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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温(咬春饼)


付佳希说到最后,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哽咽了。
小嘉一抱着妈妈的大腿,大概感受到了母亲的力量,于是探出小脑袋,也勇敢地看向所有人。
捏得紧紧的小拳头,代表他的愤怒。
任何年龄,任何承诺,都该被尊重。
付佳希低下头,和儿子双目相对。她声音温柔又坚定,当着这一屋子的人的面说,“走,妈妈现在就带你去吃炸鸡。”
岳明芯连忙追上前,“佳希姐,我开车送你们。”
付佳希目露感激,轻声说,“不用,我不想你为难。”
走出别墅大门,空气陡然流通,风里伴着花园的香气,一阵一阵从鼻间掠过。像从压抑的牢笼释放,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才发现,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车轮急刹的磨地声,尖锐,刺耳。
没停稳,车门推开,岳靳成皱眉焦急地从车里下来。
“爸爸。”岳嘉一小声喊了句。
岳靳成想抱他。
付佳希下意识地把儿子往身后拉。
抗拒的动作很明显。
岳靳成沉着脸,看向他们身后的岳家时,眼神露出狠意。
“我来晚了。”他去牵付佳希的手。
付佳希往旁边站了一小步,“没事。你进去看看吧,里面应该也不太好收拾。”
岳靳成置若罔闻,“我们走。”
付佳希没动,面色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不了,我赶飞机有点累,先带儿子回去休息了。”
岳靳成低声,神色间也有难以言喻的隐忍,“我也是刚才才知道,明芯给我打的电话。”
付佳希说,“没事了,都解决了。”
“佳希。”岳靳成无奈。
起风了,见缝插针,从两人之间穿堂而过。
冷意弥漫在付佳希的眉眼间,又将他的恳求拒之千里外。
正僵持。
轻短的一声鸣笛从右边传来。
黑色奔驰,与岳靳成的车不相上下。
车窗降下,俞彦卿问,“要不要上车?”
“佳希。”岳靳成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付佳希什么都没说,将手抽出,带着嘉一上了俞彦卿的车。
车里,轻悦的英文歌有节奏,一首接一首的,将乱掉的思绪重新排列安抚。岳嘉一依偎在妈妈怀里,大眼睛机灵地游离于俞彦卿和付佳希之间。
付佳希声音有些哑,“你忙吗,能劳烦你送我们回去吗?”
“不能。”俞彦卿淡声说,“事没做完,不许回家。”
“抱歉,我今天没心情来讨论工作。”
“谁让你加班?”俞彦卿转向灯一打,“我们去吃炸鸡,就现在。”
岳嘉一腾地一下举高手,“噢耶!!俞叔叔万岁!!”
到商场,炸鸡店排队的人有点多。
付佳希手机扫码下单,一会会的时间,就没看到俞彦卿了。
“俞叔叔呢?”
“他去那边了。”岳嘉一手指着,忽然眼前一亮,“呐,俞叔叔来啦!”
看清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后,付佳希愣住。
俞彦卿跑遍了商场,把这里面所有的炸鸡、汉堡店的各种炸鸡腿,都打包了一份。
“吃吧,吃不过瘾,我再去买。”俞彦卿声音温和,对岳嘉一特别有耐心。
“谢谢俞叔叔,叔叔也吃。”岳嘉一有礼貌,第一只鸡腿投喂到俞彦卿嘴边。
俞彦卿咬了一口后,他又把这只鸡腿递送到付佳希嘴边,“妈妈也吃。”
童言无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付佳希笑了笑,“快给叔叔。”
俞彦卿若有似无地说,“嗯,妈妈嫌弃。”
岳嘉一张开嘴,“我不嫌弃。”
他还真咬了一大口。
付佳希和俞彦卿对视一秒,然后齐齐笑了起来。
连店里的服务生都看得津津有味,由衷赞叹,“好养眼的一家人诶。”
付佳希想解释的,俞彦卿适时站起身,挡住了她的视线。
岳嘉一很懂事。
那么那么想吃炸鸡腿,但真到有的吃的时候,他也很有规矩的,只吃了两小个。
俞彦卿问:“只吃这么点?”
“我答应过爷爷的,就吃两个,我要说话算数。”岳嘉一认真道。
时间还早,小朋友在室内游乐场尽兴。
蹦跳床,小伙伴,滑滑梯,海洋球……能高效率地治愈情绪。
岳嘉一玩疯了似的,开心得不得了。
付佳希这才犹如回魂,稍稍心安。
“你一直没有走吗?”她问俞彦卿。
“嗯。我听到你打电话,大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俞彦卿说,“你去的是别人的地盘,怕你吃亏出事。我在外面等着,万一你需要我。”
付佳希真心的,“谢谢你啊,俞彦卿。”
“你跟我说的所有话里,我最不爱听这一句。”俞彦卿淡淡地提示,却也没摆得太明显。
“不过,你单枪匹马地杀过去,和这种豪门大户做斗争,勇气可嘉。”俞彦卿笑着说。
“我儿子受了委屈,他在任何地方,他需要我,我就不是单枪匹马。”付佳希平静说,“为了他,我以一敌万,你信么。”
“信。”俞彦卿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上岳靳成的车?”
“你想听什么,我知道。”付佳希诚实说,“但我没有怪他,恨他,怨他。他也不知情,也是刚得知的消息,他能那么快过来,作为一个父亲,我相信他对儿子的爱,不比我少。”
俞彦卿问:“那你呢?”
“我?”付佳希说,“我……算了,不告诉你。你一个没结过婚的人,说了你也不懂。婚姻里的事少打听,我怕你恐婚。”
俞彦卿严谨,“所以你的意思,他带给你的那一场婚姻,有恐惧?”
“没有。”付佳希确切肯定,“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致命性的问题。但结婚这件事,并不是‘我们’没问题就能一劳永逸,因为更多时候,是‘我们’,会碰到不同的问题。久了,就会误以为,我们遇到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
俞彦卿提取关键,“所以,我是没有半点机会了吗?”
付佳希坦然大方地接纳他的目光,笑了笑,“俞彦卿,谢谢你。你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给了我很多肯定,虚荣一点讲,你让我觉得,我其实还不错。”
俞彦卿失笑,“你的拒绝方式,真是别具一格,顺带还要夸一遍自己。”
游乐场里,孩子们的欢笑声像坠落瓷盘的玉珠,是人间最动听的声音之一。
“我不勉强你。”俞彦卿也很坦荡,“既然心无旁骛,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你很适合做交易,你应该尝试,去更好,更广阔,更系统的平台发展。”
岳嘉一玩到游乐场打烊,满头大汗,开心到迷失自我,完全忘记了今日的不快。
回去时有点堵车,到小区,嘉一已经睡着。
付佳希抱不动,不好下车。
俞彦卿绕到后座,替她开了门,然后接过嘉一,抱在怀里。
付佳希手臂被压得发麻,俞彦卿说:“你去开门,我抱他上去。”
两人站得近,乍一看,郎才女貌,宛如幸福和谐的一家三口。
忽然,刺目的灯光明晃晃地闪了又闪。
俞彦卿本能地将付佳希挡在身后,不让双闪刺了她的眼睛。
这个动作,看得岳靳成怒火中烧。
他下车,单手解开西装扣,长腿阔步地向这边走来。
“爸爸。”岳嘉一从俞彦卿怀里醒来,朦朦胧胧地朝岳靳成伸出手。
岳靳成眉宇间的火焰,一瞬掐熄。
如果不是儿子这一声“爸爸”,他可能真的会失控动手。
“岳总,儿子还给你。”俞彦卿礼貌有风度,“小家伙还挺沉,养得真好。”
岳靳成也云淡风轻地道谢,“今天辛苦俞先生了,改日,我们一家三口再请你吃饭。”
“岳总客气。”
“应该的。”
俞彦卿伏腰低头,向岳嘉一伸出手。
岳嘉一立刻回握住,像个小大人。
“俞叔叔,那我们下一次再约哦。”
“好,随时。”
“我今天特别开心,谢谢你为我妈妈做的一切。”
俞彦卿被彻底逗笑,“做个好梦。”
岳嘉一忽然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在耳边悄悄说,“你也是哟,I LOVE YOU。”
人走后,短暂安静。
岳嘉一左手牵住岳靳成,右手牵起付佳希,成为两个人中间的润滑剂。
气氛刚刚缓和一些。
“妈妈。”岳嘉一仰着脸,语气天真又认真,“要是你有两个丈夫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同时拥有两个帅爸爸了。”
岳靳成:“……”
作者有话说:
嘉一小朋友,你是天平秤的代言人hhhh。
感谢追文~抽一丢小红包。

岳嘉一收起双脚, 身体离地, 像一只顽皮的猴儿。
到家, 小家伙洗完澡很快睡着,就是睡不太安稳, 时不时地惊惮,小脸皱巴成一团, 要哭的模样。
岳靳成陪着他, 轻轻拍着他, “乖,爸爸在。”
这是下午被吓到了,情绪还留在心底里。
快十二点,嘉一才沉睡。
客厅里, 付佳希坐在沙发上, 竟是一个人在喝酒。
长发散在肩后,顶上只亮了一盏射灯, 她的背影晕进低饱和度的光线里,小小一只, 纤细瘦薄。
岳靳成从沙发后, 轻轻环住她。
付佳希抬高手, 酒杯杯沿贴着他的唇, 两人共饮一杯。
岳靳成说,“今天受委屈了。”
“儿子委屈。”付佳希说。
“以后不去那边了。”岳靳成语调平静。
“不怕别人议论是非?”
“多嘴的,我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付佳希神色淡淡,“不至于。他是嘉一的爷爷,对他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以后你看着点,儿子跟你在一起,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岳靳成还在意一点:“今天遇到事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明芯不是打给你了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打?”
沉静的夜,更容易辨别情绪。
付佳希听出他的话里有话,“所以,你这是还怨上我了?”
岳靳成:“没有。我只是以为,碰到事的时候,你会第一个想到我。”
“我怎么没有想到你,那里的人都姓岳,哪个不是和你有关。”付佳希说完就止住,过嘴不过心,这话说得不合适,也不应该,带着明显的情绪与抗拒。
但有一说一,就事论事,岳靳成也不会比她好受。
“不好意思,我今天状态不好。”付佳希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开车注意安全。”
岳靳成走得悄然,离开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回程,他开车格外心浮气躁,红灯转绿时,正常速度起步,后边一辆面包车疯狂地按喇叭。岳靳成差点靠边停车,想狠狠将人揍一顿。
檀公馆的私人地库,一把没能入库,倒了两把才停正。
岳靳成猛地捶了下方向盘,短促的鸣笛是他积压一天的情绪发泄。
“岳总。”焦睿接电话很快。
岳靳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跟老高那边打声招呼,该做的可以着手去做了。通知行政部,下周召开临时董事会。”
焦睿知道他这两年暗中部署的一切,每一个环节紧密相扣。
只是这一环,来得比他想象中要早。
“岳总,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不是需要再斟酌?”焦秘书尽职提醒。
岳靳成耐心告罄,“按我说的做。”
“好。”焦睿再不敢多言。
岳璞佪是在两周后,得知自己被彻底“退休”的消息。
这些年,柏丰集团虽是岳靳成掌权,但岳璞佪仍担任董事长一职,实权没有,明面过场还是得顾及。也正因为如此,他养病退居幕后这么久,却依然在集团内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人脉。
每每岳靳成有重大决策和改革,他总能事先知晓风声,继而旁敲侧击,或从中作梗加以阻挠。
董事会成员多,但真正有分量的还是那几位。其中一半是岳璞佪的老部下,如今虽明面归顺信服,但各怀心思,人性如此,总希望柏丰在自己手中时,是最辉煌荣耀的时刻。他们并不希望岳靳成做得太出色,也不想自己被后浪泯灭于沙砾间。
临时会议从上午八点半,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
风云涌动,龙争虎斗。
甚至还有高层拍着桌子极力反对岳靳成,斥责他是逆大流,毫无父子感情的冷血牲畜。
岳靳成不为所动,把指间夹着的派克金笔往红木桌面正中央一丢,平声静气地发话,“既然您对老董事长如此忠心不二,我就成全您,随我父亲一齐功成身退,安享晚年吧。”
“岳靳成!你、你不要太过分!”
岳靳成侧过脸,吩咐旁边的焦睿,“焦秘书,待金总办完手续后,务必送一套最好的鱼竿,以庆贺他晚年之乐,别真闲得发慌,闲坏了脑子,看不清情势。”
这一刻,他傲居高位,雄心灼灼,以绝对的主动权睥睨一切。
焦睿适时起身,公事公办的口吻,“下面,对本次会议的四项决议进行投票。”
最后,审时度势之下,全票通过。
据说,岳璞佪得知自己卸任柏丰董事长消息后,气得心脏病发作,当场踉跄倒地,被送去手术室抢救。
悲惨场面,能递进岳靳成耳朵里的,必定是极端、严重、妄图唤醒他两分怜悯良知。
岳靳成听后,心有戚戚,吩咐焦睿,订一只花篮送去病房,祝父亲早日康复。
大伯气得狂骂,“你个不肖子孙!”
岳靳成说,“早三年前,我就帮他看好了墓地,依山傍水,风水极佳,必定令后市人丁兴旺,万世绵长。大伯不必操心忧虑,我与这墓山的主人认识多年,如您有需要,我一定牵线搭桥,也给大伯您找一好去处,与我爸长续兄弟情谊。”
很好,医院床位,又快要多一人了。
“岳总。”焦睿进办公室,夜色弥漫,室内竟然没有开灯,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借光,匀在岳靳成身上,如披了一件朦胧阴沉的薄衣。
岳靳成碾灭烟蒂,在烟雾里微眯眼缝。
他很少抽烟,这样独自消遣放纵的时刻更是难得。
焦睿说:“云宗总那边近日的走动频繁,老岳董住院的消息本是封锁的,但这么多人知道,前去探望,大肆宣扬,是云宗总的暗中运作。”
岳靳成不为所动,又重新点燃一支烟。
“而且老李发现,他和国外的一家机构联系很多,这家机构是挂牌金融公司,主要做外汇外币,有自己独立的交易系统。”焦睿说,“暂时只了解到这些,您看要不要继续深究。”
岳靳成掸落烟灰,“他们来往了多久?”
“不久,应该是年前结识,只是年后这两个月更加频繁。”
“让老李继续跟。”
“好的岳总。”焦睿提醒,“只是您父亲那边,舆论压力不小,您要留神。”
这天晚上,岳靳成去了一趟医院。
贵宾病房,布置温馨,生活电器一应俱全,每日更换鲜花,寓意早日康健。这里不像承受病痛折磨的地方,而是栖息避难所。
他进来,双手负于身后,离床边三米的距离,静静看着岳璞佪。
岳璞佪重重咳嗽,眼里无光,虚弱无比。
岳靳成一步步走近,看了一眼吊水的药瓶。
岳璞佪目露精光,防备、警惕。
岳靳成抬起手,若有似无地触摸吊针的开关器。
“你,你要干吗。”岳璞佪慌张惊惧,速度极快地去按呼叫铃。
岳靳成轻而易举地拂开他的手,冷冷望之,“爸,这里没有旁人,您大可休息一下。”
沉默几秒,岳璞佪别开脸,不看他。
方才的病态倦容收放自如,又恢复了冷漠、锐利的神态。
“你真是好样的,你妈没白生你。”岳璞佪说,“真是睚眦必报的狼崽子,没人有你这个耐性。”
暗中蛰伏,低调隐忍,厚积薄发。
岳靳成面无表情,问:“早知今天,你当初还会这么对我做这一切吗?”
“不会。”岳璞佪笑了下,眼神温和如慈父,“我会对你更狠,更冷漠,更绝情。把你逼上绝路,让你成为更心狠手辣的机器,这样,你才能有更大的野心,更应激的反应,才会想方设法争权上位,才会拼命保住自己的一切。”
岳璞佪说,“你保住你自己,就是保住柏丰。你和家族,和家业是命运共同体,我当然会安心乐享晚年了。”
极致的安静。
房间里连消毒水的味道都闻不到。
岳璞佪躺在病床上,身形佝偻,皮肤纹路苍老深刻,可双眸炯亮,犹如中年鼎盛时。
岳靳成始终平静。
等他说完,且容他多享受一分钟的洋洋得意后才开口。
“我回柏丰,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份家业?我要的是,你的另一个儿子不能如愿,我要他居我之下,他想要的,我永远不会让他得到。爸,您把我算得很准,却也不是那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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