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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爹是皇帝(时三十)


边谌长叹一声,将她重新搂入怀中。
“爹爹。”善善眷恋地趴在父亲的怀抱里:“以后我们一家人会住一起吗?就像嘉和他们家一样。”
“会。”
“那是你住到我家?还是我住到隔壁?”善善想了想:“我可以今天住这边,明天住那边,反正两边都有我的屋子。”
“都不是。”边谌莞尔,道:“是你与你娘一起搬到宫里。”
“那石头哥哥呢?”
善善赶紧问:“石头哥哥也会住进皇宫吗?”
皇宫不是谁都能进,像她今日参加宫宴,石头是进不来的,每回她进宫玩时,石头都是在家中等她。
善善可没忘了他。那是她捡回来的乞丐哥哥,答应过要做他的家人,总不能搬了家后反将他一个人丢下。
“当然。”
善善高兴的不得了,像是小犬一样在他怀里乱蹭。
没一会儿,她又问:“爹爹,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以前的事?你是怎么遇见我娘的?你到云城时,有去尝过醉仙楼最好吃的烧鸭吗?”
边谌全都应她。
长长的灯烛徐徐燃着,暖黄的火光安静地照亮寝殿,细语声声娓娓道来,轩窗外树影婆娑,月光也格外温柔。

天一早, 一条新消息如北风一般狂卷过整个京城。
那个颇得太后娘娘赏识,传言里在出阁前就与野男人厮混的温娘子,生了一个龙种!
那个叫做温善的小姑娘, 竟是个遗落在外的小公主!
宫宴刚过,温娘子还是个新鲜话题,此时又重新回到众人口中,且无论男女老少都对此事关心起来。
朝中老臣都知道当年旧事,也知道皇帝子嗣单薄, 当今太子也是先太子所出, 并非皇帝亲子, 忽然多出一个遗落在外的公主, 就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子嗣。
温娘子虽只是一个小小商妇, 可她诞下龙子,哪怕出身低微,也值得一个妃嫔之位。自皇帝登基以来,后宫空置多年,先前有过一个郑贵妃,后来也没了,温娘子便是皇帝唯一的女人。
一时, 京城人心涌动。
一车车好礼被拉到温宅门前, 各府管事笑容满面,送上拜帖, 好话连珠串似的,连温家的铺子也客似云来,知道消息的有意讨好, 不知道消息也来凑热闹,伙计应接不暇。
石头爬到府中最高的那棵树上, 站到树梢最高处,从上往下,往近可以看见温宅门前络绎不绝的客人,往远能眺到远处的碧瓦朱檐,更远的皇宫城就看不见了。
平常他贪玩爬树,定会有丫鬟婆子呵斥阻拦,但今天没人顾得上他。温宅的下人忙碌的走来走去,招待上门来的客人。
忠勇伯府的马车最先停在了门口。
祁夫人是带着三个儿媳一起来的,她早有准备,一见到人,还未张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她伸手欲要拉住温宜青,却被温宜青先一步避开。祁夫人也不恼,只是眼泪掉的更凶,她捏着手帕拭泪,哽咽道:“青娘,我知道你怨我,我们二人之间有许多误会,可那些也不是出自娘的本意。娘也是被家里那些小人花言巧语骗了。”
温宜青冷淡应:“是吗?”
大夫人沉默不言,微微侧过头看向别处,二夫人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三夫人笑容满面,从未有过这般热切。
她附和着道:“是啊,青娘,若不是那些小人在我们面前乱嚼舌根,我们也不会在见你之前便先落了印象。自你从家中搬出去后,娘就没一日不在后悔,都怪钱福那个作奸的小人从中作梗,坏了你和家中的关系。”
祁夫人是真的后悔了!
她哪里会想到,自己这个不要了的女儿竟有这般争气的本事,远在云城那个小地方,竟然还能攀上皇帝,还能生下一个皇女来。要是早知今日,当初将人从云城接回来时,她不得哄着捧着,叫温宜青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尽管她口口声声说着伯爵府显赫,但是,内里是什么样,没有比她们这些掌过中馈的夫人更了解了,她一个伯爵夫人,穿的戴的,衣裳料子都不如眼前这个女儿身上的贵价。若温宜青还留在祁家,莫说温家那一大笔家业钱财,他们祁家这会儿更是能与皇家沾亲带故,往后还怕少了什么风光脸面?
那些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夫人们,往后再见到她,还能不捧着吹着,求到她的头上?
愈是想到这些,祁夫人心中就愈是后悔,她的眼泪抹的更多,姿态也放的更低。
“说起来,近日京城里发生的事,也是娘的疏忽。原先我念钱福在祁家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轻轻发落了他,没想到反而叫他怀恨在心,到外面乱嚼口舌,与外人联合起来坏了你的名声。”
温宜青:“你不知道?”
祁夫人重重叹气:“若是我早知道,怎么能叫他做出这种事,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不过,青娘你放心,娘已经将那个钱福狠狠罚了一顿,发落出去,就连……”
祁夫人顿了顿,抬眼见温宜青依旧冷淡的模样,才接着道:“就连月娘……与咱们家也没有关系了。”
温宜青神色淡淡。
祁三夫人帮腔道:“她本就不是我们亲骨肉,鸠占鹊巢那么多年,爹娘还好心为她选了一门好亲事,哪知她竟不知足,作的让江家将她赶了回来,还在我们面前挑拨离间。”
祁夫人拭着泪:“她一个被休回家的人,本来也无处可去,我才让她留在家里,没想到……”
没想到她对温宜青的存在耿耿于怀,又从钱福口中听说了善善的身世,也不会在外面散布谣言,坏了温家母女的名声。
祁文月虽没了侯夫人的身份,可她在京中长大,也有一些相熟知交的朋友,她也不用多刻意,只要在去好友家小坐时故作不经意的说出温家母女的事,自然有好事者将此事宣扬出去,乃至在京中也传的沸沸扬扬。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祁文月的身上,将自己撇的清清白白。
而做尽坏事,令温宜青与祁家断绝情分的祁文月已经在昨夜被连夜送出伯府,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温宜青听在耳中,神色淡淡,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祁夫人连说带泪,掏心掏肺,自觉情真意切,十分动人,对面的女儿却像个石头不为所动,掩在帕子后的唇角紧紧抿起。
大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劝道:“娘,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
要是能劝动,往后等着祁家就是泼天富贵!
祁夫人咬咬牙,也知自己这女儿铁石心肠,拉情分不管用,她放下帕子,索性直言道:“青娘,我知道你怨我,善善既是皇上唯一的孩子,那你迟早要入后宫为妃嫔。你就就算不肯认爹娘,也该为自己、为善善,好好想想。”
三夫人附和:“青娘,你要想清楚,千万别为了一时置气因小失大。皇宫不是那么容易待的地方,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倚靠?”
祁夫人与她推心置腹:“皇上不会只有一个后妃,若有比你更年轻的女子选秀入宫,再替皇上生下第二个孩子,别看你如今风光,到那时,你在后宫没有倚仗,便是善善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祁夫人语重心长:“你是伯府的女儿,伯府就是你的倚靠,无论出了什么事,爹娘都会为你撑腰,你爹和兄长在朝堂中立得越稳,你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三夫人插嘴:“你若再提拔提拔你的兄弟,为他们谋得两三差事,你三哥也会更加尽心尽力为你做事。”
温宜青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不为所动。
祁夫人索性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你想想,只靠你自己一人,在后宫举步维艰,而你是祁家的女儿,祁家上下所有人都会鼎力相助,在京城之中,有几个人会愿意像我们这样帮你?难道还有谁能比我们亲母女还要更加亲近?”
不管前面说了多少,祁夫人这句话完完全全出自真心。
不看真情,只看利益,两方合作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哪怕温宜青从前得过太后的亲眼,可那也是看在善善的面上,若真入了后宫,太后岂还会那般和颜悦色?
温宜青身后没有倚仗,京中那么多世家贵女,无论谁入宫,都有大把优势能夺走皇帝的宠爱。
那些世家也有自己的女儿,推举自己的女儿还来不及,怎么会顾得上她,难道还能比血脉相连的伯府更合适的靠山?
将那明的暗的,好的坏的,真情的假意的全说了,祁夫人一句话也再掏不出来,她端起茶盏湿润干燥的嘴唇,再定睛一看——
温宜青叫下人续了一杯茶水,冷漠地问:“说完了?”
“你……!”祁夫人不敢置信:“青娘,难道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您说的那么清楚,我自然明白。”
“那你怎么……”
怎么还不答应?!
一时的宠爱,哪里比得过一世的风光!她温宜青莫不是个傻子?!
祁夫人坐直了身体,连旁边的三夫人在一旁也听得着急。她正欲要开口,忽然,一个下人走了进来。
“娘子,门外有位客人来访,说是高家的。”
祁夫人一愣:哪个高家?
温宜青放下茶盏:“让她进来吧。”
高老夫人笑容满面,却是让丫鬟扶着,自己亲自来的。
她进来看见祁夫人等,面上笑意不减,“看来老身来的不巧,温娘子竟有客人。”
温宜青淡淡道:“正巧,她们马上就要走了。”
祁夫人惊疑地站起身:“高老夫人今日来此是为……”
“老身第一眼见到温娘子时,就觉得分外合眼缘,后来再见到温娘子的女儿……那实在是个可人喜爱的小姑娘,叫人喜欢的紧。” 高老夫人言语间充满暗示:“先前与温娘子多有误会,我心里想着,总得找个机会说清楚。”
高家与温家还有不少渊源。
只说最要命的,还属先前高源在闹市惊马一事,当时极为凶险,害的善善受了不小的伤。尽管后来高源断了腿,高家也连夜将这个不成器的孙子送离京城,但受伤的毕竟是圣上唯一的女儿,也是这温娘子唯一的女儿。
高老夫人心中惴惴,只怕温宜青心里还记恨,此时若不说开,等日后温宜青做了宫中妃嫔,再找高家麻烦就更是易如反掌。
若是温娘子能不计前嫌,与他们高家交好,高家定然会鼎力支持温娘子,而温娘子有高家相助,地位也能更加稳固。双方若能合作,就是两方惠利的事情。
温宜青淡淡道:“高老夫人,有话坐下说吧。”
丫鬟适时端上茶水。
高老夫人一喜,被丫鬟扶着坐了下来。
与此相比,祁夫人心中泛起滔天骇浪。
在高家面前,祁家当然算不得什么。
可高家的子侄还因为温善断了一条腿,难道就既往不咎了?!
不管祁夫人如何不情愿,面前二人相谈甚欢,温宜青的态度也比方才缓和不少。
大夫人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娘,走吧。”
祁夫人还有些不甘心:“青娘……”
温宜青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对张奶娘道:“奶娘,送客吧。”
祁夫人瞬间如坠冰窖!
直到走出温家的大门,她还心神恍惚,直到坐进马车,再也见不到外人,她一下像是被抽干了神魂,得靠大儿媳扶着才没有软倒下去。
她知道!
她知道这个女儿已经打从心底恨着自己,恨着祁家!
如今已经不是惋惜伯府错过这个机会的时候,而是应该担心,等温宜青入宫坐上妃嫔之位后,伯府会不会遭到她的报复!
祁夫人的眼前浮现起温宜青初到祁家时的画面。
那时,这个女儿是只归家的雏鸟,小心翼翼,目带濡慕。
若是……若是那时……
——该多好啊。
祁家人走后不久,高老夫人也很快离开。
尽管高老夫人在话中暗示了不少,但温宜青并没有接。
她无意与祁家修复关系,也无意与高家结盟。
上门送礼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温宜青只见了几个平日里相熟的人,剩下的对外称不便见客,便关起门来。
其他人也识趣,只留下名帖与礼,不多做打扰。
石头坐在那颗最高的树上,望着着澄黄的太阳向西而落,他看着温宅门口的方向,没有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个扎着两颗圆圆小揪揪,有着甜甜笑脸的可爱小姑娘。
又一辆马车停在了温宅门口。
折扇撩起车帘,一位穿着宝蓝锦衣的俊秀公子探身而出,他唇角微抿,以往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不带丝毫笑意。
石头一愣,转身飞快地从树上滑了下去。

沈云归知道消息的时候不算早。
他这样的商人, 消息总是灵通一些,可与真正知道第一手消息的官宦贵族又差了一些。
当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只听说是民间忽然冒出一个小公主, 宫中马上就要迎来一个嫔妃娘娘。皇家的事情,普通的百姓不能议论太多,沈云归只是随大流感叹了一声,并未多想。
近日有一艘从西洋来的船靠岸,带来不少新鲜物事, 一一需要规整, 而他在京城定居多日, 已经安定下来, 也正在考虑将其他生意转移到京城。诸多杂事烦身, 宫中多出一位娘娘这等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更分不得他多余注意。
他如往常从宅邸去往珍宝斋,马车从温家的铺面前经过,他随意地撩起车帘向内看了一眼。不想,没见到那个温婉的身影,却见铺子门前人流如织,其中还有珍宝斋的熟面孔——那些高门贵族家中常代主人来采买的管事。
沈云归的目光一顿顿,马车在门前停下。
他走进铺子, 从伙计口中问过了温宜青的去向, 听说她今日没来,心中纳闷更甚。出门前, 他随意往排着的长队瞟过,而后视线停在某一人身上,状似惊喜地打了一声招呼。
“宋管事。”
宋管事闻声看过来, 点头应道:“沈掌柜。”
这个管事平日里常替主人在珍宝斋采买新鲜的西洋物事,是个熟客。
沈云归面色如常地走过去, 熟稔地和他搭话:“我从门前经过,就看见这间脂粉铺子里面人山人海,门槛都快要被你们踩烂,难不成,京中还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新鲜事?”
宋管事面露几分迟疑,但他往拥挤的人群看了一眼,皱起的眉头又很快松开。
“此事本不该随意泄露,更不该从我嘴巴里说出来,不过,事到如今,看眼前这场面,想来,不用等我说,想必沈掌柜也能猜到一些。”宋管事压低声音,道:“今日我们这些人过来,全是因着一个缘故。”
沈云归:“哦?”
宋管事笑了一下:“沈掌柜难道没听到消息?宫中要有一位新娘娘了。”
沈云归当然知道,但他没放在心上,甚至此话从宋管事口中说出来时,他也没有反应迅疾地将此事和温家联系起来。
只不过,当宋管事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到脂粉铺,再看看四周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的人们,一个大胆又不敢置信的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他握着折扇的手指倏然收紧,折扇险些从指尖滑落。
“难不成……”
宋管事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难道还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个即将要进宫做嫔妃娘娘的幸运女人,可不就是温家脂粉铺的温娘子?
沈云归改了目的地,到温家门前时,果然见温宅大门紧闭。他与温家人的关系追溯到在云城时,因而他上前敲门也不像普通人被拒之门外,陈奶娘招呼着“沈公子来了”,将他迎了进去。
桌上刚沏的茶水正滚烫,温宜青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她神色平静,似乎早知他会来。
沈云归无心喝茶。
一见到人,他的话脱口而出:“那个陈……”
帝姓非陈,想来那陈姓也不过是一个假名,现在回想起来,那人连假名都没编全。可恨他与一个连名字都不识的人争了许久,往日那些拈酸吃醋,刻薄针对,在那人眼中应当十分可笑。
“……他是皇帝?”
温宜青轻轻点头。
沈云归惨淡一笑。
他一向能言善道,此刻却喉咙干涩,一句也说不出来。
在来的路上,他便已经将这个消息在口中翻来覆去咀嚼许多遍,所有饱含震惊的复杂情绪也在漫长的道途中趋于平静。
一切想不通的,心不甘的,这会儿全如死灰般消散。
想他沈云归天生英才,于经营之道颇有小成,自负不是天下第一,也当人间佼佼,却在感情之事上屡栽跟头。可谓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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