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面露可惜之色:“还未来得及,便被殿下又传进来了。”
原来是差一点就真动手了。
几个属臣心头反而觉得更加后怕了。
万世荣面色难看,也说不出话来。他想,恐怕经了这么一出,他在他们中的威信也去了一半。
方成冢冷笑道:“怎么一个个的脸色还这样难看?若那日王府亲卫不曾在巴州附近找到你们,你们只怕已经死在路途上了。”
“是,是。多谢殿下派人找到了我们。”他们嗫喏道。
方成冢嗤笑道:“仔细动动脑子……”
万世荣皱眉:“方副将……”
方成冢看他:“万傅为属官之长,难道也想不明白?”
万世荣怔忡道:“是……殿下不会未卜先知,怎知我们到了益州便被抓了,又怎知我们逃出来后走的哪条路。那为何亲卫偏偏在巴州附近发现了我们?”
方成冢冷声道:“因为王妃。”
万世荣抓心挠肺,诚声道:“求方副将详解。”
薛清茵在这厢摸了摸鼻子,啊?怎么说到她身上来了?
只听方成冢接着道:“兴州山上并无猛兽,那日殿下却在山上捡了只狼崽送给王妃。王妃心细如发,推断周遭不是有天灾便是有人祸,才会惹得有孕的母狼跋涉逃难至此。殿下听闻后,也毫不怀疑王妃的话,当即派人去四下查探。这才一路走到巴州,正救了你们的性命。”
方成冢厉声道:“王妃乃是尔等的救命恩人,尔等却在背后妄议,这便是君子之道吗?”
他们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恍然大悟。
顿时更是羞愧难当。
薛清茵却忍不住歪头看了看宣王。
难怪今日方成冢这样话多……是殿下教的?
“你们可曾想过,若是殿下听不进去王妃的进言,你们会如何?”
“如今你们活下来了,说话倒也硬气了。全然不记得是怎么狼狈地从益州逃出来的了。更口口声声指责王妃插手议事,牝鸡司晨了……”
方成冢一字一句,讽刺得他们坐立难安,忍不住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我还当你们要说,被王妃救下,还不如死在路上呢。”方成冢摇头“啧”了一声。
这下算是将讽刺拉满了。
万世荣还能说什么呢?
这下连这话也不能说了。
他的面色实在有些难看。
眼下获知真相,方才知今日就算真死了,也博不来什么清名。
恐怕还要落个死得好的名头。
“下官惭愧。”万世荣流下几滴老泪,也深深拜下。
“下官愧对王妃。”其他人也跟着哭嚎道,“愧对王妃啊!”
薛清茵低头喝了口茶。
哭得那是真难听啊……
“好了,尔等也莫要在此处搅扰了。”方成冢冷声道。
“下官……下官告退。”
“殿下,益州之事……”万世荣还剩点勇气,便低低出了声。
“万傅要身先士卒吗?”宣王扫了他一眼。
万世荣噎住了。
他躬身道:“下官不擅此道,羞愧羞愧。”
薛清茵懒懒插声道:“你们回去之后莫要忘了去向刘夫人也告罪一声。”
“是,是……”
万世荣这才又行了大礼,然后带着这几人退了出去。
花厅中很快安静下来,方成冢脱口而出:“哈哈,今日这番配合极好!将这些个人驯得服服帖帖!属下还从未这样训过这些文官呢……”
薛清茵道:“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确是配合得极好。”
方成冢两眼都放光:“下回若是再有这样的场合,求王妃继续捎带上我。”
薛清茵抿唇笑了:“嗯。”
宣王身边的人都这样上下一心,怎能不叫人开心呢?
方成冢唱完了他的戏份,也就退下了。
薛清茵慢吞吞地放下茶杯,却突地伸手抓了下宣王的手腕。
宣王被她抓得有些痒,一下反手扣住了她。
薛清茵笑得有几分甜意:“殿下今日的戏也演得极好。”
宣王眸光一动,却没有说话。
薛清茵接着道:“殿下是想让他们对我感恩戴德吗?”她顿了下道:“瞧今日方成冢那番夸我的话……都是殿下教的?”
宣王捏了下她的指尖,这才淡淡道:“他们为何看低你,不过是因京中昔日的种种传闻。”
“所以殿下在为我塑造好名声?”
“嗯。”
“我不在乎这个……其实做坏人更好。人人知我娇蛮,那么我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了,自然也没了束缚。”
“我却想他们都称颂你。”
薛清茵一顿。
她悄悄在心里叹气。
怎么是好呢?
她好像真的会喜欢上宣王啊。
还会一日比一日更喜欢些……
薛清茵小声道:“若我从此成了人人称颂的大好人,那谁又来唱白脸呢?”
“我。”宣王轻描淡写,“我本就有嗜杀之名。”
说嗜杀都叫好听了。
大部分人都形容他叫“活阎王”。
薛清茵瘪嘴:“那不行,我也不愿你来做这个坏人。”
“茵茵……”
“我看方副将就当得很好嘛!”
“……有理。”
这厢方成冢走出去不远,高高兴兴地打了个大喷嚏。
再说万世荣等人离开后,的确又去了刘县令家中。
刘县令听是他们来,说什么也不肯开门。
刘夫人端了一盆子水来,努嘴道:“这等惹人厌的人,到底是王府的属官,咱们打不得骂不得,我看泼盆水正合适!”
刘县令大惊:“这不是我方才的洗脚水吗?”
刘夫人道:“是啊,正是臭到一处去了!”
刘县令面上泛红:“也是。”他压低了声音问夫人:“我脚臭吗?”
门外的万世荣等人:“……”
他们生怕真挨了洗脚水的泼,赶紧高声道:“刘县令,我等先前失言,特来向尊夫人告罪!”
刘县令面露惊讶,一手开门。
“哗啦”一声。
刘夫人却是先手夺人。
众人被兜头浇下,艰难地睁开眼,一时连张嘴也不敢。
他们看着刘县令,眼底透出一丝隐隐的怨怼。
你脚臭不臭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是真臭啊!
刘夫人告罪道:“哎呀,不知有客来,门外倒水倒习惯了。”
“无、无妨。”
他们如今才知,原来不是什么事告罪一番就能原谅的。
刘县令怕他们又怪罪自己的夫人,便冷下脸来,问道:“你们先前将话都说绝了,眼下又来做什么?”
“是我等狭隘了,今日在堂前受训,呕。方才知王妃究竟……是何等人物。我们愧对王妃,回想起来,呕,也不该对尊夫人出言不逊……”
这洗脚水着实有些遭不住。
刘县令明白了。
这是挨了宣王和王妃的骂,特来赔罪呢。
刘县令哪里还顾得上去看他们的狼狈模样,一下又激动得老泪纵横:“殿下与王妃实在是,实在是……连夫人你受辱,都记在了心上。”
刘县令恨不能让全天下都知道宣王的宽宥,和宣王妃的仁德!
万世荣看着他,顿时肉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另一厢,深受迫害的干子旭方才抵达益州境内。
果然变天了……他满面严肃,翻身下马。
抬头望去,巍峨的城门紧闭,不允自由出入。
而城门之上,士兵手持长枪,一个个目露精光,面带悍色,来回巡视。
眼见着已经有人朝他拉开了弓,干子旭连忙高声喊道:“我乃云逸子,与你益州司马私交甚笃,今日前来,是有急信要送,快快放我进去!”
城门上的人闻声缓缓收弓。
这让干子旭顿时松了口气。
下一刻,听得一声巨响。
城门开了。
干子旭顿时面色更放松了些。
一骑人自城门内出来,为首者眯起眼:“江楠的好友?我看你有些眼熟。”
干子旭定睛一看。
正是昔日在章太子手下的副将姚明辉,蓄着一脸大胡子。
干子旭忙道:“姚将军,我……”
“认得我?”姚明辉打断了他的声音,面色一沉,悍然拔刀,“将他杀了。”
“哈哈,我来替姚将军出手。”有人高声笑道,一边打马疾驰而来。
干子旭抬头细看,心下大惊。
竟然是孟族国师?
完了,这人……可有些棘手!可万不能让他见着宣王妃啊!
大梁的国师更像是一种歌舞升平的象征。
而孟族的国师,其地位远高于诸大臣,乃至是亲贵王公。
这位孟族国师便是如此,他手握相当大的权力。他可以随意处死士兵,沿途征敛貌美的男女。当然,不是因为他好色。
……而是用于献祭。
或挖去头骨、双目,或扒下皮囊。
如宣王妃这般绝色而又灵动的人物,简直是他眼中最好的“器具”。
干子旭的脑中飞快地掠过这些念头,就见那孟族国师纵马而来,双腿夹住马背,身形往下一坠,手中被打磨得分外锋利的骨刀,照干子旭的喉结直冲而来。
干子旭哪有功夫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吓得就地一滚,躲开了骨刀。
那不会是人骨打制出来的吧?
干子旭心头泛起寒意。
没等他喘上一口气,孟族国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此人有些滑溜……我要用他的头骨作碗,便送给姚将军如何?”
姚将军摇头嗤道:“我不好此物。”
孟族国师点点头:“好吧,观此人面相猥琐,想必头骨也不够洁净。便是献给贤若普,也要被嫌弃呢。”
所谓贤若普,是孟族信仰之中最高的天神。
干子旭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
你他娘的要挖老子骨头,还嫌老子骨头长得不够好看是吧?
眼见着二人同时挥刀,再度纵马朝他奔来,颇有围猎之势,干子旭再也忍不住了,嘶声喊道:“你们若是杀了我,不怕江司马寻你们的麻烦吗?”
孟族国师仰天笑了起来:“他?找我们的麻烦?”
干子旭心一沉。好,可以肯定了,如今虽然是益州司马江楠掌权,但在孟族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人物。孟族对益州的掌控,恐怕比他们想像中还要深入……
再想到,连国师这等人物都来到了战场上,可见孟族王室必得的决心!
恐怕真要出大事……
“我认得阁下,乃是孟族国师林古……阁下就不仔细想一想,我为何在这样的时候,狂奔千里特来寻益州司马吗?”干子旭紧跟着又大喊道。
孟族国师说:“我不好奇。”
他打马到跟前,骨刀已经逼近了干子旭的眼眶,却被姚明辉一把抓住了。
“等等。”姚明辉看向干子旭,“你说,你来做什么的?”
“你们在益州有内应,悄无声息便夺下了数座城池。可你们知道吗,当今圣上将益州划给了宣王作封地。”
“那又如何?”姚明辉冷酷道,“前些日子我们还抓了宣王府的属臣。也不过如此。”
“宣王不日便到……”
“可我听闻他滞留兴州不前。”
“我便是从兴州来!”
“哦?”
“宣王带了什么兵?带了多少兵?手下副将作战是何习惯?……如此种种,你们都不想知道吗?”干子旭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
他说着,顿了下,又问孟族国师:“国师应当听过宣王的大名吧?”
孟族国师眯起了眼:“听过……都说他何等勇猛,何等英武。但依我看,不过是他昔日那些敌手,太过废物罢了。”
“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其实这位宣王殿下生得俊美无俦,不如挖他的头骨。”
孟族国师却摇头道:“肃杀之人,怎能献给贤若普?”
不过他口风终于是松了,他将干子旭上下一打量:“抓起来。”
几个孟族人沉着脸走上前来,一言不发地将干子旭五花大绑,抬起来进了城门。
姚明辉突地道:“你自称云逸子?我却是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曾救过皇帝和太后。”
“是。但我对他们却憎恨得很……”
“此话怎讲?”
“我其实是章太子的旧人……”剩下的话便不言而喻了。
姚明辉面色变了变:“是吗?难怪我看你有几分眼熟。”
他看着干子旭的目光仍有警惕,但警惕之中又多了点亲近。
“既然姚将军留下了我的性命,那我也便投桃报李……写一封信将宣王诱入此地,将其剿杀。我想梁德帝知道之后,定会万分悲痛吧。”
姚明辉没有拒绝,只道:“我看着你写。”
前一日昏过去的那东阁祭酒缓缓醒来。
他……没有死?
等他撑着床铺坐起来,目光一转,扫见了身边的万世荣等人。一张张面孔,这是何等的眼熟。
他当即掩面哭泣起来:“黄泉之下与诸位相见,竟是一个不落……”
旁边的人嘴角抽了抽:“祭酒仔细瞧瞧,我们哪里像是死了?”
东阁祭酒哭声一止,抬头仔细一番打量,随即狂喜道:“殿下饶过我们了?那想必是万傅在其中力挽狂澜了吧?”
万世荣面如菜色,没有说话。
旁边的人却是突然顿了顿,憋出来一句:“是王妃大度。”
“什么?”东阁祭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其他人也跟着道:“不错,如今仔细想想,王妃先前的问责,实则是为救我等性命啊。”
“正是。”
东阁祭酒目瞪口呆。
他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怎么昔日同僚便都变作了这兴州官吏一模一样的形状?
薛清茵这会儿也正在问亲卫呢:“人醒了?”
亲卫应声:“是。”
“那便好。”
“小狼怎么样了?”
“能吃能睡,好着呢。”
薛清茵抿唇笑了下,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她看着宣王从门外走进来,低声问:“干子旭还没消息传回来?”
宣王道:“没有。”
薛清茵不自觉地抠了下桌子边缘,皱眉道:“两种可能,第一种,他反正已经背叛过贺松宁了,再背叛咱们一回也不稀奇,但我还是更相信章太子的魅力,他手下的人应当都是忠于他的;第二种,那便是……”
“益州的情形已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宣王接声。
薛清茵重重一点头:“干子旭可能还没找到和他有交情的人,便被扣下了。”
宣王飞快地推断道:“他们已经把守住城门了。”
薛清茵这才显露出三分忧虑:“守城容易攻城难,何况还有山道作屏障。咱们要进益州不容易。”
“咱们”。
宣王低声道:“无妨。”他抬手为薛清茵理了理衣领。
此时有人一路疾驰而来:“殿下,益州急信!”
宣王的手还停在薛清茵的脖颈间,头也不回地道:“念。”
方成冢接过信,拆开,刚张嘴,就又闭上了。
他咽了口唾沫,把信纸翻了个个儿,憋出一句:“这干子旭疯啦?”
薛清茵忍不住好奇:“怎么?到底写了什么?还能传信来,他无恙?”
方成冢艰难念出声:“……汝妻甚美,速速献之。”“这话不是我说的!……咦,也不是干子旭说的?落款是,林古二字。林古是何人?”
宣王指骨一屈,骤然用力,将薛清茵的衣领都抓皱了些。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伸手夺过信纸。
“林古是孟族国师。传闻他供奉的大殿中,有一面十八美人图的屏风。用的皆是年轻女子的人皮。”
薛清茵听到这里,只觉得身上一寒。
宣王说着又摩挲了下纸面道:“这的确是干子旭的字迹,与欠条一致。……他被抓了。”
薛清茵这会儿身上的寒意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便听宣王沉声道:“整军速速启程。”他扭头对薛清茵道:“茵茵便不要去了。”
薛清茵:“啊?”
另一头,孟族国师对中原文字知之甚少,不由问:“那样简短几个字,便能引宣王入瓮?”
“能。他连朝廷大军都不会等,必然日夜兼程提刀前来。”干子旭斩钉截铁,赌咒发誓。
孟族国师转头看姚明辉。
姚明辉:“……是吧。”他也没看出来干子旭这信有什么问题。字虽少,但仇恨是拉满了。
姚明辉只是有点些许的不自在。
真能成功引君入瓮吗?
他们不会变成第二个北狄吧?
应当不会吧……宣王虽厉害,但到底还年轻……年轻气盛便容易做错事……是吧?
兴州司马邱兆的那封信,就这样被送入了京城。
梁德帝听禁卫提起“邱兆”这个人名的时候,还短暂地怔愣了下。
梁德帝虽在各地都有自己的耳目,但梁朝州县众多,如兴州这样不大起眼的地方,小小一个司马,还真无法让梁德帝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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