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雅怡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说话的时候故意带着湖南腔，听得周围那些来捡漏的淘客们都传来了鄙视的眼神。
这些淘客大多数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向来自诩清高，尤其是玩收藏的人，讲究的更是一个雅字，古玩古玩，把玩的就是一种文人的闲情雅致，陶冶情操的东西多数都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
宋雅怡的话一说出口就让人觉得她不懂古玩，居然到潘家园来买个陶罐去腌咸菜，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那些淘客自然对宋雅怡没有好眼色，他们觉得这女人空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没有想到这么俗气。
那摊主见宋雅怡站起身来就要走，眼珠子一转，急急地就站起来道：“哎哎哎，姑娘您别走啊，我说我开个价您也不还价，这生意还怎么做您要是诚心想要这罐子，您开个价啊，咱们好好商量不是”
潘家园这边的摊位都是流动性的，一般来这里摆摊的小贩都不会长期在一个地方呆着，这里的租位都是以星期来计算，小贩们在这里租一个星期的摊位，摆完之后就会到全国各地去，顺便到地方上收集旧玩意儿。
这个年轻摊主也不是什么本地人，他就是个倒爷，每个月到仿古玩的集中地去收取玩意儿，有时候碰到老一点的玩意儿他也收，然后再拿回来到潘家园卖。宋雅怡手中的那个黑陶罐子就是他花了五块钱从一个农村里收上来的，当时那个农户家那这个罐子给土狗喂水装狗食，他看着那东西挺像个旧东西，就收了上来。不过摆了许久也没有人要买，所以这罐子就被他搁置到那一堆处理品里头去了。
“五十块我就要了。”宋雅怡这价钱杀得真狠，直接去掉了两个零。她倒是装得很像，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好像那罐子还真就是用来装咸菜的一般。
那摊主听了宋雅怡这话脸色就变了，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姑娘，这里可是潘家园，你这五十块的价钱，到哪里买个古玩罐子来这东西我收上来的时候都花了四百，算是运费，你怎么也得给我个实诚价吧五百块钱，你要就拿走，不要拉倒！”
宋雅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二话不说从包里掏出五百块钱拍到小贩的手里，抱着那个罐子头也不回地就转身就走。
那小贩深谙做生意的门道，非常了解顾客的心理。五块钱的东西卖出了五百块钱，他原本还洋洋得意，可是在看到宋雅怡脸上带着得逞的笑的时候，他的表情顿时僵住，心中大呼上当，这女人是在扮猪吃老虎！
可是东西已经卖了，他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想到那罐子原先是用来喂狗食的，这女人说要拿来装咸菜，他就忍不住啐了一口，幸灾乐祸地道，狗用过的东西你倒是不嫌弃，当心染上狂犬病！
这是地道的酸葡萄心理，这小贩可不知道那个他根本看不上眼的东西，其实是个上千年的老物件。
在走出那个拐角之后，再也看不到那个摊位和小贩了，宋雅怡这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旁边一直跟着的周韵和刘鹏程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宋雅怡，不明白她究竟在笑什么。
“小雅，你傻笑什么你买的这罐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乐成这样”
宋雅怡脸上带着一股神秘，偏偏什么也不说，引得周韵和刘鹏程二人心里如同被猫爪子挠一般，倒是姜小沁看着宋雅怡手中的那个罐子若有所思，很快她就发现那个罐子的不对劲了，之前在那个摊位上还没有发觉，现在这罐子在太阳光线照射下，她才发现，那黑不溜秋的罐子周身竟然隐隐透出淡淡的紫色光晕。看到这一幕，姜小沁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小雅姐，这罐子，该不会是紫陶吧”
第267章 老首长？
宋雅怡意外地看向姜小沁，紫陶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少见的东西，一般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些，没有想到姜小沁居然能知道，这小丫头还真不可貌相啊。
紫陶是两晋时期的龙山文化产物，它的制作工艺比原始彩陶更为精致纯熟，其细腻和独特的做工达到了与瓷器相媲美的艺术程度。因为紫陶的存世极为罕见，所以紫陶真品的价值比一套夜光杯还要珍贵。
紫陶在古玩史上其实算不得声名显赫，它的地位一直没有被考古收藏家们认可，直到早些年考古学家在山东日照旧文化遗址发现了上千年的珍稀紫陶器高柄镂空蛋壳杯，杯子通身为发亮的深紫色，无釉胎薄，质地坚硬，杯壁厚处不过五毫米，重仅六十克，制作工艺之精湛，堪称世界一绝。
紫陶成为了两晋陶器文明的典型代表物，它单纯的质地与简单的造型，彰显的是一种返璞归真的极致之美，在中国陶瓷工艺美术史上占有重要位置，被世界考古界称之为“地球千年文明最完美的艺术”。
宋雅怡淘到的这个紫陶，虽然被雾隐法隐去了精华，但是宋雅怡敢肯定，它的精美程度不会比那个镂空蛋壳杯差。紫陶存世量本就十分稀少，尤其是薄胎精品，更是极为罕见。这个陶器周身被一层黑油垢覆盖着，宋雅怡也不确定这个罐子究竟是做什么的，如果是孤品，那么它的价值就难以估量。
周韵对古玩并没有多少了解，听到姜小沁说紫陶的时候也不觉得诧异，刘鹏程倒是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关于紫陶的传闻，得知宋雅怡手中的那黑不溜秋的东西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紫陶，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小雅，这罐子不会真是古董吧那它能卖多少钱”周韵对这紫陶的来历不大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这个宋雅怡花五百块钱买回来的东西，到底能值多少钱。
宋雅怡朝着四周瞥了几眼，这才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说道：“要是私下里出手，当然价格会低不少，不过若是拿到拍卖行去，这罐子最低价也要五百万，具体能卖多少，那就很难说了。”
“多少五百万”周韵听到五百万这个数字就吓傻了，惊愕地瞪视着宋雅怡，张大了嘴巴久久都合不拢来。
周韵在北京也算是一小白领，手上从来没有缺过钱，但是那也就是三五十万，和宋雅怡所说的五百万还有着很大的差距。她虽然听说过宋雅怡玩翡翠古董赚了不少钱，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容易，这让周韵的价值观瞬间混乱，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还是她想钱想疯了
事实上，宋雅怡已经是压低了价钱在说了，这几年民间的精品陶器越淘越少，玩陶器的人却越来越多，陶器的价值不断飞涨，尤其是黑陶，白陶，紫陶的价格更是呈直线上升趋势，这些古陶器，比之明清的一些官窑斗彩青花瓷器不遑多让。
只是像紫陶这一类精品瓷器数量非常稀少，拍卖行也难得会遇到一件精品，大众对这些瓷器的认知程度不高，所以不知道它们的珍贵之处。当然，玩陶器圈子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紫陶的，他们时刻关注着国内拍卖会的动向，如果宋雅怡将这件紫陶拿出去拍卖的话，拍卖前甚至无需做任何宣传，自然有人趋之若鹜。
“姑娘，你手里的紫陶罐子，能不能给我瞧瞧”
冷不防身边响起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把宋雅怡几人吓了一跳，循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站在他们身后，这个老人穿着一身中山装，脚下一双北京布鞋，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宋雅怡手中的那个紫陶罐子。
潘家园古玩街上鱼龙混杂，这老头忽然从背后冒了出来，而且视线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罐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宋雅怡还算淡定，姜小沁和周韵两人却是瞪着一双凤眼，满眼警惕地防备着这个老头。那紫陶可是价值五百万的古董，若是有点什么闪失，那可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刘鹏程也注意到了那老头，看到那老头那张两鬓斑白布满皱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滑过一丝异样的熟悉感，好像他在哪里见过这老头一般。不过再细想，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在哪儿见过。
“老先生，对不起，这罐子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我们也就是随口一说，真抱歉我们得走了。”宋雅怡并不想将这件紫陶示于人前，虽然这老头看起来像个好人，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笑面虎，装出来骗人的
那老头见宋雅怡拒绝了他的请求，眼神里有些失落，正准备开口再说几句，不想身后就传来了一个人焦急的声音：“老首长，您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余老还在那边等着您呢！”
一个年轻的男子急匆匆地从旁边的店里跑了出来，冲着那个老头说了一句，随即就要拉着那老头回去，不想一侧头就看到了宋雅怡四人，他微微一愣，这才有些惊讶地喊道：“宋小姐，您怎么会是这里”
宋雅怡也有些诧异，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余光华的贴身警卫员小张。想到刚刚小张称呼这老头为老首长，宋雅怡顿时吃了一惊。老首长这老头该不会是……
“你姓宋”那老头原本就要跟着警卫员回去，在听到小张叫了一声宋小姐之后，他猛地回过身来盯着宋雅怡，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和探究之色。
见宋雅怡点头，那老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连连颔首：“不错不错，果然是年轻有为，眼光独到。小丫头，我常听余老头说起你的事，现在看来，并非夸大其词啊。”
宋雅怡不知道这老头的来历，但是看小张刚刚那紧张的样子和这老头说话的口吻，想来余老和这人应该关系匪浅。而且很显然他已经知道宋雅怡是谁了，只是没有点破。
“老先生过奖了，事急从权，刚刚多有冒犯，真是对不住。”
那老头浑不在意，摆了摆手，这才指着他面前的一家店铺笑道：“女娃子在外头有警惕之心很正常，正好余老头就在这里，你要不也跟我进去看看顺便也让我这老头子瞧瞧你手里的这个紫陶，涨涨见识，你看怎么样”
宋雅怡抬头朝着那老头所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那家店铺招牌上写着的三个大字“青瓷坊”。知道余老就在那店里头，宋雅怡也就不担心了，笑了笑就跟在老头的身后走了进去。
“首……”见老头走了进来，余光华从古董架后面探出了头，张口想要说话，不想这一探头就看到了跟在老头身后的宋雅怡，声音戛然而止。
见老领导冲着他使眼色，余光华瞬间会意，咳嗽了几声，冲着宋雅怡笑道：“宋丫头你今天怎么出来了你们也是在潘家园捡漏吗”
宋雅怡注意到余老眼中划过的那一抹异样，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她面上并未显露出来，笑道：“这还真是凑巧，刚刚遇到了张警卫，才知道余老您在这里，所以我们几个就跟着来了。”
余光华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旁站着的那个老头却是早就打上宋雅怡手中那个紫陶的主意了，抢在余光华之前开口问道：“小丫头，你这罐子是从刚刚那边的旧摊子上淘的”
第268章 本来面目
老头没有明说，但是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宋雅怡手中的罐子，宋雅怡也不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看在余光华的面子上也不能真不把紫陶罐子给他看。
见宋雅怡这么上道地将罐子递过来，那老头兴高采烈地抢到了手中，抓住那紫陶罐子的口沿就将罐子拎了起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面。
看到这个罐子，不只是余光华，就连店里站着的店主和那个老掌柜都围拢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罐子。
“看这胎质倒是挺薄的，有点像陶器，不过这包浆釉色看起来有点奇怪，这是个什么东西”余老拿出放大镜围着那罐子前后上下看了一圈，又在罐子宽沿大肚那一片转悠了半天，用手敲了又敲，也没能看出名堂来。
他站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本以为宋雅怡能在老首长面前露一手留个好印象，但是这东西黑陶不像黑陶，瓷器不像瓷器的，看起来倒像是做旧的仿品，也不知道宋雅怡买来做什么，恐怕十有八九是打眼了。
余光华没有见过真正的两晋紫陶，而且宋雅怡手中的这个罐子外层被抹了一层厚厚的黑油垢，与传说中紫陶那“薄如纸，紫若透”的特征并不相符。
“紫若透”指的并不是紫陶本身的紫色，而是指紫陶周身在光照下会泛出紫色的光晕，就好像要透出来一般。这家店里的光线比较暗，这件紫陶因为污垢沾染的关系，连包浆也不是那么瓷实，所以看起来颜色暗淡，用肉眼确实很难看出问题来。
那老头看到余光华的表情就知道他看不准这东西，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回过头朝着宋雅怡看了一眼，问道：“小丫头，你这东西，不介意我帮你清洗干净吧”
宋雅怡有些讶异地朝着老头看去，见他一脸笃定的样子，知道他已经看出来这罐子上抹了东西，遂点了点头道：“老先生肯代劳，自然是求之不得。”
征得了宋雅怡的同意，那老者也不含糊，回头就冲着店里的老掌柜道：“俞掌柜，您这里有没有桐油和干净的白纱布麻烦您给我拿点儿过来。”
“桐油”余光华愣了愣，桐油一般是涂抹在木制家具上用来保养家具的，老首长要桐油做什么
那老掌柜的脸上也露出了疑惑之色，他浸淫陶瓷行业数十年，还没有听说过用桐油清洗陶瓷器的，但是老首长都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那掌柜的也不敢多问，忙不迭地下去准备桐油和纱布去了。
桐油是油桐树所结种子榨取出来的油脂，油桐树在我国栽培历史悠久，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就有记载，在元代才经由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带到海外进行培植。
桐油外观澄澈透明，涂抹在木制物品上能迅速干燥，并且起到耐高温腐蚀的特点，在古代，桐油的使用地方非常多。家具，船只，建筑，在油漆没有产生以前，被用来作为木制物品的保养良方。
古玩与普通的东西精贵，覆盖在上面的污垢也不能随便处理，必须将上面覆盖的物质具体检测出来之后，调制出专门的配方才能清理。
宋雅怡光知道她买来的那个紫陶上覆盖了一层黑色的污垢，却不知道那些污垢究竟是什么东西，要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桐油还能用来给陶瓷器做保养，这让她感到非常好奇。
这边一行人在等着，那个俞掌柜过了十多分钟才喘着粗气跑回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碗，肩上还挂着一叠厚厚的白纱布，一跑进屋就将东西一股脑地放到了桌子上，讪笑道：“刘老，让您久等了。咱这店里平时没存放这东西，我这还是跑到街对面那家家具城借来的。”
这是实话，一般的家具店里会存放一些桐油备用，但是瓷器店是肯定没有的。那桐油虽然是透明状的，但是里面有很多杂质，很明显是劣质桐油。看到那桐油，刘老的眉头就皱了皱，朝着那俞掌柜接着吩咐道：“俞掌柜，麻烦您再拿两个大碗，再取一瓶清水过来。”
东西取过来了，刘老将纱布叠成三层盖在碗口，将那一小碗桐油缓缓地倒在了纱布上，桐油透过纱布浸润过去，滴到了碗里，纱布上留下了一层厚厚的杂质。如此这般过滤了两三遍，才将这一小碗桐油里面的杂质清理干净。
桐油过滤好了，刘老就将一瓶矿泉水倒在了另外一个干净的碗里，随后将过滤干净的桐油倒进去一勺左右，取了一根筷子不停地在碗中顺时钟搅动。按理来说油是不溶于水的，但是刘老这一搅动，原本如蛋清一般的桐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入水中。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目瞪口呆。连余老都惊诧不已，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桐油可以配置出这样的秘方。
桐油和水兑好之后，刘老将干净的纱布泡进去，等到纱布浸湿之后，那边听从刘老是吩咐去清洗黑陶罐子的老掌柜也将罐子拿回来了。
这个罐子虽然经过了清洗，但是周身的黑色污垢并没有被清水洗掉，还是一副暗淡无光很不起眼的模样。这个用雾隐法的人巧妙地在陶器表层抹上了一层黑油，看起来就好像陶器本身在经过时间的侵蚀之后氧化形成的一层污垢一般，一般人很难看得出来问题。
这是陶器是特性所造成的，像瓷器年代久了之后，胎釉会微微泛黄。同样的道理，陶器在经过时间的侵蚀之后，会在表层形成一层物质，使其表面蒙尘，暗淡无光。
取过干纱布将陶器周身擦干，刘老这才伸手将泡在桐油碗中的纱布捞出来，然后用蘸着桐油水的纱布仔仔细细地开始擦拭紫陶周身，等到陶罐每一个部位都均匀地涂抹上桐油水之后，刘老立即动作迅速地取了一块干净纱布在罐子上用力地摩擦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