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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欢(简小酌)


郑柔冰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个时候陈太妃竟还想袒护顾璎?
陆川行也得到了消息,他进来后跪到了庄太后面前,道:“臣的确在半路遇到了顾氏,也向她说了白鹿之事。万没想到她竟因一己私欲,险些酿成大祸——”
他这幅大义灭亲的姿态,让陈太妃心底发凉。
事情尚未查清,他为了摆脱自己的过失,竟要急着给顾璎定罪么?
只是她还来不及开口,便有宫人通传,说是顾氏带到了。
庄太后满面怒容说了声传她进来。
自顾璎从王府搬走后,陈太妃还是头一次见她。她仿佛清瘦了些,却依然大方得体,并不见半分狼狈之态。
正在气头上的庄太后冷冷道:“顾氏,你可知罪?”
顾璎虽跪在了地上,身子却是挺直的,与旁边伏在地上的陆川行、郑柔冰形成了鲜明对比。
“回娘娘的话,民女不知为何家中突然出现一头鹿。”她口齿清晰、从容不迫的道:“民女亦是刚刚到家,不知它是从何时、何处而来。”
“请您明察。”
庄太后见她在“狡辩”,态度愈发不善。“既是在哀家面前不肯说,来人,将顾氏送到行宫的地牢审问——”
陈太妃闻言一惊,地牢阴冷,可不是顾璎这样的身子骨能受得住的!
陆川行知道地牢的厉害,心中有了几分动摇,想要替她说情,又怕自己的前途因此损毁。
正在摇摆不定时,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锦帘掀起的瞬间,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
“母后这是要治谁的罪?”
本来跪得笔直的顾璎,在看清来人后,不由浑身一颤。
当今天子竟然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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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崇走进来后, 除了太后之外的人,全部都起身行礼。
直到众人口中的“皇上万岁”声音响起,顾璎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麻木的跟着一起行礼。
突然间那一夜已经模糊的记忆重新闪现,他的确跟自己说了名字,陆崇。
正是当今天子的名讳。
得益于先前嬷嬷对她严苛的教导,哪怕在混沌走神的状态下, 她礼数上也没出错。
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抬头, 不让半分惊色露出来, 垂下眸子仍旧跪在地上。
天子自她身边走过,并未停留。
“皇帝来了。”庄太后有些惊讶他竟恰好在此时回来, 陈太妃忙让出了太后下首的位置,请陆崇落座。
“哀家倒不是要治谁的罪。”庄太后在看到天子后, 神色缓和了不少, 解释道:“皇帝亲手猎到的那头白鹿不见了, 哀家派人四处搜寻,竟在前安郡王妃顾氏的宅子里找到。”
陆崇闻言,这才顺理成章的将视线落在顾璎身上。
有些日子不见,她清减了不少, 脸色也有些差。
不知是胃口不好、还是夜里没有睡好?这次将她折腾过来, 定然也遭了罪。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目光中没有掺杂任何情感, 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个不熟悉的人。
“这倒是件怪事。”陆崇淡淡开口道:“陆桓,将笼子抬进来。”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 只见软帘再次掀起, 陆桓走在前面, 两个羽林卫抬着一个精致的铁笼走了进来。
铁笼中赫然立着一头白鹿, 正悠然自得的在笼子里吃着豆饼。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愕然望向了笼中。
“皇上、太后娘娘。”陆桓行礼后,方才道:“臣在回京的路上,发现了皇上所猎的白鹿,想来是安郡王护送不力,竟让白鹿脱逃了。”
陆川行愕然的睁大了眼。
“怎么可能?”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虽然白鹿找到了,可于他而言,他的责任并没有减少。
若不是有人陷害他,那就是他的失职了。
不仅是他,跪在他旁边的郑柔冰也险些破功。不对,这跟他们计划好的不一样。
本该是有人把白鹿偷走送到顾璎的宅子里,借此诬陷她,让她百口莫辩。接下来利用太后对天子的慈母之心,借太后之手除掉顾璎。
顾璎必然会为自己伸冤,自己在一旁拱火,只要将顾璎送去牢中审问,以顾璎的身子骨,只怕禁不住。
哪怕这件事暴露,并不是她所为,那时她不死也去半条命了。
陆崇睨了陆川行一眼,见他慌乱的低下头,才淡声道:“在顾宅搜到的白鹿何在?”
天子开口,自然有人忙不迭的将搜回来的白鹿抱了进来。
只见它浑身灰扑扑的,沾着不少泥土,看起来也有些无精打采,跟笼中神气活现的白鹿简直天差地别。
这对比太过明显,庄太后见了也皱起了眉。
显然是笼中那头白鹿看起来像是被天子猎到后精心饲养的,从顾宅中搜到的那只,更像是有日子没有吃饱,或是得了什么病症,慌不择路才误闯宅院。
郑柔冰躲在陆川行身后,偷偷抬眼望去,只觉得不妙。
当初为了彰显顾璎的别有用心,早就约定好特意让白鹿以最虚弱的状态出现。她敢因私情而如此对待祥瑞之物,定会激起太后的愤怒。
谁知竟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皇上,臣确认这头白鹿不是您猎到的。”陆桓上前仔细辨认后,回话道:“您猎到的白鹿右眼下有块豆大的黑色斑点,顾宅中发现的并没有。”
他是最早见过白鹿的人之一,他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既是如此,倒是冤枉顾姑娘了。”陆崇向来是赏罚分明之人,态度也不复方才的冷淡。“既是能引得白鹿入宅,想来姑娘是福泽深厚之人。”
“起来罢。”
顾璎垂眸恭声谢了恩,缓缓起身。
“顾姑娘可知你家中白鹿是从何而来?”陆崇不动声色的问。
“回皇上的话,民女事先从未见过。”她始终垂着眸子,别人也只会当她敬畏天颜。“民女宅中花园墙上有一漏洞尚未堵上,许是白鹿从此处误入。”
虽是事发突然,可她跟陆崇却并不算陌生,哪怕心中乱作一团,她仍听出了陆崇的弦外之音,是要她认下那头白鹿。
只是她不知陆崇想做什么。
陆崇微微颔首,没再问她别的。
陈太妃待她不用再回话后,忙将她拉到身边,带离了“风暴”中心。
虽然她并没有跪太久,起来时微不可察的晃了下身子。陆崇看得仔细,所以将她的不适收入眼底。
陆崇本就酝酿着怒意的墨眸愈发暗了些,开口的语气格外冷:“白鹿是何时不见的?”
陆川行忙恭声答话道:“回皇上的话,是巳时末刻臣护送马车到行宫后发现不在了,想来是路上逃了的。”
“那头白鹿又是何时从顾宅搜了出来?”陆崇继续问他。
“是、是午时四刻——”陆川行声音越来越低。
他自己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若真是丢了,本该在四周寻找。他却精准的只去了顾璎的宅子找,还偏偏真寻到了一头白鹿——既是顾璎已经洗脱了嫌疑,那摆明了就是他存了栽赃陷害的心思!
跪在旁边的郑柔冰也想到此处,她心里越来越慌。
陆桓跟陆川行有旧怨,自然不会放过能打击陆川行的机会。她听墨烟提过,陆川行曾怀疑过陆桓跟顾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若真是如此——
他们这次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除掉顾璎,反而把陆川行给搭进去了。
她心底一片冰凉,捏紧了指尖,懊恼不已。
“皇上,臣在护送白鹿时曾遇到过顾氏,故此才怀疑是她所为。”陆川行把心一横,道:“臣护送不力,请皇上降罪——”
陆崇并没再给他半分眼神,“秦副统领,此事交由你查清。在此之前,安郡王不得离开半步。”
陆川行连忙应是,哪怕将他关到地牢里去,他都不敢有半分怨言。
“臣领旨。”在稍远处的秦自明上前,恭声应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璎用余光瞥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常跟在陆崇身边的人。
他竟是羽林卫的副统领。
见顾璎脸色不好,陈太妃只当她是吓坏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误会解开就好。”庄太后看向顾璎的神色总算和蔼了起来,温声道:“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太后面前,她岂敢说自己委屈?
顾璎才要开口时,只见庄太后招呼身边的掌事嬷嬷过来,赏了顾璎一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
当着众人的面,庄太后并未回避自己失当之处。她素来慈爱,此举更是印证了贤名。“拿着罢,算哀家给你压压惊。”
顾璎仍是从容不迫的行礼谢恩。
她这幅宠荣不惊的淡然模样让庄太后暗暗纳罕,商户出身竟有这样沉稳的气度。
陆崇似乎才留意到庄太后这边的动静,道:“顾姑娘今日受惊了,陆桓,安排人送顾姑娘回去。”
接下来怎么查是天子的事,与她无关。
顾璎再次谢了恩,捧着太后的赏赐,跟在陆桓身后走了出去。
“顾姑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陆桓看出了她脸色有些苍白,低声她。
顾璎摇了摇头,轻声道:“陆桓公子,我没事,只想快些回家。”
说完她自己都一愣。
家,那里不是她的家,是陆崇的宅子。
“顾姑娘,只怕你要等等。”陆桓压低了声音道。“先上轿子罢。”
顾璎没有再坚持,点了点头。
是谁让她等的再清楚不过,她也不想为难陆桓。
顾璎来时是自己走进来的,为表对她的优容和补偿,陆桓让人准备了软轿。
轿子转了几次,好像越来越清净。她早饭就吃得不多,午饭水米未进,胃里那股子难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好在她身上有才买的香囊,淡淡的茶香味多少缓解些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软轿终于停下。
轿帘掀开,已经不见了陆桓的身影,等在外面的人她竟也有几分眼熟。
“姑娘安好。”来人虽是内官,看衣饰品级应当不低。“奴才梁正芳。”
听他自报家门,顾璎脑子嗡鸣一声。
她入宫那次遇上了天子銮舆,她避让行礼时,迎面走来的就是梁正芳!
“梁总管。”顾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梁正芳待她极为客气,恭声道:“请姑娘进来稍事休息片刻,皇上这就过来。”
果然是陆崇要见她。
顾璎眼下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天子,可下面的人奉命行事,她又不是喜欢迁怒的人,只得忍耐下来,跟着他走了进去。
长锦宫。
陆崇心中惦记着顾璎,只让人先将陆川行关了起来,将事情丢给陆桓和秦自明,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听到殿外传来天子驾临的声音,顾璎从椅子上缓缓起身。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垂着眸子,直直跪了下去。
在她双膝落地之前,陆崇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阿璎,是我疏忽了,让你受了委屈。”他握着顾璎的手,不让她逃开自己的注视。
顾璎轻轻开口道:“皇上言重了,误会已经解开,请让民女回去罢。”
“没有提前告知你我的身份,是我做得不妥。”陆崇猜到她想要逃避,主动放软了语气道:“阿璎,你是在生我的气么?”
不,他哪里算得上隐瞒呢?且不说他真的告知过自己,是她先提出的,要留最后一条退路,并不想做知道他是谁。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他的身份,还以为这样做就能游刃有余的抽身。
其实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他从不将陆川行放在眼中,称得上手眼通天,没有任何事能让他觉得为难;他自己也说了未在朝中领职,尚且娶正妻,膝下无子。
只是她没有细想罢了。
可她也曾试探过一次——她突然想起自己半开玩笑的那句“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时,仿佛一语成谶。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好像真的没有正面回应她。
顾璎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偏过头下意识道:“皇上,民女不敢。”
话音未落,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不敢”一词,听起来像是她在嗔怪埋怨似的。只是再解释反而刻意,她只得闭口不言。
顾璎沉浸在方才的懊恼中,一时没留意到陆崇自进来后,便没再她面前自称为“朕”。
“阿璎,你生气是对的。”陆崇不让她从自己身边挣开,扶着她单薄的肩膀,强行跟她对视。“阿璎你答应过等我回来——”
她确实答应了,可她没想到自己答应的人是天子!
顾璎只觉得胃里不适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克制了片刻,方才开口道:“皇上,请恕民女眼拙,未能认出天颜。”
陆崇隐约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墨眸中闪过一抹暗色。“阿璎,所以你改了主意?”
“多谢这些日子来皇上对民女的帮助,民女感激不尽。”她低声道:“您曾许诺过民女,民女有说不的机会——”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脸上的神色。
认真论起来,是她的错。自作聪明的猜测他的身份,没有问明白就答应下来。
陆崇早就猜到顾璎会因为他的身份而逃避,故此上次才没自报身份。他想着等她对自己的感情深一些再告诉她。
阿璎是个重感情的人,到时候就能更好的留她在身边。
今日他得知白鹿丢失的那一刻起,猜到了事情不寻常,立刻让陆桓去带回本想送给顾璎的那一头,直接带回行宫。
虽然不这么办事情也能查得水落石出,可顾璎必然会经受审问,她的身子经不住。他若此时不露面,还能继续瞒下去。
可若太后坚持用强硬手段审问,陆桓是拦不住的,只能由他亲自出面。
如今只将那头栽赃给顾璎的白鹿说成是误入顾宅,照样能定她福泽深厚之名。
如今也不过将一切都提前了。
“阿璎,你当真要跟我分开?”陆崇眸色晦暗不明,他语气极轻,却不会有人敢忽略其中的分量。
顾璎捏紧了指尖,正要艰难点头时,再也忍不住胃里的难受。
她拿帕子捂住嘴,挣开了陆崇的手,快步往殿外走去。
顾不得许多,她直接扶着树吐了出来。
“倒温水来——”陆崇匆匆吩咐了一声,也跟着她走了出去,轻轻替她顺背。
顾璎胃里没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好在用温水漱口后,终于舒服了些。
“阿璎,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是哪里不舒服么?”陆崇放缓了声音问。
顾璎不想自己的身份再暴露在行宫中,连忙摇头道:“我只是有些苦夏,来时的马车颠簸,胃里这才有些不舒服。”
“皇上,棠棠还在家里等我,我想回去了——”她目露恳求之色,没再自称“民女”,陆崇本就对她硬不起心肠,这儿愈发柔软了些。
见她面色似是好转,陆崇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牵着的手走了回去,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又亲手垫了靠枕在她身后,让人准备了养胃的粥和小菜。
长锦宫中的人饶是天子心腹,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用心待人,看向顾璎的目光全都变了。
梁正芳亲自去膳房吩咐。
见顾璎还是想走,陆崇将她按回去休息,他望着顾璎雪白的小脸儿和尖尖的下颌,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妥协。
“等会用过饭,我陪你一起回去。”
作者有话说:

◎“这位是宫中贵人。”◎
“你放心, 我已经派人去告知怀香她们,让她们不必担心,你迟些回去。”陆崇似是看出了她想找的借口, 抢先说了出来。
顾璎只想自己快些离开,好能理一理脑子里混乱的思绪。
可陆崇的态度坚决,这已是他能退让的底线,她只好妥协, 道谢后垂着眼, 安静的在软榻上端正坐好。
长锦宫的宫人识趣的端来了清甜可口的蜜水, 还有一碟糖渍青梅,送到了顾璎手边的小几上。
“多少用些, 胃里能舒服点。”陆崇见她没有要拿的意思,亲自取了瓷杯塞进她的手里, 温声道:“我先去更衣, 等会儿一起用饭。”
顾璎闻言略略抬眸。
天子向来仪容整洁、雍容矜贵, 许是因为赶路匆忙,他额上已经见了一层薄汗,眉眼间隐约透着一丝疲惫之色。但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却仍是温和柔软,没有一丝不耐。
她轻轻应了一声。
待到天子离开后, 顾璎虽也松了口气, 却仍是保持着腰背挺直的姿态,她捧着蜜水尝了一口, 与那日在马车上喝到的是一样的,抚平了不适的感觉。
她担心还会反胃, 没敢喝太多, 只喝了半杯就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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