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嘉峰乖巧地点点头。
他心中忧心黑黑的额头,传说中都说是厄运的象征。
本来什么都吃不下。
但,这是老豆第一次买雪糕筒给他食,第一次真正感受来自父亲的爱。
嘉峰好珍惜地,轻轻舔一口雪糕筒。
浓郁的奶香和果仁的香气,伴随着雪糕特有的透心冰凉一起涌入,将酷热驱散。
小嘉峰只觉得,身心都从没有如此愉悦。
“老豆……”他抬头粲然一笑,正想要说什么,下一刻,忽然软趴趴滑倒。
烂赌翔正好伸出双手,将嘉峰接在怀里,牢牢搂着,轻声说:“嘉仔,你不好怪老豆,老豆也不想……”
同嘉峰朝夕相处几个月, 他可以说是她另一个命。
日做夜做,也只不过是想母子两的生活过得好一些。
好似贴心小棉袄一般的乖仔,是这陌生世界中, 秦霜树唯一的慰藉。
却在猝不及防中, 被坏人带走了!
她即刻就打了999,可惜警署接警的员警告诉她:香江规定, 失踪案件未满48小时, 不可以立案。①
可是要秦霜树眼睁睁, 坐在家里等足48小时, 她做不到。
手中抱着嘉峰那个每天都用的哆啦A梦饭盒,她的眼泪掉个不住。
“好对不住,阿树。”阿珊妈咪牵着阿珊, 歉疚得说话声音都在颤抖。
是啊, 如果出事的是阿珊,只怕她已活不下去……
秦霜树定定看着这位邻居师奶,有心想要安抚一句,却根本说不出不怪责的话。
她的理智知道对方也不想。
但她的感情却没办法不迁怒,不怨怪。
失去嘉峰的巨大恐慌, 让秦霜树好似一切濒临崩溃的母亲。
她想要大骂,想要对方将嘉峰还给她。
想要砸烂这个世界, 想要吞没她儿子的香江付出代价。
可是, 她的理智知道无能狂怒什么用都没有。
她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狂乱和恐慌。
她还要尽全力,去找回嘉峰。
人口失踪的黄金72小时,头24个小时是重中之重。
哪怕不眠不休,她也要去找!
“请带我走一趟士多店、死巷, 我都想见那个拣纸皮的阿婆。”
秦霜树的眼泪掉落好厉害,声音却竭力平静。
她是嘉峰唯一的希望, 她不可以先崩溃。
如果她都崩溃,又有谁会去救回嘉峰?
阿珊妈咪还没说话,阿珊已开口抢先应承:“aunt,你不好难过啦,我们走啦,我都记得路。”
阿珊妈咪立即阻止:“阿珊,你听话呆家里,不好周围乱走。妈咪同嘉仔妈咪走一趟。”
秦霜树明白阿珊妈咪的心情。
嘉峰已经出事,她怕阿珊也出事。
她愿意亲身冒险再同自己回现场,已经十足仗义。
确实没必要,拖着小女孩一起冒险。
“多谢你,阿珊妈咪,我们走啦。”她低声道谢。
“妈咪,等我一齐啦。找不见嘉峰,我都好难过。如果不让我去,我一定食不落饭,睡不着觉……”
阿珊说着说着,眼泪水“哗哗”往下掉。
她同嘉峰关系最好,去幼稚园也是同出同进,嘉峰总是温柔看顾她。
她却因为自己贪饮冰冻汽水,导致嘉峰被坏人抱走了。
阿珊心中,又难过又愧疚。
她很怪责自己,也很惦记嘉峰。
阿珊妈咪无措,看着大哭的女儿。
她明白女儿的心情。
但重回凶险现场,她也真没能力保护女儿。
秦霜树沉默了一瞬,道:“好多谢你,阿珊。不过,你都要明白,嘉峰出事,我好难过。你如果再出事,你妈咪更加难过。”
“乖啦,你安安心心在家,我保证,我一定会找返嘉仔。阿珊可以帮我看住这头家,等待嘉峰返屋吗?”
秦霜树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内疚狂哭的阿珊,止住哭声,歪着头想了想,才哽咽道:“aunt,你一定要找返嘉仔,不要让他受苦啦。”
奶声奶气的小女娃,真正关心嘉峰。
“好,我应承你。一定即刻找返嘉仔!”秦霜树也是在应承自己。
她一定要救回嘉峰,不惜一切代价。
两个妈咪说服了小阿珊,一起出门,重返走失现场。
两人走经公司办公大楼,底层的总务室门大开着。
“阿树,你电话。”公司总务部的接线生,正好看见秦霜树,连忙叫住她。
秦霜树有些惊讶。
她在这世界,一个熟人都没有。
原身的亲戚朋友在内地,也不可能知道她在汤氏兄弟影业工作呀!
她皱眉一边思索,一边进屋拿起搁在桌上的电话筒:“喂,哪位?”
“老婆,我好想你。”电话筒传来好甜蜜的男声。
烂赌翔!
化成灰,她都认得他的声音。
秦霜树立即拉垮了脸,小声道:“你怎么可以打来?又想做咩?”
这个恶鬼,不是还应该在监狱里蹲大牢吗?
秦霜树满脸嫌恶,却不得不压低声音。
影城谣言的力量,她是深刻感受过,并不想再次成为话题女主角。
那头的烂赌翔也反应过来了:“是你报警,叫警察抓我的?”
秦霜树冷笑:“是我,又怎样?”
烂赌翔想要发火,却又把怒气压下去,刻意换作更加亲热的声线。
“老婆,你而今对我好凶。”烂赌翔甜蜜蜜的声音,差点没让秦霜树作呕。
“冇其他事,我就挂了。”她还要去找嘉峰,没空理会臭狗屎一样的男人。
就在秦霜树伸手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那边的周翔轻声笑道:“乖仔,我说对啦?你妈咪就是不要老豆,不要你啦!”
秦霜树悚然而惊,赶紧追问:“咩乖仔?是你抓走了嘉峰?”
周翔笑得更加愉快:“抓咩抓,我就是同你上差馆,你都告不到一个带儿子去食雪糕筒的老豆。”
“烂赌翔!嘉峰现在在哪里?”秦霜树忍不住提高声音。
总务部的接线生目光看过来,她瞬间又将声音再压低。
电话那一端的烂赌翔得意大笑,说:“阿树,如果你想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就一个人往仓库走。”
哪个仓库?
秦霜树怔了怔。
她压低声音问:“影业公司货仓?”
这人竟然混进公司?
周翔得意大笑:“我同儿子在那等你。记住,只可以一个人来!”
不等秦霜树回答,烂赌翔已经挂断电话。
秦霜树失神瞪住电话。
直到阿珊妈咪唤她:“阿树,我们快点走啦,再不走,天都黑了!”
听到呼唤,她才醒过神来。
两人出了总务机房,走到一片空地上,秦霜树才说:“刚刚我接到电话,有嘉峰下落。”
阿珊妈咪倒抽一口凉气,问:“绑匪要几多赎金?”
阿树母子劏房出身,许多年找不到工开。
政府综援才有少少买菜金,哪里有什么钱傍身?
杀千刀的绑匪,竟然瞄准这样穷的母子。
阿珊妈咪脑补好多,粤语残片可怖剧情。
秦霜树想了想,说:“我不知他要咩条件,他只准我一个人去。”
阿珊妈咪惊吓道:“阿树,你不好去啦。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你如果过去都不可以返来。”
秦霜树蓦地腾空而起,双脚虚空连环踢出。
阿珊妈咪看呆了。
等她落下,才道:“无需担心,我识功夫。”
秦霜树话别阿珊妈咪,远远绕了一圈,才踏上那条通往仓库的小路。
日已西斜,暮色印照在木叶和青苔铺满的青石板,显得格外的苍凉和阴暗。
这条路,秦霜树送餐走过很多次。
从没有一次,发现它那样长,那样让人恐惧。
踩碎木叶的声音、苔藓的气息、不时钻出的蜗牛、爬山虎茂盛招展的藤叶的影子……
寂静无人的小路,充斥神秘诡异的氛围。
冷风轻轻吹拂秦霜树脖子。
她陡然转身:“谁?”
四围无声,只有轻风吹动木叶。
秦霜树神情更冷:“烂赌翔,你给我滚出来!”
“科科……科科科……”
奇异的声响,在一边响起。
秦霜树侧身,凝目。
一眼看见,一抹艳丽金黄。
还在不停滚动。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俯身拾取。
是枚晶莹透亮的玻璃珠。
秦霜树紧紧将它握入掌心。
坚硬的玻璃珠硌得她生疼。
她认得出,这是嘉峰为数不多的宝贝。
他们家穷,从小儿子就没什么玩具。
嘉峰也从不吵不闹。
小石块、波珠、公仔纸……
这些不需要什么成本的玩具,就是他同朋友们乐此不疲的游戏。
无论什么游戏,到了嘉峰手中,都能玩到出类拔萃。
这样的波珠,他足足赢了一玻璃樽。
嘉峰总是当宝贝一样,带在书包里。
而今,却有一粒散落在青石板路上……
烂赌翔不是吹水。
嘉峰真被他带来了仓库!
秦霜树双手微抬,这是跆拳道中的防御动作
她反而一声不出了,悄无声息靠近香江影城货仓。
烂赌翔的为人,绝对不可靠。
他不可能会老老实实交出嘉峰。
这一趟来货仓,不知他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秦霜树当然不怕这个烂仔。
但也相信,他绝对干得出用儿子嘉峰要挟她的事。
如果可以出其不意,找出嘉峰在哪。
她一定踢爆烂仔翔的狗头!
秦霜树矮身疾行。
“谁?”两层楼木屋的一排货仓中,忽然传出吼问声。
秦霜树早已一闪身,与墙壁相贴。
茂盛的爬山虎叶子,将她从头遮蔽到脚。
一个身穿蓝色唐装的身影从仓库二楼的窗户探出,往外看。
举目四望,那人没看见什么。
站在碧绿色枝叶四垂的爬山虎下,秦霜树不由一怔。
那人影她经常见到,认得。
是仓管段阿伯。
别人来送饭菜,他什么态度,秦霜树不知。
每次秦霜树来货仓送饭,这位要么眼睛生在额角上,理都不理她。
要么就冷言冷语呛她几句,宁愿饿肚子都不吃她送来的饭食。
知不知烂赌翔捉走嘉峰,藏在仓库?
秦霜树想不出答案。
但是,她记得段阿伯身上也是有功夫的。
90年代初的香江电影公司,拍摄电影,电视剧的手段还是用的菲林带。
上世纪一部香江电影所需要的菲林带,就是几万尺,十几万尺。
单是《阿飞正传》这部电影,菲林长度就有六十万尺!
影视公司货仓,可以说就是一家影业公司的根本。
老汤先生叱咤香江银色江湖时,就特意请了段阿伯来做仓管。
这位段阿伯,据说是在大陆开武馆出身。
手上功夫相当了得。
一时搞不清对方底细。
焦急的妈咪,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她紧贴着墙壁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一动不动。
爬山虎的藤叶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段阿伯探头四望。
太阳西沉,暮色四合。
只有秋风吹得叶子簌簌作响。
他咕哝一句,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秦霜树还是一动不敢动。
她深知,习武的人,警觉性都比普通人高上不知多少倍。
她摸不清对方到底同嘉峰失踪有没有关系,一点不愿惊动一个实力强劲的可能对手。
毕竟烂赌翔只是一个街市烂仔,普通人面前也许能耍耍横。但在秦霜树面前,他就是个笑话。
可是段阿伯是开武馆的。
她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秦霜树虽然没和他交过手,但上一次小车失控,也已看出这是一个相当警觉的老人。
烂赌翔竟然能约她在这里见面。
竟然说到这里,就能一家人整整齐齐。
她心中不由揣测,段阿伯在其中究竟有没有戏份,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不过,不管他扮演什么角色。
不管这里,是不是龙潭虎穴。
为了嘉峰,她秦霜树也闯定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又还没亮起。
秦霜树终于动了。
趁着夜色的掩护,她双手扣住木质墙壁。
双脚借力使力,时不时借助爬山虎的藤蔓,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游到二楼窗口外。
二楼的灯火通明。
灯光照映出几个影子,显示里边不止一个人。
秦霜树更加警惕。
她已经到这里,送过好多次饭食。
熟知仓库,只请了段阿伯一个人。
他在香江也没有家,白天黑夜都住在里边。
其他几个,又是什么人?
秦霜树小心地将自己藏得更隐蔽。
她从窗户的缝隙,悄悄望了过去。
一看之下,立即呆了一呆。
窗口正对着她,里边亮亮堂堂。
亮光处,摆着一张饭桌,围坐着几个人,正在吃饭。
没有嘉峰,也没有烂赌翔。
正对着窗户的那个人,一个人就占据了两个座位。
因为他实在太胖。
他说话、行动、吃饭,身上、脸上的肥肉都在不停颤动。
因为长得太胖,他吃饭好艰难。
但他却一直不住筷子地吃。
秦霜树怔住的原因,就是这个男人同隔壁座位的女人,她都认识。
他们是肥波和波嫂!
就是后厨房的前任主管。
他怕秦霜树取代他,将她打发去切菜,洗菜。
反而因此暴露,他一向嫉贤妒能,且论钱排岗。
他们两公婆被扫地出门,秦霜树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这两个人。
如今,见到室内相谈甚欢的情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段阿伯对她的成见、偏见,只怕都是那两公婆日夜灌输给他的。
只见——
段阿伯正夹了一筷子豉汁排骨。
放进嘴里,咀嚼得脆响。
皱巴巴的老脸,都是餍足的神色。
“阿波,你这手艺真是冇话讲!小汤生眼睛不好走了宝,竟然舍得踢走你!”段阿伯大声对筷兴叹。
肥波脸上肥肉颤动,被称赞也满脸不开心。
他举了举酒杯,对段阿伯说:“干爹,饮酒。扫兴的事,我们今日不讲。”
波嫂撇撇嘴,道:“你不讲,我讲。一身好厨艺有鬼用?炒鱿鱼冇事,打工嘛,东家不打打西家。”
“恨只恨,汤家不做人,赶尽杀绝!早就打过招呼,昭告天下,哪有食铺敢得罪他们。而今,个个都不敢请阿波。”
肥波摆摆手,端起酒杯,又同段阿伯碰了一杯:“如果不是有干爹照看,只怕今日我们两公婆都已经睡大街。”
窗外,秦霜树有些诧异又有些了然:原来,段阿伯是肥波干爹啊。
难怪每次她送饭菜到饭堂,这段阿伯理都不理。
有时故意在她面前,就将饭菜倒入垃圾桶。
她还真当他辟谷,绝食不用吃呢。
原来,仓库中藏了人给他单独开小灶。
段阿伯同肥波碰了碰杯,抿了一口酒,才说:“你们同我客气咩?当初如果不是肥波,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交代啦。”
他一边说,一边又夹了一筷子沙姜猪手。
将切成片的蹄花,美美地蘸满看上去就很香很辣的蘸料。
这才放入口中。
“好香!”段阿伯吃一口,赞一句。
肥波总算有点笑容:“干爹想食咩,就同我讲。我都做给你食。”
段阿伯双眼晶亮,像是包含着好多追忆。
隔了半晌,他才悠悠叹了口气,道:
“这样多年,食过你这样多道菜,我永远都记得那一碟风肠时蔬炒米饭……”
风肠就是腊肠。
当日,他赤手空拳从大陆偷渡到香江投亲靠友。
谁知,人情比纸薄。
他要投奔的亲戚,根本理都不理他。
连门都不愿意给他打开。
他纵然当时已经后悔,也来不及了。
总不能再游水回去。
人生地不熟,肚子却还是得填的。
走到影城附近,听人说片场做武师可以免费有盒饭吃。
他立即兴冲冲进了香江影城。
但是,当时没有熟人介绍,他也不太会讲粤语,一个剧组龙套的工作都没人肯要。
港纸没赚到,肚子饿得慌。
他饿倒在地,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一命归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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