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便敷衍道:“管好你自己。”
她掉头就走。
花时:“小婴!”
缇婴脚步停顿一下。
花时语无伦次:“我本是想猎杀秽鬼,拿到那忘生镜。拿着那忘生镜,再找世间可以复活人的灵器、灵宝,当交换……我、我到时候猎杀的秽鬼数量都算给你好不好?
“我们想想法子……我们都是修士,我们一定有法子……”
缇婴垂下眼。
缇婴半晌道:“你杀你的秽鬼吧,我不需要你的功劳。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我不需要。你悔恨、伤心,都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花时煞白着脸,看缇婴的背影。
悄悄站在一棵古树后观望的陈子春,同样因为这句话,而脸色陡白,呼吸一时停住。
缇婴却犹豫一分。
她本是性格决绝之人。
伤了她的人,绝不原谅;做了对不起她事的人,绝对报复。
但是江雪禾的身死,到底让她生出后怕,生出后悔……
缇婴回头,看着花时眼中的泪。
缇婴沉默一下,小声:“我不想对你们做什么了,你们也别找我。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从未相识吧。”
她决然而走。
花时在原地倏地痛哭,蹲地抱膝。
陈子春靠着古树,闭上了眼。
他想到曾经的五毒林,想到曾经连日的雨,想到那些不算久远的时光……
再也没有了。
在前方沈家长辈与叶家来客交换彩礼之时,在花时看着秘境中的沈二出神伤心之时,缇婴已经找到了叶穿林。
叶穿林实在不讲究。
他拖着病体出门,到沈家后半途失踪,最后将缇婴带到没有人的灶房中待着。
不到用餐时间,仆从们又都离开去看沈家今日的热闹。如今灶房中只有汩汩烧水声,叶穿林靠着墙,这才露出一丝苍白的笑。
他擦擦汗,感慨:“我生怕今天见不到你。”
他开玩笑:“如今想见你一面,实在太难了。”
缇婴脸红。
……原本可以容易些的,她毕竟是一个会法术的修士。
只是沈二这两日从秽鬼林中回来了,她眼睛被沈二吸引到,有点忘记叶穿林了。
缇婴嘟囔:“叶师兄,对不起,我见色忘义……”
叶穿林挑一下眉,古怪看她。
见色忘义……她果真……
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委婉提醒:“这里是秘境。”
缇婴懵懂抬眼。
此时,叶穿林因为身体虚弱,由靠墙,改为坐在柴堆边。缇婴为了说话方便,蹲在他身边,凑近一些。
缇婴用一道迷障法术做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好让外面的人刻意忽视灶房,发觉不了灶房中有人。
秽息丝丝缕缕笼罩沈家,一寸寸地逡巡。
秽息留在了门窗角,朝灶房内“看”了过来。
灶房中,叶穿林正低声与缇婴说:“你二哥是无支秽,又是秘境中的无支秽。他离开不了这里。”
缇婴眨眼。
她无所谓道:“没关系的。”
她托着腮,很是乐观,心想师兄与叶师兄以为的,可不一样:师兄是从外面进来的,能进来,必然也能出去。秽鬼林的秘密,可比叶师兄以为的多呢。
叶穿林心沉。
他稍微一试探,便试探出缇婴与沈二之间……
他又很困惑,他还以为缇婴和江雪禾……只是江雪禾死了,他不好多提,无端惹缇婴伤心……
叶穿林斟酌着该如何说时,发现缇婴轻轻拽他衣袖。
她面颊绯红,眼神飘飞,几分羞赧,又几分坚定,说话嗫嚅:“叶师兄,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的功法,先还给我?”
叶穿林一怔。
他柔声:“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成亲时利用良辰吉时便利,还你吗?你怕我变卦?”
缇婴说:“对不起。”
叶穿林迷惑。
缇婴明亮的眼睛看向他,迟疑道:“我是有点怕你变卦。”
叶穿林:“……”
缇婴:“现在变故发生得太多了,还有人在背后使坏呢。我怕拖不起。而且,我现在修为很不错,我可以给你灵力,让你还我功法嘛。
“还有、还有……”
她鼓起勇气。
她看着叶穿林,说:“我虽然、虽然……想试他反应……但是……我不想嫁给你。”
叶穿林怔忡。
他半晌说:“只是假的……”
缇婴摇头。
缇婴小声:“我不要。”
叶穿林看她许久。
他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缇婴反反覆覆,心事重重。城隍庙初见时,她尚是精神委顿,话不多说。而今,她娇妍漂亮地蹲在自己身边,磕磕绊绊地表达她的意愿……
必然发生了什么事。
必然有什么变化,让一个心死的少女,重新“活”了过来。
叶穿林忽然问:“沈二就是江雪禾?”
缇婴仓促抬头,惶然而警惕。
同一时间,她识海一痛——是月奴在她识海中发出震惊。
缇婴一动不动,忍着识海中灵剑的震动,凝望面前病弱师兄的时候,目光尖锐。
她提防他。
叶穿林这才释然。
叶穿林低头,叹笑:“原来如此。”
他道:“我说,你怎么会……”
他又道:“既然如此,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了。
“原本有些顶重要的事,我不想与你说。你那时状态不好,我怕我说了,引你焦虑,却没有更好的法子。
“但是既然他来了,既然他‘活’着……”
叶穿林沉默下去。
既然江雪禾活着,缇婴便也会“活”着。
叶穿林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叶穿林问缇婴:“你可否知道你师父,即沈行川,与你师叔沈玉舒过去的事?你可知道沈玉舒是怎么进玉京门的?”
缇婴:“我知道,月奴告诉过我,这个秘境背景也提了大概。”
不过是沈行川受伤,回到沈家养伤。沈家逼沈玉舒嫁人,为沈行川冲喜或者“借寿”。沈玉舒不服气,进了秽鬼林,凭着绝伦天赋,杀了一只无支秽,打出了名号。
沈玉舒凭着这份本事,被沈行川引入玉京门,成为沈行川的师妹,自此跟在沈行川身边。
叶穿林摇头。
叶穿林说:“你也知道,我长云观掌教夫人,是玉京门大长老之一葛长老的女儿。葛长老与沈行川、沈玉舒平辈,我从葛长老那里,听说过沈氏兄妹一些事。
“葛长老是药宗长老,修为不算高,高的是一手出神入化的救死扶伤的本事。葛长老却对沈玉舒十分不屑……这不屑的缘故是,他认为沈玉舒名不副实。
“沈玉舒本没有那种本事,进入玉京门的。”
缇婴怔忡。
沈玉舒代师父教过她两日剑术,她此时便不服气,为沈玉舒说话:“她猎杀了无支秽,本事很厉害的。”
叶穿林沉声:“但是我进这个秘境后,我打听到的消息是,沈家只有沈行川有修仙天赋。如果沈玉舒那般厉害,她就不会只在沈家受欺辱,被人不重视,还随便要将她嫁出去了。”
缇婴呆呆看他。
叶穿林思忖。
叶穿林缓缓说:“据我所知,是沈行川保的沈玉舒……
“很多年前,沈家有一门风光婚事,要为沈行川冲喜。当日,沈行川却出现在婚事现场,带走了沈玉舒。
“那时情况很乱……事后我听葛长老说,似乎是有无支秽在婚宴上兴风作浪……沈行川与沈玉舒一同进了秽鬼林,之后便是沈玉舒猎杀无支秽的传闻,让她名满天下。
“我私心以为:也许无支秽不是沈玉舒杀的,而是沈行川杀的。在经历婚宴上那场闹剧后,沈玉舒无路可走,如果不修仙,回去凡尘人间,闲言碎语会让她生不如死。
“沈行川为了帮沈玉舒,才出手杀了无支秽,带他妹妹入了仙门,走了修行路。”
叶穿林低头。
他缓声:“沉英台比试,陈长老作恶那日,我与沈玉舒交过手。她本事确实不差,但是说她在多年前就有能力杀掉无支秽……那她当日与我相斗时,能力便不应只有那样。
“沈行川是天才。沈玉舒并不是。”
缇婴惊愕。
她感觉到识海中持月剑震动,感觉到月奴的心神震荡。
她半晌只问出:“那我师父为什么要帮沈师叔啊?”
叶穿林眨一下眼。
他开玩笑:“也许是兄妹情深?”
他迟疑着,吞吞吐吐:“忘生镜秘境的模拟,一定是与现实中真正发生过的事一样的。因为忘生镜是与持月剑同级别的天地灵宝,它不存在欺骗。你与沈二关系这样好……”
缇婴:“……”
她怀疑叶穿林在暗示什么。
不等她开口,识海中倏地一道光划过,月奴从她识海中出来,冷斥叶穿林:“你胡说八道!我主人和沈玉舒清清白白,绝对没有任何龌龊!”
叶穿林没想到持月剑在。
他又眨一下眼。
他尴尬而沉静:“自然,我说的是‘兄妹情深’。那二人也许和你与沈二的情况不一样,但一定是有些相似的……沈二……如今的沈二能进入沈行川的身份,便说明在某方面,他得到了‘忘生镜’的许可,忘生镜认为,他不会影响过去那桩故事的大体走向。
“那么,完全不同的人物,却带来相似的故事——真正的沈行川与沈玉舒,可能是藏着同一个秘密。”
缇婴喃声:“秘密……”
她目光忽地一动。
她想到了师兄说,沈二体内有一蛰伏的力量,与师兄争夺沈二的身体……那是不是就是沈二与沈玉舒共同知道的秘密?
月奴脑海混乱。
她后退一步。
有什么被压制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想要破土,却仍差一些、还差一点……
叶穿林见缇婴和月奴双双沉默。
叶穿林咳嗽一声。
他简单干脆:“我说这桩事,不是要你们去怀疑什么。而是告诉你们,婚宴那天可能生变。我知道这件事,这个秘境中,必然还有其他进入的人也听说过这件事。
“你们,要小心些。”
缇婴脱口而出:“那么我们不成亲,不正好可以规避?”
叶穿林愣一下。
缇婴伸手:“把我功法还给我,现在!”
叶穿林好笑。
叶穿林摸鼻子:“还之前,我还有一桩事要告诉你……此事,正是我这两日在探寻的、之前不想告诉你的。”
缇婴满不在乎,问是什么。
叶穿林静静看她:“秘境被封了。”
缇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叶穿林缓缓道:“忘生镜被封印了。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秘境中,出不去了。无论猎杀多少无支秽,都不会有结果……大天官给忘生镜做了手脚,他送我们进来,宁可让忘生镜随我们一同陨灭,也没打算放秘境中任何一人出去。
“秘境中的法则,早就不起作用了。
“如果不想法子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困死于此。”
叶穿林说完顶重要的两件事,在缇婴心事重重的催促下,终是顺了缇婴的意,按照她的法子,将功法归还给了她。
缇婴独坐灶房。
太烦了。
她抱着头,泄愤地大叫:“啊啊啊啊——”
“咚”一声。
似什么被捏碎。
缇婴惶然住口抬手,四处张望。
就在这时,她听到沉静的敲门声。
沈二声音在外,温和又压抑:“是我。”
缇婴走到门口。
隔着一扇门,她听到沈二压低声音:“你想做什么,我也不管你,不打算约束你。但是这里是沈家,是一个虚假的秘境,你注意一点!”
沈二站在门外。
他垂着眼。
他压着情绪,尽量和气:“你要与叶穿林做什么,等嫁过去,关上门也不迟。你这样在家中胡闹……”
少女刁蛮的声音隔门传来:“你不也有十七八个妾室?”
沈二眉心一动。
他道:“我可以立刻遣送她们,而且我从未与她们像你这样……”
他半晌道:“你年纪尚小,不要被世上男子骗身骗心。除了哥哥,没有男子真心为你好。”
缇婴刷地打开门。
沈二猝不及防抬头。
在他脚边,藤蔓倒塌,几片碎瓦零落,似生生被人捏碎。
他看到一室空寂,让他心怒的叶穿林根本不在。
而缇婴疑惑问他:“你到底在说什么?骗什么身什么心?”
沈二:“……”
迎着少女的目光,他说不出他的龌龊心思。
缇婴见他没什么要紧事,便也不搭理他, 转身回去灶房。
她此时因为叶穿林告诉的讯息, 而心烦意乱。又刚拿到大梦术完整功法,心中存了好奇, 想要练一练。哪里有心思在乎一个看不懂在想什么的师兄呢?
新得到的大梦术……
缇婴隐隐从里面捕捉到一些“复活术”的气息。
她微有震撼,迷惘。
千年前……魔女最后,真的捣鼓出了一些有可能复活的法子?她真的做到了?
她那么的厉害啊……
只是缇婴如今刚修出元神,没时间找个完整时间,将自己所学融汇。她亦没有来得及琢磨完整的大梦术……
灶房中那锅水仍烧着。
缇婴歪到灶台边, 随手拿过一片菜叶子,修剪出一个小人的模样。她尝试着向小人注入法力, 在小人身上实验自己刚拿到的法术……
身后传来沈二清雅声音:“你未婚夫呢?”
缇婴余光看到一片青袍入目。
是沈二没有离开,打开门又关上门, 他走了进来, 站在她身后与她闲聊。
他声音里还带一份浅淡的笑意——当真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
缇婴应付他道:“他走了呀。”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缇婴无所谓道:“一会儿吃午膳时,你就见到他啦。”
沈二沉默片刻。
他轻声:“怎么, 他还不走吗?”
缇婴低头, 专心剪着自己的菜叶,小心勾勒小人轮廓。蓝色水系法术被她掐至极细极绷的程度,好不损坏她此时的施法。
她因专注与紧张, 鼻尖渗出一点汗渍,睫毛一眨不眨。
她许久没说话。
灶房气氛变得静谧。
漫长的静谧中, 沈二感觉到那份独属于他的压抑。
分明屋中只有兄妹二人,他却像品呷出第三者的存在。
他施施然朝前再走了几步。
他几乎是贴着缇婴, 站在缇婴身后。
他垂眼看她。
他慢吞吞道:“你在做新的符菉?”
她必然不是在做新符菉……但是缇婴一时间也跟他说不清大梦术的原委,便敷衍地哼一哼。
她娇声:“哥哥,你没事的话先出去吧。”
沈二心被刺扎,一刹那就出了血。
他当做没听到她的话,仍是温温和和地俯着眼,与她闲聊:“为什么用菜叶子做新符菉?符纸不够了吗?我这里还有,你要吗?”
缇婴摇头。
沈二忽然脸色变了:“……你把所有的符菉都给他了?”
缇婴点头。
她背对着沈二,浑然不知在她点头之后,身后秽息忽然变得猖狂,自他体内散发,自他脚下,开始吞噬这里的一切。
秽息向她伸出爪牙……
他脸色冷淡又苍白,控制着秽息不碰到她,因控制,他身子僵如寒冰,寸寸皲裂冰纹,爬上他脸颊。
沈二轻声:“我给你的,你也送人了吗?”
缇婴:“你什么时候给我了……”
她忽地错愕,顿住,声音抬高:“你什么时候给我了?!”
——给她完整的画好的符菉的人,是江雪禾。
变成无支秽复活的沈二,从未给过她什么符菉。
难道他、他想起来了……
她脸色倏地苍白,蓦地转身迎向他,眼如冰雪融水,巨大的明亮辉光点点烁烁……
她即恐惧他知道一切,又期待他变回江雪禾。她颤颤抬高声音:“师兄……”
对上沈二苍然沉寂的目光,缇婴心脏凝住,眼中的光也定住了。
缇婴恼怒。
缇婴嚷道:“你诈我?!”
沈二从容安然:“看来是没有将我送给你的东西,转送给别人。”
缇婴冷冷瞪他。
她眼神恨不得剜他肉,食他血。
可他早已没有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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