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怎么不过来？离得这么远，是怕哥哥不成？”
沈慎说话的声音很温和，明明是风采夺目之人却不过分耀眼，似乎在他身边，总能很好的抚平了黎清雪有些焦虑的情绪。
“哥哥……”
黎清雪上前，坐到了沈慎的身边，她仔细看了看兄长，在战场上待了这么长时间，兄长的脸色竟比以前更白了，这显然不是健康的白，而是病态的苍白。
兄长果然还是受伤了……
黎清雪刚想开口问明情况，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眉中生痣？兄长这个地方是有痣的吗？她怎么不记得以前有，难道是因为眉中痣太不显眼了她以前没注意？
见黎清雪一直盯着自己看，半张着嘴却没说话，沈慎也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哥哥，你这地方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痣？”
黎清雪既然不想与兄长间再有隔阂，自然是有疑惑就直接问了。
“痣？”
沈慎顺着黎清雪手指的方向摸向自己的眉，他面上神色依旧未变，心里却已经确定了。看来，这个妹妹果然是重生的啊！
眉中痣确实不是这具身体的，而是沈慎本体自带的，他穿越到任何小世界都会带出这个特征，只是一直未被人发现过。
黎清雪能发现，大概是因为她是重生的，两世记忆叠加，让她更容易发现一些细节，但问题不大。
“一直都有啊，清雪竟然没发现过，可真是太伤我心了。”
沈慎说这话的时候真诚无比，丝毫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黎清雪只是稍稍疑惑了一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眉中痣确实不明显，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
“哥哥，你伤得严不严重，军医怎么说？要不要让父亲去请太医给你看看？”
“没用的，清雪，我今后……恐怕无法再上战场了。”
沈慎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对黎清雪来说，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事情果然还是顺着上辈子的轨迹走了吗？
那她最后是不是依然逃不开嫁给楚晟的命运？
那她的家人呢？
不！绝对不行！
“哥哥，我们离开京城吧，随便找个地方，去哪里都好，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这一瞬间，黎清雪只想逃避。
她知道这样很窝囊，那样刻骨的仇恨，不报仇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家人才是最重要了。
只要可以让父兄平安，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沈慎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刚才他就一直在观察黎清雪的表情，他能看出她在做剧烈的思想挣扎，却没想到黎清雪最终还是选择逃避。
幽幽叹了口气，沈慎再次开口，声音却显得有些飘忽：“清雪，逃避是没有用的。先不说老爹放不下战事放不下百姓，就算老爹愿意离开，我们真的走得了吗？”
“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慎看向黎清雪，那眼神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黎清雪只觉得自己两辈子，在兄长面前都仿如透明一般，兄长似乎是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
“清雪，你看我现在这样，旁人都只以为是受伤的原因，其实不是的，我中毒了。”
沈慎知道黎清雪是重生的之后，其实有一瞬间是开心的，这样刻骨的仇恨，这个妹妹根本不可能再喜欢上渣男，这还能不报仇？
但他没想到黎清雪可以为了家人的安全放下仇恨，可问题是……她想要逃避，却根本逃避不了。
黎大将军这股势力，任何一个想要参与夺嫡的皇子都不会放过的，如果黎清雪只一味想着逃避，结果未必会比原剧情里好多少。
所以沈慎决定打碎她那不切实际的想法，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清雪，你知道我身上的毒是谁下的吗？”
黎清雪也不是真的傻，只是她还是太过天真了，总还是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沈慎说自己中毒后，她大概就猜出来了是有人要对付将军府。
兄长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如果兄长不能上战场，那父亲等于是没有了继承人，如果兄长死了，那父亲就只剩下她一个女儿。
娶了她，就等于是和整个将军府捆绑在一起了。
黎清雪浑身一震，她突然明白了，上辈子发生过同样的事情……那么获益最大的人是谁，不就是很明显的下毒人吗？
“是楚晟！哥哥，是楚晟对你下的毒对不对！”
本该是问句，黎清雪却是用的异常肯定的口吻，说出楚晟两个字的时候，黎清雪那张原本漂亮的脸蛋，都显得有些扭曲起来。
她真傻，真的！
她到最后知道了一切都是一场算计，楚晟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但她依旧没想到楚晟可以恶心到这种程度，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兄长死……
“是他。”
沈慎倒了一杯茶递给黎清雪，让她先平复一下情绪，自己却是摆开棋盘跟自己对弈起来。
黎清雪不懂棋，只看着兄长一手黑子一手白子，棋盘上很快就多了许多棋子。兄长那清朗的声音再度传来：“清雪，我们避不开的，从一开始，我们就被拉入局了。”
黎清雪盯着棋盘，一杯茶下肚，她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心头火更盛。
原本还想着为了家人她可以暂时放下仇恨，现在……放不下了，也不可能放下。
她一定要报仇，楚晟，连同那些伤害过她和她家人之人，她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黎清雪知道仅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做到的，这世道对于女子，终究还是束缚过多。
黎清雪看着沈慎，试探着开口道：“哥哥，如果我告诉你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会相信我吗？”
沈慎手中棋子落下，也看向黎清雪，用非常郑重地口吻说道：“只要是清雪说的，我就信。”
这样全然的信任，只有兄长和父亲才会给自己。
黎清雪不再迟疑，她将重生的事情告诉了兄长，然后就紧张地盯着沈慎，像是在等待宣判的结果一般。
沈慎手指轻击额角，黎清雪说的事情，跟他猜测得差不多。
倒是系统听到受害者自己亲口把剧情又复述了一遍，气得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个杀千刀的渣男，处处都透着虚伪，登上皇位全靠阴招，吃绝户吃到这个份上真是绝了，咱妹真是太可怜了，腰子哥，咱一定要搞死渣男！”
小五向来不淡定，一点都不像个系统，反而情感异常充沛，沈慎早就习惯了。
以沈慎的性子，有这么个系统互补一下，沈慎自己倒是觉得挺好的。
伴着系统骂渣男的声音，沈慎一手抓白子，一手抓黑子，然后两手一起松开，棋子尽数落下，打乱了整个棋盘。
沈慎再度看向黎清雪，眼神中有莫名的火焰在跳动，他缓缓开口道：“与其成为棋子任人摆弄，不如自己成为执棋者，何如？”
黎清雪有些震惊地看着沈慎，兄长的意思……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黎清雪觉得自己活了两世都没想过还有这样的道路可以选，以前兄长在她心中的印象都是温和的，虽然他们自小都是在军营中长大的，但兄长似乎都还没她活泼，没想到啊，兄长安静的外表下，竟然有一颗这样躁动的心。
黎清雪虽然惊讶，却并没有觉得沈慎的想法大逆不道。
逐渐看清楚晟的真面目，周围所有的人都相继死去后，黎清雪对皇权早就没有了最初的敬畏了。况且，楚晟确实算不得什么好皇帝。
虽然楚晟满口都是为了国家为了江山社稷，但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在众皇子中楚晟本就不是最出色的那个，各方面条件也都很一般，他不信臣子也不信任何人。所以父亲再如何退，他依旧觉得功高震主的大将军有野心，对于其他朝中大员，或贬或杀的，都没少过，用楚晟的话来说，就是为了江山稳固，然而……
江山稳不稳固黎清雪不知道，可楚晟登基后，百姓们的日子无疑是更难过了。
从小跟在父亲身边长大，黎清雪受黎大将军的影响极大，纵然这世道她一个女子力量有限，她也想要守护国家和百姓。
如果兄长当皇帝的话，未尝不可。
“哥哥，如果你想要那个位置，我一定鼎力支持。”
“不是我要坐上那个位置，是你。”沈慎说话的语气，一如先前那般平静。
沈慎之前表露出想要造反自己作执棋者意思的时候，都没有惊到黎清雪，但这句“是你”却着实惊到她了……从未想过的道路。
黎清雪嘴巴微张，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可是哥哥，我是女子呀。”
“女子又如何？这天下，也不是没出过女帝。”
沈慎说的没错，这个小世界中，几百年前是出过一位女帝的——梵天大帝。
可这漫漫历史长河中，也仅出过这样一位女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黎清雪怎么敢拿自己和梵天大帝做比较？
“清雪，我现在中毒已深，能活一日算一日。想要报仇，想要守护老爹，想要实现你自己的理想抱负，唯有你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才可以。”
沈慎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似乎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变得更让人信服一般。
“你是我的妹妹，我也想让你过得幸福。如果你认为的幸福是找个好人家嫁了的话，我也可以帮助你。如果你想要那个位置，我亦会倾尽全力助你，但是你要搞清楚，无论我怎么帮你，都只是辅助你，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你想要怎么做？”
沈慎拯救这些妹妹，最注重的是她们如何自救。他可以帮她们一时，却没办法帮助她们一辈子。如果她们自己没有自救意识的话，在他离开后，或许这些妹妹们的生活轨迹又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我不需要嫁一个好夫君。”
所谓的嫁一个好夫君，不过是又去依靠另一个男人而已。
黎清雪已经有全天下最好的父亲和兄长了，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会比他们对自己更好了，她又何必再去苦苦追寻一个所谓的好男人呢？
在沈慎温和的眼神中，黎清雪脑中那个模糊的念头越来越清晰，确实想要报仇，想要守护好父亲和兄长，想要……造反。
当脑海中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楚晟的形象在她脑海中逐渐模糊，模糊到看不清的时候，又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之前的黎清雪，对楚晟其实是有畏惧的，只不过是滔天的恨意将那股畏惧给压了下去，但心底深处，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楚晟是个男人，楚晟比她强。
可仔细想想，这是没有道理的。
楚晟哪里比她强？
论身手，她黎清雪跟着父亲上过战场，她可以徒手打趴山匪，楚晟打得过她？
论家世，她是大将军府最受宠的大小姐，父兄疼爱着，楚晟纵然是个皇子，也不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真正的势力一点都没有，楚晟怎么比得上她？
想清楚了这些，黎清雪彻底清醒了，婚姻爱情从来都不是她的全部。
既然楚晟可以利用她得到他想要的，那她同样也可以利用楚晟得到自己想要的。
楚晟想要娶她，想要背靠黎家好登上皇位，这些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他，只是满足他的同时，也得让楚晟清楚明白这一切是谁给他的，他的主宰是谁。
既然她黎清雪给得起他这一切，自然也可以收回一切。
上辈子，楚晟一直觉得他们黎家有反心，一直觉得他们黎家人飞扬跋扈，居心叵测。楚晟都这么觉得一辈子了，这要不成为事实那多不好意思。
黎清雪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对楚晟那原本外露的仇恨反而淡了许多，现在就算楚晟站在她面前，她大概都可以对着楚晟笑容灿烂了。
能不对着楚晟笑嘛，也许楚晟这个废物，将会成为她女主掌权路上一枚非常好用的棋子。
黎清雪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自信的笑容，曾经的她也是一个明媚自信的姑娘，却在深宫中被关得太久，被磋磨得太久，逐渐失去了自信，也失去了自我。
而现在，最初的黎清雪回来了。
谁都不知道，兄妹俩的这一场谈话，将会改变整个时代。
黎清雪离开书房后，一直安静坐在那的沈慎突然二指执起一颗棋子，对着窗外就是一掷，窗外立时传来一声惨叫。
沈慎站起身，撩了一下衣袍，信步走向外面。
“腰子哥，这偷听的家伙就是楚晟的人吧，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他！”
“你觉得我能轻易饶过对我下毒的人？”
沈慎心情很好，这个妹妹的悟性很好，而楚晟的人，马脚露得也快，大概是黎清雪的态度让楚晟乱了方寸，所以才迫不及待让细作来打探消息的吧。
感受到沈慎的好心情，系统的心情也变得很好：“那是那是，以腰子哥你的小心眼程度，那必须要十大酷刑伺……”
“我看是你想尝试一下十大酷刑吧？”沈慎对着系统冷笑。
系统：“……”
“我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腰子哥你这明明是办事严谨，心细如发，哪个不懂事的会说你是小心眼呢？不懂事啊，太不懂事了！”
对于系统的从心，沈慎还是很满意的，他也没有揪着这件事，只是对着家中护卫道：“将这人送去给瘦竹竿，嗯……送到傅竹那去，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专业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相信瘦竹竿不会让他失望的。
沈慎确实是小心眼，但这事别人不能说。
黎清雪既然有了做执棋者的想法，沈慎就开始教她一些为君为主之道。沈慎当过皇帝也当过帝师，教导这些，没有丝毫难度。
黎清雪再次震撼于兄长的博学多才，心中却对兄长更加愧疚。她的兄长文武双全，却因为楚晟那么个狗东西而郁郁不得志，英年早逝。
在教导黎清雪的过程中，沈慎也感觉到了这个妹妹的聪慧，很多事情都是他一点就透。
于感情方面，黎清雪或许真是笨了些。可与她讨论一些大事，她往往都能举一反三，给出独特的见解。
兄妹俩都在为以后做打算，但他们却都很有默契地没将这件事情告诉黎大将军。兄妹俩的看法是一致的，老爹适合战场，却并不适合这些阴谋诡计。
黎清雪学习的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要开始一个重要剧情点了，北域天王的第二子来京参加受降仪式。
为了欢迎这位二王子的到来，景和帝还准备开一个盛大的欢迎会。
并不是景和帝有多重视这位北域二王子，只是这是大耀对战北域的第一次全面胜利，景和帝想让天下百姓都知道。
之前一直在打败仗，到他这位皇帝这里就打赢了，他这个皇帝是多么优秀，多么天命所归啊！
甚至在此之前，景和帝还特意举办了一场狩猎大会，想要选出最杰出的大耀勇士。
北域之人是擅骑擅战，可现在到了大耀土地上，总不能还输给北域人吧？
原剧情中，楚晟就是在狩猎大会上出尽了风头。
楚晟的样貌是真的好，他本就想借着这次狩猎大会大出风头，所以是精心打扮过的，连出场都经过了精心设计，光是一个出场就引得许多官家小姐倾心相许，甚至之后在他娶了黎青雪为正妃后，还有高官家的嫡小姐甘愿做了他的侧妃。
楚晟的母家不过是个小官，他们母子又都不受宠，楚晟最开始的势力，竟然全是靠着正妃侧妃的娘家势力……
“哥哥，你要参加这次狩猎大会吗？”
黎清雪问沈慎的时候，她自己已经换好了一身骑装，她作的是男子打扮，马尾高高竖起，看着颇有几分英气，加上她之前一直都跟着将士们在战场上的，皮肤不似一般女孩子那样白皙如玉，反而是健康的小麦色。
这身打扮无疑是适合黎清雪的，此刻的她看上去就是一个英气的少年郎，相当地吸人眼球。
狩猎大会……沈慎是拒绝的。
“我这身体……就不去了，咳咳咳咳咳……”
沈慎说着就咳嗽了起来，越咳越是厉害，他掏出帕子掩在唇边，一副虚弱已极的模样。
“腰子哥，你这装得也太过了吧。虽然你现在身体虚是真的，但就算打死头老虎也是没问题的。”
系统立刻拆台，好在黎清雪听不到。
“瞎说什么呢？大猫那么可爱，我打它做什么？”
想想老虎那独特的手感，沈慎的表情中都带出了几分陶醉，是时候拐只大猫回来玩玩了。嗯，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看着兄长一向苍白的脸上竟诡异地浮现了一抹红晕，整个人都透着几分艳丽，黎清雪人都看傻了……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吗？兄长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