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日光(潭允)

“是吗？”段枞盯着温橙，薄唇扬了扬：“那我慢慢补。”
他没有说不补。
而是说慢慢补。
温橙慢腾腾喔了声：“那我没意见。我喜欢你看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不矜持了。
温橙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讲出这句话。
她松开他的腰，假装坦然地侧坐在沙发上，拿起没开封的矿泉水抿了一大口。水顺着喉咙涌进去。
像是一切都没发生。
段枞看着女孩子面红耳赤的模样，没拆穿，自然地坐在她身边，朝包厢的屏幕扬了下巴：“今天心情好，想听什么歌，我给你唱。”
温橙又喝了口水，惊讶道：“你还会唱歌啊？”
“会一点，”段枞走到调歌曲的椅子上，长腿支着坐下，“你选首你现在想听的。”
“那我得好好选选，”温橙拿出手机，“你等我一下喔。我选什么歌，你都可以唱吗？”
“可以，”他坐在椅子上笑，慢慢悠悠地说：“就当是男朋友给你的第一个见面礼。”
温橙咬了下唇，湿润的甜滋。视线放在手机音乐软件上来回浏览，手指翻了又翻，停在了《暗恋航空》上。
这首歌……她之前删除过，又不记得哪天重新加入了歌单。
如果，让段枞给她唱这首歌？
温橙脑子里简单地想了想他唱这歌的样子，就有种要流泪的冲动。
段枞随意翻了翻KTV的歌单，几分钟过去，没听见温橙说话，他走到她身边，弯下腰：“选好了吗？”
她眼巴巴地投来视线：“暗恋航空可不可以？粤语歌。”
段枞没犹豫，走去高脚椅上支长腿在点歌机上调《暗恋航空》这首歌：“可以。”
温橙眼睛亮了亮：“你先学一学这首歌，感觉好像有点难度。反正我不会唱。”
“好。”段枞打开手机放歌，短暂学了会。
男生身形高大，侧脸深邃冷峻的轮廓有光迹眷顾，柔软的橙黄线圈搁置在浅色的牛仔裤上，唇跟着音乐张合，一举一动都吸引人目光。
温橙一下子看愣了神，回忆起高二那年物理竞赛结束，小分队一起坐高铁，她一个人被落在地铁站台，他笑着朝她伸手的模样。
那时候以为那已经是她和他，两颗心脏贴的最近时候，没成想还有现在更近的时刻。
上天真是对她不薄，大抵，爸妈也是在上面一直保佑着她的吧。
没好一会，段枞从桌上拿了话筒，摁亮包厢里原来缭乱的光线，朝她走了过来。
少年眉目张扬的意气，真和那年没有差别。
随后，他挨着她肩膀坐在沙发上。
KTV屏幕上显示正在放《暗恋航空》。
五彩夺目的光线在两人身上晕染。
不知怎的，温橙有点紧张，她担心段枞唱不好，在心里想要是唱得难听也不笑话他。
光斑在头顶扩转，歌曲开始。
段枞掐了原唱，整间包厢只听到他的声。
意外的好听。
官恩娜的原创缱绻温柔。带了分悲凉，他唱起来清亮洁净，多了五六分纵横天下的恣肆之感。
“望上去”
“像有架飞机”
“飞进我天地”
温橙做梦都想不到段枞会有一天当着面单独给她唱《暗恋航空》，不可避免地又想到高三她在深夜一个人听这首歌的酸涩，眼底起了些细小的水雾。
将眼泪逼下去，她继续听他唱。
“任我叫着摇摇双臂”
“拼命地截着你——”
前面的这几句他都是照常的唱。
只是，到了接下来的这句：“你永远听不见。”
段枞忽然挽住她胳膊，朝她弯唇看过来，将歌词改成了“我永远听得见。”
温橙眼眶忍不住汹涌。
耳膜震动地响。
这一刹那，灵魂好像也出窍。
之后的歌词，他也改了好几处。
全都是将那些低落的情绪改为高涨。
温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旁边这个人专注地唱歌。
澄明的光辉淌在男生身上，五官很出众的帅。眼如点漆，淡色的唇似乎比以往要深许多。
红色的润。
而他刚才，就是用那张唇亲了她的额头和左脸。
温橙眼睫颤抖地垂下，抬手蹭了下右边的脸。
他待会能不能也亲亲这边呢。
只亲左脸的话，右脸会不开心的吧。
温橙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视线从他的唇移到屏幕上。
现在，他即将唱到最后两句。
“四百公里”
“名字叫仰慕的一艘航机。”
温橙竖起耳朵。
段枞举着话筒看向她，抬手把她拢进怀里，用很亮的瞳孔望着她唱：“四百公里，名字叫我也喜欢你的一艘航机。”
歌曲唱完，他没放下话筒，依旧专注地看着她，说：“以后想听这首歌的时候，别再用手机听，叫我给你唱我今天改的这个版本行吗？”
“你今天唱的这个版本……”温橙咽了下喉咙：“叫什么版本？”
“你想知道叫什么版本吗？”段枞突然朝温橙俯下身，手撑在沙发上，很近距离地盯着她。
温橙习惯性朝后仰，以她这个视角，能看到他眉角的一颗小痣。在右眼的一厘米处。
很灼人的引诱，和难得的侵略感。
她和他靠得太近，脸和脸也只隔着一厘米。
呼吸交融，空气里的水汽分散，贴在两人动荡的眼神间。
男生特有的热气匀在温橙脸上，是那种很好闻的让人心脏猛跳的味道。
温橙脑袋有些眩晕，明明没喝酒，但光看着眼前这个人也像是醉了，酒精在身体里作祟，眼睫紧张垂下，唇轻微地嚅嗫：“……想。”
“有多想？”他声音很低地扬了下眉，继续又凑近了她一些。
这是温橙第一次在段枞这里看到侵略感。
她手撑在沙发，喉咙咽了下口水：“……很想。”
他笑：“很想是多想。”
男生的荷尔蒙很强烈，在四周扩散，无孔不入地穿插，几乎要把她倾吞。
温橙心脏仿佛跳出胸腔，声音很浅很浅，还有些颤抖：“特别想。”
段枞噢了声，撑着手臂朝她凑近了许多，帅气的五官在温橙眼睛里放大，一秒，两秒，三秒，他朝她的右脸亲了过来，笑容阳光：“亲一下再告诉你。”

段枞亲完了撑着手臂看温橙反应。
女孩子被亲到的那一秒浑圆的眼睛呆愣住，待他收回唇角后就揪住衣角躲到了他怀里，脸埋在黑色毛衣上藏起来，只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 茸茸的头发扎在他喉咙上发痒， 她难得软绵：“段枞……你别看我了。”
段枞心脏也难得软了下， 手掌轻轻落在女孩子的背上安抚， 浅笑：“好好好。你藏好了啊，我不看你。”
温橙躲在段枞怀里躲了十几秒，逐渐缓过来， 脑袋仰上去看他：“好了，我们回学校吧。”
段枞顺势揉了把温橙的脑袋，牵起她的手五指相扣， 出了KTV。
从KTV回女生宿舍的路不短，温橙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这么快。很快到了宿舍楼底下，她意犹未尽地撒开段枞的手， 指了下门口：“那我先进去了。”
段枞嗯了声， 下巴轮廓在昏黄里硬朗深邃，眼睛里勾笑意：“快门禁了， 进去吧。”
“好。”温橙缓慢地进了宿舍， 上楼时心底漾开盛大的激动， 刚才和段枞待在一起她整个人都是恍惚，到现在脑子才空出面积兴奋。
她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很多人， 也想昭告全世界。
可是， 段枞没有告诉其他人， 也没有主动提出要公开的意思。可能……他还有别的考虑？
所以，她便也不太好告诉其他人。
回到宿舍， 三个女孩子坐在床上各玩各的，见温橙进来，打过招呼。
温橙笑了下，抱衣服进了浴室。今天的热水比平时似乎要热很多，身体里的热气消减不下去，洗完澡，她还是很激动。
飞快地洗好衣服，她担心段枞给她发消息，走出浴室去看桌面的手机。
屏幕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消息。
温橙第一次谈恋爱，不是很懂流程。琢磨着思考了下，也觉着两个人也不是时时刻刻要黏在一起。
庄重点了点头，她坐在椅子上学习两个小时。
十一点，关灯上床打开手机，屏幕显示有一条九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D：【还没有告诉你版本的名字】
D：【叫，温橙和段枞的版本】
温橙双手撑在床上对手机无声笑着，翻看了下课表，这几天她的课不怎么多。但要是到下周，课就很多了，应该是挤不出时间找他。
橙：【这几天你的课多不多？】
五分钟后，段枞回复：【挺多的，满课】
她回复：【噢，那你明天是不是要早起？】
D：【嗯，我先睡了啊】
温橙揉了下眼眶，有些不太适应以女朋友的身份和他聊天。
而且……按她和他这种聊法，感觉和以前也没什么差别。
顿了顿，她手指戳在对话框：【晚安】
D：【好】
放下手机，温橙逐渐冷静了下来。盖好被子试图睡觉。
但怎么睡也睡不着，脑子一直很清醒，像放电影似的，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眼前重映。
可是段枞，他怎么能说睡就睡！
看来，只有她自己这样雀跃吧。
不过，温橙当然不是怪他。
男女有别，男生和女生思维的模式不同。
她很激动，他可能接受能力比较好，很轻松地就接受了两人就这样在一起的事实，所以现在也就不怎么激动了。
可是，段枞好像从头到尾没有展示出激动的一面啊？别说激动了，他现在都无比冷静地睡着了。
温橙咬住唇，越发睡不着了。
凌晨一点五十，她眼皮重得下一秒就要入睡，可惜精神还是很好。
二点半，万籁俱寂。温橙拿出手机翻了翻她和段枞刚才的聊天，在心里叹了口气，退出去刷起了朋友圈。
刷了几十分钟后，她干脆坐了起来，将床帘拉紧，靠在墙上玩起了手机。
手机里没有下游戏，温橙去应用商店下了个《神庙逃亡》，逃亡了一个小时，手机显示现在是准四点。
只要一想起她和段枞现在是男女朋友这句话，她身体就睡不着。
温橙一边睡不着一边觉得自己得睡着，因为，和她一起发生这件事的另外那个人很早就睡了，他一点异样都没有，那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异常。
否则，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温橙强迫自己入睡，可双眼圆圆地睁着，望着天花板出神。
她拿手机看了眼时间。
四点过九分。
再不睡就真的通宵了啊。
温橙摁灭手机，屏幕却亮了下。
这么晚了，谁还会给她发消息？
温橙百思不得其解，凑过去看了眼。
D：【温橙，你喜欢我亲你吗】
温橙身体里的血液急速涌动了起来，他这一句话，就叫她心口的小鹿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差点连手机也没握住。
都这个点了，他竟然，也没睡吗。
还是，睡了一觉醒来了。
怎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舔了下嘴巴，温橙低眉，手指滚热地回复：【你怎么还没睡？今天早上不是还有课吗？】
他隔了两分钟回复。
D：【睡不着】
温橙的唇角阔了阔。
原来，漫漫长夜，不止她一个失眠。不过，他应该不是因为和她谈恋爱这事睡不着吧。
大概有别的原因。
橙：【怎么睡不着？】
温橙猜测了可能性最大的一个原因：【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哪个实验的数据不对了？】
段枞支着腿坐在床上，夜色很深，月光清浅扑在男生英俊面颊。
他……倒也不是因为实验数据睡不着。
而是，脑袋里总会试图回忆初高中有关温橙的记忆，才会一直失眠。偶尔的偶尔，还不可避免地想到女孩子翘起的梨涡，笑起来的模样，和皮肤温热的触感，气血燥热得睡不着。
滑了下喉咙，他望着温橙的回复，嘴角微抬，回复了些别的原因后放下手机，阖上了眼。
手机亮了亮。
他随意点开。
温橙单独回复了他的第一条信息。也就是，他问她，喜不喜欢他亲她的那一条。
她说：【喜欢】
段枞想象到温橙红着耳垂回复他的模样，笑出了声。
几个小时后温橙起床，原以为会很困，精神却依旧很好。
“小橙，你怎么容光焕发的？”困得不行的岑盼抓梯子下床，见到活力满满的温橙很是惊讶。
“啊？”温橙抓了下头发，“是吗。”
岑盼点了点头：“是的。你昨晚发生什么好事了？”
许如琢乐呵道：“是不是和段枞有关？”
温橙不知道段枞是不是想公开，但既然室友问起，她不想瞒着她们，如实道：“对，我们在一起了。”
说完这句话，脸还有些烫呢。
三个室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两秒后宿舍发出爆炸式的声音。
温橙被她们团团围住。
“你和段枞在一起了呀！是你告白还是他告的白？”
“一定是小橙告的白吧。段枞那种人怎么可能主动告白。”
“我也觉得是这样！”
“还有，你们昨天亲亲了没有呀，啊啊啊，”岑盼抓着温橙的手，“和全校非常多的女生都想谈的男生谈起恋爱是什么感受！采访一下我们的当事人小橙！”
温橙拿着毛巾牙刷冲去浴室：“快迟到了啊，你们先洗漱好不好！”
一天下来，三个室友除了问几句必要的，也没再追着问。
下午课程结束。许如琢问：“你们还没有公开吧？”
“没有，”温橙摇头，“我就告诉你们了。”
“难怪，”岑盼把手机亮给温橙看，是学校论坛的界面，“很多女生都还在想着他呢。”
周璟雨：“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啊？我觉得还是尽早公开比较好吧。”
“没有说过这个问题，”温橙知道室友们是为了她好，弯唇道：“看他吧。我不是很在意。”
其实，也有一点小小的在意啦。谁不想公开呢，但是……
温橙眨了下眼，段枞可能暂时还没想到这个问题吧。
在食堂和室友一起吃饭，段枞发来两条信息，一条文字一条语音。
D：【你明天没课吧？】
温橙点开那条语音，调小音量放到耳边，没想到耳垂误触了免提键，段枞带笑的低音响在餐桌。
“要不要出来，和男朋友约个会？”
温橙手忙脚乱把手机音量调小，可还是被室友们听见了。
她们忍着不笑，终于岑盼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没想到段枞谈起恋爱来是这个样子，能不能给我也谈谈？”
许如琢第二个笑出声：“我做梦也想谈这种。”
温橙制止住她们的笑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点开的，是不小心。”
“要不要出来和男朋友约个会？”周璟雨故意眨巴眨巴眼：“求你了温橙。”
几个人笑作一团。
温橙拿三瓶可乐才堵住她们的嘴，吃完饭站在楼梯间等待，拿手机摁住语音：“那你明天不是有课吗？”
D：【课调到下周了，明天下午见？】
温橙抱着手机笑，摁住语音：“嗯，明天见。”
第二天上午，温橙早早就起来，先是学习了几个小时到中午，点了外卖想去洗澡。在选裙子时犯了难。
今天是她和段枞第一次约会，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一道物理大题的时间，温橙选择了短毛衣加短裙，外搭一件风衣。
外卖已经送到宿舍楼下，温橙风风火火拿了外卖，准备吃完就马上联系段枞。
刚进宿舍闻得噩耗。
“下午得去礼堂听优秀学生的讲座，”岑盼手里端了碗泡面，“我们院的全得去，抓得很严。”
“那得多久啊？就我们院吗？”
许如琢嗯了声：“好像得很久吧，就我们院。好难过。不过论坛里挺多女生还挺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难过得都没有办法刷论坛了。”
温橙从此刻开始就变得不怎么开心，她不知道怎么跟段枞讲。
这可是她和他第一次约会，她就鸽了他。
和三位室友来了礼堂，温橙往后排空位置走去，在手机里硬着头皮给段枞编辑消息。
许如琢声音响起：“为什么好多女生都坐前排啊？这种讲座大家不都是能坐后排就坐后排吗？”
温橙抬头扫了眼偌大礼堂。确实，前排位置都坐满了女生。
岑盼也奇怪道：“而且这讲座不是只有大一的参与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学姐。”
温橙不在意地挑了个空位置坐，继续低头编辑信息。
许如琢坐在温橙身边：“难道今天讲座的学生有帅哥吗？”
下午一点半，礼堂陆陆续续来齐人，这么多人，一点也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