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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爹是皇帝(时三十)


温宜青连忙去捡。
伙计热情地问:“客官是来为夫人挑选?不知夫人喜好什么,小的能为客人推荐一二。”
边谌弯下腰,捡起滚到自己脚边的盒子。他微微抬眼,与伸手过来够的温宜青视线对上。
“阿……”他方开口就停住,想起什么,抿唇改口:“温娘子。”
温宜青慢慢直起身,怔怔看他。
“旁边有一间茶楼。”
边谌放下胭脂盒,他的指腹沾染上一抹胭红色,一晃而过,消失在宽大的衣袖里。温宜青的视线下意识追到他的袖中,很快回过神,抬眸对上他黑沉的眼。
“我有话与你说。”

第42章
茶香袅袅, 白雾氤氲。雅间的小窗紧闭,隔绝了外面鼎沸的人声,茶楼清幽安静, 无人打扰,是一个谈话的好去处。
温宜青却有些不自在。
她捧起茶盏,浅浅润湿嘴唇,又很快放下,热意透过白瓷传到她的掌心里, 略有些烫手的温度。她无心分辨茶叶的品种与香味, 却能察觉到对面人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 目光灼灼如夏炎, 叫她不敢抬头直视。
面前人身份尊贵, 是这世上最尊荣显赫之人,她本就不该与之平起平坐。更甚是,她本连认得此人的机会也不该有。
温宜青又抿了一口茶水。
“你……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温宜青轻声道:“铺子里事多,民妇离不了太久。”
边谌不置可否。
他抬眼看向面前人,注意到温宜青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心中叹息一声, 抬手为她续上茶水。
她便连杯盏也放下, 双手拘谨地收起,目光所及落得更低。
恨不得撇得干干净净, 一分一毫也不相关。
边谌垂下眼,不再紧逼,道:“昨日青松学堂发生的事情, 我已经处理好了。”
“……多谢。”
“昨日太子回宫,与我说了学堂里发生的事情。是祁家动的手。”他道:“先前我派人查过, 你是祁家遗落在外的血脉,也是因此进京。但你如今带着孩子一人独住,他们却屡次三番下手。”
那些世家阴私,稍稍一想就能想出前因后果,无非就是捧高踩低那一套,忠勇伯府虽是功勋后代,可这些年来在朝堂毫无建树,只知结交逢迎,一个商户出身已经嫁人的女儿,与一个做侯夫人的女儿相比,自然是后者更得心意。
此事本与他无关,他也不必插手臣子家事,可祁家的那个亲女儿是温宜青,他又无法坐之不理。
“你让我别管,可祁家人几次下手,害得都是善善。”说到此处,面前人头低得更低。边谌顿了顿,回想自己是否语气太过严厉吓到了她,他并未有责怪之意,又不知该从何解释,只能懊恼地放轻语调,“善善是我的女儿,她虽未长在我的身边,但我亦疼她爱她,祁家那些人本欺负不到她的头上。”
“我知道。”温宜青垂首低声应道:“善善因是受我连累,若非是我,忠勇伯府也不会视她为眼中钉,她本不该受这些委屈的。”
边谌微微皱起眉:“我不是在怪你。”
“……”
温宜青唇角紧抿。
但她又没法不怪自己。
当娘亲的,有谁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受苦,她的善善还那么小,从小就没吃过苦头,也没受过委屈,她还当自己这个娘亲做得还算过得去,却还是让小女儿受了她的连累。若她当初没有进京,若她本没有什么真真假假的出身,也不会有如今这些事。
甚至,她连为善善出头都做不了。
她的女儿本该是名正言顺的小公主,祁家那些人再嚣张,也万万不敢欺负到皇家头上。她的善善那么想要爹爹,全因她的私心,让她有爹也不能认。
善善若是能跟着她亲爹,自然是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但她又如何舍得与自己的孩子分离。她十月怀胎,费尽辛苦生下来的女儿,爹娘也去世后,善善便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亲手养大的,那么天真那么听话的小姑娘,是她放在心尖尖上拿命来疼的女儿。
便只能骗她蒙她,用小宫女做借口哄她,借一己之私强行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到如今又连累她,令她被诬陷,被欺负,莫说是皇帝,连她自己都要怪自己。
温宜青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睫濡湿,用了好大的努力,才没让眼泪落下。
边谌轻轻叹息一声。
他拿过一个空杯子,斟满一杯热茶推过去,见温宜青不接,便强硬递到她的手中。明明是盛夏,她的指尖却冰凉,斟满热茶的杯盏像是冷冬的炭火。
边谌眸光微动,胸口发堵。
他的阿青虽已为人母,可到底年纪尚轻,才二十余岁,许多人在这时还活得稀里糊涂,她却要撑起门楣,养家糊口。既无长辈帮扶,也无夫君倚靠,甚至还要遭受亲生父母的刁难。
他本该伴在阿青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周全,是她最亲密无间的爱人。她却不信他。
“你不必怕,我并非是想要将善善从你身边抢走。”他解释道:“只是善善是我的女儿,我已亏欠她数年,只想尽生父之责,能庇护她一二,让她免受欺负。”
“……”
“她仍是你的女儿,不会有人将她从你身边夺走,你若不想,我便也不让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世。”边谌抿紧唇,“我保证。”
“……”
他捏了捏眉心,疲惫地道:“你即便是不信我,我也不至于在此事弄虚作假。”
温宜青一动不动。
晌久,她端起杯盏,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喝下了一大口。热茶入肚,连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许多。
她轻轻地应道:“好。”
“你若是想,来见见善善也无妨,她、她也一直想见你。”温宜青垂下眼,杯盏里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野,她低声说:“但你不要说她的身世,她嘴巴不牢靠,守不了秘密的。就像先前在金云寺,你们见过的……可以吗?”
边谌欣然颔首。
“那你呢?”
“我?”
“你是祁家的血脉,你若是想要认回去,我也可以帮你。”
“不用了。”温宜青冷淡地说:“我有我自己的爹娘,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只要他们不欺负善善,他们认谁做女儿都好。”
“那……”
“不用了。”听出他的未尽之言,温宜青飞快地打断他:“你只要帮善善就好,不必管我。”
既是已下定决心当做从前什么也未发生,不再有任何纠缠,就不用再提什么亏欠补偿。反正他们二人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平民商户,本就两不相干。
“……”
二人相顾无言。
温宜青很快变得坐立难安,她不敢直视对面人,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轩窗外,天光仍大亮,时候尚早,她却连手中的热茶都开始觉得难以入口。
“民妇还有要事在身。”她匆匆告辞:“恕民妇先行告退。”
该说的话已说完,皇帝并未阻拦。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起身站了起来,想了想,又行了个礼,才往外走。
就在她要走出去时,身后人忽然开口:“阿青。”
温宜青动作微顿,手扶在雅间的门上,将要推开。
“我已将郑贵妃送出宫。”他道:“后宫无主,你若是想,随时都可点头。”
她愕然回过头。
边谌想要从她的神色中分辨她的反应,只是还不等他看清,她又匆匆把头转了过去,而后推开雅间的门,一句话也没有说,飞快地走了出去。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过木制的阶梯,噔噔蹬蹬,像只捕猎时遇到的受惊的野兔,仓惶没了踪影。

青松学堂。
上午的课程结束, 午休时分,家中的下人像往常一样送来午膳,石头刚把菜肴都端出来, 乔明轩便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
“温善。”他把盘子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娘亲手做的点心,可好吃了,给你。”
他昨天就提起过,善善也没客气, 大大方方接过来, 还把自己今日份的点心分享给他一半。
她的点心是家里厨子做的, 外面是层层的酥皮, 里面藏着绵密的豆沙馅, 一个个小巧可爱。善善还没吃两口,便又有一个小朋友端着自己的点心过来:“温善,这个给你。”
善善满头雾水地接了,新点心还没有入肚,鲁达也端着一个盘子过来。
等太子姗姗来迟时,善善已经被其他人喂了一肚子好吃的,打个嗝都是香甜的味道。
一见到太子, 她迫不及待地推了推石头, 石头动作一顿,端着饭碗站了起来, 换到旁边座位,把她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太子落座时,注意到那个异族小孩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他看过去,那双灰眸很快移开。
善善连忙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献宝似的呈到他面前,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太子,圆溜溜的眼中满是期待。
太子低头看去,是一个草编的小动物,手艺粗糙,小动物也生得有些奇形怪状。
这东西有些眼熟,他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御书房里见到过。皇帝的八宝柜上放着各种古玩珍宝,却突兀的有只木雕小狗,草编蝴蝶,格格不入。
太子:“给我的?”
“嗯!”
他天天给妹妹送点心,却还是破天荒地头一回收到善善的礼物,太子有些受宠若惊:“为什么给我?”
“您昨天帮了我好大的忙,我要谢谢您呢。”善善说:“我本来想去珍宝斋给您买礼物,可是您什么都有,珍宝斋的东西您也不会稀罕,我最喜欢宝芝斋的点心,但是也没有宫里厨子做的点心好吃,我想来想去,就让石头哥哥教我做了这个。”
太子惊喜:“你亲手做的?”
善善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扑扑的。
她从前没学过,也不像石头哥哥那么厉害,费了好大功夫才学会,可最后编出来的小动物也没有石头哥哥做的像。
石头扒完一碗饭,默不作声又添了一碗。
善善绞着手指头,“您是不是不喜欢呀?”
“不会。”太子惊喜地把那只歪歪扭扭的草编小动物收好,脑子里飞快地想好了它在多宝柜里的位置:“我很喜欢,善善,谢谢你。”
善善抿起唇,圆圆小脸上的梨涡深深。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祁昀,见他脸色难看,眼底青黑,咦了一声:“大表哥,你怎么了?”
祁昀朝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昨夜看书看得入迷,睡得晚了。”
善善连忙说:“大表哥,你要注意身体。”
太子斜了他一眼,没有拆穿。
退学的消息是昨夜送到忠勇伯府,三夫人前脚还在得意,后脚骤然得知自己的一双儿女俱被青松学堂退了学,设想中温善的下场全都落到了自己孩儿身上,她哪能咽的下这口气,拉着自己的夫君闹了一晚上。
可退学的决定是皇上下的,伯府上下唯二能在皇上面前说话的除了伯爷就是祁文谦。偏偏是她们先下手害人在先,还险些连累祁昀也被退学,连向来好脾气的大夫人也动了怒,三夫人闹过,大房也提出来要分家,忠勇伯府一晚上没有安宁。
吵了一晚上也未出结果,忠勇伯夫妇说什么也不同意分家的事。
祁昀深吸了一口气,道:“善善,最近你要小心点。”
善善不解地看着他。
他含糊道:“放了学就立刻回家,不要在外面贪玩,知道吗?”
以他三婶娘的脾性,吃了那么大亏,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正他今早出门时,三婶娘一大早就闹开了。
善善满头雾水,听他又叮嘱了一遍,便应了下来。
用过午膳,下午仍是柳夫子的课。
虽然不是善善最讨厌的骑射课,可气候越来越热,外面蝉鸣阵阵,在燥热的天气中听得令人心烦气躁,便是再好学的小朋友也无法静下心来听课。
课间时,众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是不是快要放假了?”
“往年就是在这个时候。”
“我娘早就答应我了,等我一放假,就带我去城外的庄子避暑,那儿可凉快了。”
“善善。”文嘉和问:“你要去我家的庄子玩吗?”
善善抬起头来。她刚在课堂上睡了一觉,圆嘟嘟的脸颊上还有桌案留下来的红印,方被叫醒,她茫然极了:“什么假?”
原是因为民间的书院学堂每逢五月有田假,青松学堂的学生出身非富即贵,与农活毫不相干,可因为暑热,学生们也无心上课,便也会在这个时候放假。
善善是第一次上学堂,也是第一次听说学堂能放假,还从来没有计划过,她想了想:“我得问我娘。”
她很快又变得失落。温宜青要忙碌铺子里的生意,向来没有多少空闲,更别说像其他人的娘亲一样,带她去外面的庄子避暑度假了。
再说了,善善心中还有一件大事。
五月十三是娘亲的生辰,她还要给娘亲过生辰呢!
马上就是娘亲的生辰了,善善已经提前订好宴席,但还没有准备好好娘亲的生辰礼,这会儿想起来,她心里数数日子,五月十三近在眼前,她马上就觉得急迫起来。
放学后,善善急匆匆地与其它人告别,自己坐上马车,去了热闹的东市。她记着祁昀的叮嘱,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但还特地问文嘉和借了一个护卫。
大多铺子她都已经提前逛过,这回又去珍宝斋与首饰铺看了一圈,仍旧没看中什么合心意的东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怕娘亲着急,她只好先失落的回家。
奶娘已经在温宅门口徘徊许久,一见她回来,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里走:“善姐儿,你可算回来了,宫里的人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宫里?”善善不解。
“是啊!”奶娘喜形于色地道:“就是宫里来的人,来接善姐儿您进宫呢!”
“进宫?进宫做什么?”
一句两句哪说得清。
奶娘把她拉回卧房,动作飞快地把她身上的学堂制服换下,还重新梳了发髻,给她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善善晕乎乎的任她摆弄,等回过神,人已经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娘亲也陪在她的旁边。
温宜青也换了一身衣裳,牵着她的手,手心里紧张地出了汗。
“娘,我们要进宫去干什么?”善善看那来接人的宫人有些眼熟,问:“是太后娘娘想我了吗?”
“不一定。”她低声说:“也许是皇上想要见你。”
“皇上?”
可皇上叔叔不就住在她的隔壁,每天都偷偷地与她在见面吗?为什么要她特地进宫见面呢?
善善满头雾水。
她摸了摸小肚子,感觉到秘密在肚子里翻腾,好像随时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善善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将秘密重新咽回到肚子里。
马车很快驶过街巷,来到了巍峨的皇宫前。
善善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再看一回,皇宫仍旧富丽堂皇,静静地矗立在黑夜里,神秘而又辉煌。
“善善。”在下马车前,温宜青轻声开口:“等会儿,不管皇上太后说什么,你都答应下来,知道吗?”
“哦。”她被娘亲抱下马车,又问:“他们要和我说什么呀?”
“他……”
温宜青闭了闭眼,心情复杂,她轻声道:“……我也不知,你就照我说的做。反正不会害你的。”
在善善回家前,宫中派来接他们进宫的宫人已经提前透露过宫里人的意思。
她既不想让孩子认回宫中,边谌便从另一种角度给予善善应有的身份待遇。只要与皇家亲近来往,往后就有皇家在她背后撑腰,日后若再有人不长眼想欺负她,动手之前也得先顾忌她背后的人。
先亲近走动,之后再找个理由封赏一二。便是郡主公主也能当得。
到那时,如忠勇伯府之流只有谄媚逢迎,岂敢再动心思。
善善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带路的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眼角余光忍不住往懵懵懂懂的小姑娘瞥去。
他是太后的心腹,因而也得知不少隐秘事。
太后娘娘哪舍得害人,心疼还来不及。便是先前听说了青松学堂发生的事,还在大半夜将皇上叫去训了一通。
这个小姑娘可是太后娘娘日夜念叨的亲孙女,这座皇宫里正儿八经的小公主!

宫里是一场普通家宴。
除了太后之外, 便只有长公主与文嘉和。善善抿起唇,露出甜甜的小梨涡,冲自己刚分别不久的好朋友笑了一下, 又好奇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她没看见皇帝叔叔与太子殿下,善善松了一口气。她想了一路,也没想出自己见到皇帝时该露出什么反应,才会不叫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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