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除了秦佑宁外,太元帝、张皇后、贵妃甚至贤妃都没能睡好,张皇后心中思量了一夜,觉得不管是为了楚南王府隐藏的势力,还是说秦佑宁代表的意义,她都要让众人知道她对秦佑宁的照顾。
往小一些来说,秦佑宁身后是有楚南王府,往大了去说,楚南王府也代表着当初跟太元帝打江山的那些武将,贵妃和六皇子有前朝留下的那些世家支持,而她的父亲在太元帝登基前就死了,家族后来也没什么能担起大梁的人,父亲留下的势力早已被太元帝收拢,至于当初和父亲交好的人,有些死去有些已经不在权力中心了,那些人虽然倾向她的儿子登基,却也不会全力支持他们母子。
如果能得到楚南王府的支持,由楚南王府牵线联系那些人,那么他们母子的势力就足以和贵妃那边抗衡,她的儿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太元帝能登基也有她父亲的功劳,她父亲更是为了太元帝而死。
贵妃呢?说是出身名门世家,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太元帝能登基,他们根本没有出过力。
宫人给张皇后梳妆的时候,张皇后就开口道:“汀兰你一会去瞧瞧佑宁那里,可缺什么东西,昨天安排的匆忙,可不要让人怠慢了她们。”
汀兰虽然是后来才到张皇后身边的,却也是张皇后身边得用的,她闻言恭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张皇后思索了下,叫住了汀兰:“等到未时再去。”
未时已过了午膳,汀兰有些犹豫的提醒道:“娘娘,那御膳房最是眼皮子浅,怕是会不长眼怠慢了秦姑娘。”
张皇后选了一支玉簪,等宫人为她戴上后才嗤笑了声说道:“陛下让贵妃为我分忧协管后宫,当初佑宁还没入京,她就与我争夺照顾佑宁的差事,虽然陛下让我安排佑宁的住处,却把照顾的事情交给了贵妃,我不好太早插手。”
这话说的好听,在场的宫人都知道,秦佑宁昨日才得罪了贵妃,贵妃不让人为难她就不错,怎么会去照顾,他们这些宫人可是知道,昨天秦佑宁那里都没能提到膳食。
不过张皇后话中的意思,怕是要让秦佑宁吃点苦头,到时候她再出面把事情都推给贵妃,让秦佑宁明白在这宫中只能依靠她,到时候她才好收服秦佑宁。
张皇后觉得这样合作,关系不够牢靠,怕是楚南王府不会一心一意为自己做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可是自己儿子已经娶妻,秦佑宁的出身和性子也配不上正妻之位,侧妃的话……或者私下和楚南王府承诺,若是楚南王府能扶持三皇子登基,最少会给秦佑宁一个贵妃之位呢?
这件事急不得,要从长计议,而且秦佑宁现在守孝,也不适合谈这样的事情。
汀兰在张皇后说话的时候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只是她更懂张皇后的性子,若是表现的太过聪慧,怕是张皇后反而不喜,她是故意那般说,给张皇后教导自己的机会,等张皇后说完,才笑着说道:“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全。”
张皇后笑着说道:“以后遇到事情多想想。”
汀兰行礼道:“是。”
张皇后是想让秦佑宁饿几顿,到时候不仅能对秦佑宁施恩,还能借机把事情推到贵妃身上,可是她却没想到会把事情闹得这般大,更没想到贵妃会做出如此粗莽之事。
和张皇后所想并不一样,贵妃并没有让人亏待秦佑宁,反而一大早就让人给她送了丰盛的早膳,只是别说素菜了,就连粥都是肉粥,送早膳来的公公还特意说道:“这些都是贵妃特意让御厨房为秦姑娘准备的,有几道菜还是用了贵妃的份例,因为秦姑娘是贵客,这早膳可比贵妃的还要丰盛。”
秦佑宁微微垂眸。
玉螺和玉琼气的脸色都变了,刚要开口就听见秦佑宁说道:“那就多谢贵妃了。”
秦佑宁既然说话了,玉螺和玉琼有再多气也都忍下来,
送早膳的公公笑容满面:“姑娘知道就好,希望姑娘仔细品尝,可不要辜负贵妃的好意才是。”
秦佑宁冷声说道:“只是我有孝在身,对于贵妃这番好意,怕是无福消受了。”
公公心中早有准备,闻言只是笑道:“若是这般,还请秦姑娘与贵妃娘娘说,而且御厨还要忙宫中主子们的膳食,怕是抽不出手来另做了。”
秦佑宁直接说道:“你们拿下去分了。”
说完秦佑宁就直接进屋,丝毫面子都没有给人留。
玉螺和玉琼也当做看不到送膳的公公,直接说道:“你们都把这些端下去。”
送早膳的公公也不再留,等离开了偏殿,他就让其他小公公先回去,自己去贵妃宫中回话了,他根本不是御厨房的人,而是贵妃宫中伺候的。
虽然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的是贵妃,可是秦佑宁心中却有些起疑的,贵妃这般到底图什么?对外落得一个欺负有功之臣后人的名声,难不成就是为了出口气?
没多久玉螺就端了一碟糕点来,说道:“姑娘先垫垫,等中午我跟着一并去厨房,定能为姑娘拎来合适的吃食。”
秦佑宁并没拒绝糕点,就这茶水吃了起来,闻言说道:“不用,最迟下午,皇后的人就该过来了,到时候再说。”
玉螺觉得心疼:“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要是夫人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秦佑宁听到玉螺提起母亲,她的动作顿了下,上辈子二哥出事后,母亲的脸上就没有了笑容,等二哥死后,更是一下子就老了许多,如今她又自己来了京城,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担心的夜不能寐。
玉螺见秦佑宁神色有些恍惚,也觉得失言,赶紧说道:“这糕点可还合口?要不我再去寻些别的来?”
秦佑宁微微垂眸,说道:“你也下去用膳吧。”
玉螺给秦佑宁加了茶水:“玉琼给我留的有,我晚些再去。”
秦佑宁也不再多说。
在秦佑宁等人用完早膳没多久,又有不少宫人捧着东西过来了,而且这次贵妃也来了,她依旧是一身宫装,只是头上已经没了那支东珠步摇,进来后就用帕子在面前挥了挥,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却摆明了是嫌弃这里的。
秦佑宁出来给贵妃行礼。
贵妃就算看不惯秦佑宁,也怕秦佑宁再晕一次,所以这次没有为难,让她起来后说道:“我今日才知,皇后把你安顿在了这里,所以特意把之前为你准备的东西送来。“
随着贵妃的话那些宫人把抬到院中的箱子打开,还有人捧着托盘上前,箱子里是各种摆件、被褥一类的,而宫人捧着的是颜色艳丽的料子和华丽的首饰。
贵妃看向秦佑宁说道:“你选好料子,我让宫人抓紧给你做,陛下提过,是按照如阳公主的份例来的。”
玉螺和玉琼看着那些颜色艳丽的布料首饰,恨不得直接上去把这些东西都掀翻把人赶出去,只要秦佑宁开口,她们哪怕拼了不要命,也要狠狠报复了贵妃,可是看着站在院中的秦佑宁,她们都低下头掩去脸上的神色,就等秦佑宁下命令。
秦佑宁看了眼贵妃,说道:“多谢陛下和贵妃厚爱。”
贵妃本以为秦佑宁会发怒,她也是故意如此来羞辱秦佑宁的,楚南王府一直和世家不对付,她还不如彻底和秦佑宁身后的楚南王府交恶,还可以借此讨好太元帝和身后的世家,让世家出力捧她儿子为太子:“你喜欢就好。”
秦佑宁神色平静地挨着看了遍那些首饰料子,在贵妃打量怀疑的视线中,她当着众人的面抓着那些首饰直接扔到离得最近的装着红色锦缎被褥的箱子里,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眼睛却盯着贵妃。
贵妃大怒说道:“秦佑宁,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佑宁没有回答,把托盘的首饰都扔完后,就去拿宫人捧着的绣着牡丹花的料子,那宫人躲了一下,秦佑宁没有任何预兆的一脚踹过去,把宫人踹倒,她手中的料子自然落在地上。
贵妃吓了一跳,厉声道:“秦佑宁!”
站在贵妃身边的宫人也是一慌,震惊地看向秦佑宁。
秦佑宁看着贵妃的眼神带着仇恨,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贴近贵妃,哪怕她现在比贵妃还要矮一些,却不妨碍她用手中的簪子抵住贵妃的脖颈:“陛下就是这般让贵妃侮辱有从龙之功的臣子吗?我祖父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更是为救陛下多次重伤频死,若不是那一身的伤,他何至于早亡!”
“救贵妃!”
“来人啊!”
“快叫侍卫。”
秦佑宁并没有压着声音,哪怕偏殿之中乱哄哄的,外面的人也能把她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贵妃根本不敢挣扎,双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你、你,秦佑宁你敢动我,陛下定会诛你九族。”
秦佑宁神色平静,并没有说话,玉螺和玉琼护在秦佑宁的身边,让旁人无法靠近。
哪怕宫中侍卫赶了过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太元帝和张皇后等人得了消息赶来,秦佑宁才再次开口:“哪怕诛我九族,我也要为祖父讨回公道,陛下,祖父为您出生入死,如今尸骨未寒您就让贵妃这般羞辱于他,您就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说完直接推开贵妃,收起了簪子。
贵妃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却又赶紧往后爬去,两个宫女上前去扶。
秦佑宁冷嗤一声:“这就是世家的风骨,我倒是见识到了。”
第011章 求陛下许臣女出宫
第十一章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奚落和嘲讽了,只是看着被包围还分毫不让的秦佑宁和坐在地上狼狈难堪的贵妃,不少人都想到她们两个人身后的家族,秦佑宁是楚南王府出身,楚南王当年是跟着太元帝打天下的大将,而贵妃是前朝世家出身,在太元帝成为一方的霸主后,才投靠过来的。
对于太元帝而言,楚南王是雪中送炭,而这些世家是锦上添花。
宫中的侍卫队长都是当年跟着他一起打江山的将士亲族或者后人,哪怕他们没有经历战争,却也是听着祖辈的故事长大的,而且太元帝生性谨慎,选在身边的侍卫都是家中与世家没有联系的,他们天然和世家是对立的,哪怕他那时候没有听从楚南王的建议对压制世家,在心底却对世家是有戒备的。
正是这样的出身,在意识到贵妃和秦佑宁的关系,以及贵妃所做的事情后,不少侍卫都微微皱眉,他们眼神也扫过地上的那些料子首饰,甚至被褥摆件,可以看出每一件都是用心准备的,却也太过精心准备了。
因为要入宫,秦佑宁是没有穿孝服,却也是一身素净,就连她身边的侍女也都是如此,她们身上没有一件金饰宝石,衣服也是浅色没有过多的纹路,与地上那些金镶红宝石和颜色艳丽的绸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元帝同样看到了,他内心深处是想要收回所有藩王的权力,甚至想要楚南王府消失,可是他对已逝的楚南王同样有感情,而且楚南王已死,人死如灯灭,他心中对楚南王也没有了以前的戒备,留下的更多是当年两人生死相互的情谊。
楚南王早殇也有旧伤太多的缘故,而那些旧伤都是他为了给自己打下江山所受,甚至是为了救他所受。
太元帝只觉得那些绸缎首饰刺目,不管他如何对待秦佑宁,如何对待楚南王府,哪怕最后他下令诛杀了楚南王府所有的人,世家出身的贵妃也不能不该这般对待已逝的楚南王。
而且太元帝心中思量,为了太子之位,世家如今也过于张狂了,他没有辩解这是贵妃自己所为,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下令:“贬贵妃赵氏为嫔,命赵嫔闭门思过,日夜抄写佛经,把赵嫔宫中所有人抓起来严加审问,不相干者驱逐出宫。”
至于牵扯到这件事的人会怎么样,太元帝没有说,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在这皇宫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
张皇后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秦佑宁的眼神更多了些谨慎,昨日贵妃还想让秦佑宁去到她弟弟坟前磕头,今日她不仅丢了贵妃之位,还要闭门思过,并且抄写佛经,虽说风水轮流转,不曾想这样的快,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这宫中,甚至在这京城之中秦佑宁和贵妃相比,明明秦佑宁是弱势,偏偏吃亏的是贵妃,有了今日的事情,怕是以后再无人敢怠慢秦佑宁了。
贵妃已经被扶起,却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元帝,眼泪顿时落下,甚至比提起弟弟死时还要真情实感:“陛下……”
太元帝挥手,侍卫已经拖着贵妃身边宫人下去,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安排人扶着贵妃,“送”她回宫。
贵妃这般下场,张皇后心中自然大喜,只是紧接着,太元帝就沉声说道:“此事皇后也有失职,自今日起由四妃协助皇后掌管后宫之事。”
张皇后神色僵了下,却不敢多言说道:“是,臣妾领命。”
太元帝看向秦佑宁说道:“朕念在你一片孝心,今日之事不再追究。”
秦佑宁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变得恭敬说道:“多谢陛下。”
太元帝打量着有些瘦小的秦佑宁说道:“若是无事,就好好在宫中为你祖父守孝。”
哪怕是秦佑宁的侍女都以为秦佑宁会行礼后恭送太元帝离开,毕竟在众人看来,虽然贵妃做了错事,可是太元帝严惩了贵妃,只要是正常人都该见好就收,可是秦佑宁偏偏不是正常人。
秦佑宁是行礼了,却不是谢恩,而是说道:“请陛下允许我离开皇宫,回到京中秦家宅院为祖父守孝。”
太元帝的眼神冷冽。
秦佑宁虽然是低着头,话却说的明明白白:“祖父因旧伤而亡,身为晚辈本该为祖父守孝三年,只是陛下传召,二哥与我守孝不足百日就离开楚南进京,途中二哥受伤只能先回楚南,在入京途中,因遭遇山匪,原贵妃如今赵嫔之弟以及半数侍卫身亡,赵嫔记恨于我,在皇后宫中就多有为难,后得陛下特许住在偏殿为祖父守孝,偏殿久为住人,被褥等物全无,膳食更是无人相送,哪怕有宫人去取,膳房也无准备。”
其实秦佑宁的声音不大,却每一句说的都很清楚,若是没有这些侍卫,太元帝倒是可以打断,可是此时却不行,他看了张皇后一眼,到了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张皇后打断并且自认疏忽,以皇后之尊来赔礼,秦佑宁不仅不敢接,也会让人觉得她在斤斤计较,只是皇后哪怕看懂了太元帝的意思也没有出声,不管她是为了儿子还是自己,都需要有个好名声,决不能有亏待秦佑宁的名声出去,毕竟她是要拉拢当年跟着太元帝一起打江山将领的势力。
秦佑宁虽然没算到贵妃会做出这般事情,她却算准了太元帝和皇后的性子,抓住了这次机会,张皇后宫中的事情只要皇帝封口,那就很难真的传出去,而现在不同,这会不仅有诸多侍卫,还有各宫的宫人,人多口杂,就算皇帝让人不再多言,可有着贵妃被贬的事情,也很难真正封口。
而秦佑宁要做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她站在悬崖上,这些人也别想好过,哪怕她真的死在京中,也会拉倒足够多的人陪葬,为自己的家人创造出优势:“臣女自知没资格住在宫中,又是初来乍到,身边只有两位侍女,并不敢多言,只得取了家人所赠玉镯,托人换了一床被褥和白粥等吃食勉强果腹,今日早膳倒是丰盛,却全是荤腥,连一碗清粥都无,送饭之人言贵妃特意交代。”
如果没有地上这些贵妃送来的物件,在场的人也不会相信贵妃竟然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可看着地上的东西,他们再听也信了几分,不过转念一想,皇宫之中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折磨人的办法,要不是这次秦佑宁把事情闹大,恐怕他们也不知道,就算偶有听说,也只会当做无事发生,毕竟宫中是容不下多事良善之辈的。
秦佑宁也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直接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臣女自知身份低微不配留在宫中,只求陛下让我出宫留在家中为祖父守孝,臣女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污了陛下的皇宫。”
这话已经很严重了,甚至说的上威胁,如果秦佑宁真的出事,哪怕是病死或者自尽,恐怕都要被说是被暗害的。
太元帝下颌一紧,只得自己开口问道:“你是在威胁朕?”
秦佑宁年纪本就不大,如今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让人看着着实可怜:“臣女怎敢,陛下是做大事的人,如何知道这后宫之中的事情,今日之前,臣女都不知道还有这些手段,求陛下恩准臣女出宫为祖父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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