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问才是最好。
小允子继续道：“后来，我再也不单独一人在太后宫中逗留，更加对太后孝顺恭敬，甚至连自己母妃宫中都不去。”
玉容道：“钟妃娘娘宠冠后宫，和太后倒是能分庭抗礼。”
小允子的手凉意依旧。
“母妃虽然受宠，但是比起太后，她就像一只小白兔。”小允子道，“人人都说母妃自愿殉葬父皇，其实……”
玉容不忍心让他亲口说，插嘴道：“其实是太后逼着她殉葬先帝的。”
听说钟妃当时虽然悲痛欲绝，但并没有殉葬，是太后亲自到玉粹宫，赐死钟妃逼迫殉葬的。
小允子摇摇头：“并不是。”
玉容惊道：“不是？”
八卦错了？
即使此事过去了好几年，但小允子的脸上带着气愤，惊怒，仇恨。
“先帝死后，我登基成了皇帝，册封太后为皇太后。为了母妃的安全，我甚至不敢册她为太妃，不，甚至我都不敢提起她，只怕惹怒太后。”
小允子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是我登基第三日，我下朝后，李成告诉我母妃不见了。”
玉容越发惊讶：“好好的宫里，还能不见一个大活人。”
小允子道：“朕忧心如焚，但太后跟前不敢表露，只能淡淡吩咐宫女太监去寻找。终于，在第三日寻找到了母妃的尸体，整个人泡在太液池，面目全非。”
玉容：面目全非的，一般都另有隐情。
小允子道：“我见衣裳首饰，身形面容依稀都是母妃，便下令安葬。”
当时宫中流言，母妃是被太后谋害的。为此，太后杀了上百宫女封口。
朕不得不出面亲自解释，母妃有殉葬之志，是自愿殉葬的，不许宫内再多加议论。”
玉容越听越心惊。
“难道是太后谋杀了钟妃？”
小允子苦笑道：“母妃还活着。”
玉容越发惊讶了：“钟妃娘娘还活着？”
小允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当天夜里，我换了小太监衣裳，去玉粹宫偷偷祭奠母妃，谁料看到了母妃被蒙着头带到慈宁宫。”
小允子喝了一口热茶，竭力不让自己颤抖。
“慈宁宫守卫森严，宗翔好容易带朕进去，母妃的脸已经被刀子划得稀巴烂，手筋脚筋都被挑断，母妃啊啊叫着，嗓子被毒哑了……”
小允子嗓子嘶哑，说不下去了……
玉容：这岂不是半个人彘？
小允子喝了口热茶水，语气弥漫恨意。
“太后冷冷对母妃说，贱人抢我夫君，害我儿子，本要挖了你的眼睛，熏了你的耳朵的，但哀家想让你仔细看看，哀家是怎么享福的，你的亲生儿子是怎么孝敬哀家的。”
玉容连连道：“这也太恶毒了。”
这还不如让钟妃殉葬呢。
“当时我要出去为母妃报仇，宗翔将我打昏，带我出了慈宁宫。”
玉容道：“若是你去了，也是送死。”
太后把持御林军，岂能让小允子得手。
“是的，我半夜含恨哭着醒后，第二日还要笑着若无其事孝敬这恶毒老妇，我心里在滴血。”
玉容道：“真是为难你了。”
要向杀母仇人献媚，心里得有多难受。
“这几年我曲意奉承，又刻意宠爱朱贵妃，太后逐渐放松警惕。”小允子道，“不然我怎么敢贸然去冷宫探望母妃？”
突然，玉容大惊失色：“安修殿的那大娘，是钟妃娘娘？”
小允子点点头：“是的。”
很多事突然清晰。
玉容叹道：“怪不得你经常夜探安修殿，原来是探望钟妃娘娘。”
小允子带着几分感激：“玉容，多谢你照看母妃。”
“举手之劳不值一提。”玉容蹙眉道，“咱们得想个法子，救出钟妃娘娘才好。”
小允子叹气：“我何尝不想救母妃，可是太后党羽遍及宫中，除了几个心腹，朝廷后宫都是太后的人。”
玉容道：“李成、宗翔倒是可以托付的人。”
“李成、宗翔和小辉子，是我的心腹，比起太后宫中的党羽，简直太少太少。
不说别的，后宫太监总管吴传功，太医院的丁宣怀，御林军的杜维岳，还有从前御厨房的张四喜都是太后的爪牙。
群獠围绕，我没有办法安然救出母妃，我心急如焚但又不得不强行冷静。”
玉容道：“我当多厉害，原来是张四喜之流，咱们一个个慢慢对付。”
小允子眼中带感激：“你愿意帮我？”
玉容虚打了一下小允子：“咱们对食的时候说过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玉容说的都是真话。
小允子头不疼。
他握着玉容的手：“若得了天下，和卿共享。”
玉容笑道：“我要你的天下做什么？”
小允子拥抱着玉容良久良久，两人方计议太后回宫之事。
“太后要回来了，安修殿碍眼的全都收走。被褥什么的都不能留。”
“是的，不然会给太妃惹祸。”
“我贸然册封你为贵人，冷落后宫嫔妃，密旨处死冷宫汪有德，这些都需要给太后一个交代。”
小允子想想就头疼，太后哪里这么好糊弄。
玉容笑眯眯道：“我有个主意。”
小允子忙道：“你说说看。”
玉容伏在小允子耳边细细说了打算，笑道：“只要皇上舍得脸面，这些都是小事。”
小允子笑道：“你这个鬼机灵，居然想出这种办法。”
两人商议了一阵，方相拥入睡。
接下来几日，小允子每日都去皇贵妃宫中用膳小坐，人人都羡慕皇贵妃盛宠不衰。
玉容拉着安嫔去御花园摘花，安嫔没精打采去了，两人正巧遇到采花的顺昭容。
顺昭容笑道：“两位妹妹也来采花？”
见两人过来，顺昭容将花篮递给云裳。
花篮里头都是白色黄色的花，想必是祭奠袁贵人的。
安嫔没好气色道：“昭容能来，我们不能来吗？”
自从二皇子吐泻事后，安嫔认为顺昭容陷害，一直心存芥蒂。
“阳光明媚，散散心也是好的。”顺昭容假作听不出安嫔的火气。
安嫔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好散心的，不过瞎逛逛。”
顺昭容微笑道：“本宫也是随意逛逛，横竖皇上也不来延春宫，不是去昭阳宫就是召见玉贵人。”
玉容：挑拨又来了。
安嫔扫了一眼玉容，没说话。
顺昭容又笑道：“安嫔辛苦伺候几年，又有皇子，没想到居然刚和玉贵人并肩，再过几日说不定玉贵人就越过你了。”
玉容笑道：“娘娘无子却位居昭容，嫔妾等望尘莫及。”
都撕破脸面了，就不要留情了。
顺昭容眼角寒光一闪，随即压下去笑道：“安妹妹，被自己宫女踩在头上的滋味可不好受，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
安嫔看向玉容，居然愤愤不平起来。
顺昭容离开后，安嫔道：“顺昭容说得也不错，再过几日你成了嫔，就和我并肩了。”
玉容：我就是成了皇后，你也是老大。
见玉容不做声，安嫔道：“皇上宠你，你去跟皇上求求，册封我当昭容，我要和顺昭容平起平坐。”
玉容：！！
我去！大姐，册封也有个原因的吧？
为什么要册封你啊？
凭你会干饭？
可是，进度条好死不死闪起来了，这是个任务。
玉容没奈何：“嫔妾去想法子。”
鲜花从中，安嫔淡淡补了一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别人还好，青萝看不过去了，夜里伺候玉容梳头时抱怨道：“主子和她一样是嫔妃，何苦看她的眼色。”
玉容取下玉簪，苦笑道：“我有我的苦衷。”
青萝不平道：“安嫔也太得寸进尺了，主子平时何等潇洒，连皇后皇贵妃也不怕，为何怕她？”
你说对了，我连天皇老子都不怕，就怕安嫔。
玉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此事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
第二日，玉容与往常一样前去安嫔殿内伺候早膳。
御膳房送来的是各色包点，燕窝粥，银鱼鸡蛋，凉拌地皮菜，糖渍小黄瓜等。
玉容笑道：“这银鱼一条条倒也齐整。”
安嫔嫌弃地吃了一口吐出来：“太腥了。”
玉容夹了一块小黄瓜道：“这银鱼虽小，但一条条挖了内脏，又用花椒煮过，不应该腥呀。主子试试这个。”
小黄瓜是用刚长出的黄瓜腌的，一寸长短，新鲜水灵。
安嫔吃了一口，哇地吐了。
“赶紧拿水来。”玉容忙道，“再去请太医过来诊脉。”
安嫔连忙摆手：“不妨碍的，早上空着肚子吃了腥的，又吃甜的，犯冲了。我静静饿一顿就好。”
玉容：这事大大不对头。
别人说静静饿一顿，自己相信。
大梁第一干饭人安嫔说要静静饿一顿？呵呵。
难道是……
玉容脱口而出：“主子莫不是有喜了？”
“不可能！”安嫔一口否决，“我都五个月没见到皇上，喜从何来？”
玉容：更加不对了。
安嫔口头禅是皇上心里还是有本宫的。
怎么今日突然说五个月没受宠？
必定是有喜了。
玉容转头问素馨：“主子这三个月洗了小衣吗？”
“没有。”素馨老老实实回答。
安嫔嗐了一声：“我的小日子本就不准。”
拉倒吧。
前世宫斗文白看的吗？
小日子不准就是有喜的前兆。
玉容越发肯定，安嫔这是有喜了。
一手给安嫔抚背，一手拉着安嫔的手腕，脉动如滑珠。
玉容越发肯定了，安嫔有孕，而且月份不小，想必应该是在冷宫前怀上的。
算算差不多应该五个月了。
真能瞒的。
有本事你瞒到十个月。
玉容吩咐青萝道：“让绿茶请御医过来，你和白莲急报皇上、皇后和皇贵妃娘娘。”
安嫔忙道：“不用……”
青萝早看安嫔不顺眼，哪里听安嫔的，径直去传令了。
安嫔又急又气：“本宫都没说，你多事做什么？”
“主子果然知道自己有孕。”玉容气道，“难道主子打算一直瞒着？若是一个不当心，出了什么纰漏，满宫上下的人活是不活？”
玉容作为曾经的贴身宫女，第一个难辞其咎。
想想自己好几个月不曾留意安嫔的月事，玉容便有些自责，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留意呢。
主要是玉容自己也月事不准，故而疏忽了。
安嫔自知理亏，低头道：“我自身难保，哪里保得住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玉容拿出宫里老一套，“皇上子嗣艰难，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孩儿，你怎么能自作主张。”
小允子和别的女人有孩子，玉容心里并不舒服，但安嫔有孕是在自己认识小允子之前，玉容反倒还要劝说安慰安嫔。
玉容：妈的，感觉自己越来越像古代贤德妃子。
妈的，安嫔真够能瞒的。
妈的，狗皇帝。
比110还快。
皇后微笑道：“听说安嫔有孕，本宫欢喜得连忙过来，若真是有孕，这可是大大的好消息。皇上您说是不是？”
小允子心不在焉点点头，却看着玉容的反应。
玉容垂首低头不做声。
皇后继续道：“本宫身子不好还罢了，皇贵妃年轻身子好，玉贵人天天伴驾，怎么也不见好消息？”
“先确定是不是再说。”朱贵妃脸色不好看，扭头吩咐丁太医：“你去给安嫔诊脉。”
丁太医上前给安嫔诊脉。
安嫔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朱贵妃紧张道：“如何？”
“安嫔娘娘有孕快五个月了。”丁太医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朱贵妃哼了一声：“让敬事房拿记档本过来。”
敬事房太监早已候着，听皇贵妃传唤，奉上册子。
皇后亲自翻看，指着一处笑道：“一月中旬安嫔曾经侍奉过皇上，算算日子，应当是这次。”
一月中旬，正是安嫔入冷宫前不久。
小允子看着玉容。
玉容并不看他。
朱贵妃冷笑：“安嫔真是好本事，好容易承宠一次便有了身孕，只不过为何四个月有余，如今才说？若是有个闪失，你当得起吗？”
朱贵妃的怒火燃烧到玉容身上。
“当时你是安嫔的宫女，你为何不知？你可知罪？”
玉容道：“嫔妾失察。”
小允子忙道：“这事与玉容无关，朕都不记得何时宠幸过安嫔了，何况安嫔当时在冷宫……”
朱贵妃听皇帝为玉容辩解，怒火更盛。
安嫔低声道：“嫔妾的小日子本就不准，嫔妾自己都不知道。”
皇后笑道：“这是好大的事情，为何大家都板着脸？皇上如今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皇子如今有伴儿了，二皇子有了亲兄弟，想必欢喜。”
朱贵妃脸色铁青。
皇后又微笑道：“玉贵人不说话，想必是心中不满，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安嫔是你旧日主子，主子有孕连带你也脸上有光。”
见皇后连打带讽，玉容忙道：“臣妾怎敢有半分不满，臣妾只是自责加不平。”
皇后道：“此话怎讲？”
玉容解释道：“自责是因为安嫔有孕，臣妾不知，故而臣妾自责，不平则是因为……”
玉容看向小允子。
“安嫔娘娘诞育了二皇子，如今又有了身孕，可依旧是嫔位，甚至分例只是才人，实在是委屈了安嫔，也委屈了肚子里的小皇子。”
先完成任务要紧。
皇后微笑：“按照惯例，嫔妃有孕应当擢升一级。”
小允子有些心烦意乱，准奏道：“传朕的旨意，加封安嫔为昭容，封号保留。”
进度条滋一下成了53.5%。
皇后吩咐：“着太医院派太医每日给安嫔请脉，着内务府按照昭容的例，给安嫔增补分例，若是不够从本宫的分例里补给安嫔，再有安嫔住明泰宫也不适合了。”
荣妃不说话。
朱贵妃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安嫔忙道：“皇后娘娘，臣妾体弱不想挪动，明泰宫挺好……”
小允子瓮声瓮气：“那就不挪。”
“皇上说的是。”皇后笑道，“你和荣妃是亲姐妹，两人一同有孕，在一起说说话，绣绣花也挺好，荣妃你说呢。”
荣妃表情淡漠：“臣妾遵命。”
小允子道：“就这么定了。”
李成看着满殿人的脸色，心里直打鼓。
这哪是什么大喜事，上坟也就这表情了。
回到紫宸殿，小允子借口要批阅奏折，让李成请了玉容过来。
玉容泱泱过来，心里闷闷的。
小允子解释：“玉容，安嫔有孕是认识你之前的事情。”
玉容点点头道：“我明白。”
但心里却依旧堵着，觉得压着一块大石头。
“我心中只有你一个，玉容，我很担心你生气。”
“你有了孩子，我怎么会生气。”
小允子抱住玉容：“玉容你说不生气的时候，我的头在疼，因为你说谎了。我有了孩子，你是不开心的对不对？”
玉容：这是什么逆天技能点。
除了承认还有什么办法？
“是的，我不高兴，我不喜欢分享，因为我希望我的夫君只属于我一个。虽然安嫔的事情是认识我之前的，我不应该计较，但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
小允子要说话，只听外头李成报：“皇上，几位大臣求见。”
玉容连忙挣脱小允子的怀抱：“我自己静静。”
走出御书房时，前头为首那大臣长脸有胡须，眼睛狭长眯着，五官长得端正却带着几分精明。
玉容认出来，这是朱贵妃和朱成熙之父，当朝相国朱以时。
朱相国阔步走进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便是竹园，竹园有小径通往御花园。
五月末的最后一日，天气渐渐炎热，竹林下幽静凉爽，风吹过还带着叶片的清香。
玉容觉得心中堵住的石头略略松开了些。
采了几片竹叶，玉容打算做竹叶饭，正在选嫩竹叶时，突然一个人影窜出来。
“玉容，你果然成了皇帝的嫔妃。”
是朱成熙，十日不见他憔悴了许多，但眼神依旧璀璨明亮。
“听说你被家里禁足，可算放出来了？”
朱成熙气道：“我执意要娶你，可母亲执意不肯，关着我不肯出来，直到今日才放出来。”
玉容笑道：“出来就好。”
“我出来了，可是你成了皇帝的嫔妃。”朱成熙满脸不开心，“当初咱们一起设计勾引皇帝，想不到今日你真的成了皇帝的嫔妃了。”
除了发好人卡，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是个极好的男子，以后会有更合适你的女子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