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修仙日常(怀愫)

那时候叶一青还不叫现在的名字。
得不到叶家的承认，自然不能姓叶，他跟他妈妈姓翁，名字据说是翁小姐久求不到，实在是孩子要入学必须有个名字，就让他自己翻字典的。
翻到第一个字就是，就是他的名字。
叶一青翻开那页的第一个字是青字，翁青。
这些是程雪跟叶一青熟悉之后，在翁小姐的住处，听翁小姐说的。
冯老师曾经见过一次叶一青的妈妈翁小姐，一年级刚入学的那天，叶一青的妈妈送儿子来上学。
实验一小是很难进的学校，入学不仅考核学生，也要考察家长。
翁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像牵着一只冠军犬那样牵着她的儿子。从头到脚都让人觉得违和，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儿子。
在第一年的时候，她没少给冯老师添麻烦。
但很快，这个女人就不出现了，不出席家长会，也不出席任何学校的活动。孩子的爸爸当然也不会来，来的是个西装革履的秘书。
秘书会详细记录下叶一青所有的成绩，各科老师给他的每一句评语。
像是在完成工作，也确实是桩工作。
这样的家庭，别的学生家长或多或少会跟孩子透露几句，叶一青也没养成讨人喜欢的性格，说全班的学生孤立他，倒不如说，是他孤立了所有人。
程雪才走出校园，刚踏上她的工作岗位，她觉得不应该这样。
叶一青不光是成绩好，他还会两种乐器，体育比赛和奥数次次拿奖。
明明那么优秀，却因为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被同学排挤，他需要更多的关怀，比如鼓励他跟同学们和睦相处，鼓励他多参加学校的活动。
不光是能拿奖杯的那些，那些活动没人比叶一青更积极，而且只要他参加，他就一定要拿一等奖。
程雪想鼓励他参与到“人”的活动里来，那种不拿奖杯的活动，比如阅读，参观，春游秋游等等。
程雪一开始接近叶一青的时候，从这个九岁男孩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看到了嘲讽。
好像他知道程雪为什么接近他，知道程雪想用爱“感化”他，想让他当个讨人喜欢的小孩，让他跟别的蠢货一样，认为生活是美好的。
难道他拿的那些奖还不够吗？有像他这样优秀的学生，已经给她的履历添彩了，还想怎么样？
程雪的脸，在他的目光下瞬间充血，但她没有放弃。
叶一青请病假那天，程雪去探病也是去家访。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那种购物方式，不用去商场，只看画册就把东西买下来，还会拿着杂志上的新款，用笔把想要的勾出来。
叶一青躺在床上，程雪进屋看他，听见客厅里翁小姐在大发脾气：“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款没货？”
“对不起翁小姐，这款真的没货了。”
“不可能！我昨天打电话这款还有货！”
商场VIP导购员解释的越久，外面吵闹的声音就越大。
直到导购员说：“翁小姐，这条裙子确实不能提供给您，叶太太昨天要了件一样的。”
外面瞬间没了动静，等了很久，只有保姆进来：“少爷，太太去打牌了，你晚上要吃点什么？”
程雪看见叶一青的眼睛淡漠，他躺着，好像听不见这个世界传给他的一切声音。
就像现在这样安静。
程雪猛吸口气，肺部灌满了冷空气，让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冷颤。
每当她回忆起这些的时候，就无数次的悔恨过，她当时为什么要可怜他？她为什么要去可怜一个魔鬼。
程雪留下陪叶一青吃了饭，还陪他到他睡着。
就在她要走的时候，翁静回来了，她喝醉了，拍开儿子的门：“你为什么是个废物？你为什么是个废灵根！”
叶家怎么可能要一个不能修仙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她怀孕了，她肯定能生出一个可以修仙的孩子，你还有什么用？年年给你检查，年年你都不达标……”
翁静说话颠三倒四，她踉踉跄跄往儿子床边去，从床上抓起刚刚退烧的叶一青，不断摇晃他。
“你这个废物！如果你有用，他就会娶我！”
叶一青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程雪冲上去阻止翁静。
“翁女士，他在发烧，你不能这样，如果你再继续，我就不客气了。”
翁静扭过头，从散乱的长发中看清了程雪的脸：“不客气？你打算怎么不客气？”
程雪想过学生家长难缠，但她没想到，翁静会打人，而且还是揪头发这种打法。程雪被翁静推倒，后背撞在柜子上，青紫一片。
最后是程雪用了符咒，才让翁静睡着，保姆把翁静送回床上。
“你可以报警。”叶一青说，“你会拿到一笔钱的。”
程雪低头收拾烂摊子，她没报警，还安慰叶一青：“这不是你的错，你父母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叶一青面无表情，他知道，翁静就是个高级点的交际花，叶家怎么可能承认她？
那件事之后，叶一青好像融化了一些，他愿意跟程雪多说两句话，也愿意尝试参加课外活动。
也就是那一年，实验一小秋游去了仙人山，仙人洞。
丁灵一直站着，她用灵力凝成伞，替程雪挡住落下雪籽。
在听到仙人洞的时候，丁灵问：“是塌方的仙人洞？”
程雪根本不知道这个新闻：“仙人洞塌了？”
十五六年前的仙人山还只是个郊外登高爬山的景点，仙人洞秘境还没有被发现勘探。
那天一开始天气很不错，到快要集合的时候，天穹却突然天空变色。
清点学生，少了叶一青。
程雪赶紧放出追踪符咒，很快就定位到叶一青所在地。
她赶过去的时候，叶一青正从一个狭小的石洞口钻出来，那个石洞周围的山壁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塌了！
如果不是程雪上学的时候体育成绩还不错，在洞口石头滚落的瞬间她把自己弹过去接住了叶一青，叶一青根本就出不来。
她把叶一青护在怀里，自己受伤住院。
在她住院期间，听说叶一青灵力暴动了，因为灵力暴动，他差点儿把他自己给炸没了，送进医院抢救，骨骼肌肉再生之后，叶一青的体检突然就合格了。
灵力流转速度，灵根的资质和对灵力的控制全是优等。
程雪住院期间，叶家人送了她一笔钱，她没收。
等她恢复出院之后，叶一青已经转学离开了。没多久，仙人山秘境被勘探发现，又被专家定性为A级安全秘境。
程雪根本没把这几件事联系在一块。
直到叶太太派人来找她，问她关于那次秋游的事。
那时候距离那次秋游都已经过去七八年了，程雪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来问这些，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刚送走叶太太的人，下一刻叶一青就出现在她家门口。
他一身高中校服，整个人笑得很和煦：“小程老师，好久不见了。”
程雪先惊后笑：“翁……叶一青，你都长这么大啦！快进来快进来。”
“小程老师一点也没变。”叶一青看过程雪放在玻璃柜子里那些合照和奖状，喝着程雪泡的茶。
后来回想，程雪才发现，叶一青故意避开了刚才那个人坐的位置。
“他什么也没有问，好像他都已经知道了。”
程雪的什么都没说，让叶一青非常满意，他开始向她“报恩”。

开始只是在教师节和程雪生日的时候, 送她花和小礼物。
那年的教师节，程雪收到叶一青送的一大捧百合花和一张小卡片。
她欣然接受，还找来个漂亮的花瓶把花插上, 那一捧百合花，两个多月都没发黄没凋谢，还像刚送到的时候那样新鲜。
办公室里的老师说：“这是那个新品种吧？专门培育的灵植鲜切花。”据说可以养半年，就是太贵了，平时根本不会买这么贵的花。
那张卡片写得也很简单，送给小程老师。
程雪看见卡片上的字就笑了，她早已经不是小程老师。她带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现在已经是经验丰富的程老师了。
等那棒百合花开始发黄的时候, 程雪恋爱了。
她这么多年断断续续也谈过两个男朋友，都因为不合适没走到最后。
修仙者的寿命精力和体力都比普通人要强, 面貌也显得年轻。所以她并不着急谈恋爱，结婚和生孩子, 有合适的才会考虑一下。
程雪的隔壁突然搬来了个新邻居，长相英俊帅气, 穿衣服品味不俗, 戴着眼镜, 很斯文很有学问的样子。
他慢慢接近程雪，对她展开了追求。
一切都异常顺利，两人很快就发展到了见父母，预备要结婚。
两人之间没有一点经济问题, 没有父母反对，没有三观不合, 这个人仿佛是为了她才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程雪在办公室里挑选结婚酒店的时候，她一向关系很好的同事跟她开玩笑：“你运气也太好了, 这种男朋友是哪里找到的？哪个地方掉下来的，我也去蹲点，蹲不到我就不走了！”
程雪的闺蜜也说过这种话，连她妈妈也说过。
当时，她以为自己只是幸运。
她也确实很幸运，那段时间大概她的人生突然就像开了外挂。
从来都没中过奖的程妈妈，超市里买桶油就中了大奖十万元，然后又是换新车的时候中奖，车子便宜了一半。
在定下婚期要买婚房时，程雪又中奖了，这次是房子免费升级……
这一路的幸运差点让程雪脑子发懞，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干什么顺什么的状态。
在定下婚期时，程雪终于请到年假，她对男朋友说：“我手上带的个班就要小升初了，家长精神都很紧张，我们蜜月旅行肯定要推迟，要不然先提前出去玩两天。”
她男朋友没有任何异议，他从来不会反对她，只要是她的决定。
旅行时，他们住的也是中奖来的山中别墅，程雪平时的睡眠极好，从来不会半夜醒来，可那一天不知是因为山风还是夜雨，她偏偏醒了。
醒来就听见她男朋友在打电话，程雪以为他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假装还睡着，不想出声打扰他。
她听见她那完美的男朋友像交接工作似的，向电话里的人汇报：“她很高兴，是，是，我都明白，绝不会让小程老师有一点不高兴的。”
程雪怵然。
“小程老师。”
她当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回去之后就开始减少跟男朋友约会的频率，还推迟了婚期。有些事连程雪自己都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她只是想要一个正常人类的情绪反应。
但他没有，他的情绪都不会波动，像在服务一个难缠的客户那样，尽力让她满意。
过往那些相处的细节，让程雪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害怕，好像眼前就深渊，而她差一点就要往下跳。
三个月之后，程雪提出了分手。
对方还想尝试，程雪冷着脸道：“你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
第二天这个人就完全消失在她生活里。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遇到了诈骗犯或者诈骗组织，不是有那种婚姻诈骗吗？”骗她结婚，然后杀妻之类的。
程雪是独生女，父亲走了，母亲还在，有两套房子，虽然钱不多，但骗她的风险不大，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她就此疑神疑鬼起来，不再轻信刚认识的。
所以她谈的第二个男朋友，是她的大学学长。
“还是个骗局。”程雪的声音低下去，她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精力财力来骗她呢？
没等她想明白，她母亲突然急病。
程雪当了这么多年的班主任，认识许多学生家长，她本来以为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偏偏都会卡住，进行不下去。
就在程雪焦头烂额的时候，叶一青再次出现了。
他给程雪的妈妈联系了最好的医生，让她们能进最好的病房。
程雪请了长假陪护，但妈妈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每次刚有好转，她想回学校继续教课时，妈妈的病就又会严重起来。
为了母亲高昂的治疗费用，她还卖掉了房子。
期间程雪的远房亲戚突然出现，说这种病既然是遗传的，那她房产预备怎么处理，被程雪赶了出去。
“我妈妈的病反复了好几年……”就在这几年里，程雪没了工作，疏远了朋友。等到母亲因病去世之后，她再想回到工作岗位时。
“轮到我病了。”
还是那个查不出病因的“遗传病”。
此时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亲密朋友的程雪，接受了叶一青的帮助，住院疗养。
这个故事讲到半途，丁灵已经明白了。
叶一青应该是在仙人山的石洞中拿到了她剑的残片，因为剑中蕴含的灵力，巧合间打通了他的灵府筋脉。
叶太太可能也发现了这件事，找程雪打听细节。
程雪不能死，死了就是坐实叶一青的灵力来历不明。
但程雪又不能脱离叶一青的掌控。
她无亲无友，又生了不明原因的病，时常感觉到身体疲劳，也早就不能使用灵力走炁强身了，一天之中有大半天的时间需要躺着休养。
她曾试图向保姆护士医生求救，保姆护士们收了她的求救信，转头就上交了，程雪差一点就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她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签下了一份委托书，叶一青是她的监护人。
“叶太太在住院的时候，又派人来找过我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程雪才知道她的前男友，前前男友，都是叶一青的人。
有时程雪甚至会后悔，如果当时她结婚就好了，假装不知道这一切，跟那个完美男朋友结婚，然后……生个孩子。那她是不是还能拥有工作，留下母亲和健康的身体？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她的境遇只会更糟。
“这一年，我在恢复了。”特别是最近，程雪感觉她的身体好转得很快，她甚至可以使用灵力，但她不敢再让保姆知道。
程雪身体开始好转，是因为整个世界的灵气越来越浓郁，她之前可能是服用了某种药物抑制她的灵力运转。
现在灵气充溢，之前的药量不够了。
程雪隐隐有种预感，很快她就不需要被“藏”起来了。
等到那时候，叶一青是放她自由？还是杀她灭口？
“你需要□□，一笔钱，和一个离开的时机。”
程雪猛然抬头，她目光不知该看向何方，也不知是哪一方的神仙，听到她求救所以来救她。
“你……你是叶太太的人吗？”
“不是。”丁灵想了想，告诉程雪，“叶一青，拿了我的东西。”
“从山洞里？”
丁灵眉梢微挑，程雪口中呵气，吐出团团白雾。
叶太太第一次派人来问的时候，她确实记不清了，但被监控了这么多年，程雪早就把当年的细节给想烂了。
秋游的主题是让所有的学生们，捡一片落叶，或者一块石头带回学校去。
去的大巴上，程雪告诉所有学生，仙人山本来沉在海底的，山石洞中会有海底动物的痕迹。
她甚至回想起她当时说：“如果有哪位同学找到的石头上，有珊瑚的痕迹，那是非常难得的，如果没有，我们就在山下的纪念品小商店里购买一些，带回去送给爸爸妈妈。”
叶一青一定是去山洞里找特别的石头了，他果然是那次得到灵力的。
“你拿回来，他是不是就……”就变回废灵根了？就不能再监控她？她就可以回归到叶一青出现之前的生活？
程雪这么想着，又在心中摇头，她已经回不到以前的生活，如果能走，她要去建立新的生活。
也许找一个偏远地区，她还可以继续当老师。
丁灵给了她一个小葫芦瓷瓶：“每天一枚，尽快让灵力提升。”
“时机到了，我会来找你。”
等程雪感觉到额头的凉意，这才惊觉那人已经离开了，她椅子周围留下被伞庇护过的痕迹。
保姆吃完了南州牛肉火锅，看完了一整集剧，这才出来：“程老师，不冷吗？快回来吧，天都已经全黑了。”
文化人，不知道发什么癫，这黑灯瞎火的一片湖有什么好看，要不怎么生脑子里的毛病呢。
“程老师？”保姆笑着小跑了两步，还没等她跑到长椅前，程雪“腾”一声站起来，快步走回屋中去。
程雪紧紧握住手里的葫芦小瓶上楼，进了卫生间，打开花洒，等浴室镜子里蒙上一片白雾时，她才倒出丹药嚼服，又把小药瓶藏夹进了拆开的卫生巾包装袋里。
丁灵回到贝贝的小露台，恐怖片刚放了一半，她伸指收回瞌睡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