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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渣被逼考科举(映在月光里)


彭虞经常来找程子安,与程箴崔素娘都相熟,咧嘴朝他们笑:“伯父,伯母,你们先回去,我等下会亲自将程哥送回府上。阿爹遇到了难事,大难事,我得找程哥帮一帮阿爹。”
程子安抽了下手臂,没能抽动,他无语对程箴崔素娘道:“阿爹阿娘,你们先回去,放心,我没事。”
程箴望着从公衙后走出来的王相等人,拱手见礼后,携着崔素娘先行离开。
王相走出来,烦恼无比打量着公衙外逗留的百姓,道:“回宫去吧,此事得请示圣上,早解决早身心。”
程子安笑道:“说起来,这件事也没那么复杂,既然律法不公,还他们一个公道就是。律法细则不明,判刑过重,酌情修改就是。我看人都在了,不如借彭京兆的公堂一用,当场商议修订,修订妥当送进宫回禀圣上,继续开堂审案,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王相看了几眼程子安,转头问何相段尚书姜大理寺卿:“你们以为如何?”
先前程子安已经与他们商议过,圣上那边早已暗自同意了程子安的想法,眼前的形势不妙,三人当然没意见。
许侍郎却坐不住了,上前反对道:“大周的律法,从前朝沿袭而来,前朝的前朝皆是如此,哪能因着几人觉着不公,就要当场修改,真真是儿戏!”
王相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别开头不做声。
许侍郎的心思昭然若揭,许五被人状告,当场被差役带走关押,令他颜面无存。
按照百姓的反应来看,许五要是被轻判,难以平息民怨。
唯一能救许五的方法,就是无声无息让陈四郎爹娘撤销状告,或者坚持按照大周律审理。
许五身上有恩荫的功名,在礼部挂着闲差,依照他的品级,顶多赔些银子,判个杖刑。
彭京兆也断不敢真下狠手行刑,毕竟还有他这个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大周官员的升迁,考核,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许侍郎看向其他官员,大声道:“大周律法岂能轻易变动,今朝却要为了一个混混而修改,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许侍郎听上去莫名其妙的话,官员们都听懂了隐含的深意。
一旦改动律法,顺了底下百姓的意,他们就再也享受不到在律法上的特权!
吏部萧尚书与许侍郎向来一体,他沉了沉脸,道:“许侍郎所言极是,律法并非儿戏,万万不可轻易更改,还请王相何相三思!”
程子安微笑着道:“好啊,萧尚书既然主张不改,烦请向百姓解释,让他们理解修改律法的重要性。”
萧尚书却当即推脱了,不悦道:“律法是刑部与大理寺之责,要向百姓解释,当由刑部或者大理寺出面,与吏部何干!”
段尚书恼了,暗暗骂了句萧尚书这个直娘贼,敢做不敢当。
在当下的节骨眼上,谁敢出去解释,还不得被愤怒的百姓生吃了!
激昂大理寺卿更是不敢出头,脚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
何相就站在他的身边,冷笑几声,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大声道:“萧尚书,许侍郎,吏部既然与律法之事无关,你们为何又要站出来反对?”
萧尚书道:“回何相,事关大周律法,身为大周的臣子,自当关心才是。见到错谬之处,大周的读书人皆可以提出,下官提出反对,乃是不负圣上之恩,都是为了大周着想!”
许侍郎也连声附和,“下官亦如萧尚书一样,都是为了大周天下,尽到臣子应尽之责。”
程子安转过头,对睁大眼看戏的彭虞小声吩咐了两句。
彭虞一下放开程子安,奔到公堂前面,扯着嗓子振臂高呼:“都散了,都散了,吏部萧尚书许侍郎不许改律法,坚持要按照律法审案!”
霎时,公堂内外鸦雀无声,惟有彭虞都快喊得劈叉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萧尚书许侍郎傻了眼,先是怒瞪一脸呆怔的彭京兆,再怒瞪向彭虞,骂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彭虞喊完,脚步蹬蹬后退,躲到程子安身边,打着寒噤道:“程哥,他们要吃人,要吃人了!”
“狗官!杀了狗官!”
“反正我们的命不值钱,与狗官拼了!”
被激怒的百姓向公堂涌来,差役们手忙脚乱阻拦:“不许乱挤,退下,退下!”
面对着成百上千的百姓,差役哪能挡得住,眼见即将失控,王相白着脸,厉声朝彭京兆道:“还不赶紧进宫去报信!差役呢,都快去挡住他们!”
彭京兆也懊恼不已,道:“这么多人闯过来,将门口都堵死了,哪还能出得去,差役就这些人手,王相莫非是要让他们真动刀?”
真动刀的话,一旦见血,现场会更加混乱,真正无法收场了。
王相猛地看向了程子安,见他神色如常,不禁气道:“程尚书,你去!”
程子安摊摊手,道:“我去能作甚?挡刀还是平息他们的愤怒?”
萧尚书失声嚷道:“彭虞去,都是彭虞引起的混乱!”
彭虞也不干了,道:“先前本来好好的,就是因为许五杀人,你们反对修改律法,怎地怪到我头上,该你们出面才是!”
王相气得想将彭京兆彭虞父子一并痛揍一顿,眼下的局面,只有程子安出面,才有几分胜算!
程子安笑了声,煞有其事点头道:“彭虞说得是,萧尚书,许侍郎,你们是大周的官员,为了大周的安稳,责无旁贷,快去,千万莫辜负圣恩!”
说话间,程子安手上用力,将萧尚书扯到了大门边,彭虞身为程子安的好跟班,只比他慢了一步,扭住许侍郎将他也抱了上前,道:“许侍郎来了,萧尚书也来了!你们别吵,别挤,听他们给大家一个交代!”
许侍郎与萧尚书两人趔趄了两下,将将站稳,望着涌到面前百姓盛怒的脸,紧张得都发抖。
程子安上前几步,镇定自若对着人群,抬起手臂,喊道:“我是户部尚书程子安,请大家稍安勿躁,朝廷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吏部萧尚书与许侍郎,会向你们解释缘由,你们且听听看再说。”
以前在水部治理河道时,程子安在京城就大名鼎鼎,他经常轻车简行,简朴和气,给百姓带来了数不清的好处,百姓自然感激不尽,见到他出面,脚步慢了下来。
“程尚书,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只信程尚书,既然程尚书发了话,就听听那两个官老爷如何解释!”
王相见程子安的脸面,比他这个相爷要管用,心酸之余,又微不可查松了口气,余光瞄到彭虞看过来炫耀的神情,恨恨剜了他一眼。
彭虞转过头,一会撇嘴,一会笑嘻嘻。
他的程哥,比千军万马都要厉害!
因为他的程哥,真正受到百姓的爱戴,这群无能的官员,他们不懂。
无能的官员彭京兆抓住了彭虞,压低声音道:“到后面去,这里哪有你上前的份!”
彭虞心不甘情不愿退了几步,伸长脖子朝外看得很是起劲,只见萧尚书负手站在那里,许侍郎左顾右盼之后,硬着头皮道:“大周律在立国之初就已经制定,当时并无人反对,律法也延续了一百多年,足以表明律法的用处。你们却因此不满,可是要造反不成?”
起初许侍郎还心虚胆颤,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看到百姓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衫,皲裂苍老的面容,背就逐渐挺直了。
他们这群贱民,也配提律法,真是可笑!
造反要被诛九族,京畿营的兵丁驻扎在京畿周围,京城的城门遍布守卫,宫中有护卫与禁军班值,对付他们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绰绰有余。
百姓有好些被吓住了,嗫嚅着不敢再做声,许侍郎看在眼里,嘴角浮起轻蔑的冷笑。
陈四郎贱命一条,一辈子也存不下几个银子,赔了陈氏夫妻几两银子,都怪他仁慈,看不得人间疾苦,反倒让他们长了贪恋,想要索取更多的赔偿。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这时,秦讼师走上前,自报家门之后,问道:“敢问许侍郎可是以为,令侄犯了杀人之罪,因为你们是官身,就可以逍遥法外,是大周律的规定?”
许侍郎眼神轻蔑扫了眼秦讼师,讼棍而已,不咸不淡回道:“一切当以律法为主。”
秦讼师点点头,道:“要是按照律法判定,令侄儿有功名在身,他会被判杖刑五十。杖刑五十,不如当场杖刑,让苦主爹娘亲眼看着,也可告慰他们失去独生儿子之痛。”
许侍郎脸色微变,所有人看着行杖刑,以许五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只要十杖就会打得他七劳五伤。
秦讼师一个转身,大声道:“许五的名声,在京城估计无人不知。他欺负弱小,看上的女子,不管娘家还是伎家,总得想方设法弄到手。真要按照律法处置,许五的品级,只怕远不够拿来抵罪。许五出身官宦之家,许侍郎是读书人,许五也读过书,读书人可了不起,读过几天书,就可以作威作福了。”
许侍郎怒道:“好你个秦讼师,怪不得人称讼师为讼棍,正如那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行那挑拨之事!话里话外指出读书无用,读书人无用,断了大周的文脉,简直其心可诛!”
秦讼师不慌不忙问道:“敢问许侍郎,你是读书人,身为大周的官员,为大周,为天下的百姓,究竟做了哪些事?”
许侍郎阴森森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官的差使,当然是向吏部尚书,向政事堂的相爷,向圣上交待,你站出来问质问,可是以为自己比圣上还要厉害?”
秦讼师面不改色,道:“许侍郎的俸禄,是由我们这些不是东西的草民所交,我们做牛做马交纳的赋税。钱用到了何处,可是养了闲人,养了欺压我们的贵人老爷们,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大家以为可是应当如此?”
众人经过秦讼师的点拨,瞬间回过了神。
是他们做牛做马,缴纳赋税,服徭役,兵役,供养着这群贵人!
读书人值得尊敬,可读书人,官绅们,究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要是他们种的庄稼粮食,赚的钱,与达官贵人一样,无需缴纳赋税,他们也读得起书!
大周庇护了他们,大周的太平,是他们拿了命去守护,前面与南夷的一仗,京城百姓人家,处处是缟素。
这些达官贵人们,他们做了什么好事,究竟凭什么,不事生产,却能享受荣华富贵,都是爹生娘养,命却比他们要贵重,连杀人都可以免除刑法?
“凭什么?!”
“杀了狗官!”
“杀了狗官,狗官无用,只会欺负我们!”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脏鞋,结结实实砸在了许侍郎的面门上,他鼻子眼睛一阵温热,脑子嗡嗡响,尖声道:“狗贼,敢袭击朝廷大员,要反了,反了!”
萧尚书见继续有鞋子泥团飞来,慌忙转身躲回了公堂,哪敢再出声。
秦讼师悄然退回了人群中,大声喊道:“修改大周律,我们要公平,公道!”
很快,呼喊的方向被他带了回去,暴躁的百姓高声喊了起来。
“我们要公平,公道!”
“修改大周律,我们要公平公道!”
程子安对着萧尚书道:“萧尚书,你看,他们又闹起来了,我恐怕也拦不住了,你快拿个主意,不能让他们闹大,无法收场啊!”
萧尚书铁青着脸,一甩衣袖,道:“我不管了,由你们去定!”
程子安再看向王相等官员,道:“诸位以为呢?”
王相斜了眼程子安,道:“民意不可违,我自当没意见。”
程子安淡笑不语,民意在大军与刀箭面前,不算得什么,但直面这群官员,绰绰有余。
其余官员看着跳脚,鼻子里汩汩流血的许侍郎,忙不迭点头一并应了。
程子安这才缓缓走上前,在众人面前站定,朗声道:“圣上向来爱民如子,定不会让你们受到冤屈,现在政事堂的相爷都在,我们会马上修改大周律,大家尽可放心!”
秦讼师道:“我们是讼师,是替百姓在公堂上讨得正义之人,不该被轻视,不该被蔑称为讼棍!”
讼师虽讨人厌,但寻常百姓上了公堂,大多连话都说不明白,光有律法无用,他们不可或缺。
程子安当即允诺道:“朝廷会给讼师正名,让讼师这个行当变得规范!”
秦讼师躬身长揖下去,大声道了谢:“多劳程尚书,我们相信朝廷,相信圣上!”
彭虞眨巴着眼睛,后知后觉喘了口大气,呐呐道:“娘咧,牛马差点就醒悟了,真是好可怕!”
作者有话说:

随着日头逐渐偏向西边, 风吹到人的肌肤上,像是被一根根细棍抽打般疼。
公堂前的百姓,却始终围着不肯离去, 等待着朝廷给他们的交待。
圣上在宫中听到了消息, 差了许侍中出来传旨:“事急从权,只管听从程尚书的安排行事。”
有了圣旨, 程子安的所有想法, 很快就得到了落实。他做事一向有条理, 在之前就已经做了准备。
扯着圣上之意的大旗,程子安大刀阔斧,先废黜了“赎”,再根据京兆急着审理的案子,改了律法条例, 细化了律法细则。
很快,彭京兆重新升堂,判了韩大牛刑罚一年,在牢狱外执行, 以徭役抵消罪责。另外赔偿徐三娘因此造成的钱财损失,在城门口连续张贴一月的致歉布告。如下次再犯, 则从重处罚, 子孙三代不许考学出仕。
如有人继续散步关于徐三娘的谣言,她可以再来京兆状告,依律判定。
此条例, 同样适用与官绅。
许五已经收监, 因为涉及到命案, 衙门需要更加谨慎, 经过详查之后再开堂审理。
废黜“赎”的特权之后, 许五犯下的命案,有无数的人证,就算不偿命,流放绝对跑不掉。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到了衙门的下值时辰,围在公堂前的百姓,终于满意离去。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爆竹声,很快,爆竹声接二连三响起,传遍了黄昏的京城。
王相立在那里,定睛望着远方,他看向面色沉静的程子安,神色复杂道:“他们在庆贺。”
程子安笑了笑,没有做声,朝他拱手道别。
王相望着他始终挺直的背影,心头滋味万千。
出仕为官几十年,前些年间也偶有革新,大多都无关痛痒。
自从程子安出仕为官之后,官场上下,数次震荡,大周的革新,称得上惊天动地。
对于官绅来说,程子安的革新,肯定不会如他们的意,平民百姓却如过年一样,不约而同放起了爆竹弹冠相庆。
真正的民意,糊弄不来,买不来。
爆竹声响彻云霄,在公堂前,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硝烟味,官员们神色肃然,彼此也没了打招呼的心情,三三两两加快步伐离去。
这时,王相余光瞄见萧尚书阴沉的脸色,他愣了下,脸皮牵动着,想要劝慰两句,最终还是住了口。
何相身子状况摆在那里,朝臣百官都紧盯着相爷之位。权势富贵迷人眼,萧尚书想要越过程子安争得这个官职,纯属是痴人说梦。
程子安那般聪明之人,肯定早就看穿了萧尚书的打算,吏部随处都可以抓到错处,他要是出手找茬,萧尚书哪还能跳出来说话。
萧尚书想不透,而他自己呢?
王相最终苦笑,他看似想得透,有真正光风霁月的程子安在前,就衬得他处处不如了。
程子安上了骡车,没走几步,就被宫里派来的人请到了承庆殿。
大殿里摆着食案,圣上抬手指了指,道:“无需顾及虚礼,边吃边说。”
程子安洗过手脸,在食案前坐下,喝了一碗汤下肚,缓缓说起了公堂上发生之事。
京兆府的事情,早已递到圣上御案前,再听程子安细说一遍,圣上心情愈发不好,干脆放下了筷子,沉声道:“好他个许侍郎,平时满嘴仁义道德,家族中的子弟却是一群混账,我就不信,他平时会不知晓后辈子侄的德性。都死到临头,还敢恐吓百姓,简直比我这个皇帝还要威风!”
程子安暗自啊哦一声,许侍郎完了。
不过他心里清楚,圣上生气的关键是许侍郎许五差点造成民乱,皇宫在京城,既便有兵丁护着,总归是令人不安。
另外的一点则是,百姓叫喊他们做牛做马,养出了一群欺压他们的贵人,贵人也包括皇室。
圣上停顿了下,道:“那个姓秦的讼师,可要好生查一查。”
程子安坦白道:“圣上,秦讼师是臣找到他,替陈四郎父母出头,还他们一个公道。”
圣上从不怀疑程子安,听到后愕然道:“是你找了他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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