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之放下心,将床上的桌板支起来,将手肘高的饭盒打开,里面有猪蹄炖黄豆,炒鸡蛋,鱼头豆腐汤。
那奶白奶白的鱼汤,光是看见,孟晚秋肚子就打起了鼓。
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呢,快饿死她了。
冯婶见孟晚秋眼睛都直了,笑着把小家伙接过去,“我来抱,你赶紧吃饭。”
孟晚秋接过碗筷,先夹了一块猪蹄放进嘴里,猪蹄染着豆香,呜呜呜,好吃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慢点,都是你的,先喝口鱼汤。”裴行之给孟晚秋舀了一碗汤。
“你和婶子吃了吗?”孟晚秋一边吃,一边问裴行之。
裴行之点头,“放心,都吃了。”
冯婶抱着小家伙在床边走,“我都吓死了,昨天才住进来,一晚上过去竟然就生了,幸亏李学志今天一大早回去了,到处说你们生了一个女儿,我跟你冯叔才知道,急急忙忙赶来。”
医院里就那么几个孕妇,李学志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孟晚秋生了一个女儿,今天一大早就回了杏花巷子,把两人生了女儿的消息传的整个巷子都知道了。
冯婶暗骂李学志有病,但顾不上找麻烦,就让冯叔先在家里做饭,她先来医院给夫妻俩搭把手。
来的时候孟晚秋还在睡,等冯叔后面带饭来,裴行之和冯婶两个就吃了。
然后裴行之又赶了回去,孟晚秋刚生产,他打算做点好的,给她补补身子。
冯叔在医院帮不上忙,抱了抱小家伙之后,就去给裴行之打下手去了。
冯婶说完今早的事情,依旧很气愤,“李学志那个坏东西,真是白眼狼,他忘了他媳妇摔倒,是谁帮忙送去医院的?现在还看不起我们乖乖。哼,得个儿子了不起,咱们汐汐爸妈可不是他能比的。”
孟晚秋无奈笑了笑,安慰冯婶,“您别管他,那人脑子不清醒。”
裴行之从冯婶手里接过孩子,“您坐着休息一下吧,我来抱她。”
这时,旁边的小孩醒了,哇哇大哭着,而床上的小媳妇还在睡。
孩子奶奶,那个老妇人把孩子抱起来,“哦哦哦,奶奶的大孙子,饿了呀,奶这就给你找吃的。”
说着,不管小媳妇还在昏睡,直接上前解开了对方衣服的扣子。
孟晚秋眉头一皱,裴行之立马拉上了帘子。
冯婶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不把媳妇当人的人家。”
拉上帘子,仍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妇人嘀咕着,“吃了老娘那么多东西,怎么连奶都没有?”
“啊——你干什么?”小媳妇醒了,看见自己大开的衣领,胸脯大咧咧地露在外面,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立马推开了老妇人。
“哎呀,小蹄子,要是摔了我孙子,看我不收拾你。”老妇人措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踉跄,气急败坏地骂道。
跟昨天慈蔼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解我扣子干什么?”小媳妇瞪着老妇人质问。
老妇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孙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孙子饿了要喝奶。”
接着,孟晚秋没有再听见小媳妇的反驳声,过了一会儿,就响起对方忍耐的□□声。
冯婶就解释,“这是在开奶呢?”
孟晚秋捂住胸口,单是听见对方的声音,她已经感受到那种痛了。
胸本就敏感,还要被人大力揉搓,可想而知对方遭受了怎样的苦楚。
不禁苦着脸问冯婶,“我也要弄吗?”
裴行之也看向冯婶。
冯婶点点头,就道:“要弄的,到时候涨奶,你不弄出来,会发炎的。”
裴行之眉头紧蹙,不想让孟晚秋那么痛。
又听冯婶说,“你现在胸口涨吗?不涨的话咱们回家再弄,轻轻地,肯定不会像这家人那么粗鲁。咱们乖乖有奶粉喝,不着急开奶,到时候你要涨奶了,让孩子吸一吸也行,要不就让行之帮帮忙。实在不行,再用这个方法。”
让裴行之帮忙,孟晚秋哦了一声,脸渐渐红了。
裴行之面不改色。
冯婶笑了笑,打趣道:“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巴掌打在皮肉上面的声音响起,孟晚秋眼神冷了一下。
“怎么干巴巴的,吃了我那么多好东西,连奶都没有,废物,白挂两个奶/子有什么用。”
小媳妇垂着头捂住胸口,默不作声。
接着,孟晚秋这边的帘子被拉开,露出了老妇人满是褶子的老脸,裴行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唉,你这人怎么随随便便拉别人帘子,万一有什么不方便怎么办?”冯婶横眉瞪眼,语气不佳的质问。
老妇人赔笑道:“不好意思大妹子,我家这个不争气,没有奶。刚才听你这边说,你家孩子有奶粉,能不能匀给我们一些。”
冯婶拧眉,“没有奶,熬点米汤一样可以。”
如今奶粉可是稀罕物,那能随随便便就给你。加之听见刚才老妇人那些话,她对这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老妇人笑容一顿,继续道:“有米汤,不过我儿子还没回来,孩子不是饿的难受吗?大妹子你行行好,先借我一点。”
冯婶还没说话,裴行之就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带的不多。”这是实话,他就带了一瓶,而且也没有多余的奶瓶。
孟晚秋也说:“是啊,大娘,实在不行你先给孩子喂点水。”
“那怎么行呢?我孙子——”
裴行之懒得与其废话,直接拉上了帘子,怀里的小家伙耸耸小鼻子,半点不受影响。
老妇人脸阴了下来,她都那么好声好气了,这家人还是不给面子,“怪不得生了个赔钱货,长大了也——”
话还没说完,帘子唰地一下拉开,露出裴行之那张冷如冰霜的脸,眼底渗着寒意,语气冰冷夹着警告,“你再说一次试试。”
裴行之站起来,跟个小山一样,老妇人才到他手肘处,整个人压迫感十足。
老妇人瞳孔放大,小心翼翼抱着孙子,后退了一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这是医院啊。”
裴行之扫了一眼对方怀里的孩子。
老妇人抱紧孙子,立马怂了,“对不起——”
此时,门口出现了一个年轻女人,看见这边的老妇人和手里的孩子,再看看床上躺着的小媳妇,整个人犹如雷劈。
“好啊,我说最近你怎么总是不在家,还撒谎骗我去小姑子家里去了,原来是在外面帮侯俊伺候小的啊?亏我表姐看见你们娘俩在医院,我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啊?”
小的?这小媳妇不是那瘦小男人的对象。
孟晚秋侧过头去看那个小媳妇,对方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头垂得更低了。
眼看这些人有吵起来的趋势,裴行之准备将小家伙的耳朵堵上,低头一看,小家伙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斜看向吵架的那边,一副听热闹的样子。
裴行之忍俊不禁,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跟你妈妈一个样。”
抬眼看孟晚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会儿看看老妇人,一会儿看看女人,裴行之都担心她把脖子扭了。
老妇人看见来者,整个人都傻了,结结巴巴解释,“艳红,你,你误会了,这是我娘家的侄女,家里没人照顾,托我过来帮忙。”
叫艳红的女人冷哼了一声,往门外一扯,那个瘦弱的男人就被她扯着衣领拉出来,指着老妇人,“你这老虔婆,可真他妈能编啊,都被我逮个正着了,还在演呢。你儿子全都告诉我了。”
侯俊低垂着头,衣领被女人揪在手里,就像一只被人逮住尾巴的老鼠,懦弱一声不发,哪还有昨天与那农家汉子对峙时的勇气。
见事情败露,老妇人也不装了,指着艳红的鼻子骂道:“老娘就是要孙子怎么了,我老侯家要传宗接代,你生了两个丫头,就不生了。你自己不生,老娘就找别人给我生孙子。”
房间里其余人默默竖起了耳朵,这老婆子厉害啊。
艳红气红了眼,嘴唇都在颤抖,“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们侯家求我嫁进你家的,说什么把我当亲生女人,生男生女都一样,我才答应的。当初要不是我爸,你们一家子早回乡下种地去了。如今,你们竟然背着我搞这一套……”
“安静一点,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一个面容严肃的护士走了进来,“有其他病人在休息,再吵就滚出去。”
看见护士,老妇人眼睛就亮了,“护士,快把这个泼妇赶出去,她吵到我孙子休息了。”
闻言,护士扭头看向艳红,冷着脸警告,“无关的人请离开。”
艳红气笑了,看着老妇人,“行,你侯家有种,咱们走着瞧。”
说着,就走到了小媳妇的病床前,小媳妇缩了缩脖子,本以为对方会打她,可艳红只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呵了一声就离开了。
孟晚秋在旁边看到了,她注意到对方眼底并没有对小媳妇的恨意,反倒是——同情。
艳红走到了门口,侯俊还在那边一动不动,不说话也不敢看艳红。
一巴掌打在侯俊的脸上,孟晚秋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心底不由得点了个赞。
“呀,代艳红你这个泼妇,竟然打我儿子,护士,护士,快把她赶出去。”
代艳红没有理叫嚣的侯老太太,只是对侯俊道:“孬种,明天去离婚,女儿们归我。”
侯老太太把孙子放到小媳妇怀里,“离婚就离婚,侯家早就不想要你这个泼妇当儿媳了。离了婚,小俊正好娶我孙子她娘。”
等人离开,侯老太太就跑过去,心疼地抱着她宝贝儿子安慰,连孙子都没顾上。
而旁边的小媳妇则是松了一口气,听见女人要跟侯俊离婚,而老太太说要娶她的时候,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喜意。
本以为生完了孩子就要回乡下了,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如果侯俊娶了她,她是不是就能当城里人了。
孟晚秋注意到了小媳妇的变化,眼底闪过一丝无趣。没想到她也有看错人的一天,本以为对方是个朴实淳朴的,没想到……
冯婶凑到孟晚秋耳边小声嘀咕,“刚才那个叫艳红的,我认识,人在信用社上班。”
去年年底,冯婶也从信用社退休了,在她退休的时候,代艳红正好是新进去的,冯婶对她有点印象。
等孟晚秋出院后的一个星期后,她从冯婶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后续。
裴行之已经回去上班了,最近他工作有点忙,好在有冯婶帮忙照顾孟晚秋,他也放心。
如今五月底,气温还不是很热,不过房间的窗户都关上了,还是因为坐月子的问题,不能冷不能热。
家里多了孩子,就整齐不起来了,桌上摆着小家伙的各种东西,不能规整的摆放好。因为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时候饿了,拉了,如果摆得整整齐齐,取的时候会很麻烦,耗费时间。
冯婶有事出去了,所以家里就剩下孟晚秋、孩子还有小灰。
娘俩在炕上,小灰趴在地上,竖着耳朵听上面一大一小的动静。
小家伙刚刚睡醒吃完了奶,现在精神好得很,睁着眼睛望孟晚秋,小嘴巴一动一动,好像没吃饱一样。
孟晚秋看得乐不可支,觉得她女儿真可爱。
小家伙胃口大,吃奶的量比其他孩子都多,力气也比其他小孩子大,这点随了孟晚秋。
瞧见小家伙一个劲儿地看她,孟晚秋就有点蠢蠢欲动了。
从旁边小桌上抓了一把干果小零食,一个一个扔进嘴里。
“呜呜,真好吃。”
小家伙眼睛都直了,嘴角流出可疑的口水,嘴里啊啊啊叫着。
孟晚秋更乐了,手欠地拿糖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不想吃啊?”
小家伙听不懂,还以为妈妈跟她玩,,咧开嘴笑,露出了粉嫩的牙龈,两只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旁边挥来挥去,似乎想要抓住。
孟晚秋嘿嘿一笑,把手里的干果零食全部塞进嘴里,然后手掌张开,“呜呜呜,没了。”
小家伙愣住了,盯着妈妈空空如也的手心,如黑宝石一般眼睛迅速集满晶莹的泪水 ,小嘴巴一瘪,大哭起来。
小家伙一哭, 孟晚秋就心疼了,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好了好了, 妈妈错了。”
小家伙不理她, 被妈妈欺负了,哭的可伤心了,小手握在胸前, 脸都憋红了,气性那么大。
孟晚秋没法, 只能将衣服撸了起来。
果然,一闻见熟悉的气味, 小家伙立马不哭了,小手护着口粮,嘴巴一吸一吸起来。
眼泪还挂在眼睛上, 长黑浓密的睫毛打湿,挂在眼睛上,像天然眼线一样。
看着看着, 孟晚秋忍不住亲了一口,发出了‘啾’地一声, 自己生的宝宝就是香。
没过多久,冯婶就回来了。
先到外面洗了手, 一进来就看见小家伙眼上还湿着,顿时就明白了, 晲了孟晚秋一眼, “就知道逗孩子, 当心她把嗓子哭沙哑了。”
孟晚秋看了看睡着的小家伙,刮了刮她肉嘟嘟的脸颊。
小家伙比出生的时候长开了不少, 脸上肉肉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黑宝石一样。
她知道,可就是忍不住。新手爸爸妈妈们,总有这样的毛病,喜欢把孩子惹哭,然后又哄他们。
孟晚秋抿嘴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婶子,你今天怎么出去了?”
“今天我老姐妹找我去看热闹了。”
“什么热闹啊?”一听八卦,孟晚秋就精神了。
冯婶给小家伙掖掖被子,放轻了声音,“就上次在医院,侯家的事情,那侯老婆子不是背着她儿媳妇,给她儿子又找了小的生孙子吗?”
当然记得,那天孟晚秋可是长见识了。
“那代艳红在医院说要跟姓侯的离婚,离了吗?”
“离了。”
干净利落。
“然后,代艳红将侯家举报了。”
因为,侯老太太找来的小姑娘,今年才十六岁,还是被她爹卖给侯老太太的。跟侯俊离婚后,代艳红就回了娘家,她爹是镇上公社的办事员,经常下乡办事,代父认识的人很多,一打听就找到了那小姑娘家里的情况。
小姑娘姓高,家是隔壁公社下面农村的,家里一连生了七个闺女,前三个早就被高父嫁了出去,嫁的人分别是老头子、瘸子、还有傻子。高父作风一直被当地人看不起。
但比起前几个,后面这几个女孩就更倒霉了,高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渠道,打听那些生不了儿子的人家,然后把女儿送上门去,假装是亲戚。对方管女孩子的吃喝,女孩就给人家专门生儿子。到时候如果生了儿子,高父能得到一笔钱。如果生了女儿,要不就秘密处理,要不男方家里自己养,不需要给钱,给点粮食给女孩离开,就算完成一笔交易了。
代父打听到这家人的作为,回来就报了警,警察赶到高家,刚好逮到高父正在和另一户人家做交易,要把高桂花的妹妹送到这家去。
这已经涉及人口买卖,触犯了法律,侯俊的父亲本是公社集体厂社,卫生香厂的副厂长,曾经与代父老乡,运动初期受到波及,还是代父帮忙,侯家才举家搬到镇子上来。近几年侯父从一个工人变成了厂办主任,而代父还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侯家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对只生了两个女儿的代艳红不满,侯老太太在乡下找来了高桂花,给侯俊生儿子。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到这里,孟晚秋惊呆了,讷讷道:“这也太不是人了。”
“可不是吗。不过代家报警之后,侯俊他爸的职位被撸掉了,侯老太太跟侯俊全部进监狱了,那老太太被判了买卖人口罪,而侯俊被判了□□罪,都要坐牢。而那个姓高的老头子,直接要枪毙呢。”
孟晚秋把装零食的竹编篮子拉过来,放到她跟冯婶之间,示意冯婶拿来吃,“活该,就该枪毙。”
冯婶点头,她活了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不过,那高桂花生的那个孩子,该怎么安排?”孟晚秋把有些松了的头发放下,重新用木簪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