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起了闷烟。
另一边，裴远洋看着近在咫尺的办公大楼，脚步却不由一顿——
五哥这几日三番四次地同他讲，郭家大侄子搞的歌唱比赛，已经进入了高潮，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今天二十进十，门票已经卖出去上千张！
这场面，这热闹，在港城，绝对是前所未有。
裴远洋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五哥抱着他的肩，兴高采烈畅想未来的样子：
“望山！一个歌唱比赛，就这么多人感兴趣，你说，要是选美比赛，又会如何？！”
“我们举办一个选美比赛——”
“就叫香港小姐选美，如何？！”
裴远洋微微出神，打从电影公司步入正轨，就再没见到五哥对什么事如此感兴趣了，让他不禁想起二人当初，走街串巷，开着车在马来各处乡下放电影的日子。
反正今天看谁都烦，出去散散心也好。
裴远洋脚尖一转，直接向停车场行去。
宋浣溪这两日真的是烦得要死，一面是日夜抢拍的《独臂刀》，说是抢拍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导演张澈真是啥啥都眼馋人家《梁祝》剧组，觉得人家外景地好，人家摄影机好，见缝插针逮住机会就要蹭一蹭《梁祝》的场地和器材！
在一号摄影棚拍着拍着，大手一挥，剧组全体成员就立刻收拾行装，急行军一样赶到《梁祝》的拍摄场地！
如此，动不动一拍就是十五六个小时，又或者耗上几个小时干等！
问题是，等待的功夫，宋浣溪也不能写作啊！
在裴氏众目睽睽之下，给死对头荣昌写剧本，还是裴氏拍摄重点的《梁祝》——
想想都是自掘坟墓！
她的精力被《独臂刀》分走大半，剩下的小半精力并不足以支撑她的写作——
只能挤牙膏一样，每天写一点点。
问题来了，昨天一天，她就收到了荣昌的三封催稿信！
第一封还算客气，“红尘先生若有暇，能否多写一些剧本？现有剧本实不够拍。”
第二封直接卖惨：“剧组所有成员，演员导演乃至摄影灯光，全都渴先生剧本久矣！望先生怜惜！”
第三封更是简单粗暴：“不知先生主营何业？收入何许？郭某不才，愿十倍酬劳付予先生！
十倍不够，那就二十倍！
先生自取！”
郭大财主甚至随信送了张空白支票！
宋浣溪：“……”
郭支票真是一如既往啊！
这是她收到的，郭汉桑的第几张支票了？
倒是要好好收藏起来，来日红尘一笑的身份暴露，再好好嘲笑他一番。
宋浣溪也终于有了决定，已写开头的《邮局职员和扑街写手》，只能暂时搁浅，专心把《梁祝》剧本，写完再说！
今天还答应了老二，要去看她二十进十的歌唱比赛——不答应不行，谁让她给老二讲了靓女吃糕的故事，让人家失眠了好几天呢！
所以，今天最好早点收工！
这一场戏，是全片高潮，独臂侠方刚断臂之始——
被方刚冷漠的态度接二连三伤害到的齐佩终于死了心，她对另外两位师兄谎称父亲要传掌门之位给方刚，挑拨两位师兄与之争斗。
自己趁机出手，一刀削了方刚手臂。
为了等这片湖边外景，张澈导演足足等了两天！
按照宋浣溪这几日对他的了解，如此重要的戏，拍摄顺利的话，倒是可以提前收工。
宋浣溪看了眼连续拍摄五六个小时后，频频打呵欠的戏搭子们，微微皱眉，她早发现了一个问题：
每次剧组刚开始拍摄时，大家状态最好，也最容易过。
拍了几小时后，人人疲惫，就开始频频出错，不停被卡。
看几人的状态，不是很妙啊！
不行，她今天必须去看二妹的表演！
宋浣溪可不想三更半夜的，再被迫听老二的个人演唱会了！
宋浣溪略想了想，抬手把扮演两位师兄的学员叫了过来——大浪淘沙后，训练班的同学们到底还是胜了一筹，大都得了不错的角色。
这两位，扮演魏师兄的韩枫，和扮演郭师兄的陈思念，就是学员中的佼佼者，曾经写了不错的剧本出来。
宋浣溪一招手，两人也十分给面子地小跑了过来。
这一幕，完全落入了蹲坐草丛后的胡金秋眼中，他不由感慨，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周琪和关之洲戏中是情意绵绵的一对，可一到了戏外，两人谁都不会多看对方一眼！
宋浣溪知道时间紧迫，单刀直入：“等下这场戏，我们要一次过，ok？！”
韩枫和陈思念累得话都不想说，闻言无力地点了点头。
宋浣溪见状，知二人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眉头皱起，突然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精力充沛地还在舞刀弄枪的王宇，严肃问道：
“你们看，那是谁？！”
两人顺着她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陈思念有气无力地应道：“王宇啊，也可以说是方刚。”
韩枫连唇都懒得动，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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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让我们反复重拍的罪魁祸首！”
先撇清关系，再罗列罪证，宋法官直接给王宇罗织了一个罪无可赦的罪名。
韩枫和陈思念愣了下，仔细想想，确实啊，每次重拍，都是因为王宇这货说错台词——
二人心里的火，挠儿的一下就上来了！
盯着王宇的眼，也瞬间红了——
王贼！爷爷和你拼了！
眼见两个江湖废物被她一句话激成了被灭满门的矢志复仇者，宋浣溪趁热打铁地道：“为了防止王宇再说错台词，我建议，我们干脆不要让他有机会张口！”
陈思念眼睛一亮，妙啊！
韩枫则有些犹豫：“不让他说话，这戏，改的太多了吧？我怕张导不会同意——”
宋浣溪劝道：“先改了，拍了再说！张导不同意，最坏也不过是重拍！拍好了，可是一次过！”
一次过！
这句话的诱惑力太强，不啻于在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面前放上一盘红烧排骨，又或者对三天三夜拍戏未眠的演员说，下一场戏，有床！
韩枫一咬牙，干了！
于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三人组正式成立，目标是王宇这狗贼！
几人商议妥当，张澈这边也布置妥当，他特意吩咐灯光摄影，“给阿浣的光打亮些，镜头也多点！”
他的声音很大，几乎整个剧组都听到了，却无人表示异议，仿佛这都是理所当然之事。
灯光和摄影甚至还各自回应了一句嘹亮的“好的！”。
藏在草中无人知的胡导，再次叹了口气，就在今天，素来沉默寡言的关之洲跑来找他，很不委婉的表示，最好多给他一些镜头，不然一拍周琪就卡，他怕拍到明年去！
秦昊这小子也不消停，他索要镜头的理由有些匪夷所思——竟是他更帅！
胡金秋忍不住怀疑，秦大编剧家里，难道连一面镜子都没有吗？！
秦昊心里就没点数吗？！
看看关之洲身边的女演员和剧组的姐姐们，再看看他自己身边，除了一群和他一样，大大咧咧的男孩子，有一个妹子吗？！
胡金秋叹着气，把注意力放到了前方的《独臂刀》的演员们身上。
宋浣溪在中，陈思念扮演的郭师兄，和韩枫扮演的魏师兄，分别在她左右。
三人盯着前方背对他们的王宇，也就是方刚，宋浣溪率先道：“两位师兄！我亲耳听到父亲对这厮言，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他！”
按照原剧本，这里方刚应断然否决，表示自己已拒掉掌门之位，宋浣溪却不让他说话，大声道：“两位师兄！莫要让这厮狡辩，他定会说，已经拒绝父亲提议！”
王宇：“……”
好像哪里不对！
宋浣溪又道：“可师兄们想没想过，将来若是他跳出来说，这掌门之位，是他让给师兄们的！到时候，师兄这掌门，在弟子们面前，还有何威严可讲！”
接下来，又是王宇台词，申明自己绝不会如此做，也不屑如此做——
这一次，却是陈思念抢先道：“不错！师妹说得对！便是这狗贼信誓旦旦保证，日后绝不说出，又有何用！难不成他还会自断一臂？！”
王宇：“……”
等等，台词里有狗贼这个词？！
韩枫亦是道：“不若大家做过一场，若是击败了这狗贼，这掌门之位，也就无人置疑了！”
这时候，王宇当愤而转身，怒喷一句，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结果，当他转了身，迎接他的，却是兜头一剑！
还配了音：“狗贼！看剑！”
王宇：“……”
好好好！你们玩阴的是吧？！
今天就让你们三个狗贼，见识一下，王大侠的刀，到底有多快！
王宇火气也上来了，拨刀快如闪电，和空中那一抹雪白正正撞到了一起，发出了铿锵一声——
陈思念和王宇战到了一起，韩枫边缘游走，不屑于二打一。
王宇却越战越勇，他本就是众学员中运动天赋最强的，两届游泳冠军可不是盖的！
陈思念渐渐不敌，宋浣溪眉头一皱，催促道：“魏师兄！你快上啊！和这狗贼讲什么江湖道义！”
韩枫如剧本所写，依然犹犹豫豫，这句话，却刺激到了王宇——
好好好！
一口一个狗贼，不用多想，这台词改的，肯定是出自宋贼之手！
二打一是吧？！
老子是打不过怎么地！
王宇刀光一卷，竟是主动把韩枫卷入了战局！
刀光飞舞，寸土不让，逼得韩枫和陈思念联手，亦是步步倒退！
张澈看的心荡神驰，一个好字不知道用了他多大力气，才生生憋在了胸口！
剧组其他人也不由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眼前这一片刀光剑影——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张澈导演，会坚持用王宇做男主角！
侠为何能以武乱禁！
这才是真正的武侠啊！
终于，当韩枫和陈思念被逼到了湖边，退无可退之际，一柄弯刀，悄无声息地自王宇身后抬起，月光照亮了这阴险的刀面，映在了王宇脸上——
他下意识地闭眼，歪头，仍是没有避过这一刀——
“卡卡卡！”
“啪啪啪！”
张澈连喊三个卡，一边鼓掌一边走向了几人，大笑着猛赞：“精彩绝伦！精彩绝伦啊！”
王宇却满脸不高兴，瞪着宋浣溪，委委曲曲地告起了状：“师傅！她乱改戏！”
还骂他狗贼！
张澈一愣，“啊？改戏了吗？！”
王宇：“……”
宋浣溪三人则是微妙地对视一眼，一个个心中泛起喜悦——
提前打卡下班！
在王宇悲愤的控诉眼神中，张澈挠了挠头，回去看了下回放，这才发现，王宇竟是一句台词都没有——
宋浣溪几人说的台词，也略有改动——
张澈导演神情微妙：“狗贼……”
不过看王宇愤而拨刀大杀四方的画面，张澈一拍大腿，后面的剧本，也加上狗贼这个词好了！
重拍自然不会重拍的！
谁能保证，重拍一次，王宇还能有如此天神下凡般的表现？！
哥哥这是不是造了两个梗？
1 .x贼！老子和你拼了！
2.靓女，吃糕吗？
第400章 六老板，我懂！
接下来又补了场王宇被宋浣溪手中刀砍中，一条手臂掉落的画面，如宋浣溪所料，拍完，张澈痛快地给剧组放了半天假。
《独臂刀》剧组气氛融洽，所有成员们欢呼一声，年轻演员们立刻一拥而上，熟练的帮道具灯光拆起各种拍摄器材——
没办法，有一个爱折腾，还老是眼馋别人场地的导演，非得全员皆兵说行军就行军不可！
胡金秋眼热地看着眼前一片热火朝天，回想起刚刚《梁祝》散场，真就是溃兵大败退——一个个垂头丧气，无声无息！
他慢慢从隐身处走了出来，到了张澈导演身边，轻声道：“刚刚的场景，演员们的表现，非常棒，可我看您并没有立刻通过？”
他离得远，后面几人沟通，不若读台词时中气十足，就有些没听清。
张澈哈哈大笑，随手拿起剧本，递给了胡金秋。
胡金秋一目十行看完，一脸惊奇：“……王宇的台词？”
张澈笑道：“肯定是阿浣那丫头临时改的，倒是把王宇的血气给激出来了！”
从宋同学，到阿浣，再到那丫头，说不得，张澈导演的下一部戏，真的要变成独臂女侠了！
胡金秋久久无语，莫名惆怅，如果有可能，他也想选阿浣当女主角啊！
真不知道六老板怎么想的！
宋浣溪和众人一起，收拾了器材，立时向片场外走去。
现在这个时间，不是班车发车时间，她已想好，若是没有顺风车，就叫一辆出租过来——
她现下手里有张千元支票没有兑换，还有一张空白支票，底气十足，花点小钱，也不像以前那么心疼了。
刚到片场门口，一辆熟悉的黑车，就停在了她面前，驾驶位车窗摇下，露出了裴远洋平静的脸：“去哪里？载你一程。”
宋浣溪微笑婉拒：“只怕不顺路，家妹今日歌唱比赛，我要去给她助阵。”
裴远洋微微一怔：“郭家办的那个全港歌手大赛？”
见宋浣溪点头，他直接推开了副驾车门，“上车吧，我也去哪里。”
他主动解释了一句：“五哥在那边帮忙，喊我去看看。”
这次，轮到宋浣溪怔了一下，也只能在心中道一句好巧了。
既是顺路，那就搭一程便车，宋浣溪也不扭捏，直接上了车。
车子很快平稳行驶起来，裴远洋几度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最后，他目视前方，轻声道：“我和马小姐——”
后面半句却如同断桥，再也接不下去了。
宋浣溪突然笑了起来：“六老板，我懂。”
裴远洋一怔，下意识地偏头看了身边少女一眼，后者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既灵动又狡黠，再次强调道：“我真的懂。”
宋浣溪浅笑道：“就像是之前，为了照顾弟妹，为了一家三口不至于沦落街头，我放弃了法学预科生的身份，转做艺员。”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许多选择，或是顺心顺意，或是情非得已，但不管如何，选择既已做出，那就目视前方，大踏步地走下去吧！”
裴远洋不发一言，目视前方，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手背却青筋暴突——
她是真的懂！
越是如此，不知为何，他心中就越是难过！
有那么一瞬间，素来理智的六老板，起了强烈的冲动，把油门一踩到底，让狂飚的速度带走所有烦乱的思绪。
最后，他还是控制了自己。
这就是他，裴远洋自嘲地一笑，冲动永远战胜不了理智。
半晌，裴远洋呼出一口长气，主动转移了话题：“《独臂刀》拍的怎样？”
宋浣溪笑了，“很有趣，真的有趣，做演员，比我原本想的有趣多了！”
尤其是有王宇这个定时炸弹在，不时地搞点突发状况出来，不是忘词就是说错台词，让她总是拼命救场。
这家伙还振振有词，“你看我拍红楼的时候不是好好的！都怪你，演的太好，老是让我忘了自己在演戏！”
这家伙不讲理的样子，简直和老二，一模一样！
裴远洋侧头看她，因谈到心爱的事业，少女一双眼亮的惊人，漂亮的脸蛋也仿佛发着光，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裴远洋默默挪开眼，一个莫名的念头浮了出来：或许，他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这世界上，另一个他？
在裴远洋载着宋浣溪往港城另一边的歌唱比赛所在地赶去的时候，荣昌摄影棚里，郭云琛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在他身后，是时刻准备开拍的《梁祝》剧组——灯光摄影已就位，演员们也都化好了妆——
偏偏剧本迟迟未到！
不远处，扮演梁山伯的赵雷，这几日，已经和扮演英台的葛岚混熟，他微笑着招了招手：“爱妃，别学老板走来走去的了，快来喝茶！”
葛岚挑了挑眉，在赵皇帝身边优雅坐下，毫不客气地嘲道：“有的人天天抱怨不想演皇帝了，怎么张口就是一个爱妃？！”
赵雷给她倒了杯茶，哈哈笑道：“为了美人，朕愿重新坐上这万里江山！”
葛岚轻吹两下茶碗中飘浮的茶叶，喝了口热茶，轻呵道：“都说君无戏言，陛下这是一日三变啊！”
赵雷同样轻呵一声，一脸坦然：“皇帝也分很多种的嘛！”
他语气深沉，一本正经：“我，就是一个亡国之君！”
“噗——”
葛岚没忍住，一口茶喷了亡国之君满脸，二人身边的剧组成员全都哈哈哈地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