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费心了。”
平宁公主:“哪里的话。”
但后来回到邯辅时,听侯嬷嬷所感叹,嬿央才知道又岂止是费心而已。
里面有几本医书甚至都是孤本,也就母亲有法子能请她的兄长容情,誊抄一本。
且这些本子是不能外传的,只能给韶书用。不过现在的韶书看不懂,还要等她大些才能进一步学,嬿央便先给她收好。
翌日,正逢端午。
韶书一早跟着侯嬷嬷一起洒药防虫,又悬挂艾草菖蒲,驱邪辟疫。
祁长晏清早一开门就看见了房门上挂着的东西。
且,这时见韶书抓着把艾草又从院子里一溜烟跑过,问了声,“去哪?”
韶书听到声音停一停。
回头就说:“爹爹,我去挂院外!”
“那跑慢些,别摔了。”
“好!”清脆的声音,韶书再次跑起来。
祁长晏回房。
回房,正看见嬿央才洗漱过,这会儿已换好衣裳在对镜簪钗。
走了过去,在女人才簪好钗和珠花,在镜前似乎看有没有簪歪时,站在了她身边。站于她身边时,见她眉眼盈然,抬眸看了他,祁长晏勾勾唇,不禁在她唇上一吻。一吻后,嬿央抬手正了正他的发冠,正发冠时,摸着手心里一处粗糙倒是说:“似乎有处缺损了?”
“有?”祁长晏束发时倒没发觉。
“有。”
“换一个?”
“好。”
换好后,嬿央的眼神望了望他之前过来的方向,“听你之前是和韶书在说话?”
“嗯,韶书起大早去挂艾草,看到问了声。”
嬿央点点头。
点头时,被他一揽却又亲了亲她嘴角,这时,她手里还拿着他刚刚换下来的发冠呢。不知什么意味的,笑看了他。
接着往前一步,把发冠放下,刚刚是他自己换的,她未帮忙,只是给他拿着换下来的这东西。
放好,身后的他也来了一步。来了一步,倒不是要做什么,随后嬿央再转身回头时,男人的确也没做什么,只是点点下巴说了句话。
“回头别放在这了,收起来吧,怕我明天顺手又用了它。”
“收进箱子里?”
“嗯。”
嬿央:“行。”
随手便又往外挪了一下,方便等会儿叫嬷嬷收起来。
她挪了一下时,祁长晏看了看,顺手伸出手懒懒和她也一起挪了挪,说是挪,更像是用食指拨了拨,拨过,后来倒是不知怎的就发展成最后她和他一起站在这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笑着说话。
说着时,屋里他和她的声音都不算大。不算大,却是外面正好能模模糊糊听到一些话中尾音的感觉,所以嬷嬷到了门边时是知道夫人和二爷都已经起了的,便上前拍了拍门,道:“夫人,二爷,早膳好了。”
这一声对于嬿央和祁长晏来说都挺突兀,嬿央甚至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似的,哂笑一声,“知道了嬷嬷,这就来。”
随后的声音便是她对祁长晏说得了。
“走吧,早膳好了。”倒是差点聊忘了。
“嗯。”
这一声后,门边的李嬷嬷还以为夫人和二爷马上就会出来了,但之后却是又过了一小会儿才见夫人和二爷走出来。
走出来时,她看到夫人和二爷是一起出的门,接下来,则是一直并齐慢步而走。
李嬷嬷看着看着,感叹的笑了笑,心想真好,还是夫人和二爷现在这样好,当初初到九稽时,她是真想叹气。
现在想起那段时间也想叹气,不过好在已经过去了。
这时,赶紧快走几步,去追已经走了一段的夫人和二爷。
还没追上呢,见两位主子走到院门处时,夫人先停了一停,停下是为了看书姐挂的艾草和菖蒲。
李嬷嬷看到二爷随后也停下了。
她听到夫人问:“是新采的艾草吧?”
“嗯,闻到香味了?”
“有股淡淡的艾香。”
“熟悉?”
“熟悉啊,我小时候也亲自挂过的。”
用过早膳, 到中午时,霁徇踮脚看膳桌上摆的粽子和咸鸭蛋。
踮着踮着,小手扶着桌子腿借一借力。扶一会儿, 跑去找一边的韶书。
“姐姐。”
“嗯?”
“要粽子。”
“你又不爱吃,你要干嘛?”韶书看他。
早上嬷嬷给他剥了一个超级小的粽子,可他吃了两口就不爱吃了,这会儿倒是又要。
霁徇:“我吃。”
韶书哼笑。
霁徇凑过来,锲而不舍, “姐姐~”
他就是想拿着玩, 可他够不着。
韶书摇头。
霁徇没办法, 于是去找丫鬟, 扯扯她的衣裳, 说要。
被找的丫鬟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给小主子拿,但接下来,看书姐朝她摆手无声说别给,也就只能讪讪表示爱莫能助了。
霁徇还一心以为她会给他拿呢,结果等了半天没等着,狐疑望她一眼。
丫鬟更加讪讪。
霁徇再扯扯, “拿。”
丫鬟纠结。
好在稍后不用她纠结了, 因为夫人和二爷过来用膳了,随着两位主子进来, 小主子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拽着她衣裳的小手也马上松了,朝夫人那蹒跚跑去。
“阿娘!”
“嗯。”嬿央摸摸扑到她腿上来的小儿。
摸了摸, 在他伸手要抱的动作里,顺势抱了抱, 接着放他坐到他的凳子上去。
放好霁徇,吩咐丫鬟把他的吃食端来,放到他的小桌子上。
丫鬟应是。
这时,韶书和霁安已经从刚刚还在棋盘上推子玩的姿势,变成走来在桌边坐好,开饭。
其实韶书也不大爱吃粽子,但今日总归是端午,尝也得尝一两个。
所以在丫鬟拿剪子剪粽绳时,说:“给我拿个最小的,大了我吃不完。”
“是,小姐。”
霁安也说:“我也要个小的。”他不习惯把粽子当主食,粽子吃多了,等会儿他就吃不下饭了。
丫鬟于是又挑个小的。
与此同时,霁徇心心念念要个大个的,所以对于此时自己小桌上连个粽子的影子都没有,伸长了小脖子望阿娘,又马上自己颠颠跑来,离了自己的位置到这边来抓嬿央的衣裳。同时还踮脚,眼巴巴昂着脑袋看自己压根够不着的桌面,“阿娘,我,我没有。”
嬿央和韶书之前答他的答案是一样的,“你又不爱吃,还要?”
早上小儿子吃粽子时是个什么模样,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霁徇:“我吃。”
小手抓紧了,把嬿央的衣裳抓成一团。
嬿央后来看他一直站在这不肯走,没办法,便脱了他的小鞋子把他抱在怀里坐着。
顺带,夹一点点粽子喂他,“不许吐了。”
早上吃第三口时他就吐了出来,不肯吃。
“好。”应的非常乖。
而再次尝到好像忽然觉得也不是太好吃的味道,霁徇再也没嚷过要粽子了。
倒是又抬头指指咸鸭蛋,让阿娘给他一个鸭蛋。
嬿央没给他咸鸭蛋,虽然这鸭蛋腌的不算太咸,但以小孩子的舌头来说肯定一口就能齁着,没看早上韶书还说咸了,最后只吃蛋黄。
给了他一个茶叶蛋,“拿好,别掉了知不知道?”
“好。”
接着没再出声要过东西,乖的不行。
且嬿央喂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小嘴巴张一张,咬一咬,又闭起来,直到完全吃饱了,翻个身,表示想从嬿央怀里下去了。
嬿央放他下地。
放他下地时,她自己也差不多吃饱了,碗里最后几口便吃的很慢。
“饱了?”祁长晏看她这时吃饭速度,出口一声。
嬿央笑着点点头。
点过头,吃完碗里最后一口不再添饭。
接着他和儿女们还在吃时,她便坐在原地喝茶消食。
韶书是紧随她之后吃完的,吃完跑到她这来,表示想闻闻她杯子里茶叶的味道。
嬿央把杯子凑过去。
韶书靠在她臂弯里伸头闻闻,闻了,说:“阿娘,我也喝一口。”
嬿央表示行啊,喂她一口。
韶书一口直接喝完了,因为杯子里本来也没剩多少茶了。
喝完,韶书看看杯底表示,“我给阿娘再倒!”
捧起杯子噔噔噔去倒茶。
嬿央笑,乐得看女儿来了兴致。
不一会儿,韶书添了茶回来。
祁长晏这时也用完饭了,见此,往后微靠,同时伸了手臂摸摸再次倚到嬿央臂弯里的韶书,摸的是她脑袋,“不给爹爹倒一杯?”
韶书点头,“好。”
祁长晏弯唇。
随后,得了韶书拿来的茶,再次摸摸韶书脑袋。
韶书又站着靠回嬿央臂弯里去。
靠上时,觉得阿娘帮她理了理头发,她忍不住眯眼笑了下。往阿娘身上又靠一靠,欢快的和爹爹说话,“爹爹,我们下午出去玩好不好?”
“想去哪?”
“看龙舟!”
反正有空闲时间,祁长晏当然不会不应。
下午一大家子便看龙舟去了,看完回来时,距离这会儿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进到家门时,霁徇还惦记着刚刚看得龙舟。记忆尤其深刻之处,是他眼里当时看到翻了的一条船,船划着划着就从竖着变横着了,之后就是越来越歪,直至左右失衡,所有人全都掉到水里。
随后霁徇就看这些人纷纷泅水上岸,他当时看得目不转睛,甚至直到被嬷嬷抱着又往前走了,还要回头看看那些上了岸的人。
这时回了家,小嘴说一说,告诉爹爹有人落水了。
祁长晏笑笑,拍拍他脑门,“他们都会水,也全都安全上岸了,没出事。”
霁徇:“那,那爹爹,船。”
他也想要船,大船。
祁长晏对此挑了眉,但怎么可能给他弄条船去。不说话了,只说:“找哥哥玩去吧。”
接着未管他的不停嘟囔,回房里去。
回到房中,与嬿央一起歇了个午觉。在外面走了一趟怪热的,这时歇歇正好。
一觉醒来,霁徇未再缠着他要船,因为他和哥哥姐姐玩的挺高兴,已经不惦记着船了。
他不闹腾,嬿央和祁长晏也省心些。次日,过了昨天的清闲日子,祁长晏再次去上值。
才上值,就看到沈町过来给了他一个帖子。
祁长晏粗粗看了一眼,说:“你女儿已经满月了?”
“是啊,到时还望大人赏脸来一趟。”沈町笑语。
他都给了帖子了,祁长晏自然去,道好。
二十这日,便和嬿央一起去了。没带孩子们,只夫妻俩过去。
沈町看到二人过来,亲自来迎。
又让自己的夫人抱着孩子来给祁长晏和嬿央看看。
嬿央凑过去看了看沈町夫人怀里的小宝宝,不由得捏了捏她软软的小手,笑道:“可真乖,不哭也不闹的。”
女人抱着孩子摇一摇,笑道:“只要吃饱了,她一般就不哭。”
她说着这句时,嬿央的手恰被小小的孩子握了一根手指,眼睛弯了,便忍不住又逗逗她。
且,再次见到这样小的小女孩,让她想到了韶书。
回程时不免和祁长晏笑着提起,“韶书当初满月时,不如沈町家这个小姑娘大,当初韶书就那么小小一点。”
还有,韶书小时候格外黏她。
祁长晏听她说得,想象不出来韶书当初是多小。
到底那时他在九稽。
“和霁徇比呢?”
“比霁徇要大一点点,但大的也不多。”
“就那么一点大。”嬿央指着自己手臂的一截比了比。
祁长晏看了看,才看,见她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声。
女人边笑边回忆,“当时满月宴客人才走,韶书便尿了父亲一身,母亲那时看了大笑,父亲虽然脸僵了僵,但最后到底也只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么一说,嬿央继而想起许多韶书小时候的事。不自觉间,倒是陷入回忆。那时他不在京里,所以韶书从出生起到虚岁三岁了,都未见过他一面。
不过他虽不在,但韶书小时候是一点不缺人疼的,母亲和父亲都很喜欢韶书,韶书自会走后,也一直和昔姐玩的很好,又有安哥这个哥哥,所以韶书基本是从来没念过他的,只在她或者母亲教她喊爹爹时跟着学舌时会喊一喊,又或者突然兴起时看到大哥逗昔姐,会奶声奶气问一句爹爹呢?问过也是隔天就忘,并未伤心什么的。
她想着想着,再回神是被祁长晏摸了摸手背,且,她已是被男人懒懒揽进臂弯中的姿势。
“想什么?”祁长晏问她。
“想韶书小时候呢。”嬿央说。
说着,弯唇笑了,且抬眸笑意盈盈瞧他,“还记不记得,最初你回来那趟,韶书都不认得你?”
怎么不记得呢,那时,他已经去了九稽三年多。
三年多,未见过孩子们,更未见过她。当然,母亲是给他寄过韶书的画像的,但是其中也只有韶书的,因为只有从韶书生下来他就一直不在,母亲想让他认认韶书。
那夜,他好好看了看那副画像,看着看着,目光又偏向母亲寄来的信。
母亲信上提了韶书许多,还说韶书和嬿央长的很像。
祁长晏心想像吗?
看着画中稚童的眉眼,淡淡的想或许是像的,就像现在,仅仅是看着画中的小娃娃,好像只是看得久一些,嬿央的面貌便能渐渐显现出来一样。
是啊,他和她的这个女儿很像她。
原本,他还以为他几乎已经对她的神情都有些生疏了,三年多,不短不长,但他以为在这三年的忙碌里,心里已经平淡如水。
这些年,好像连有空想起她的时候也少了。
但现在再看这幅画,倒是轻易又想起来了。嘴角意味不明轻轻牵了下,接着把画卷了起来,再次看京里递来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些衣物,除此之外就是两封信了,一封母亲的,一封她的。
她的信每回都是和母亲的一起来,从未单独来过。
信上的内容很少,说得也都是孩子的事,偶尔几句提及了其他,也很少很少。
没有多看一遍的必要。
祁长晏随手把信放了,未再看过这个包裹。
其实夫妻间聊孩子的事是很常见的,而且他一去三年多,又忙活的全是政事,平时去信回京的次数更是比嬿央给他的信还要少,又从未提过关于他身边的事,嬿央就算有心想提其他的,提什么呢?
除了孩子,也只能说些天冷天热,让他添衣减衣,以及有涉及夫妻俩需要协商的事,才和他往来商量。
祁长晏或许也明白这点,但终究,或许是三年多的时间将当初心里的念头磨刻的更深,长此以往,不知是真的太忙还是竟已经习惯了一人在这边的索然,对于她信里越来越少涉及俩人事情的情况,也只是平静看着。
事后八月那次回京,不知为何竟突然想问她要不要这回随他去九稽,那句最终未能说出口的话,也没必要再说。
此时,只抓了抓掌心里她的手,又抬眸看她,忽而,搂了她吻了吻。
这个吻一旦开始,不自觉间由男人主导着,好像已经有点长久了,但嬿央的注意力却不在他吻她的唇上,反而是他此时揽在她腰上,还有肩上的手掌。
所以在他摸摸她的肩撤了唇上温度时,不禁笑着往他怀中靠了靠,又下意识,抓了他的掌心到手中。祁长晏顺势包了她的手,同时低笑亲亲她眉心。
笑着,声音却好像有点不明显的另一种意味,男人摩挲着她的手说:“现在,韶书记得她有个爹爹就行。”
嬿央望他。
望了一会儿,不禁拍了下他的手。韶书现在要是还不记得,那还得了?韶书的忘性也没有那样大。
祁长晏轻轻扯唇。
又过一会儿,心里是早已不介意了,这时便忍不住懒懒摸了摸她腰上。谁让他此时正环着她呢,她在怀中,手掌也就自然而然抚在她腰上了。
嬿央也没特意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于她而言,早已习惯。
此时倒是只靠着他,在马车驾驶晃动间,被他环得浑然忘记偶尔轻微的颠簸。
时间又过一会儿,这时回到郡守府了。
回到府里就看韶书和霁徇站在大门那。
“怎么都站在这?”嬿央下了马车后,不禁问。
韶书:“等阿娘和爹爹啊!”
“竟知道我们是这会儿回来?”
韶书跑过来,“不知道,所以我和弟弟等了好久!”
又说:“阿娘,下次我也要去!”
“不怕过去无聊?”
“那阿娘,无聊吗?”
“还好,但是都是大人,没看见几个小孩。”
“……哦,那好吧。”
“那和弟弟上回的满月宴一样吗?”
“差不多,但他家今天比弟弟那回人多。”
“因为他家亲戚多?”韶书想一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