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极轻,轻到薇薇安已经听不清了:“反正那也不是我…”
“你说什么?”薇薇安靠近了些问。
“我说…”他脸色微红,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狐耳向着两边耸了耸。
他轻声叫道:“主人。”
最后一句话薇薇安听清楚了。
她醒来之后,发现项圈被她拿在手里,而白狐狸正蜷在床角睡觉,根本没有白发少年的身影。
所以那真的只是个梦?
薇薇安感到一阵恍惚,又为自己做了那样的一个梦感到赧然。
“醒醒!”她趁着它睡觉,轻柔地揉了揉它的尖耳,然后又心满意足地捋下来了一大把毛。
她在房间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梦中她揉成的那两团毛球。
薇薇安现在确信那只是一个梦了。
她蹲在它旁边,低声叹道:“要是你真的能变成人就好了。”
虽然狐狸的模样很可爱,但总是凶巴巴的,还会咬她,而梦中的它变成少年的模样后,感觉更好欺负了。
推倒他很容易,无论是灌他喝水,还是给他戴上项圈,他都无法反抗她。
薇薇安遗憾地想着,趁着它睡觉时,偷偷将手中的项圈戴到了它的脖子上。
她将它脖子上的项圈戴正,又捋了一把尾巴毛,露出满意的神情。
她刚站起身,便听到床头用来放海螺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姐姐?”
薇薇安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只海螺,伊恩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今天会来学院吗?”
自从那天家里来了这只狐狸后,为了照顾它,她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去过学院了。
薇薇安告诉伊恩自己会去后,就顺手将海螺放到了一边,收拾好东西打算出门。
她依旧是骑着龙去的,那天以后,处于发情期的奥狄斯便被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不再被允许和她一起睡觉。
一旦祂有想要跟她一起睡觉的举动,便会被黑暗神拦下来,然后这只龙和吸血鬼就在庄园里打起来,将精心照料的花圃打得七零八落,甚至还差点烧了整座花圃。
薇薇安试过劝架,但劝架的结局是,两位神明看了她一眼,转头打得更厉害了。
她只好放弃了劝架,选择在一边为祂们加油,一会夸奥狄斯的尾巴好看,一会又赞扬厄瑞斯的身手矫健。
薇薇安为自己的智慧感到骄傲。
她从厄瑞斯手中接过学院斗篷,便爬上了龙背,抱着厚重的书本骑着龙往学院而去。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庄园的卧室里,蜷缩在角落的白狐狸睁开了眼,它轻轻摇晃了一下尾巴,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了一大把毛。
现在它只要一动,就会掉毛,薇薇安的枕头上、被子上、衣服上…甚至连头发里都夹杂着几根它雪白的毛发。
好在它的毛又多又蓬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秃的迹象。
但这个诅咒的效果究竟会持续多久,就连命运也不知道,当初他在水里施下这个诅咒时,根本没想到会自食恶果。
为什么,他只是想要杀个身为人类的爱神,就这么麻烦。
就在它准备继续睡时,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清润的男声:“薇薇安?”
它寻声抬头望去,便见到床头处放着一对海螺,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没等命运作出反应,另一道不同的声音便响起:“姐姐?你出门了吗?”
他听到了如下对话——
“你是谁?”
“你又是谁?姐姐呢?”
“你是…伊恩?”
“伊诺?我送姐姐的海螺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是我送她的海螺。”
“……”
命运似乎是听明白了什么。
两只海螺里的声音逐渐开始演变为了争执,如果不是它们不能打起来,估计会演变为一场战斗。
原本蜷缩的狐狸慢慢伸展身体,踱步到了放海螺的柜子旁,然后变为了一位白发少年。
少年眉眼带笑,伸手拿起其中一只海螺,认真端详了一番,忽然低低笑了声。
他的声音传到了海螺的另一边,两只海螺里的声音同时静了片刻。
伊恩的声音从其中一只海螺中传来:“姐姐还背着我藏了其他人?”
他深紫色的瞳仁微亮,修长的指节捏住套在他脖颈处的项圈,却并没有将项圈摘下来。
少年发顶的狐耳竖了起来,尾巴扫过另一只海螺,轻笑着开口:“你姐姐?”
他用指尖摩挲着项圈上挂着的银牌,那上面刻着薇薇安的名字。
他唇角的笑容堪称恶劣:“她现在是我的主人,你们找主人有事吗?”
命运手中的两枚海螺陷入了寂静,很快又传来了伊恩的声音:“你的主人?”
伊恩似乎是听出了什么:“你到底是谁?”
白发少年坐在床边,把玩着两枚海螺,他神色淡淡的,异色的兽瞳微眯,想了想才继续道:“我是被主人悄悄养在卧室的。”
他故意说得暧昧:“她…天天摸我,还要用嘴喂我喝水,给我套上项圈和锁链,坐在我身上……”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边便传来某种东西的断裂声,像是有谁将一截木头扳断成了两半。
命运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
他扔下海螺,躺到了薇薇安的床上,鼻尖嗅到的全是她的气息。
狐狸的嗅觉灵敏,一旦记住了某个人的气息就很难忘记,而他身上毛绒的狐耳和尾巴,也很容易沾染上别人的气息。
她的气息是柑橘般清冽的甜,很容易得到他的喜欢,但又不至于过于甜腻。少年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看着床顶的纱帐出神。
他是掌管命运的神明,也能窥探和玩弄他人的命运,甚至是神明的命运他也能介入,从这个世界诞生之初他便一直存在。
他没有自己的名字,一直都以命运自称,又或者说,他的另一面给自己取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小白。
对于命运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善与恶,他随心所欲地活着,对漫长无尽的生命感到无聊,偶尔会捉弄别人的命运来打发时光。
每次他这样做的时候,那自诩纯善的另一面便会出现,用尽一切办法阻止他。
“你这样做,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小白曾与他发生过争执,并不赞同他的做法。
起初,命运根本毫不在意,他们同为一体,或者说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分为了善恶两面,其中一面出现时,另一面便会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
如果真有报应,那小白与他将一起承受。
直到那天,他窥探到了自己的命运。
他会爱上一个人,爱而不得,因为爱而痛苦,因为爱而患得患失,因为爱而自我矛盾。
他的命运将因为她而改变,可笑的是,身为掌管命运的神明,他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少年发顶的狐耳耸拉下来,烦躁地抱着自己的尾巴在床上滚了一圈,身上属于薇薇安的气息更加强烈了。
他绝不会让那件事发生,也不会让她有机会掌控他的命运。
命运轻视爱情,他认为那不过是借助他的神力,来一场命中注定的戏剧而已。
爱神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更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与他争夺神明的权柄。
“我当然会杀了她。”少年对着自己说。
“如果你不忍心,那就让我来。”他低笑着嘲讽道:“你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他异色的眼眸闪动着奇异的光泽,犹如夕阳的余晖映入了眸底,将蓝紫色的眼眸衬得像两枚瑰丽的宝石。
“薇薇安。”他念着她的名字,眸光逐渐冷了下来。
他不会让她成为命运的主人。
薇薇安像往常一样坐在伊恩身旁上课。
但今天的祂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看向她的目光总是带着一丝哀怨。
直到女巫宣布下课,少年也仍规矩地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作。
她要离开,必须经过他的位置,但伊恩不起身,她就无法越过他离开。
伊恩支着下颔看着她,深蓝的眼眸中泛着一层潋滟的水光:“姐姐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吧?”
“伊诺和我,都很想见到你。”他嗓音低沉,侧身拉着薇薇安的手,用指腹抚过她的腕间。
他不会让她有机会拒绝,想到海螺中那位陌生的少年,伊恩就感到心情烦闷。
海螺中的那位少年还叫着她主人,这几天薇薇安没有来学院是因为他吗?他们又在房间里做了些什么?
伊恩不敢去想,他担心自己会因此发疯,会忍不住将薇薇安捆绑住双手,带到深海神殿中囚禁起来。
“伊诺?”薇薇安有些惊讶,她想到了只有一半的神格碎片,而另一半还在伊诺的身上。
“姐姐更喜欢他?”眼前的少年眼眸微暗,很快又笑了起来:“哥哥会跟我一起陪着你。”
他这句话有些奇怪,薇薇安不由皱了皱眉。
但他掩饰得太好了,干净清澈的眼眸中看不到阴暗的情绪,只带着期许般的笑意,犹如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大海。
薇薇安只想完成那个任务,拿到爱神的另一半神格碎片,即便她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但还是在他幽深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少年将她一把拉入怀里,周围的景致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气泡从空气中争先恐后地涌出,冰凉的海水覆盖了她的双眸,一个冰凉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的唇上。
他修长的双腿化作了银蓝亮丽的鱼尾,长发在水中披散,用尾鳍困住了薇薇安的双腿,将她抵在了一张包裹着空气的床上。
这座宫殿她十分熟悉,正是深海之神的神殿,而这张空气做的床她也熟悉,她曾在这张床上抚摸伊恩腹鳍下的那片鳞片。
而现在,她看到了另一道身影从神殿深处出现。
他有些与伊恩一模一样的外貌,两种不同色泽的双尾在水中游动,他游得缓慢,但姿态犹如流动的水流般优雅,深蓝色眼眸正微弯地看着她。
伊恩难得地没有对着伊诺冷脸,甚至还轻声叫了声:“哥哥。”
他们目光相交一瞬,又很快分开,相互都明白对方心底此时的想法。
人鱼的诱惑能力是除了魅魔这个种族之外最强的,他们的声音和外貌都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容易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想到在海螺中出现的那位神秘少年,他就无法平静下来,甚至难以控制地去想薇薇安与他发生了什么,那位少年还用暧昧的语气叫着她主人。
双生子之间在恋人方面的争夺虽然不会退让,但如果遇到了让他们感到有危机的敌人,也会短暂地达成合作。
伊恩与伊诺达成了短暂的和解,他们要将薇薇安挽留下来,不让她回去。
拥有双尾的人鱼少年来到床边,看着双生的弟弟将少女困在床间,眸底暗藏的占有欲强得惊人。
但伊恩也只是往一旁让出了一个位置,并没有独占她。
伊诺温和地笑了笑,坐到床边,用其中一条银色的鱼尾圈上了少女纤细的腰:“好久不见,薇薇安。”
她双腿被伊恩的尾鳍困住,腰际又缠绕着伊诺的银色鱼尾,神色开始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好像有什么超出了她的预料。
就在这时,神殿中温和的水流忽然躁动起来,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水流的漩涡中走出。
白发少年狐耳微动,蓬松的尾巴盘绕在腰上,抬手挥开了身体周围的水流。
他轻笑着问道:“打扰了,请问我可以加入吗?”
梦中的白发少年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异色的眼眸微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忽视了薇薇安脸上诧异的神情,“打扰了,请问我可以加入吗?”
薇薇安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了她给白狐狸戴的项圈,此刻项圈上锁链的另一端正拿在白发少年的手中。
“是你?”伊恩听出了他的声音,他便是海螺中出现的那位神秘少年。
“你是…神明?”伊恩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了神力,即便祂身上的神力并不明显,但他仍然感受到了,甚至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确信自己没有见过白发少年。
“忘了自我介绍了。”命运目光落在薇薇安身上,唇角的笑意味深长:“我是命运。”
薇薇安总觉得命运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祂是神明,结合祂的名字来看,应该是掌管命运的命运之神,所以她养的根本不是什么狐狸……
想到自己曾对祂做过什么,甚至那枚项圈还戴在少年的脖颈上,她便不敢再看祂一眼。
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条锁链递到了她面前,另一端还在命运的脖颈上。
少年带笑的嗓音传来:“介意我加入吗?主人?”
他特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仿佛在提醒薇薇安去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命运是来阻止她的,他不想让她完成那个任务,得到爱神神格碎片的另一半。
即便他的另一面试图帮助薇薇安拿回神格,但现在掌管这具身体的人是他。
“你…”她被三位神明包围在中间,显得有些无助,并没有接过命运递过来的锁链:“你们先松开我。”
她对着伊恩与伊诺说。
她的任务目标只是伊诺,这多出来的两位神明她一点也不想去招惹。
更不要说突然出现的命运,祂最初以狐狸的形态出现,现在又追到了深海神殿来,她不由怀疑祂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地。
“我想跟伊诺单独待会。”薇薇安低声说。
她的要求遭到了伊恩与命运的反对。
只有伊诺脸上划过讶异的神色,又不动声色地敛眸。
这位久居神殿深处的双尾人鱼忍不住去想,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薇薇安喜欢的,会是因为他有两条鱼尾吗?
但无论怎样,薇薇安都从三位神明之中唯独选择了他。
“姐姐不要我了吗?”伊恩忽然出声,少年低柔的嗓音带着一丝委屈,困住她双腿的尾鳍松动了几分,又极不甘心地收紧。
少年冰凉柔软的尾鳍包裹住她的双腿,像是在模仿捆绑的姿态,丝毫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伊恩即使是与伊诺达成了短暂的和解,选择让哥哥与自己一起引诱薇薇安,但也无法接受她只选择了伊诺。
那个身为半神的哥哥,生命力不断消亡的伊诺,又凭什么能得到她的喜欢?
命运也没有退让,目光扫过那位双尾人鱼,忽然轻笑了声:“不如我们一起吧,这样更刺激不是吗?”
命运根本不在乎那对双生子是怎么想的,他的目标只是阻止薇薇安得到神格碎片。
白发少年在薇薇安面前俯身,将锁链的另一端系在了她的手腕上,他盘绕在腰上的狐尾松了下来,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手心,雪白蓬松的尾巴是她预料之中的柔软。
薇薇安动了动那只系着锁链的手,锁链另一端的少年正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恶劣的意味。
这让她怎么回答,她脸色微红,目光四处乱飘,就是不肯看向面前的三位神明。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忽然伸了过来,随手便解开了系在她手腕上的锁链。
伊诺清润又带着固执的声音传来:“她已经选择了我。”
少年修长的双尾勾住她的腰,蓬勃的神力从他身上倾泻而出,银色与蓝色的神力交织,与他的两条尾巴交相辉映。
半神的力量其实比不过真正的神明,但他出手得猝不及防,甚至动用了所有的神力,硬生生地将薇薇安与另外两位神明隔开。
伊诺将她揽入怀中,抬手便撕开了一个空间,带着薇薇安走了进去。
她从未见过那位看上去病弱的双尾人鱼有这般态度强硬的时候,他深蓝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她,里面闪动着复杂的情绪,原本白皙的脸庞更加苍白了,似乎是一下子消耗了太多的神力所导致的。
他们来到了一处礁石之上,海风吹拂过她的发梢,将原本湿润的长发一点点变得干燥。
“这里是情人礁。”伊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情人礁是深海国度中许多恋人定情的地方。”少年嗓音低柔,慢慢地述说着:“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来,因为这片海域是属于我的掌管范围。”
“我是半神,深海国度信奉的神明是伊恩,但这片海域是特殊的。”
他从身后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这片海域,是我亲手造出来的。”
他其中一条鱼尾缠绕在她的腰上,另一条则让她坐着,礁石被海风吹拂得冰凉,温热的鱼尾垫在她身.下,让她不至于坐在冷硬的石头上。
天生双尾的人鱼,在人鱼之中属于异类,两条尾巴也意味着他有两片最为坚硬的鳞片,在交感方面也比一般的人鱼更加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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