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爷爷最喜欢的孙子!”殷云争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经常跟别人这么说……
所以,这就是他被绑架的原因吗?
殷云争脸绿了。
根据对比分析,基本上可以认定,绑架殷云争的人,和追杀杨芒的人,都出自同一个势力。
“对了,”木摇光随口问道,“你不是说那些人经常在你耳边念诗吗?那是句什么诗?”
一想到这句诗,殷云争就满脸难受:“别提了,就是一句云里雾里的话。”
“我被绑架的时候那群人天天在我耳朵旁边念,我这个不会背诗的人,都快会背了!”
“大概是……啊,想起来了!”
“——云中出迥阵,天外落奇兵。”
殷云争话音刚落,杨芒便是一愣,因为他听过这句诗,在那份记载了民国第一届武林大会的报纸上。
天下第十——
云中刺。
刺是少有的奇门武器之一。
在当年的前五十名胜利者中,使用奇门武功的人寥寥无几。
而云中刺,恰恰就是其一。
不仅如此,云中刺还是奇门功法中,唯一一个进入前十的。
只是……木摇光看了一眼正在咬牙拖鱼的殷云争,那殷云争见木摇光朝他望来,眼睛一亮,冲她挥了挥手,露出一个傻笑,牙齿十分洁白,笑容十分憨厚。
因为多日来在甲板上的风吹日晒,殷云争的皮肤被晒黑了许多,再加上他穿着一身粗麻衣,背上扛着一条鱼,手上还残留着鱼流下来的血,脸上还带着憨厚的笑,活脱脱一个边陲小镇的渔民小伙,和过去他在报刊杂志上的雅痞形象完全不同。
就算是带着殷云争挽联旁边的黑白照来找他,恐怕也认不出来。
木摇光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云中刺以缥缈不定著称,招式变幻无穷,出奇制胜,莫测莫量。
“奇”字,是云中刺的第一要义。
而且自古以来,云中刺传人皆善阵法谋略,比起和人真刀实枪地战斗,他们更喜欢以谋略阵法取胜,曾经出名的云中刺传人,大多智计无双,不说算无遗策,却也是才智过人,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是他们的经典形象。
再一看殷云争……
木摇光转头看向杨芒,而杨芒还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打扫甲板。
感受到木摇光的视线,他抬起头腼腆地对木摇光笑了笑,然后红着脸又低下了头。
此刻海上的风有些凉,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脸也变得有些苍白。
木摇光心下再叹了一口气,再次转过了头。
过去杀人不眨眼、堪称“人屠”的杨花钩传人,变成了腼腆害羞还得了哮喘的病弱少年,那么过去智计无双、运筹帷幄的云中刺传人,变得有点傻,似乎也正常……
木摇光的想法殷云争可不知道。
此刻,他正认认真真地干活,希望能被木摇光留下。
毕竟殷氏内部有人想对他不利,敌暗我明,在这种情况下回到殷家,无异于自投罗网。
而且看着木摇光捕鱼时威猛的样子,殷云争觉得心中很有安全感。
只是……他看了看杨芒,眼里不禁露出悲愤之色,这家伙要不要那么能干啊!
烧饭洗碗打扫卫生,样样都行。
若不是他体质较弱,搬不动重物,连搬鱼这种事都轮不到他!
殷云争艰难地拖着鱼,等他回到甲板上时,便看到杨芒被木摇光赶到了船舱内烧饭,而她自己则在甲板上拖地。
殷云争眼睛一亮。
机会!他表现自己的机会到了!
“李窈姐!”他大吼一声,吓了木摇光一跳。
“我来我来!”他飞速地跑过去抢过木摇光手里的拖把,对木摇光谄媚地笑道,“您的手,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
“这里的卫生,就交给我好了!”殷云争拍拍胸脯保证道。
木摇光的目光有些怀疑,这家伙,能行吗?
然而殷云争的态度十分积极,见此,木摇光也不好意思打击他的积极性,就把拖把托付给了他,看看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能做到什么程度。
两个小时后,木摇光和杨芒看到了一片狼藉的甲板。
杨芒:!!!
木摇光:“冷静,冷静!”
木摇光:“按我说的做,呼——吸——呼——吸——”
木摇光把因为心情过于愤怒,而导致哮喘发作的杨芒抱回了船舱。
===殷云争哭着闹着抱着拖把不肯放手,非要他们再给他一次机会,然而他的哭诉被木摇光无情忽略了。
“李窈姐,不要赶我走啊!”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怎样打扫卫生的!”
“呜哇呜哇呜……”
而木摇光也有些发愁。
显而易见,殷云争也是一个大麻烦,而且他身上还涉及到了殷氏内部的权力斗争,复杂程度更甚杨芒。
难道说,她接下来要带着两个人吗?
总之,最后殷云争还是变成了船上搬运重物的杂工。
就在每日殷云争死皮赖脸的苦缠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渔船终于到岸了。
木摇光轻松地扛着鱼桶走下来,殷云争艰难地拖着鱼,而杨芒则背着轻便的背包,提着两个小小的塑料袋。
他们在海上捕了许多鱼,有一部分养在了渔船上,这数量连渔船租赁处的工作人员见了,都有些吃惊,就算是他们这里捕鱼的熟手,也未必能抓到那么多的大鱼。
因为鱼的数量过多,没有地方可以放,渔船租赁处的工作人员贴心地提供了仓库租赁服务,还向木摇光等人询问是否有卖这些鱼的意向,毕竟海鲜作为他们这座城的特产,每天都有旺盛的需求,不过被木摇光给拒绝了。
归还完租借的渔船后,木摇光三人准备找一家旅馆。
就当他们三人经过一条小巷时,木摇光忽地脚步一停,耳朵微动。
见状,杨芒顿时心生警惕,过去被追杀的经历让他对周围变化十分敏感,木摇光的动作显然说明附近存在异常。
而殷云争则提着鱼桶疑惑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走了?”
不料他话音未落,黑暗中便突然窜出一个人,拿刀直直朝他冲来。
殷云争的神情瞬间变得惊恐。
那人持刀而来, 殷云争呆立当场,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躲。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木摇光随手一扯, 不知怎的,殷云争还没有反应过来, 便发现自己已然和木摇光换了个方位。
“锵——”
金石相击, 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来者的刀和木摇光手里的鱼桶碰撞在了一起, 洒出无数水花。
水珠迸溅间,木摇光和袭击者交手到了一起。
此人来势汹汹, 见殷云争弱不禁风, 便迅速将目标转移到了木摇光身上。
一刀被阻,便再起一刀。
其势如弯月,迅猛而有力。
木摇光的腰身弯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避开刀势, 同时抬起沉重的金属鱼桶, 直直向对方撞去。
“哗啦啦——”
水迸溅了一地,激起无数珍珠般的晶莹水滴。
几只小鱼在地面扑腾,却无人关注。
地面变得湿滑无比,若是普通人路经此处,定然要变得小心翼翼,以免在这里滑倒, 然而无论是木摇光还是袭击者, 仿佛都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脚步轻点, 如履平地。
不过刹那, 木摇光便已然和这袭击者一连交手了好几回,看得殷云争和杨芒二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李窈姐, 加油、加油!”反应过来的殷云争开始给木摇光挥舞打气,而杨芒则满眼担忧地看着木摇光。
“李窈姐,加油啊!”殷云争手舞足蹈,发出喧闹的噪音。
而木摇光充耳未闻,眼皮都懒得抬。
“锵——”
金石再击,袭击者拿刀的手略微有些不稳,脚步变得有些杂乱,明眼人都能看出,在木摇光毫不留情的回击下,袭击者渐渐落入了下风。
趁此时机,木摇光抬起鱼桶迎面朝对方袭去,而袭击者则迅速做出反应,持刀阻拦朝自己撞来的鱼桶,却不料木摇光突然松手,腰身一转,鱼桶坠落,而木摇光左手却轻灵而迅猛地朝其点去,快如闪电,几乎让来者没有反应的时机。
“咻——”
就在这时,忽有羽箭从幽暗处射来,如疾风骤雨,呼啸而至。
木摇光止住攻势,一个侧身,发丝飘扬间,羽箭从她的头顶上飞过,“咻”地一声,射入木摇光身后的石砖墙上,入墙竟有一寸深。
虽然木摇光躲开了羽箭,但也因此丧失了擒获袭击者的时机。
与此同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一个拿着弓箭的青年。
那持刀者便跳跃到了一旁,开口道:“哥哥。”
嗓音出乎意料地清亮柔和。
是的,这个与木摇光打斗的持刀者,是一名女子。
那青年便收回弓箭,朝这里走来。
“喂、喂!你们想干什么?别靠近啊!再靠近别怪我报警啊!”见到这突然出现的两人逐渐朝他们靠近,而木摇光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殷云争不禁惊恐地躲在木摇光身后,色厉内荏地说道。
却不料持刀者将刀收回刀鞘,冲木摇光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同道。”
“我们并没有恶意。”
在见到他们并没有遮掩自己的面容时,木摇光就知道,他们的确没有恶意。
那把刀并没有开刃,而这两人身上也并没有杀气。
刚才女子对她的攻击,与其说是欲置她于死地,倒不如说只是想要试探她的身手。
木摇光没忘记,刚开始这持刀者的攻击对象,是她身边的殷云争,只是在发觉殷云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她又展现了武功后,对方才转变了试探的对象。
于是木摇光同样也收回了杀招,两人打斗间,颇有几分点到为止的意味。
就连最后的弓箭,也是朝着她的头顶之上来的。
如果没有她,恐怕在发现殷云争没有武功之后,对方就会收回攻势了吧。
“你们说没有恶意就没有恶意,谁信啊!”殷云争躲在木摇光身后囔囔道,他可没忘记自己方才受到的惊吓。
而木摇光则突然开口道:“‘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
“想必二位,便是碧月照虚刀,与苍梧入云弓的传人了吧?”
眼前的持刀者和持弓者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惊讶。
最后还是那持刀的女子笑道:“不错,我和哥哥,便是碧月刀和苍梧弓的传人。”
于是木摇光也露出了一个微笑:“传闻碧月刀和苍梧弓的传承者从来都是一男一女,不是夫妻,便是兄妹姐弟,形影不离,果然不假。”
交谈间,刚才打斗时争锋相对的气氛便消散得无影无形。
随即那碧月刀传人便正色道:“既然三位出现在此处,想来你们应该也遭遇了追杀。”
见到杨芒和殷云争的神情都有些异样,她接着道:“放心,我们和他们并不是一伙的……或者说,我们也同样是那个组织的目标。”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们来。”
木摇光有预感,或许眼前两人知道更多的东西。
于是便跟着对方走去,杨芒自然紧随其后。
而殷云争此刻还有些懵。
不是,刚才不是还气势汹汹地在打架吗?
怎么突然就握手言和还和对方走了?
这态度也未免转变得太快了吧?
殷云争:“等等、等等我啊!”
他捡起被遗忘的鱼桶,朝着几人赶去。
却是殷云争有所不知,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
普通人很难理解这种前一秒打生打死、后一秒把酒言欢的场景,但是武林中人,却早就习以为常。
一言不合就开打,相谈甚欢也开打,这,就是江湖的日常。
只不过前者叫斗殴,后者叫切磋罢了。
不过自武林没落之后,这种类似的场景就少了很多。
刚才点到为止的切磋并不能让木摇光感到酣畅淋漓,却仿佛打开了她身体中的某一个开关。
可以说,眼前的碧月刀和苍梧弓传人,是她真正意义上遇到的江湖同道。
杨芒和殷云争不会武功,无法与她切磋,但眼前二人却不然。
木摇光的心中难得生出一种渴望——战斗的渴望。
她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开始沸腾,它们在叫嚣着——
去战斗吧、去战斗吧!
木摇光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一直渴望着以死亡为结果的战斗……
——还有杀戮。
木摇光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运转功法,逐渐压下自己心中蓬勃而出的杀戮之欲。
她不知道这股杀戮的渴望来自于她的功法,还是他们家族世代相传的本性。
木摇光突如其来的杀戮之欲只出现了一瞬,便如烟雾般随风消逝,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股杀意,唯独杨芒抬起头,突然看了木摇光一眼。
三人跟着这一男一女来到了一个小巷,这里有一家隐蔽的酒吧。
五人进入酒吧里的一个包厢,确保周围无人监听后,两兄妹便开始讲起了正事——也是杨芒和殷云争最关心的事。
“那个残害众多武林传人的组织,名叫‘无疆’,是在半年前突然出现的……”赵虚月将刀放在桌上,对木摇光等人娓娓道来,而她的哥哥,苍竟,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两兄妹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和木摇光一样,赵虚月和苍竟原本也只是普通人,虽然在父母的期望下,习练了家传武功,但并没有感到什么特殊的地方。
然而在四个月前,他们却突然遭受了一个神秘组织的袭击。
被人所救后,他们在那个人的帮助下习得了内力,并且开始寻找流落在各地的同道,试图对抗那个神秘组织。
因为他们发现,那个神秘组织的势力十分庞大,而他们针对的对象,则是昔年各门各派的武功传人,而当初参加武林大会获胜的那五十人后代,更是神秘组织追寻目标的重中之重。
木摇光心中惊讶,她没有想到,原来在四个月前,就已经有人习得了内力,并在神秘组织的攻击下救了赵虚月和苍竟兄妹……不,或许还在更早的时候。
“我们发现,在这半年里,已经有不少传人遭到了‘无疆’组织的毒手。”赵虚月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据我们能查到的,就包括排名第四十四的六铢衣、排名第四十一的云间箭、排名第三十六的斗明笛……还有排名第十四、十剑之一的重云剑。”
“至于没有查到的,更是难以计量。”
“六铢亿劫衣。”木摇光的神情同样变得凝重。
身披六铢衣,亿劫为大仙。
六铢衣,乃是少有的专修肉身的防御功法,类似于最常见的铁布衫。
它虽然只在上一届武林大会中排名第四十四,却并不代表其功法不强大,只是因为内功心法失效后,六铢衣失去了过去强悍的防御能力,而攻击力不足,才排名靠后。
传闻在数百年前,武林尚未彻底没落的时候,便有一位六铢衣传人,凭借惊人的肉身防御力,镇压当代。
云间箭以灵活著称,至于斗明笛……这一任斗明笛的传人,便是木摇光之前关注的那位笛手。
也莫怪木摇光能认出他,因为那家伙把斗明笛专属笛谱给发到了网上,自称家传乐谱,欢迎大家学习。
斗明笛传人很久没有发表动态了,看来如今已是凶多吉少。
只是木摇光没有想到,连十剑中排行第六的重云剑,也被“无疆”组织捕获。
“你应该知道,现在世界已经发生了改变,如果这些武功的心法已经被‘无疆’习得,那我们将遭遇更大的威胁。”赵虚月看着木摇光说道。
“无疆”组织如此大张旗鼓甚至疯狂地收集武功心法,必然已经知道——或者说比他们更早知道,世界的改变。
赵虚月:“我们已经联系到了烟霞步的传人,她是社交网络上比较有名气的舞者,又故意闹出动静进了医院,每天都有大量粉丝来看望,‘无疆’暂时不敢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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