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用另一口锅煮粥。
白粥熬出米香,她将新鲜火热的猪油渣,煮在高汤里。
又放入瘦肉和虾米,以及一些香料。
不一会,秦霜树将一碗热腾腾的金色汤粥,放到林金龙面前。
林金龙闻一闻,眼中忽然多出好多亮晶晶的东西。
他用调羹,将汤同粥搅匀。
舀了一勺。
潮汕辣椒酱染出的微红,同香菜的碧绿相映成趣。
鲜艳又好看。
那种香浓的气息,将林金龙仿佛又带回了二十年前。
只不过,那时候,他在城寨的家更加穷苦。
并没有港纸支撑,可以放这样多的肉和虾米。
他轻轻抿了一口,绵软的粥,搭配金灿灿的猪油渣。
吃起来又鲜、又香、又爽口。
还有微微的辣和蒜蓉的香,不断地冲击他的味蕾。
足足喝了小半碗,林金龙才有工夫说话:
“阿树真是好本事,自从你走,不单只是我食不知味,成间片场大家都冇滋冇味。以前排大长龙领盒饭的盛况,再都不见。”
秦霜树怔了怔,道:“不是有大D掌灶?他同我学厨都有一个月,普通餐食都应该搞掂啦?”
林金龙露出追忆的神色,好一会才笑道:“当初,见到汤家小公主,咩都不肯食。满世界找阿树的薯条。我都觉得妹妹仔身娇肉贵,太挑食,太夸张!”
“等到你走,我们才真正明,朝思暮想、如饥似渴的滋味。要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食过阿树你的手艺,再食其他,大家都觉好平常,好索然无味……”
嘉峰听得心有戚戚,点头道:“林阿叔,我明啦。就好似我食过朱古力,再食梨,都不够甜啦!”
“如果有一日,我都食不到妈咪做的靓餐。饿都饿死啦。”
秦霜树听得哭笑不得。
她两世为人,都是钻研如何让食客吃得幸福,满足。
厨艺一道,越是专家级人物,越具有自己的浓烈风格。
秦霜树的个人印记,就相当强烈。
她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别人吃不到她的食物。
该去哪里找代餐……
林金龙看她为难,展颜一笑,道:“而今好啦。我知阿树在这里开档,得闲就来食几餐。再不用心痒难挠,成日惦记这一口食。”
说罢,他左手持勺,吃个不住。
将绵软鲜甜的粥,连同香气扑鼻的猪油渣,口感丰富的肉同汤,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林生,再来一碗?”看着精光干净的碗底,秦霜树问。
林金龙满足地打了个小嗝,道:“食不落啦。见面会后,主创团队早约好聚餐。大家同事辛苦做事,不得不同他们一齐走。”
“我都尽量留肚,想要食阿树手艺。临走,给他们灌了一肚酒肉,早都食饱。”
“还是念念不忘猪油渣的香气,所以,深更半夜又走返,来碰碰运气。而今,我都已经食到撑肠拄肚啦!”
小嘉峰笑嘻嘻说:“林阿叔,我都撑肠拄肚啦!”
他看向秦霜树,仰头笑道:“做妈咪乖仔,最大烦恼,就是担心长成大肥仔啦!”
小朋友的眼睛晶晶亮亮。
他好喜欢,听别人夸妈咪。
身为妈咪的乖仔,又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
永远都有层出不穷的好吃的!
秦霜树性格向来打直球,从来不会这时候虚伪客套
她只是笑得好开心。
食客满足,她满足。
儿子满足,她更加如同饮蜜。
一饮一食,就是一个妈咪,给儿子最真挚也最日常的深爱。
三个人聊得兴高采烈。
忽然有人走过来。
林金龙条件反射,立即抓了大礼帽戴上,遮住半边脸。
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同时抓住墨镜戴上。
人侧身向里,对住秦霜树。
“请问,你是不是林金龙林生呀?”一个惊喜的男声,忽然在他们耳畔爆发。
林金龙动作虽然快。
还是给熟悉他的影迷,认了出来。
“我们是你的影迷,看完午夜场刚刚食过饭,就看见你。太好彩啦!”
另一个女声同样惊喜。
开头那个男声更加兴奋热烈:
“都来了戏院,我们才知路演场,刚刚演完。不可以亲眼看到林生你,不知几后悔,几失落!冇想到,竟然正巧撞见!”
他女朋友同样兴奋,完全不管男仔在身边,大声说:“我好钟意你呀,林金龙!”
面对这样的热情和挚爱,林金龙再不好意思乔装,不是他。
他腾身站起,取下礼帽和墨镜,说:“好多谢你们。我都好钟意大家。”
靓女更加兴奋,一叠连声抱怨:“阿郎,都是你啦!尼康摆在屋中,不肯带出街。”
“而今,这样有缘,夜麻麻还可以遇到林生,都不可以一齐合照!”
阿郎也一叠连声后悔。
90年代初,香江人都还用的很老式的翻盖三星手机,或者诺基亚直板机。
那时候的手机,都还没有拍照功能。
第一台拍照手机,要等到2000年。
日本生产出,夏普J-SH04。
林金龙不愿让影迷失望。
忽然看见阿郎穿着白T。
他眼睛一亮,道:“阿树,有冇水笔?”
“林阿叔,我有!”小朋友兴奋举手。
嘉峰快速从书包中,拿出一包彩色水笔。
这是学校教小朋友画画,要求置办的文具。
林金龙接过,向着阿郎笑:“靓仔,你转过身啦!”
阿郎怔了怔。
他女朋友反应比他快,拍着他手臂说:“死相,叫你转,你就转啦!”
男仔懵懵转身。
林金龙手中的笔,挥动如飞。
好快画出夸张的简笔漫画素描。
画中,这对靓仔、靓女身边夸张笑着的,是林金龙自己。
虽然都是好夸张的漫画风,但他抓人的典型特征好厉害。
谁看了都知,画中的就是眼前男女和他自己。
他又在白T下摆,龙飞凤舞签上“林金龙”三个字。
阿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靓女已经雀跃欢笑:“林金龙,你好棒呀,连画画都会。”
阿郎听到,才知道偶像为了满足自己心愿,亲手给他们画了一幅。
他的心中更加激动。
这,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待遇。
光凭今晚的奇遇,他都可以同朋友们吹水一世啦。
阿郎憨笑道:“好多谢林生!这件衫,我成世都不洗啦!”
等到送走这对情侣,林金龙帮手两母子收摊,一路送他们回劏房。
在劏房楼底告别,还不忘说:“阿树,我明日还来食你的猪油渣!”
秦霜树微微笑:“林生,随时欢迎。”
嘉峰打个呵欠,告别:“林阿叔,晚安。”
等到第二天晚上。
午夜场散尽。
同一时间。
林金龙还是那副许文强的装扮。
还没走近,就闻到喷香。
他微微一笑,迈动大长腿走过去。
才走过戏院拐角,他的脚步蓦然停住。
只见,秦霜树的摊位前,四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一旁,或坐、或站,还有好多人在等位。
已经快凌晨两点。
这里,竟然熙熙攘攘全都是人。
他驻足不走。
正犹豫,是不是转身返回。
五感最灵敏的他,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怔了一怔。
凝神听去。
才听到那些食客们,每一个都在说他。
阿郎正坐在中央桌子上,指着自己的白T,大声发誓赌咒:
“我真冇骗你们,真是昨夜,在老板娘的摊位,遇见林生。你都食过啦,老板娘的蟹又香,虾又甜,每件都好正!林生就是专程来食的啦!”
“都两点啦,根本冇见到林生人影呀!”
“阿郎,你又吹水!昨夜,林生不到十时,就离开戏院。个个都见啦!”
阿郎:“你们不信,我就陪你们一直等下去。”
“我都一直等啦。”
“我都等,看还不拆穿你!”先头说他吹水的人讲。
林金龙本来已经转身欲走。
听到这里,叹了口气。
这些影迷,他领教过。
真的可以一直等,等到通宵。
让他们失望,他不忍心。
他更加不忍心,阿树因为他收不了档。
这几桌客人,已经酒足饭饱。
又能消费几多?
但是他们不走,阿树就不可以走。
熬个通宵,明天嘉仔上学都成问题。
他忽然一笑,大踏步走上前,道:
“大家好呀,我来啦。”
根本没有人搭理。
马冰河又说:“老豆,买了你最钟意食的鲜菇叉烧肠粉。你快点起来食啦。”
床上的厚被子,还是纹丝不动。
马冰河伸手,想要揭开盖住儿子头部的被子。
才触到,就发现被子里边,被拉得死死的。
根本掀不动。
两滴亮晶晶的水珠,忽然从马冰河眼角滚落。
怕被彬仔发现。
他快速抬袖子,擦了擦眼角。
这才又好声好气哄他:“彬仔,你话给老豆知,你想食咩?再远,老豆都去给你买。再难,都对着菜谱,做给你食。”
厚被子中的人,烦躁地翻了个身。
彻底背对着马冰河。
听都不肯听。
他从头到脚,盖得更加严严实实。
马冰河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着,那轻轻起伏的一团被子。
心中不知几多滋味。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却终于,还是不忍心。
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缓缓自床边站起。
目光有如沉铁,落在天青色的被子上。
站了好久,好久。
他才悄悄转身。
出了房间,替儿子关上房门。
不行,他还要试试。
离晚班还早。
哪怕走遍全香江,他都要去买好吃的给儿子。
马冰河重新拿了钱,手机和钥匙,出门。
走到大铁门前,忽然回头。
又看一眼,紧闭的房间。
依然寂静无声。
就好似,根本空无一人。
他有些心力交瘁的目光,转移到客厅的一张黑白大照片上。
照片上,是个清清秀秀的年轻靓女。
“老婆……”马冰河轻轻唤一声。
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就连乞求老婆保佑的话,他都不敢说出口。
他怕彬仔听到,更加不开心。
马冰河在门口,静静地又站了好久。
他的目光,一直凝注着墙壁上娟秀美好的女子。
好似想要从她的目光中,注入好多力量给自己。
终于,他坚定地伸出手。
将大铁门拉开。
头也不回地下楼。
直到他的脚步走远。
紧闭的房间门中,才传来轻微的声息。
那是揭开被子的声音。
床上,一个人从被子中显露出来。
他全身都好瘦。
又细又长的胳膊和腿上,都清晰看得见凸起的青筋。
一张脸,有些憔悴脱形。
尖尖的下巴,衬托得大而无神的眼睛更大。
漆黑的眼珠,看着屋顶的天花板。
似是在想什么。
又似是什么都没有想。
寂静无声。
马冰河走下楼,想了好久。
抬脚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十分钟后,走到一家店。
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面。
老板是个眼镜阿伯,正在忙忙碌碌。
橱窗中,挂着满满一大排,金红油亮的烧鹅。
还没走近,已经闻到扑鼻的鲜香。
店面招牌上,简简单单写着四个字:“兴记烧鹅。”
马冰河快步走上前:“兴记!”
眼镜阿伯抬头,见是马冰河,笑眯眯道:“阿河,又来为你仔买烧鹅呀?这次,买咩部位?”
“是啦,是啦。”马冰河露出一个笑容。
“兴记,斩两只烧鹅腿,外带。”
“好嘞!”兴记响亮应承。
一只大手,取了只最诱人最红亮的烧鹅。
放到案板上,一刀剁下。
都是相隔不远的邻居。
他家的事,兴记未必不知。
马冰河为避免兴记同他闲聊,抬脚走进里间。
看见桌子上有张报纸,他拿起来挡住脸。
做计程车司机时,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同顾客,同电台里的行家。
可是,回到家附近。
他立即变成木木呐呐,宁愿对住报纸,都不愿寒暄的男人。
兴记也是阅人无数。
看他样子,就知道他不想聊天。
对方也就落力砍烧鹅。
烧鹅是新出炉的,用刀一斩,更是鲜香四溢。
马冰河用大报纸挡脸,都闻得食指大动。
可是,转而想到彬仔。
心中又说不出,起起落落的,究竟是什么滋味。
为了转移心中那种复杂的滋味,他真的开始去读报纸。
《星天地日报》
原来是份娱乐报纸。
娱乐新闻,好呀!
大家看看明星绯闻,艺人八卦。
苦闷人生里,总有些缝隙,可容片刻轻松。
就算没有,至少也可以多好多,同乘客、同行家的谈资。
马冰河木然地想。
很快看完一面。
他的心神,还是有些不属。
总是不由自主,在牵挂家里的彬仔。
“阿河,你的烧鹅腿!”
好快,兴记就将两只烧鹅腿,都宰得妥妥当当,装在打包盒中。
又另外给他一盒梅汁。
马冰河递张港纸给他。
兴记收了,去找钱。
依然是为了,掩饰不愿说话的尴尬。
马冰河继续看,另一面报纸。
刚刚看了个标题。
兴记就将找补的零钱,全都拿到了他手边。
“多谢你,兴记。”他将钱收好,点头致谢。
伸手去拎烧鹅。
兴记笑嘻嘻寒暄:“吃好再来呀!”
马冰河点点头要走。
忽然想到什么,又返回来。
抓起报纸看。
只见那一面,他刚刚扫了一眼的标题写着:
《猪油渣师奶:昔日风光大胜名厨,而今凄惨流落街头!》
第77章 77
“兴记, 这张新闻纸,我可不可以带返去,看完送返你?”马冰河抖了抖手中的娱乐小报, 问。
老阿伯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报纸, 大方挥手道:“这是客人留低无用的,阿河你钟意看, 拎走就是, 无需送返啦!”
“好多谢你, 兴记。”
“小意思啦, 一张新闻纸,隔篱邻居道咩谢呀?”
两人寒暄几句,马冰河拿了烧鹅和报纸走人。
走在路上, 他一手拎装打包盒的塑料袋, 一手展开那张《星天地日报》。
继续边走边看。
当时的香江狗仔报刊杂志,由于没什么底线,经常无中生有。
用词又超级贱格,被香江市民称为“贱到出骨”!
他们爆明星、爆富豪、爆凶案,甚至爆菲佣。
几乎无所不爆。
只要你有名气, 就是他们的目标。
极尽夸张之能事。
抓眼球是他们唯一目的。
但是,在香江, 这些娱乐读物, 又销售量好得惊人。
人人都嘲它们是厕所读物,看完就扔。
但人人又都超级爱看,光鲜亮丽的明星同富豪,统统被打落凡尘。
比普通人还狼狈, 还肮脏。
有人热捧,狗仔就更加爱写, 更无底线。
《星天地日报》又是其中,最无道德无底线的一家。
无中生有、移花接木、张冠李戴……
种种技巧,极尽能事。
只要爆眼球引发热议,他们什么都敢起底。
经常被苦主告上法庭,但通常也就判罚几万港纸了事。
但他们的发行量又超级广大,遍布新界、九龙同香岛。
小报畅销,广告就可以接到手软。
这样巨大利益,几乎没什么代价的事,他们当然越干越起劲。
马冰河只是一个夜班的士佬,并没有什么抵制这种无良报纸的高尚情操。
他平时都经常看这类周刊报纸,打发时光。
既可以满足身为人类的猎奇心理,又可以发泄打工人心中的巨大压力。
还可以,作为同行家、乘客吹水的材料。
但是今天这一张,他怎么都没办法,将它登载的内容当做娱乐。
没办法对着它,哈哈大笑。
他的眼前,好似又浮起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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