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青枫听到时,耳朵都红了,他转过身,挡着阙清月,他们本想过去询问,玉娘晚上到底看到什么了,但这情形,怎么问?他只能拉住阙氏这小祖宗:“上楼吧,走吧。”
“嗯?不去问她吗……”阙清月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他拉住。
她单手抓着衣摆,被拉上了楼。
刚来到二楼,迎面便走来一人。
是富家千金两个小厮其中一个。
那个小六子。
他见到东方青枫二人时,二人一抬眼,也见到了他。
小厮很守礼地弯了下腰,然后匆匆离开。
阙清月回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过了会才回过身。
她揣起袖子,“走吧。”挺起颈背向房间走去。
走道门口,富家小姐与丫鬟在说话,听着似乎让小厮去取什么东西。
“那个小六子今天怎么回事?以前很机灵的,现在还要吩咐才能做事,取个东西慢腾腾的。”其中一个丫鬟抱怨道。
“行了,冬草,出门在外,我们和小姐还要仰仗他们跑前跑后,你不要把人得罪了。”另一丫鬟劝道。
几人见到东方青枫与阙清月走过来。
那位富家小姐,侧身还对着阙清月行万福礼。
阙清月因出身阙氏,一直行揖礼,罗煞府时,她地位很高,多是颌首致意。
见到富家小姐对她这般行礼后,竟一时觉得有趣,也来了兴致,上下仿照着那位小姐的样子,学着双手莲花指放在左腰侧,对着她也一蹲。
昔日的清傲祖宗,行起礼来。
她自己都笑了。
那富家千金见阙清月对着她笑,愣了下。
然后也面露笑意,与丫鬟进屋去了。
关上门后,其中一个丫鬟道:“刚才那位姑娘,生得真好看,瞧着贵气十足,头上还戴着一支蓝玉松簪,小姐,开源府还未见过这种花样的簪子呢,平时小姐花簪居多,待回去后,我们也去银楼定一枝松枝簪,镶嵌上蓝玉,换着样式戴一戴。”说不定,这首饰就火了呢。
富家小姐坐到凳子上,慢声道:“首饰的样式,要与人契合,我,便是那树枝上的花,柔弱无依,戴着花簪,反而合适,而那松枝,需有一身清傲气质,有傲骨之人才戴得,哪怕同一款蓝松簪,人家戴显得那松簪熠熠生辉,相得益彰,极出彩头,我来戴,却撑不起那青松的傲骨,只会显得不伦不类罢了……”
“小姐,你又在烦心自己的婚事,莫要多想了。”
“老爷做主,定会给小姐订一门满意的婚事。”
“唉……”
待三人回房,阙清月也转身,见到身后的东方青枫,想到什么,一时玩心而起,她将双手莲花指,放在左腰侧,微蹲,给他行了一万福,然后学着富家小姐,眼中含嗔带羞,笑望着他:“好看吗?”
东方青枫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改往日清傲之色,偶尔展露出自己的活泼俏皮,看着他时,脸上微有红晕,眸光闪闪,微微上挑的眉梢,生动含嗔的笑颜,怎么能不好看?
“好看。”他心跳加速,点头道。好看得使人目眩神迷。
“好看啊。”阙清月瞧他看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地样子,她低头笑了下,双颊红晕渐深,然后抬起袖子,指向他:“那你也来一个。”
东方青枫的笑容,很快凝在了脸上。
在无人的客栈行道上,她硬逼着东方青枫,给她行了个万福礼,这东方青枫,动作僵硬得如万年枯枝,折也折不弯,一身别想让他弯下一点傲骨的样子,看得阙氏这小祖宗以袖遮面,能笑上一天。
待他们返回房间,其它几人也在。
二人回来后,五人围桌而坐,将油灯放在桌前,一起商量着。
“……据白衣所说,三桃其中二人,极有可能是富家千金身边的两个小厮,是老板娘玉娘先发现了他们?难道他们精通易容之术?否则丫鬟小姐怎会认不出人?”
“这话说的,云阳三桃能从当朝三品大员家中将其女儿劫走,肯定精通此术!这贼人,着实可恶。”刘司晨道。
“三桃不是三个人吗?那个小姐身边的小厮,明明只有两人?”元樱问。
“对啊,还有一人,那人是谁?”
阙清月握着袖子道:“书生,有些可疑。”
“为何?”
“书生的扇子上画了一幅粉衫美人醉卧图,那粉衫美人腰上挂得坠子,我今天遇到那位小姐,她行礼时,我看到她腰上的玉坠,现在想想,与画中坠极为相似的,但也可能是巧合。”阙清月望着桌上的油灯道。
“这该死的采花大盗,一定是了,就是这三人,一人踩点选人放哨,两人行动偷人,互相配合,该死的,有这本事,去劫富济贫啊,干这等下作之事!”刘司晨骂道。
他刚说完,殿下目光就看过来。
“劫富济贫?你的意思,把我也劫了是吧?”
刘司晨:……
“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劫富济贫,是惩奸除恶,惩奸除恶!”
见殿下移开视线,他悄悄伸手往自己嘴巴上扇了下,让你瞎说,殿下刚刚才有点钱。
“所以,现在只有猎人,三桃,富家小姐,其它线索都没有,那这些人里究竟谁才是黄泉?”
毕竟成煞这种事,关乎执念,可谁也不知他们这些人死后的执念是什么,像猎人,也可能是回家,那三个行商,可能是美人,客栈老板纠结于赚钱,三桃执着于掳人,各有执念,所以到底是谁?
“执念越深,才易入黄泉,从这一点推测,我觉得是粉衫富家小姐。”鹿三七摇着扇子道:“你们看,色煞青粉两色,粉色与那小姐的粉衫是一致的,她喜爱粉色,她又是云阳三桃的目标,一富家小姐被采花大盗掳走,命运何其悲惨,后又丧于蛇口,她痛恨这家客栈,痛恨客栈里的人,想让他们变成鬼,这似乎顺理成章。”鹿三七道。
几人听罢,都未作声,当时他们并未在意过远来客栈,不过是一落脚之地罢了,根本不知当年死的人是谁。
客栈里有十六个人,而当年死去的是十个人,里面还有六个活人。
这让他们更难确定,谁活着,谁死了,谁才是黄泉。
阙清月手轻点着桌面,东方青枫握着刀,几人在油灯下,思索着。
按鹿三七的说法,这位富家小姐的身世,若真如此,确实很凄惨。
难道,真是她吗?
她是黄泉?
一夜狂风疾雨,到了早上才渐歇。
玉娘身边的壮汉鼾声阵阵,她悄声起床,整理好衣衫,然后点着油灯,提在手里离开房间,向楼上走去。
她还是想找那位拿刀的公子,希望他能帮忙捉住云阳三桃,若是那富家千金真的在客栈里被掳走,富家千金的家人找不到三桃,肯定不会饶了他们夫妻,就算人家不找麻烦,这客栈被采花大盗光顾,之后也无人敢来了。
云阳三桃的悬赏据说有一大笔银,那公子或许有兴趣,否则待天亮,他们将那小姐带走,一切就晚了,至于他那丈夫,不过是一杀猪屠夫罢了,告诉他不但不能成事,恐怕还会坏事,以为她与那公子有什么首尾。
她提着油灯上楼,刚要去公子的房间,路过一间房时,突然从房内出来一人,用一根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
“呃呃……”
她想叫,却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救,救命……”
第39章 引诱 困在方寸地,一晃二十载
玉娘脚拼命在蹬地的时候, 从楼梯上嗖地窜上来一人,正是玉娘的丈夫,玉娘起身时他醒来, 玉娘出门, 他一直跟在身后,手拿杀猪刀,本是来捉奸的。
却意外见到这一幕,那两人,竟然想勒死他娘子,他当场怒喝一声:“狗贼,放开玉娘!”
说罢,便拿着杀猪刀冲了上去。
两个小厮,是易容的三桃, 其中的二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发展。
本该昨晚动手, 奈何天气巨变, 下了一晚的雨, 早上雨声一停,他们便迷晕了富家千金,想要将她带走, 竟撞上玉娘提着油灯走上楼。
玉娘在寂静的过道,提着油灯,一步一步的脚步声。
二人藏在门后,从门缝中盯着她, 一时间心急如焚。
待她走至门前时。
小六子想到昨晚站在桌子上留三桃花印时, 被这玉娘看到。
心念一起,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伸手就要将她勒脖拖入房间,采一朵也是采,采两朵也是采。
没想到,刚一勒上,竟被她丈夫撞见,出此变故,一时间,客栈二楼乱了套。
三人采风、易容、模仿,准备了这么久的一场采花行动,竟然就要功亏一篑。
在那壮汉的一声爆喝后。
五个猎人先走出来,他早早就醒来,准备早些赶路,听到声音直接出来了。
却没想到发生眼前这一幕。
“救我娘子!他们是贼,要掳我娘子!”
随着东方青枫五人出现。
两个小厮知道大势已去,晕在房间的富家千金,今日是带不走了。
一咬牙,干脆挟着勒得半昏的玉娘,便跳楼而逃。
书生不知何时已下楼,正帮他们探路,谁知,明明十拿九稳的行动,竟然出事了。
见到此景,他知不妙,吃惊之后迅速打开大门,方便同伴离去。
云阳三桃如今全部暴露,果真两小厮,一书生。
三桃之名,三人之恶,彻底暴露。
云阳三阳武功不弱,一脚便将壮汉踢下了楼。
五名猎人从未见过此等事,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强抢民女?怎可见死不救?最矮的那个猎人,立即取下背后小弓,对着往外逃的三人,拉弓连射三箭。
箭法之准,有两箭命中其中二人的手臂与肩膀。
但三人并未停下。
只有一箭落空,被书生躲过,射在了门框上。
那壮汉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概见这小厮书生是三个人,还掳女子,这壮汉竟突然记起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采花大盗。
“我知道了,他们是云阳三桃,官府悬赏两千两银子!谁捉到他们,赏银分你们!”
“追!”五名猎人对视一眼,分别跳下楼与那壮汉向那云阳三桃追去。
客栈内,光线尚暗,客栈外,更是暗得发黑,虽然雨停了,但此时,才是走蛟最关键的时候。
就在几人冲出客栈,冲到外面黑暗中时。
“不好!”阙清月突然道:“玉娘是黄泉!”她看向东方青枫,指向门口:“绝不能让他们带玉娘离开这间客栈,客栈内尚有希望,客栈外便是绝望,一旦绝望,玉娘癫狂,这里一个人都出不去!”
虽然不明白阙清月的话,但那时那一刻,东方青枫选择无条件相信她。
不能放他们出去的唯一办法,便是让他们再也出不去。
凌空一刀。
千人斩。
除了玉娘,所有人。
荡然无存。
刚才还闹哄哄的一楼,壮汉,五个猎人,看热闹的行商,甚至被迷晕的富家小姐与丫鬟。
全部像粉气一样消失了。
一楼片刻间,空荡荡一片。
只有玉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五人站在二楼,隔着栏杆遥望下方。
鹿三七手里摇着扇子,望着躺在一楼地板上的玉娘,问阙清月:“白衣,你是如何知道,她是黄泉?”
刘司晨也猜了一圈,甚至连那猎人每一个都猜了一遍,也没料到,黄泉竟是老板娘?
这如何能猜到?毫无线索。
阙清月迈步走近栏杆,也望向下方。
客栈内还是原来的样子,几盏油灯挂在一楼墙壁上。
客栈的大门敞开着,而门外,不但没有晨曦的亮光,反而像起雾了一样,将客栈包裹起来。
原来,这就是域。
如阙清月所说,客栈内是希望,是有亮光的,而且客栈外是绝望,是那种黑色不祥的雾,如进了黄泉一般,恐怕有去无回。
“一开始,我就说过,只要弄清楚这只黄泉把我们拉进来的目地,就能猜到黄泉是谁。”阙清月站在栏杆前,手指轻点原木。
她道:“玉娘重现了她死亡前那一天的场景,把我们拉进来,却又不杀我们,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若是她不想杀我们,那拉我们进来做什么?只是耗着我们?有没有可能,她想有人,能救她?”
“在这段时间里,谁在求助我们,谁需要被救,那个人,就很可能是黄泉。”
“现在看来,应该猜对了。”
她为什么选择这家客栈做她的域,大概是觉得这客栈是她唯一的希望吧,一旦出了这家客栈,她就会死。
若是没有在这里救下她,那么,一旦那三桃带她离开这里。
她的希望破灭,那来自黄泉的癫狂杀戮,便也马上到来了。
阙清月说完。
便见楼下昏倒的玉娘,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依然是客栈老板娘的装束,白衣,粉花头巾,她本就长得芙蓉面柳叶眉,是个长相不俗,婀娜多姿的老板娘。
如今入了黄泉,依然还留有她人间的相貌。
“困在方寸地,一晃二十载,恩人相救我,妾身心欢喜,无命以回报,只因妾身不是人,可一切都晚了,晚了……”她站在一楼,空荡荡的客栈里。
身子摇晃着如扶柳飘萍。
哭声呜呜咽咽传来,甚是凄凉,她喃喃自语。
“妾身张玉娘,一世飘零,十二岁父母惨死,卖入戏院,吃足苦头,活到十六,一嫁丧夫,二嫁恶夫,丧二子一女,嫁人十载,一无所有,生活困苦,钱无二两,好不容易有间客栈,养家糊口,却只能出卖这身戏子皮相招揽路客,生意不好,丈夫打骂,生意好些,丈夫拳脚相加……”
“妾身认了,这般活着,谁人容易,可谁知,天却降下横祸,我欲救人,反被人害,命丧蛇口,是何道理,是何道理啊!”
“让妾与那恶心大虫,固于暗室二十年,日日度刻如年,如坠地狱,妾身与大蛇首尾交缠,相伴相生,终日你死我亡,互相撕咬,如疯如颠,如颠如狂,妾身疯了,妾身早就疯了,早就忘记自己是个人,终有一日,妾吞了它。”
“妾终于想起来,我是张玉娘,是这家远来客栈的老板娘,离开客栈会死于非命,我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是张玉娘,不,我已不是张玉娘,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我是大虫,不,我是张玉娘……”
“我终于讨回人身,能幻化人形,可物是人非,我又成了张玉娘,可我已不是人,我不服,我不服啊!”
“我张玉娘一生未做恶事,为何要杀我,让我受此折磨,你们救我,是妾身的恩人,现在却要杀我!那就是妾身的仇人!”
“妾身已不是张玉娘,不是那个任人揉捏摆布的张玉娘,妾身是黄泉,妾身现在,无所不能!”
一入黄泉,人性尽失,初入黄泉的张玉娘,尚还有一丝人性,渴望同伴救她出泥沼浊潭,但不过两日间,便已经开始疯癫乱语,神智全失,全身如落叶抖动,癫疯发狂。
“我要吞掉大虫,我要杀了,我要杀你,杀了你们!”说着,她突地抬头,双臂一抬,口一张。
是她吞下的那只青蛇,再次出现在客栈上空。
十数米长的粗大青蛇,在空中翻滚,那青白交错的纹路,能把大人吓腿软。
元樱一把扶住阙清月:“祖宗,你腿别软,我扶着你,元樱不怕。”
阙清月冷不丁被她一扶,身子前倾了下,长发滑落肩膀,她回头瞥她一眼,问她:“到底是你腿软,还是我腿软?”
“我我不软!”她摇头。
阙清月无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只青蛇。
东方青枫望着上空蛇身,面无惧色,他手握刀柄,出声道:“玉娘初入黄泉,她手下没有鬼,唯一的鬼,就是她吞下的那头色煞,青蛇。”
“她是最弱的黄泉,你们在这等着,我去会会她。”说罢,东方青枫看向元樱与鹿晨三人:“保护好她。”
话音刚落,东方青枫已跃至客栈半空,斩龙同时出窍,上空银白一片。
迎上了半空那条巨大青蛇,但它已不是色煞,它被黄泉吸收后,成了黄泉域中鬼,变回了原身青蛇。
“无事,不过是条蛇罢了,殿下的体内可是有大聂唯一的蛟龙,蛟可是蛇的克星,尤其蛟煞对上蛇煞,对方绝不是殿下对手,这个黄泉的鬼,正好被殿下所克制,必定三招斩杀。”
话音刚落,整个客栈像爆开一样,无数木渣碎片射向几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鹿三七的浪里千针呢。
腿软的元樱,当即腿直起来,谁也不能伤害我祖宗,她抬手就将旁边的门板一把撕下,狂挡在祖宗与几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