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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冲动期(走走停停啊)


街道的女干部见多了,“他大姑啊,也不用这么着急上火,现在老唐不是在医院嘛,医生护士照看着,况且这么挪腾,对病人也不好啊。”
“这你放心,我问过医生了,说现在平稳阶段,要是转院,得尽快决定,不然有什么变化,后面就要抢救不回来了……”她又哭了,拖着长长的尾音。
周格站在杨帆身边,两人都背靠着窗台。她接在大姑的哭腔里,直言:“大姑,你是知道病人进入平稳期,没耐心在这里待下去,所以一心想把他弄去福州吧,这样你方便回家。没关系的,既然唐叔情况不危急了,你要回去,我可以帮你买票,送你上车。”
被她一说出来,这屋里立刻静止了两秒。
“你放屁!”大姑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个拖油瓶带来的,周凤齐你养出来的白眼狼。新民供你们吃供你们喝,还供她上大学,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当着这么多人派我的不是。我都是为了我弟,他还不到 85 啊,我们俩是亲姐弟,你们算个屁!”她扭头,啐一口,扯着唐致,叫骂:“你是你爸的亲女儿,你个没气性的东西,偏帮着外人,要看着你亲爸死在这儿!”
“我听我姐的,我爸病的这些日子,你没来的时候,都是我姐和我姐夫照顾,我耽搁了几天才回来,没有我姐、我姐夫,我爸也挨不到现在。”唐致被大姑扯着衣袖,站起来,“大姑,你要是不想管,你回去吧,我姐说的对,我们给你买票。”
唐致的一番话,说在正中午的时候,铿锵落地,砸在大姑的头顶上。
“好好好!好样的,你个小白眼狼,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看着你,看你爸被磋磨死了之后,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她摇着头,像停不下来,“我不管了,不管了,我下午就走,立刻就走。”
大姑一退场,街道干部们并着看热闹的众人,都像烟雾般自动散去了。
留下这一屋子喧闹后的寂静。
“姐!”唐致还在站在原地,有种小姑娘被抢了棒棒糖后,找大人的表情。
周格走过去,伸开双臂,抱了抱她,她是她妹妹,从小就是。
下午,杨帆开车带她们去医院,车窗外洋洋洒落的日光,成片成片的,映在她们身上。。
ICU 的探视时间很短,只有半小时,也只允许两个亲属进去。姐妹俩一起走进去,杨帆转头看着她们背影拉长,走到阳光深处去。
回家时,周格想起老街卖的一种粉粿来,“从前在菜市场门口的,特别好吃,咱们去找找吧。”她提议。
困境里的兴致,一定要支持,“走,你们帮我看着路啊,是不是从那个桥上拐过去?”
“别听我姐的,老菜市场都拆过两次了,哪里还有,早没了!”唐致坐在后座上,伸头过来。
哦,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嘛,是所有老家的关键词。周格笑笑,“算了算了,我也是互相想起来。”
“别呀,咱们停在老街路口,下去走走吧,也许能找到。”杨帆说话就靠在路边了,县城的路窄,进进出出的全是电动车。
“那我叫妈别做饭了,等会儿咱们带点儿吃的回去吧。”周格下车时说,今天大姑也不在家吃饭了,她们可以放轻松些。
“好。”唐致愁眉苦脸了好几天,脸色都不好了,一脸疲态,这会活泛起来,“我去买那家最好吃的肉骨茶,妈也爱吃。”
周格点点头,“你去吧,一会儿在德兴包子铺门口汇合。”
唐致答应着跑远了,周格站在十字路口,朝旁看了看方向,“往那边。”她伸手指着路。
杨帆不认识这座城,以前来得少,现在变了样,更不知道这街该怎么逛,只管跟着走。
他走过去,旁边开面包店的正在上新货,一阵奶油香气,他正想问:“要不要吃蛋糕,咱们买两块。”
周格伸手来挽着他手臂,顺着他眼神望去,先开口:“不吃这家,这家做的甜死人!”
他直了直腰身,“这条街也没多长,”他放眼快快看到底了,“别错过了,没有下一家!”
周格瞪他一眼,“我们这镇上,别的不多,面包店可多着呢,少小看人!”她快走几步,扯着他:“不过我不爱吃面包,不像你,我爱吃韭菜馅鸡蛋馅的包子,走!”
老街是不大,人却不少,他们两口子穿梭在人群里。挨得紧了,才觉出对方要紧来,别人都是陌生人。“哎,我今天听文文说,她交了五万块医药费,她哪来的钱?”周格去找包子的路上,想起这个小事件。
“是啊,前天去交的,都没告诉我,我后来去看结算单,才知道。问她,她也不说,只说医药费她交过了,叫我别管。”杨帆也觉得这事儿有蹊跷,这么一笔钱,哪来的。“你一会儿找个机会问问她,你们姐妹之间好说话。”
周格点点头,担忧:“这家伙不会出去借高利贷了吧?”
“应该不会,她这几天,天天跟着我医院家里两头跑,妈还病倒了两天,也是她照顾,哪有空去借!”
“谁能这么快,打五万块给她?她那些朋友……”
杨帆也想不出来。说起五万块,周格想起这个数字,手臂紧了紧,示意杨帆:“我回来那天晚上,爸妈给我一张银行卡,给我应急用,也是五万块。”
他转头来,“我妈给的?”
“是妈递给我的,我说不要,爸说叫我拿着,有钱好办事。”周格描述,此时说起来还是感动:“我拿了,但我没打算用。我家的事儿,我能应付。”
“唉……”他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手背:“你怎么还这么觉得,你看我爸妈都没觉得,那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两家人变成一家人不就是这样嘛,谁也不能看着谁不管。这钱咱们拿着就拿着,必要的时候该用就用。”他这么说完,自己笑了:“你不是还给他们买按摩椅么,也没见你给你妈买一个。”
她跟着笑了,解释:“我那时还真想过多买一个的,还是文文说,用不着,她说我妈不带孩子不接送上下学,连饭都很少做,每天看人跳舞遛弯养养花儿,论起来,她说大姨辛苦多了!”
杨帆笑呵呵听着,微微点头。
他们整条街逛了个来回,买了周格推荐的各种小吃,天色眼看着暗下来,还不见唐致回来,周格给她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哇哇叫,“姐,我走太远了,我买了那家烤鸡,以前总排队的那家,完蛋,我走回去了,脚痛,你让姐夫开车过来接我吧!”
“能走多远啊?还走不回来了!”周格叹气,她这个妹妹,从小事儿就多。
“真的,那么远,巨累!我给你发定位,来接我哈!”唐致电话里边说,边吧唧嘴,吃着呢。
“行吧,你在路边等着,别乱跑,找不着你我可不管,直接回家。”
“好好好!”
周格带着杨帆去开车,想想,和他换过来:“我来开吧,你不认识路。”
“行。”杨帆坐在副驾上:“哎,我叮嘱你一句,一会儿和文文谈钱的事儿,口气放轻松点儿,别板着脸,如果真的借了什么贷,也别忙着骂她,咱们不是刚好有这笔钱了么,赶紧替她还上,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姐妹俩,再吵架的话,我看,妈的心脏病要复发了!”
周格点着头,叹气,“知道了。”叹完了气,又反思,还好杨帆叮嘱这句,不然她的思路,得好好骂醒唐致,特别是当着母亲的面,好让母亲知道知道,唐致都干了什么好事儿。别总是叫她兜底,全家没事儿人似的。可其实这不就是图自己一时痛快嘛,对解决问题没有丝毫帮助,只会雪上加霜。
所以晚上临睡前,周格趁着唐致在阳台上摸黑晾内衣的功夫,给她递撑衣杆,顺口问她五万块钱的事。
“我找朋友借的,来路正,你放心姐!”唐致似乎知道周格的潜台词。
“什么朋友?你什么时候有朋友能一口气拿出五万块借你的?”她脱口问出来,问完马上自己转圜:“我是说,如果人家这么仗义借钱给你,咱们要尽快还上,不能拖。”
唐致手上晾内衣,巴拉巴拉肩带,仰着头挂上去,“那不用,我朋友的钱,咱们不用急着还,他也不急用。我们俩……交情深!”她说着,自顾自地笑了,弯着嘴角,合不拢。
周格看见了,心里更疑惑,唐致的朋友圈子她大致知道,都是些月光族的男男女女,能攒钱掰开指头算,也就西燕一个人,“是西燕的钱么?她的钱都是寄给家里她爸妈的,你要是借了她的,可有点儿不好,她父母会有意见!”
“没有,不是西燕,她倒是说要借我来着,我没要。”唐致晾好了衣服,和周格对脸站着,本来想去睡觉,这时候觉出姐姐的严肃来,看样子今天不说,她不会罢休了。“借我钱的这个人,你认识的,姐,别瞎猜了,是鸣跃哥,我老板,你同学。这回放心了么?让我去睡觉吧好不?我今早五点就被咱妈薅起来了,快困死了!”
鸣跃!周格听得后脑激灵了一下。“他借你的钱?你跟他说了咱们家里的情况?”她情不自禁上前了一步。
“说了啊,你紧张什么?”唐致挑挑眉,朝后挪了半步,眼睛里的光又神秘又自矜,“他和我的关系……我是说,和咱们的关系,借点钱有什么的!”
“不能这么说,他和咱们也没什么要紧的关系,无非就是同学和上下级关系,人家凭什么白借钱给你应急。你听我的话,明天联系他,我这里有五万块,你马上还给他。”
“不用,姐,你真是不在医院,不知道医药费有多贵!那真像肉包子喂狗啊,怎么交钱都不够,刚缴费完,就通知用光了,再交。”唐致深有感触地哼哼着,“感情你都是我姐夫在前面天天跑医院呢,你还忙着把钱往外推!要是有钱,咱们今天吵什么卖房子!”
“不是,咱们自家问题自家想办法,你姐夫是自家人,你老板的钱算怎么回事呢!借人钱,都是欠人情的事儿,人情债难还,你懂么?”周格满脸忧虑。
唐致不耐烦地瞅了她那张脸一眼,摊牌了,“行了行了,我跟你说吧,鸣跃哥不只是我老板,他的钱咱们可以放心用,他是我男朋友,我俩在一起了!”她说完昂着头,通知一下姐姐的意思,不想再听她的意见。
……周格站在阳台门口,后背上是客厅的白亮灯光照着,显出她惊讶的脸上,五官晦暗。“你说什么?你和谁在一起了?”她问着。
“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看你那表情!我说我跟你同学、我老板邱鸣跃,我俩在一起了,我都住他那儿了呀!”唐致不耐烦地解释,索性一口气说明白:“所以让他拿点儿钱,有什么不应该的。我跟妈也说了,她同意,她说上几次,咱家里的事儿,都是鸣跃哥来帮的忙,连咱妈都对他特别满意。这下行了吧,你放心了吧!我去睡觉了啊。”
唐致偏身,从惊呆的姐姐身边挤过去,因为家里睡不下,她住在母亲周凤齐房间里。
“文文!”周格扭身叫她,“文文!”
她没回头,打着呵气摆摆手,“姐呀,这点小事明天再说,我先睡了。”
这点小事!周格被这点小事震撼的,半天回不了神。
直到回自己房里,和杨帆说过一遍,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一边描述,一边怀疑。
“你在说什么?”杨帆正铺床,刚拉平了被子,揪着一只被角没放手,“你说文文和邱鸣跃在一起了?他俩、他俩……他俩差多少岁啊?”他最终这问出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点。
周格瞪他一眼,“这是他俩差几岁的问题么?你这脑子怎么想的?”
“别是文文故意说的吧,她瞎编的?!”杨帆被瞪了,脑子马上上线。
“不可能,她都跟我妈说过了。况且,除了邱鸣跃,她确实没有哪个朋友能一次拿这么多钱给她!”周格这会儿冷静下来,站在窗边,分析:“鸣跃这人不坏,但也绝对称不上好人。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文文呢?”
杨帆头次听她这么评价邱鸣跃,他脸上呆了呆,“你这么说你老同学,你不是一直对他评价很高?”
“对啊,作为合作伙伴,是很难得的人,市场能力好,社交技巧成熟,你看他把公司从老家搬到厦门,人脉很快就打开了,换了你,你行么?”她一脸中肯的表情。
“不行!”杨帆也中肯地摇头。
“是吧,换了我也不行。这么个人,最明白人生选择,经济务实的大道理,况且他前面婚姻路上走过一段弯路,更不会选择文文这样头脑和家世背景都空空的人。”
“也许人家就是因为上一次结婚吃了亏,这次想选个简单的人做对象,这也算正常吧。”
“那是你才会有的想法,邱鸣跃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他吃一堑长一智,太明白得失利弊了,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周格看透人心,她说的话,杨帆也赞同。
“所以你现在担心什么?担心文文被他骗?”
“我是担心,他其实就是找文文玩一玩,没有认真的想法。到时受伤害的,还是……”她边说边坐下来,也知道,这种事,姑娘要愿意,一头扑进去,谁说了也没用。
杨帆伸手过来揽着她肩头,“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也许文文这样执拗的性子,在感情路上就得吃点儿亏上点儿当,才能明白过来。”
周格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她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周格和杨帆双双待了业,两口子在小镇上一日三溜跶。
两人天没亮就起床,去菜市场买小海鲜。走到半路,周格指给杨帆前:“那边拐弯儿地方,以前有家卖巧克力爆米花的,超级好吃,我每周无从学校回来的时候,都要绕过来买,边吃边走回家,能幸福一个礼拜。后来有一天,那家店没了,换成配钥匙的了,我气死了!恨死这家配钥匙的!”
周格说的真情实感,拧紧了的眉头,为当年的爆米花店愤愤不平。杨帆听了,哈哈笑个不停,肩膀一直抖到菜市场的海鲜摊前。
买好菜回来半道上,碰到老大爷在街边卖活鸡,一只,大冷天的颤巍巍,人来人往,不敢开口。
他们走过去几步,杨帆又扭头看,站住了。周格在他耳边提醒他:“咱家没人敢杀,活的呢?谁敢下刀。”
他站着踌躇,“我敢,我来!用厨房那把砍刀,照着脖子来一下,就行了。拔毛……拔毛也简单,开水烫烫也很容易的。”
他自我催眠着,已经往大爷的方向走去了。
周格抿了抿嘴,没阻止,看着他用不娴熟的本地话,和人家老大爷连说话带比划,把活鸡拎在自己手里,买下了。
他乐呵呵跑回来,周格看了看那只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的活鸡,告诉他:“大爷说 85,你给一百,他找不开。”
他点点头,“是啊,所以没让他找嘛!”
呵!也对……
周格跟在他身边走,奈何这只活鸡太紧张了,一路拉鸡粪,有几滴,她眼看着,飘在他裤腿上,急着流到他鞋面上……
她微不可查地和他拉开点距离,错后一步。
上坡快到家,他还回头叫她:“快点啊,你越走越慢。”
“哦,你,你上坡真有力气。那个,到家直接进厨房啊,别往别的地方去。不用等我。”
一进家门,赶上唐致正弯着腰拖地板,她马上捂着鼻子叫嚷:“妈呀,姐夫你踩牛粪里了,怎么这么臭!”
“哪有牛粪,一只鸡而已!”他自信地攥着鸡翅膀,往厨房去,“咱们中午喝土鸡汤!”
唐致撇着嘴,捂紧鼻子:“我姐又坑你呢吧,让你买吃活鸡回来,杀鸡拔毛麻烦死你!”
“别瞎说,我从不坑我老公!这是他自己要买的。”周格走在后面,慢悠悠上楼来,“哎,你一会儿鞋子裤子单独洗啊,不准扔洗衣机!”
“奥,我知道!”杨帆在厨房里爽快地答应,哗哗开着水龙头,忙着烧开水呢。
中午,一家人围着桌子,喝上了土鸡汤,不过不是杨帆一个人的功劳,他盛着汤,不忘称赞老婆,“哎,你拔的毛真干净诶!这种细致活儿,还得是你来。”
“谢谢你的夸奖啊!”周格抬头朝他冷笑了一下,“你看看我的手指头烫的,现在还红着呢!”
“哎唉,别计较这些了,你就说这汤好不好喝!”杨帆不拘小节地乐呵着,伸头问另外几位家庭成员:“妈怎么样?汤不错吧,文文,好喝吧?”
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好评,“五星!姐夫!”唐致说。
只是吃了饭没多久,医院来电话,又到了缴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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