
两人你来我往的闲话,十分和睦。
众禁卫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称奇。
慕容校尉和北海王世子那些“不得不说的爱恨纠缠”,宫中谁人不知?往日两人如针尖麦芒,见了面彼此从无好脸色。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一众禁卫,还不知道昨日福佑殿里发生了什么。
小内侍跑进去通传,很快,太子的近身内侍陆公公迎了出来。态度也比往日恭敬得多:“世子来得正好,殿下已经醒了,万太医正为殿下施针。”
徐靖略一点头,随陆公公进了福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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