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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敬如宾第六年(芋孚)


他回来过……嬿央想着想着,看向嬷嬷,似是平静,“嬷嬷,他回任地有多久了?”
李嬷嬷想着姑爷上回回来的日子,算了算,道:“约有四十七天了。”
嬿央哦了一声。
也就是祖父死时他没回来,当然,她知道他情有可原,地方任职无召不得回京,没有陛下的命令,他不可能擅离职守只为给祖父奔丧。
同样的,以此也知来日她怀胎十月腹中这个孩子出来时,他也仍然是在任地,情况和当初她生韶书时一模一样。
嬿央忍不住又想到她睁眼前的情况,她不知道过去一年里她有没有就那事找祁长晏问清过,他对杜雪若可还有惦念,她只知道现在想到这胎的情形,又想到他倒是拍拍手什么都不用管!
心口忽然堵的跟上不来气一样,明知他不知何时才能调任回京,却又让她怀上了。
气着气着,觉得不发一口恶气心中实在闷的慌。
面无表情,忍不住朝嬷嬷说了句,“四十几天……”
呵呵轻声,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但嬷嬷,我腹中这孩子看着可快有三个月了……”
越发面无表情了,“谁的?”
是谁的也不是他的!心里闷声了两句。
李嬷嬷七窍升天:“!”
“祖宗哎!您有气也别这样发火啊,谁不知道二爷五月受召回来看过太皇太后。”
当天,直到夜深二爷还叫她去叫水呢!
李嬷嬷捂一捂夫人的嘴,看着自家主子仍是面无表情的神情,无奈又无力,声音很低,“知您因这回老太爷丧事姑爷回不来心中耿耿于怀,可您也知道啊,二爷也是身不由己……”
且莫气了。
嬿央知道。
那一句脱口而出后也觉不合适,生气归生气,这话确实不该说。
“嗯。”
嗯过后,见嬷嬷不放心似乎还想苦口婆心告诫她以后万万不可再说这等话,她点点头,但这时,忽听内室关拢的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嬿央皱眉。
明明让心腹在最外间守着了,哪个丫头,没她的令敢进来。

但接着,视线中慢慢看到的那个人,让她知道他不是什么丫头了。
他的眉眼漆沉,神情有些淡,除此之外,还隐隐透出一股凛然的青黑,迈步走近了她视线中。
边走,目光沉沉扫她一眼,身上寒露沾衣。
嬿央顿住。
李嬷嬷则悚然。
眼睛难以遏制瞪大了,二爷回来了?
那……忽然想到夫人刚刚轻声说得气话,虽然夫人的声音很轻,轻到只她能听见而已,外面的人万万不可能再知道夫人说了什么,可,二爷耳聪目明,是自幼便跟国公爷学过武的啊!
李嬷嬷惶恐不安。
她紧了紧手掌,脑海中焦急的想着该怎么让二爷消气。那些话真的只是夫人气话而已,她日日伺候在夫人身边,夫人是何作风她还不知道?
嘴巴几番嗫嚅,心慌意急。
但祁长晏扫了她一眼,启唇,只淡淡两个字,“出去。”
李嬷嬷话又憋了回去。
“是。”叹气说出这个字,她担忧的看了眼夫人,忧心忡忡往下退。
嬿央已经回了神。
她看了看他的神色,接着,皱眉不解。
“怎的回来了?”
他怎么突然就出现在门外了?
嬷嬷才和她说他四十几天前回来过,又说五月初他还受昭回过京里探望宫里的太皇太后,如今才过多久,他又回来了?
明明上次他一去就是三年多,那之后,只回过一次。
祁长晏未语,抬眉扫一眼她的肚子,走过来。
“刚刚的话,什么意思。”直来直往,男人皱眉。
嬿央:“……气话。”
看着他,表情有些淡,未有不安。
祁长晏点点头。
“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
刚刚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她那一句他直接就皱眉了。虽然知道她不敢,不会有那个胆子,国公府的人更绝不会给她机会让她敢在他外任时与人偷偷有私,但听到这种事哪个男人会不生气?
所以即使后来又听到了她和嬷嬷的之后几句,脸色也仍然有些不好。
这会儿这句,说着时便仍然是皱着眉的。
“嗯,知道了。”嬿央往后靠靠酸软的腰背,揉揉胸口。
揉了一下,望他,“我有些不舒服,下不了榻。你刚回来舟车劳顿,若是饿了,就叫李嬷嬷去叫人叫膳罢。”
祁长晏却已经往外走,“嗯。”
“你让她去备水,我先去书房一趟,过会儿再回来。”
“好。”
他走后,嬿央没有马上叫李嬷嬷,她皱眉一人靠坐在那。
靠坐一会儿,忍不住再次下地去翻黄历,确实,无论再看几遍都是十九年八月初一,真的是一年已经过去了。
盯着上面看了又不知多久,随后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肚子又不舒服了。
一切都很真实。
过了一会儿,深深呼一口浊气,终于接受了眼下的事。
她忍着不舒服回到榻上,喊嬷嬷进来。
“哎!”李嬷嬷飞奔跑进来。
嬿央趴在被子上,“再去熬碗安胎药。”
“嬷嬷你亲自看着,别让药离了眼。”
只有嬷嬷亲自看人熬着的她这会儿才敢入口,莫名的,刚刚那一碗就是不想喝,觉得有毒似的。
当然她知道不会有毒,但这不就是心里作祟吗,她就是想图个心安。
果然,李嬷嬷不解,“重新熬?”
“嗯。”
李嬷嬷很疑惑。
但想了想,还是照做,只要夫人肯喝,重新熬就重新熬吧。
“好!”
“嗯,去吧。”
“不过……奴多嘴一句,您和二爷他……”李嬷嬷为自家主子担心呐,想知道二爷有没有生气。
“没事,他没气,你下去熬药吧。”
这样,李嬷嬷开心了。
欢天喜地,“哎,奴这就去。”
嬿央再喝上安胎药,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喝过药,腹中仍是有些不舒服,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心想这一胎估计要比怀韶书还受罪了。
手指揉了揉额,侧躺进被子里。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接着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有人进了屋里,她知道是祁长晏,连眉心也未动一下,闭眼继续睡。
祁长晏褪去外衣,走到榻边。
到榻边时他停住,眯眸看了她两眼。随后,他躺下躺在最外,闭眼也入睡。
夜半,三更过后。
嬿央好不容易睡得熟些了,忽然,听到有声音接连不断喊她。
嬿央被喊醒,醒来就听到外面声音还在继续,“夫人,安哥书姐都发热了!”
嬿央:“!”
“怎么回事!”匆匆起榻,赶紧下地穿鞋。
期间,听到李嬷嬷在门边又道:“还不知缘由,不过已经催人去叫大夫了,应该过会儿就能过来。”
嬿央此时已经穿好鞋,她大步往外走。
但才迈出两步,她的身形又突然顿住。旋即,只见她面无表情又快步回到榻边,没好气的直接把祁长晏叫醒。
祁长晏睁眼时眉皱了。
他捏捏眉,眯眸扫向把他弄醒的人,眸光中好像有点凉。
昨夜和今天他几乎是没日没夜赶路,好不容易能歇下,她却这时把他弄醒?
嬿央可不管他脸色好不好。
韶书和霁安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就她一人着急是什么事?他作为当爹的就安安心心躺在那?
看着他皱眉,“韶书和霁安病了,你快去看看。”
祁长晏也皱眉。
这回的皱眉倒不是不快了。
是听到孩子们病了觉得是下人们没伺候精心,所以才皱眉。
“嗯——”喉结耸动出沉沉一声,他撑着疲意起来。
嬿央觉得心中郁气好些了,快步又往外走。
这股郁气,是因为之前着急往外走时,忽然想到她都能被嬷嬷惊醒他却还能睡得那样沉,所以才不快!心想他便这般不担心孩子们?
好在,这会儿他也不算完全无动于衷,心里郁气便又缓了些。
脚步又快了点,不一会儿,她到了韶书和霁安屋里。刚到内寝,就见两人都腆着小肚平躺着,脸蛋还都红扑扑,难受的在哼唧。
嬿央心疼,快走过去安抚两人。
接着,又催人再去喊大夫,让人快些!
还叫人再备温水,给孩子们降温。
与此同时手上也没歇,给孩子们解开衣裳散热,别叫闷着了,身体更加难受。
祁长晏见她还给孩子们解衣裳,皱眉。如此,不是更让韶书和霁安着凉?
看她一眼,眼神有点沉。
嬿央没心思看他现在表情,她轻轻拍着两人,之后看丫鬟们换了新的湿布来,便又把两人额上的拿了,换上新的。
接着,时不时还摸摸两人衣裳,若是汗湿了就换了。
如此,一通忙活下来虽不算兵荒马乱,但也实在熬心熬力,好在没白忙活,之后大夫赶过来时,因处理得当,孩子们的热度被控制在一个不算高的范围,接着又开了方,喝了药,至天蒙蒙亮时,霁安和韶书情况大好,热已经完全退了。
嬿央摸摸两人的额,见热终于退了,舒一口气。
接着,轻声招来李嬷嬷,“等天大亮了,遣人去学塾一趟,说霁安病了今天上午就不去了。”
“是。”李嬷嬷点头。
她下去低声朝一个丫鬟耳语了句,接着丫鬟就跑了出去。
李嬷嬷这时又回到嬿央身边,见她脸色不太好,心疼,“您看了安哥书姐一夜了,快歇歇吧。”
腹中胎儿本就不稳,别出什么事了。
“嗯。”嬿央也的确觉得累,累到她都完全忘了祁长晏这时还在屋里。
她随手把外衣一脱,就挤到了孩子们的床上将就躺了躺。
闭眼,“我先歇会儿。”
“哎!”
哎完,李嬷嬷看向姑爷。
小声着又说:“二爷,您也去歇歇吧。”
祁长晏淡淡嗯一声。
目光扫一眼榻上两小一大的三人,他转身回了屋里。
但走到门口时,忽而淡淡扔下一句。
“把那大夫再叫来一趟。”
“是。”
一盏茶后,看着站在他跟前的大夫,祁长晏抬抬手,示意他坐。
不出片刻,他又让他走了,放他去歇息。
想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了。
大夫说天热之时,孩子们发热时是该解衣裳散热,不一定非要捂着被子闷汗。
有时候反而闷着闷着,才更容易出事。
嬿央昨夜的做法没错。
祁长晏揉揉疲惫的眉,回到榻上躺下。一个时辰后,他被吵醒了,是身边的小厮说父亲母亲那边来了人。
睁眼,扫那边一眼,“何事。”
“二爷,公主和国公爷一早听门房说您回来了,让老奴来请您。”
“嗯。”祁长晏起榻。
祁长晏刚踏进门,就见父亲母亲的眼神扫来,父亲先开了口,“怎回来了?”
母亲也说了话,“是啊。还有怎的也不早些派人来说一声,还是今早门房过来,才知道你回来了。”
“而且我还听说霁安和韶书生病了?可好些了?”
祁长晏点点头,“已经好了。”
“筑堤堰事毕,今年秋粮又正丰收,陛下一直心心念念这两件事,儿子是受命回来禀报的。”
“如此。”镇国公摸须点头。
平宁公主也点头,随后笑道:“那快坐下来一起用膳。”
“对了,今日还要不要进宫,能在家里待几日?”
祁长晏坐下,喝口粥填肚。
“昨日我刚到京里便已进过宫了,今日下午还要去一趟宫里。在家里待不久,后日就要回去。”
平宁公主叹气了,“又要走。”
“嗯。”祁长晏慢条斯理用膳。
用饱了,忽然想到什么,他敛眸沉吟了下,看向母亲,“母亲,嬿央也和我一起去。”

“嬿央也去?”平宁公主诧异。
但她觉得嬿央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上路,昨天嬿央身体虚弱几乎睡了一天,到夜里才醒,大夫诊过也说她二儿媳这一胎有些不稳,要好好养着。
这时候南下……
而且霁安和韶书昨天夜里也刚生过病,一家子都病过,她怎么放心她们上路。
平宁公主:“还是晚点再去吧。”
“霁安和韶书昨夜刚病了,还有嬿央……你可听她身边婢女说了?你媳妇这一胎不太稳当,现在得好好养着呢。”
祁长晏顿住。
有这事?确实,没人和他说过嬿央这一胎不稳的事。
他不语了。
平宁公主便以为他打消了念头,舒一口气。
“嗯。”祁长晏最终也没再提这事。
嬿央一觉直接到中午才醒,被霁安和韶书闹醒的。两人已经恢复了精神,活泼的跟没病过一样。
嬿央摸摸两人的额头,确定真的没再发热也松口气。
“既醒了,那用膳罢。”
“好!”奶呼呼两声。
用饭时,嬿央也记起了祁长晏已经回来的事,昨夜后来太忙,她完全忘了这么个人。
看向李嬷嬷,“他呢?”
“二爷进宫去了。”
“嗯。”嬿央也就没管,带着一双儿女用饭。
吃过饭,她把霁安送去了学塾,韶书则带着去和昔姐玩。安排好了两个孩子,她去了婆婆那,说想回林家一趟。
平宁公主心想她不是前天才回来,怎么又要去?
嬿央也知道婆婆心里估计会这么想,便道:“父亲母亲不日就要丁忧回乡了,儿媳想回去再看看。”
平宁公主想想也是。
这一去便是三年,她难免挂念。
“那去吧。”
“对了,你过去了韶书呢?”孩子刚病,她不太想韶书跟去林家。
林家刚办丧事呢,别让孩子又病了。
嬿央也知道婆婆一向有这个忌讳,“正和昔姐玩呢。”
“如此。”平宁公主点头。
两刻钟后,嬿央乘马车出祁府,回林家。
到林家时,看到门前挂上的白色,她只觉恍然。
祖父真的走了……
而她竟然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祖父走时是何情形,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嬷嬷还说她自祖父走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帮着一起操办丧仪,可她也一样什么也没印像。
心中叹气,快步往府里走。
才进府,不一会儿她看到了小弟,小弟看到她先是诧异了下,随后便笑了,“阿姐。”
“嗯。”
嬿央也笑。
林奂:“原还想着走前再去看你一趟,没想到阿姐先回来了。”
嬿央:“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初四中午那日便出发。”
嬿央点点头。
继续往里走,去见父母。
见过父母,她又看到了大哥大嫂和她的侄子侄女,一年过去,大哥大嫂的面貌没怎么变,但她的侄儿侄女长高了,小弟林奂也又高了点。
父亲母亲……则年岁长了,脸上好像又有了分岁月痕迹。
嬿央有些舍不得走了。
但她知道今夜是没法在这歇息的,不说霁安和韶书还不知道好没好全,就前阵子她好像一直待在林家,今天也不该又在家里歇下。
她咽下叹气,只在半下午时,提出还想去祖父坟上看看。
林父点头,“去吧,我们一起去。”
“之后我带着你母亲几个回乡丁忧了,每逢清明你记着去给你祖父祭扫一番。”
嬿央:“父亲放心,我都知道的。”
“嗯。”
从祖父坟上回来,已是入夜时候了。
嬿央回祁家。
回到屋里,她闻到了一股酒味。嬿央动了动眉,是祁长晏喝酒了?
她召来祁长晏身边的小厮,“你们二爷喝酒了?”
小厮:“应该是喝了,二爷从宫里出来后身上就有酒气。”
“嗯。”嬿央知道了。
她走近屋里,身后跟着李嬷嬷。
到了榻边,见祁长晏和衣躺着,还连鞋也没脱,两条长腿就那么交搭在榻沿……不由得揉了揉眉。
真是,就不能把鞋脱了?
“嬷嬷,帮他把鞋脱了吧。”
“是。”
但李嬷嬷没能近祁长晏的身,她才刚走到姑爷腿边呢,忽然,见姑爷眼睛睁了,冷冰冰眯眸扫过来,眼风里绝对的生人勿近。
李嬷嬷讪讪,不敢再往前了。
祁长晏淡淡扫了她一眼,慢慢的,眼又一闭,“出去。”
“是。”李嬷嬷快步走了。
嬿央探头看了他一眼,“醒了?”
“嗯。”祁长晏还是闭着眼。
但眼睛闭着,屋里的所有动静他却都一目了然。比如她问了这一句后,往外去叫人拿膳去了。
祁长晏眼睛又睁了,望着帐顶。
过了会儿,听她脚步又回来了,最终停于一凳子处,坐下了。
他眯了眯眼,随后,呼了下身上浊躁的酒气,慢慢起来。起来后扫了眼她坐的方向,“后天一早,我回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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