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仙家道法的本事,远不如你对神术的悟性。我没有教你一日,你凭着本能,便有如此造化,当真……是我的儿女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南鸢声音清冷:“爹爹放心,我回到巫神宫,也不会与兄长姐姐们争夺地位。我想学习神术……爹爹将我随意派去一个地方,让我做神女,修习神术便好。
“爹爹若是担心我会如天命那般带给巫神宫灾难,爹爹可请南疆女妖出手,对我下咒。”
她俯身长拜,雪袖拂地:“回巫神宫,我只想学习神术。修习长生,乃天下修士共同的愿望,我也想求长生,叩神门。”
南鸿冷笑:“世间确实无仙。但也没有人成神。你确定你会是那个特殊的?”
南鸢不卑不亢:“我自然不是最有天赋的那一人。但我亦不会让出自己的所有。”
南鸿目光闪烁。
有一瞬,他确实被南鸢打动了。
因为南鸢说,“成神”。
成仙是道家修士们的夙愿,成神便是神学一道的夙愿。南鸿毕生所求如是,如今有一个天赋更胜于他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既因畏惧天命想杀她,又见她已经亭亭如玉,她成神的可能,会比他自己更大……
南鸿入座。
南鸿盯着南鸢看许久,慢慢说道:“你想平安回到巫神宫,想修习神术,不是不可以。我也愿意给你机会,照你想要的那样安排你。你能走多远,看你自己的能力。我可以不干涉。
“但是,南鸢,你想要这一切,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是谁救了你,养了你,让你长这么大的?”
白布下,南鸢的睫毛微微颤一分。
南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看出“天命”。
南鸿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好奇,是谁这么胆大包天,能从巫神宫手中,救走一个本应死了的婴儿。我派人查了很多线索,杀了很多人,但我当然知道,他们都不是最关键的那个人。
“我尝试用天命术追捕那人的痕迹——忤逆巫神宫意志的人,与巫神宫对着干的人,都应受到惩罚。
“但是我看到的天命,是一片空白。”
南鸿注意到,即使清冷如南鸢,听到此话,搭在地上的手指也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想来这个结果,南鸢也为此意外。
南鸿紧盯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南鸢,你应当知道,我修行百年,神术一道,我已很难向前再走了。这世间,几乎没有我看不到的天命,只有我想不想看。
“天命术能用来窥测命运,亦能用来杀人。能逃避天命术的人,我目前只见到一个江雪禾。”
玉京门为了判断江雪禾是否是青木君转世,曾请大天官去算天命。
南鸿看不到江雪禾的命运,算是从侧面佐证,让玉京门确定江雪禾是仙人转世。
南鸿也认为江雪禾是仙人转世,所以他对玉京门的态度大改。他不再想着去救那曾与自己合谋想得掌教位的花长老,他对沈行川毕恭毕敬,就是看在仙人转世的份上。
虽然谁也不知道青木君为何会转世,但那毕竟是道门的事,南鸿并不关心。
南鸿关心的是——“好笑啊,我怎会看不到救走你的人的样貌?我怎会从中捉不到命运的痕迹?
“难道是仙人?可是世间无人能再成仙,唯一一个仙人转世,江雪禾,在十几年前,也就是个比你大一点的小娃娃,他怎可能救走你?
“莫非救你的人,拥有近仙的能力?可既然近仙,为何我从未听过?
“南鸢,你与这人相处过,凭你对天命术的天赋,你应当有无数机会看到那人是谁。只要你告诉我,我便答应你的要求,带你回巫神宫,让你修习神术。”
屋舍寂静。
南鸢徐徐道:“我不能出卖救命恩人。”
大天官冷冷看着她。
南鸿嘴角扯动的痕迹很轻微:“出卖。”
他声音瞬厉:“你果然通过天命术,确定了那人是谁对不对?”
一瞬间,他周身爆发出怒火,说不出是对女儿天赋的嫉妒,还是出于对那个未知人士的惊骇——
南鸿厉声:“命运说,你即将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他幽邃的眼睛,朝着南鸢,施展天命术,罩住南鸢。
南鸢单薄的身子轻晃,在大天官强大的锁定下,她无处可逃,她的唇颤抖,忍不住要说出那人……
鲜血顺着她的唇角向下淌。
“轰——”院中传来震动,屋舍跟着摇晃,屋中器具抖动。
放在桌面上的茶杯骨碌碌滚在氆毯上。
门外咚咚咚传来敲门:“大天官,我等无能,惊扰了您。我们很快会处理好,请大天官移驾他处更安全之地——”
南鸿一动不动。
被他织出的天命术笼罩的南鸢,唇下血渗得更多,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开。
她既无力破开天命术,又无力反抗大天官。
此夜夜静,月光疏如残雪。
缇婴和白鹿野在南鸢住处外闹出动静,山路上,江雪禾徐徐而行。
他终是上了山。
他等不来缇婴的第三盏灯。
心神不宁许久,不知她是忘了,还是不在意他——他记着她的生辰,但她连传音符都没有再亮一次。
江雪禾终是选择上山。
师妹贪玩,也许已经不记得他了。但是他若是出现……她应当是记得的吧?
山道上,江雪禾忽而感应到一道浩瀚气息。
他瞬间捏诀藏身,片刻间,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从他所化的树下走过。
道袍飞扬、面容俊逸的那个持着拂尘的年轻男子,是叶穿林。气喘吁吁追着他,跟着师兄所驾的云一同下来的,是三冬。
三冬哀嚎:“师兄,我们干嘛要凑热闹?人家缇婴都没邀请你……”
叶穿林永远淡定,气定神闲:“要打动佳人,自然需要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带着贺礼登门,小佳人总不会拦着不让我进吧?”
叶穿林:“我与缇婴姑娘有缘,缇婴姑娘也不讨厌我,还救了我一次,这就是缘分。”
三冬嘴抽——救你一次……那不是你故意凑上去的吗?你脸皮好厚啊。
师兄弟二人从树下走过。
叶穿林倏地抬头,看一眼树。
月飞光若流金,树影叶若雪飞,二者交映摇落,其声簌簌。
叶穿林挑一挑眉。
三冬:“师兄?”
叶穿林并不多事:“无事。晚了的话,小缇婴就不高兴了。”
三冬:“你怎么知道她会不高兴?”
叶穿林慢悠悠:“小姑娘的事,我可是为此熟读话本三百篇……”
三冬震惊:“就为了缇婴?!你这么努力吗……”
师兄弟二人走远,江雪禾才现了身。
他藏于袖中、专程带回来的礼物,此时如他的心一般,万分冰凉。
他又惊又怒,且恨白鹿野竟对此毫无察觉。
叶穿林如此表现……是因缇婴对他展示了好感?
江雪禾心中不定,有情愫如藤蔓般缠住他,勒紧他,让他焦躁惶然。
他许久才平定呼吸,想先去看看再说。
人急生乱,他需静心。
……可若是缇婴不答应他,转头与叶穿林玩得好,他该如何是好?
巫神宫地盘的屋舍中。
南鸿:“命运说——”
南鸢蓦地抬头。
屋门被撞开,缇婴与白鹿野同时而至:“南鸢——”
南鸢蒙眼的白布,被法术波动吹开,露出她清渺的眼睛。
她的眼睛盯住南鸿:“命运说,我将忤逆你的要求,绝不出卖恩人——”
大天官的杀招到来,她施展天命术抵抗,缇婴和白鹿野捕捉到杀气,兄妹二人虽不知这父女二人的法术为何如此玄妙,却齐齐迎上前。
雪白的蒙眼白布,飘过三人眼前。
缇婴的剑,白鹿野的丝线,从白布下一同递出。
周身渗血的南鸢,颤抖间,被白鹿野的丝线捆住,向后拖去,躲开大天官的攻击。
南鸿:“命运说,你们都要……”
他抬头,眼睛蓦地一缩。
趁此机会,南鸢施展法术,将三人一同笼罩在天命术下:“命运说,今晚,我能与两位友人,一同走出这里!”
天命术, 既用来预测天命,也用来打斗。
万千条有可能的命运被抽取,根据施展者对天命术的掌控能力, 即将发生的任何事, 都被定义在命运范畴中——
南鸿用天命术操控一切,让接下来所有事按照他的预定演绎。
直到, 屋门破开,少年与少女齐齐闯入,来营救南鸢。
这些小辈,对南鸿来说不值一提。
他眸中晦暗光华旋耀,将“命运”朝向闯入的二人:“命运说——”
这一刹那, 南鸿看到了命运。
他看到了白雾中,凌空劈来的一剑。那一剑直刺奔逃不及的南鸿, 直入南鸿的心脏,将南鸿钉死。
白雾散开一些。
南鸿发现周遭景致不是巫神宫所有, 而是白玉丹墀, 雕梁画栋,红绸飘扬。
这既像是大喜之日,又因地上的一地尸体, 而看起来像丧葬之日。
被剑钉死、气息越来越弱的大天官睁大惊恐的瞳眸, 瞪着那散开的白雾。
杀死他的剑在半空中旋一圈,朝雾中飞回。雾气散开,一个少女提着那把杀人的剑, 凛然走出。
发带飞扬,衣裙扬皱, 腰身细窄挺拔。一片血雾中,风拂着发丝, 擦过少女的脸。
在天命术下,南鸿看到了这个少女的长相:圆眸俏颊,粉腮柳眉。年纪不大,未完全褪去的稚气还在腮上,她的一双圆眼,却已经幽黑冷漠,如冰似霜。
透过天命术,那少女的眼睛望过来……
屋舍中,大天官南鸿因窥探命运的这双望过来的眼睛,惊惶跌退。
命运中对死亡的预见,让现实中的南鸿浑身冰凉,手指发抖。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是如何死的!
他也看到了杀人者的脸!
并不是他一直猜忌的南鸢,而是、而是……南鸿的眼睛定定看过去,对上前方那与天命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脸颊。
可笑,杀他的人,居然是缇婴!他居然是死在玉京门中!
他从未将缇婴放在眼中,哪怕知道沈行川要收缇婴当弟子,他也透过天命,理所当然地猜测缇婴是沾了江雪禾的光,缇婴本人不值一提。
这个小姑娘,从未被南鸿认真看过一眼。
而偏偏是这个小姑娘,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杀了他。
南鸢三人,都发现南鸿的脸色青白不一。大天官失神一瞬,给了他们三人喘息机会。但紧接着,三人便发现南鸿的眼神重新寒了起来,分外冷漠。
大天官眼中的杀意,让白鹿野陡然间迎上前,将缇婴护在身后。
而摘了蒙眼布条的南鸢,更是直接看到了命运——南鸢脸色发白:“他动了杀心了。快逃——”
白绸从袖中飞出,卷起缇婴与白鹿野向屋外送去。
三人此时势弱,绝不是大天官的对手。南鸢此前与爹爹对峙,也不过是仗着命运的模棱两可,让大天官对她的杀心时有时无。
但是此刻不同。
此刻,大天官真的动了杀心,谁也别想逃出这里!
南鸢拚命想送两个朋友出去,她在大天官的威压下,忍着神识中的痛,艰难地开口:“爹爹在玉京门中杀害玉京门弟子,不怕被人非议吗?”
南鸿淡声:“本座与自己的女儿谈话,教训女儿时,外人闯入,不当心死在本座手中。本座何错?”
南鸢与缇婴相交,那巫神宫的覆灭与自己的死亡,很可能是这二人搞出来的。南鸿再不迟疑,哪怕顶着杀害小辈的恶名,他也不会放过缇婴和南鸢了。
缇婴:“哇,你好无耻!”
南鸿寒目望来。
另外两人齐声:“小婴(缇婴)当心!”
缇婴应对得艰难。
她从未和会天命的人战斗过,但此时,无论她的剑往哪个方向走,大天官都堵得十分严实。大天官窥探每一道命运线,屋中震起的器具飞上半空,都成了大天官的工具。
这种无缝可逃的密网,紧紧笼住三人。
南鸢涩声:“你们快走……”
缇婴欲哭无泪。
她哪里走得了?
四面八方的门窗都被闭合,眼前剑光刀影横劈斜刺,谁能走得了?
可今日是她生辰,她不甘心死在这里!
缇婴做大义凛然状:“我今日是寿星,我会很幸运的。大天官,试试这招……”
她运剑佯攻,实际却挥出一把符,抛向前方。这些符的作用不一,但起码可以阻拦……
“砰、砰、砰!”
面对大天官这样的大能,符纸一息时间都没挡住。
缇婴咬牙:“我还有!”
她抛出自己的那些平时会心疼无比的灵器,看着那些自己都没来得及用的灵器在大天官的窥探下一一破裂。
她心中忍不住噙了泪。
但是英雄当到现在,岂能半途而废?
缇婴拉着南鸢步步后退:“我、我还有……”
可是一切都在命运之下暴露无遗,只要被大天官窥到命运,他们根本没有法子。
一飞盘带着凛冽杀气,向缇婴袭来。
缇婴来不及躲,心中绝望时,一片织成密网的丝线在半空中浮现,凛然形成一个杀阵,将大天官包围其中。
缇婴:“二师兄!”
操控丝线的人自然只能是白鹿野。
他脸色苍白,再强大的血脉灵力,在大天官的威压下,也步步后退。但是他不能退。
白鹿野微微笑:“大天官,你也太没有君子之风了。想对付两个小姑娘,得先杀了我吧?”
南鸿不屑地瞥他一眼。
南鸿:“半妖之身,跳梁小丑,也敢与我叫阵?那便先杀你——”
丝线瞬间染血,大天官一掌按来。
缇婴尖叫,扑过去:“二师兄!”
南鸢骤然飞身迎上。
丝线要穿透白鹿野的身体时,她一手捏诀,双目间辉光飞转。
白鹿野口吐见鲜血,艰难抬头,见白衣乌发的少女掐诀而念:“命运说,我将代替缇婴与白鹿野,死在大天官手中……”
白鹿野发怔。
缇婴:“师兄,你、你记得日后给我烧纸……”
她想说自己施展大梦术,也许能拦住大天官一瞬,给白鹿野和南鸢争取逃出去的机会。
但是她话还没说完,白鹿野便厉声:“住嘴!”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一击之力,只是因为血脉封印缘故,他怕被追杀,才一直不解开封印。如今……
三人皆有赴死之心,齐齐阻拦大天官。
大天官俊而胖的脸上,浮起一丝冷漠的笑:“你三人不必挣扎,死于一处,这也是命……”
他的“命运”二字没有说完,紧闭的门窗“砰”地碎裂开,一道青衣从外飞入,寒剑袭向大天官。
女声清婉而有浩然之气:“小辈荒唐,若是有冒犯大天官之处,大天官处罚也可,但如大天官这般人物,不至于要小辈死在此处吧?”
受困的三人,都在一瞬间听出了这女声。
缇婴惊喜:“沈师叔!”
她从地上爬起,跑向沈玉舒。
白鹿野和南鸢与沈玉舒都没什么更深的交情,二人齐齐抬头,见到沈玉舒阻挡了大天官对他们的杀招。
两重大能的打斗,让屋中直接裂开。
院中的天官与神女、屋中打斗的几人齐齐抬头,沈玉舒亭亭玉立,道袍在寒风宵夜中飞扬,立在院门檐顶,俯眼望来。
三人怔忡:平日只见到沈长老跟在掌教身后,默默无名。众人只记得沈长老如今是代掌教,却没想过沈玉舒也有拦住大天官一击的能力。
沈玉舒对三个少年微笑。
她面容有些苍白,却并没有坐视不管。
那把阻拦大天官的寒剑飞回沈玉舒身边,变回了月奴的样貌。
月奴木然而冰冷地跟在沈玉舒旁边,沈行川闭关,她便听沈玉舒的。
沈玉舒含笑对南鸿道:“我与月奴有事经过此处,发觉此间灵力波动有异,便来看看。大天官何以发这么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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