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缇婴脸色有些臭。
缇婴本想发火,但是看他那般温静安然,她心中一磕绊,火气倏而消散,舍不得那样对他。
缇婴便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
江雪禾撩目。
缇婴提醒他:“你这次一走就是两日,我给你发传信符,你也没回我。怎么回事呢?”
那自然是因为他说不出话,不知如何面对她。
此时此刻,江雪禾却只能继续说谎。
而他确实擅长说谎,平平静静,不引人怀疑:“太忙了,没注意到。后来又受了点伤,忘了这回事。”
缇婴:“那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江雪禾:“对不起。”
缇婴:“我又不是要你的道歉!”
她想了想,觉得不对,改口道:“我不是只要你的道歉!”
江雪禾疑惑看她。
她再次提醒:“失联很讨厌的。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关系。”
江雪禾:“我们怎样的关系?”
缇婴一噎,瞪他一眼。
他轻轻笑,不知在笑什么。他分明在笑,眉目间却有一些哀意。那些哀意稍纵即逝,缇婴根本补追不上。
她只听到师兄漫不经心:“你不是有雪上符吗?”
缇婴:“我现在发现了,雪上符不好频频使用,不然你都不当一回事了。我好多次用雪上符,你也没有瞬间出现在我面前啊。”
江雪禾温和指出:“那是因为你总在乱用。我不知道你到底着急还是不着急。”
缇婴剜他一眼。
她倔强:“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她心中却记下此事,继续强调自己的真正目的:“……总之,我认为传音符不好,不能及时让你听到我的消息,回答我。我发完一张传音符,还得等你……我为什么非要等啊?弄得我很生气。”
江雪禾眉心微微一动。
他此时,已然明白她想要的。
但是,以他此时的立场,他已不适合开口应她了。
他便保持沉默。
缇婴见他不接招,以为他是想不到,便干脆直白道:“我要与你结神契!
“我要随时随地能知道你在哪里,想与你说话就与你说话,想找你就能感受到你的气息。我要结神魂之契!”
江雪禾静坐。
缇婴盯着他。
他片刻后侧过脸,轻声:“那是道侣之间才会结的契约。”
缇婴:“那又怎样?你不与我结,难道要留给别人吗?我……”
她想到他会与他人成道侣,便心生不悦。总归她是小师妹,他应该让着她,她干脆直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和别人结。我不喜欢了,你才可以取消。”
江雪禾:“我是怕你年纪小小,早早结契,日后后悔。”
缇婴:“等我后悔的时候,再解掉不就好了。”
她自知失言,说完后有点心虚地看他。
但江雪禾只是低垂着眉眼。
他并不看她,也没生气。
他就那样保持沉默很久,才说:“你先睡吧,明日再说。”
缇婴看他半晌,她露出听话的笑:“好。”
他便拥着她,俯身将她放好,要给她盖上氅衣。但是他倾身时,缇婴手指忽然抬起,她早已准备好的结印,打上他额头。
江雪禾骤然拂袖。
缇婴却因早有准备,而行动更快。她快速翻身跃起,扑倒师兄,怀里的符咒飞出两张,化作两根锁魂绳,绑住江雪禾。
江雪禾被扣压到山壁间。
缇婴手指抵着他额头,冷笑:“结契!”
江雪禾仰着脸,微蹙眉。
她抑下心虚,催促并逼迫:“怎么结契?快教我!”
江雪禾偏脸,淡声:“我不会。”
他秀色可餐并可欺,缇婴自然不信:他的这种反应,压根不像是不会的样子。不过是欺她年少,他装模作样罢了。
缇婴压到师兄怀里,在他耳边道:“师兄,这神契,你想不想结,由不得你。我今夜必要与你结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雪禾耳边怀中皆是她气息,心绪不平。
可他若是不愿,她能如何?
下一刻,缇婴的神魂直入他识海,直接绞上他神魂,分明是凛凛“神交”之势。
江雪禾色变:“小婴——”
他自然不可能被她逼迫,也不可能在此时心境下与她如何。但是她的态度,让他生起一丝希望——
她若心中有他,可否原谅他?
在缇婴看来, 江雪禾是一定磨不过她的。
果真,她闹腾许久,折腾得他绯意拂面、周身战栗。他喘息连连, 眼睛由静黑转为湿润。
他道:“别闹了。”
他撑住她肩制止她, 喘着气望来的这一眼,让原本只想胁迫他的缇婴都心间一颤。
美色误人。
师兄不为人知的风情, 更让缇婴食髓知味,心中紧张。
她紧张之时,江雪禾终于分开了两人缠在一起的神识,不让她继续绞下去。缇婴才要不满,听江雪禾道:“真的想与我结契?”
此话似乎有回转余地。
缇婴便耐着自己的心猿意马, 正襟危坐,连连点头。只怕他觉得她不诚心。
江雪禾又问:“结契的目的是为了能随时联系我, 想与我说话就与我说话?”
缇婴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
但她忽来灵感,宛如天外飞仙, 甜甜地奉承江雪禾一句:“还因为我想念师兄, 时时记挂师兄。”
江雪禾睫毛一颤。
他低下眼睛来看她。
他看不出她是说真话,还是哄骗他,但以他此时境况, 他已没资格去试探了。
江雪禾便只是淡淡一笑。
缇婴听他低声:“好。”
缇婴狐疑:“好”什么?
她肩膀被他扶住, 被他从他怀中推开。他让她盘腿做好,又倾身迎来,在她额心点了一下。
那一点有点刺疼, 宛如被蜜蜂蛰,缇婴颤了一下。
江雪禾在观察她, 见她如此,他说:“我可以帮你我结契。但为兄有些私心, 怕你学会了后,管不住自己,任意与他人结契,所以我要提前设个防。”
缇婴被激怒,想反驳她怎会和其他人随便结契。
难道他以为,世上如江雪禾这样的人,很多吗?
然而江雪禾心不在焉,捂住了她嘴,让她听他说完:
“我帮你我结契。但结契过程会有点痛,师兄既不想你知道结契的法子,又不忍心看你痛。所以我决定封了你的五感,再帮你结契。待结好后,我再解开封印。”
他低垂的眸光偶尔扬动,露出星子般的神采。
缇婴看到他喉结轻轻滚动,声音很低:“你愿不愿意?”
缇婴匪夷所思。
她结巴道:“封、封了我的五感,岂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我都不知道,也感觉不到?”
江雪禾垂着眼:“嗯。”
缇婴曾经封过他的五感,她以己度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借此报复她。
缇婴纠结一会儿,疑神疑鬼:“你、你想如何欺负我,我都不知道。你趁我没有知觉的时候,打我一巴掌,我也不知道。”
江雪禾忍不住笑了。
他既无奈,又好笑,喃喃重复:“我封印你的五感,只是为了让你没有意识,偷偷打你一巴掌,让你不知道?”
缇婴涨红脸。
她倔道:“那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她实在可爱。
江雪禾悄然于心间品呷,面上却已然不好表态。
他温温和和、冷冷淡淡地重复:“若要与我结契,这便是我的条件。你若不允,那就算了。”
他言罢便要拂袖,侧身要卧。缇婴忙倾身,从后抱住他腰身。
他僵一僵。
身后少女气息软甜。
她下定决心咬紧牙关,大义凛然道:“来嘛!我不怕你!”
她为自己壮胆,又威胁他:“反正你总要解开我封印的,我要是发现你欺负了我,我就报仇。”
江雪禾淡道:“我没有你那么无聊。”
缇婴:“哼。”
江雪禾终是封了缇婴的五感。
他心中难免百感交集。
封了她五感后,他将柔软纤细的少女抱于怀中,手指抵在她的脸颊肌肤上,垂眼望她禁闭的双眸。
她睡着后好是安静。
恬静、秀美,不复往日的活泼跳跃,古灵精怪。
安静被她抱在怀里的师妹,在被封了五感后,如同死物一样。
江雪禾搂抱着她,听着洞外淅沥不断的雨声。
世界如此阒寂。
尘世十分静雅。
若没有缇婴在,一切将对他毫无意义。
江雪禾在自己手腕间划了一道。
渗血后,他手指点着自己腕间那血,直直抵到缇婴额上。
他在结印。
同时用法术掩了腕间汩汩渗血的伤口。
江雪禾低头,额头抵着缇婴,进入她的识海,开始结一个印。
嫣红血迹流连于二人额间,丝丝缕缕向外散发,幽香静谧,衬得少年少女面容十足静美。
他确实在结契。
但这个契,不是神契。
缇婴需要很久以后,才能明白江雪禾在她识海中做了什么手脚。
这个夜晚,只过了两刻,江雪禾便解开了封印,让他的小师妹苏醒了过来。
缇婴一醒来,清水一样的眸子滴溜溜,落到江雪禾面上。
她隐隐觉得他面色有些苍白。
可他神色安然,她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缇婴心中嘀咕,从自己乾坤袋中取出一面铜镜端详。她检查自己脸上没有奇怪痕迹后,又扒拉自己的衣物,小小肩头露出,莹润如白雪,她还要继续褪。
江雪禾咳嗽一声。
他露出好笑的表情:“你真觉得我会趁你不知时,打你一巴掌?”
缇婴面红。
她支支吾吾,把铜镜收回去,看他:“你是不是有点失血啊?”
江雪禾微笑:“结契要耗费气血,这是正常的。”
他藏于袖间的手指冰凉十分,微微颤抖;与她说话的这片刻时间,他仍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气血的流失,这让他眉目间染了疲色。
但江雪禾精神却是好的。
他哄她:“现在该睡了吧?”
缇婴:“我确认一下。”
她进入自己的识海,在识海中与江雪禾说话:“师兄。”
下一刻,她看到自己灵池中光华闪烁,她在识海中,听到了江雪禾的声音:“嗯。”
那声音来自神魂,与现实不同,更为轻柔哑和,更为撩人心弦。
怪异的感觉让缇婴心间酥酥,十分酸痒。
她茫然地想:原来这就是神契吗?
她正激荡时,忽然看到灵池水潭底下,自己的灵根上裹了一圈烟雾,让她看不清自己的灵根。
她好奇地伸出手,江雪禾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及时制止她:“别动,那是我的力量。”
缇婴倏而收手。
她围着自己的灵根转一圈。可烟雾弥漫,她连自己的灵根模样都看不清了。
江雪禾解释:“结契不是一瞬间就可以结成的,还需要些时日。这些天,你修炼时,都不要乱碰自己的灵根。若是你乱来,让契约失效,我不会再与你结的。”
缇婴心想结契怎么如此麻烦。
但她听说她乱碰会导致契约中断,便管住手,认真非常:“我不会乱碰的。”
她怕自己在识海中乱玩,碰到了脆弱的灵根。她的灵根可比旁人要细弱得多,经不起一点磕碰。缇婴急急忙忙从识海中退出来,现实中,她钻入江雪禾怀里。
她在他怀里,被冻了一下。
她抬头迷茫。
江雪禾:“失了点血,问题不大。你若是嫌冷,便自己去睡吧。”
缇婴犹豫一下,还是仰脸,亲他下巴一下。
他侧过脸,垂下的睫毛颤动,如雨夜滴水的檐角。
缇婴好是喜欢,但又确实折腾累了,没力气再和他玩。她在他怀里找到自己喜欢的位置,打着哈欠与他道别,闭眼睡去了。
过了一会儿,江雪禾才迟钝地“嗯”一声。
但小师妹已然听不到。
江雪禾抱着缇婴,坐在黑暗中。
他平日就不怎么睡,是认识缇婴后,为了哄小孩,才经常陪着她一同睡,养出了一点儿早睡的习惯。
但是这几夜,他是万万睡不着的。
前几夜都在赶路、杀人,今夜抱着怀里的缇婴,江雪禾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丢不下她。
他不知是前世的羁绊刻入骨髓,让他丢不下她;还是今生的经历让他足够珍惜那稀薄爱意,无法抛下缇婴不管。
他面临着两难之境。
杀掉缇婴,他可解黥人咒,但缇婴若死,他与世间唯一的牵绊便会消失,世间不会再存在有情天道了;不杀缇婴,他此生黥人咒不解,千年敕令在即,他大约也会输掉道果之争,随缇婴一同寂灭,天道之争的胜利者是无情天道。
他怎样做,都要输。
但是江雪禾心知自己不会伤害缇婴。
千年前,他步入红尘的目的就是为救缇婴;千年后,他怎会选择杀掉缇婴。
黑暗中,江雪禾想着这些,冥冥中,他隔着雨帘,似乎在与千年前的自己遥遥眺望。
隔着漫长的岁月、时空,静坐于方壶山小树洞中的凡人江雪禾,眺望着千年前那位坐在千山静水畔的天道江雪禾。
情如落花,溅于水间,在二人面前缓缓流淌而过。
心中既有情,借情入尘世,品味人间百味,寻找道果与自身存在的意义,寻找那自入混沌的心上人……难道决定走这一步时,他一点布置也没有吗?
江雪禾倏而有所顿悟。
无情天道想要他消失或者回归,想要道果统一,那千年前的江雪禾即使被算计入局,他也应当知道无情天道想做什么。
以江雪禾对自己的了解,自己一定会做一些布置、安排,来对付暗中的敌人的。
可是如今观看情势,似乎他稳输,无情稳赢,破局的法子到底在哪里?
千年前的江雪禾进入大梦阵前,到底能留下怎样的隐藏手段,才能让无情天道感知不到,或者说,无力破坏?
江雪禾的眸子,落到了怀里安然沉睡的缇婴身上。
他眸子闪烁。
敕令、敕令……是了!
千年间无仙无魔,千年后的结果,有好有坏。坏的结果是他消失,好的结果是什么?
这条敕令中的隐藏法则,没有公然说出。
这条法则只针对下敕令的人,除了江雪禾本人,也没有人会关心那条法则是什么。
江雪禾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他不能确定。
他毕竟还不是千年前的自己,无法与千年前的自己心意相通。他若想知道千年前的手段,最次的条件,他也应该一点点恢复力量才是……
可是如今,他无法解除黥人咒;而若解除黥人咒,他活不久,无法修炼,他如何在无情天道无所不知的感知下,恢复昔日那浩瀚无上的仙人实力?
江雪禾垂下眼。
活着是不成了。
可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
未经证实,谁敢轻易以死布局?
万一……猜错了呢?
九死无生之局,他怎好连累缇婴陪他涉险?
江雪禾静坐一夜,思量一夜,煎熬一夜。
缇婴次日醒来,被他吓一跳。
他如冰山一样僵坐那里,往日总是清明的眼中布着红血丝,他搭在膝头的手指发白。
他整个人笼在一团阴冷气压下,让人不敢靠近。
缇婴默默拖着身上所盖的氅衣,往后挪了挪,不靠近他。
她心里琢磨着他到底怎么了时,江雪禾竟偏过脸,主动来与她说话:“小婴,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刚睡醒的女孩儿长发软塌塌地黏在脸上,睫毛湿润非常。她低头小心地拨弄自己每一根珍贵的头发丝,谨慎抬眼瞅他:“啊。”
江雪禾斟酌字句:“若是……我惹了些祸事,我摆平不了,追杀我的人实在多,怎么办?”
缇婴惊住。
她想他的反常,难道是因为昨日他回来时那一身伤吗?他说遇到了故人仇敌,这故人仇敌这么厉害,把师兄逼得都睡不着了?
缇婴眨巴眼睛:“加上我,也打赢不了吗?”
江雪禾摇头。
缇婴又问:“再加上二师兄,也不行吗?”
他再摇头。
缇婴目生惶然。
她不死心:“那、那沈师叔呢?沈师父呢?沈师父闭关了,但是他会出关的啊。他很厉害,很能打的。”
江雪禾继续摇头。
缇婴发起了呆。
她能想到的厉害人物不过如此,可师兄得惹了多么厉害的人,会比沈行川还强?难道他说的是那个成了半仙的青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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