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姜大佬也没有用暗语讲话的意思。
他都活到这个年纪了，又不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话直说也未尝不可。
只见姜秘书言辞真诚，再次对陆辛夷发出邀约，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多么惊到陆辛夷。
他认真地说道：“谭市长一生未婚，所有精力都投给了山城，还有现在的基地。”
“她很欣赏你，你愿意协助她吗？”
陆辛夷：“？！”
她是真心实意地受到了惊吓。
她今天只是来请假回家扫房子的，没主动要求升职加薪啊？怎么会这样！
还有，这种不合理的事情，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出现的吧？！
然而，这一场末日，本身就不是正常存在的情况。
彼时彼刻，在陆辛夷没看到的地方，也有人在谈论着她，但又不全是她。
谭市长的长发已经斑白，但依旧被规整的梳好，透露出主人严肃的气质。她正坐在沈聿的实验室中，看着对面的人调整显微镜。
如果这人不说，大概谁都猜不到，他们两个其实是同期的校友。
此时两人的年纪活像是错了二十岁。
谭紫英慢吞吞把调配好的药咽下去，主动开口说话。
“报告已经帮你送过去了，是送到了梁东明手里，你就没什么别的要求吗？”
沈聿认真地看清楚了切片细胞的组分，才从美丽的生物细胞世界中回神。
他看似没有专注听，但却一字不差的接受到了信息。
“这就够了，再多，不是已经有准备了吗？”
谭紫英久违地露出星点笑容，又很快归于严肃。
她眉目端丽，又有多年的威严在身，看起来着实很有存在感。
一开口，就是刚柔并济的气质。
“你不说，我也不知道，……是说会在这边吗？”
沈聿“嗯”了声，又给谭紫英倒了杯水。
先不提“预言”的准不准，人他是已经见过了，但可能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想到那只……
沈聿又笑了一瞬。
他说：“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啊，人家没有这个事业心，就别为难了吧。”
以他看，那女孩也期望当领导者。
“我知道，”谭紫英很冷静，语气却总透出两分虚弱，“但是，我可能等不到了。”
“我得为山城的人类留下一点希望才是。”
沈聿语气平和，目光看向窗外。
在他的视线尽头，是空寂泛白的云层，向下则是喧嚷尘世间。
他记忆中，自己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末日景象，也不记得送走过多少友人。
此时此刻，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心境：“你要相信，国家做的准备已经够多了，没必要让其他人托底。”
“只要人类还存在，就有重来的机会。”
谭紫英不是个软弱的人。
可自从知道了“未来”，她也很难控制住内心的期待，或许，真的有人能够承担起未来的重量？
“不好意思，我不愿意。”
陆辛夷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遵循自己的内心。
“您也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全能型人才，您对我的期待值太高了。”
她无法去决定其他人该如何继续生存。
基层工作干了这么久，陆辛夷也算是知道，她当初没考公务员难道是因为她不想吗？
还不是因为她不行啊！
她真的没有在系统里发光发热的生物本能！
姜秘书没有重复劝说，似乎他的确只是随口一提，此时陆辛夷拒绝了，他也权当没发生过。
还爽快地批了假期。
“你们可以和下次的物资队一起回去，路上也安全。”
陆辛夷接受好意。
“谢谢。”
时隔近一年，陆辛夷再次踏上了回乡的路。
与此同时，地面残留的雾气也彻底消散，将要迎来新的开始。
与冰雪融化一同苏醒的未知生物，从地表缓慢下行，找到了适合它们生存的环境。
生长，繁衍，种群基数膨胀……
从地底向上，很快就把地表水分吸收干净。
“地都干成这样了，去哪还能种菜啊？”
家里和走之前的差别着实不小。
在永夜结束之后，大雾弥漫，山洪肆虐，还有突发瘟疫，都让人身心疲惫，陆辛夷也就没能找着空闲回来。
陆家的钥匙在苏浩轩手里。
哪怕有他帮忙照料，也顶多是看顾着没被撬锁罢了，还做不到帮忙打扫卫生这么精细的活。
而这两年，苏浩轩也的确非常尽心尽力，时不时就过来看两眼，以免她家被人光顾搬空了。
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当初陆辛夷一力主张搬家，不就是因为有嚣张的强盗连抢带伤人的嘛！
再后来，那一波最凶残的黑恶势力被清除了，但末日都有了，也不指望治安能太好，白山屯哪怕是半封闭状态，依旧时不时地会出点小偷小摸事件。
可要真去抓人，又不一定抓得到。
总之是挺招人烦的。
陆辛夷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全面大检查，从院里到室内，外加没维修但是似乎还屹立不倒的防盗刺，都告知了她一件事：安稳。
在陆辛夷前后转悠确认的时候，其他人也没空着手，从室内翻出还能用的打扫工具（其实是陆辛夷检查之余从空间倒换出来的），从里到外地开始大扫除。
院门很幸运的没被损毁，只是外侧门和墙都留有深深地痕迹，是洪水冲刷过的证据，被水漫过的墙面上甚至长出了一层“青苔”。
然而最近天气似乎又不太好，温度虽然没上升多少，但空气却莫名的灼热起来，好像是被什么“吸收”了水分一样，整个都让人感觉到非常不舒适的干燥。
总不能是大雾的消散也连带着把空气里的水分带走了吧？陆辛夷不太想相信，这也太没道理了！
形似青苔的生物正蔫巴巴的挂在墙缝中，像是风干了的海草。
无端的，陆辛夷脑海中想到了此次疫病的“源头”，某种暂时不清楚基因序列号的奇异生物。
“还是别了，”陆辛夷摇摇头，把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测晃出去，“青苔可比克系好看多了。”
她不记得天灾后还有什么奇异生物进化来着，那应该是没有的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多，再去看墙外生长的青苔干，总觉得有些微妙。
陆辛夷果断地挥起铲子唰唰唰，几下就把墙外的干瘪绿色刷掉，奈何围墙一周都有。陆辛夷还是迟疑地停下动作，她谨慎了一秒，最终选择让自己做好防护——带手套，另将刷下来的碎片装进袋子里。
继续行动，剩下的工作就熟能生巧了，没多久，她就把外围的不明生物遗体清理完毕。
没多会儿，陆辛夷完成任务，脚步轻快地回家去。
院里，乔月枝正端着水盆往室内走，小院一角快不成样子的坍塌棚架下，陆山青则是在从井里拉水桶，隋安不见人影，大约还在室内忙活着呢。
陆山青头顶上的棚子倒在他脚边，耷拉在地上的散乱架子摇摇晃晃的，幸运的是，并不影响取水。
陆山青一扭头就看见陆辛夷，抬手招呼她：“晶晶！你妈刚问还有没有水盆了？”
“怎么啦？”陆辛夷几步跑过去，先看水井，才回答道，“有啊，不过家里不是已经有好几个了？”
她刚才偷偷转运出来几套洗刷卫生用具，这就不够用了？不应该啊。
陆山青指了指自己身侧的空地上——
一字排开的盆子和塑料桶里都被装满了，打眼看过去，陆辛夷只认出来了厨房的老窗帘和客厅的沙发罩。
陆辛夷：“……”
行吧，她懂了。
真是奇怪，刚刚她居然没注意到。
陆辛夷进屋一瞅，才发现她妈可不光是把东西拆了，基本等同在做二次装修后大清理。
满屋的窗帘和罩子都被拆下来丢外面的盆里，当初为了不被人察觉，家里的家具没能全转到空间里，只是把一楼的大部分物品挪到三楼去了。
如今，被留在一楼的家具无不是被水泡了几天，再加上山洪冲刷后一楼积水，家具和淤泥枝叶啥的一起沤，属实是没法看了。
但直接扔了吧又有点浪费，她妈就弄了水在刷家具外层。
隋安则是负责拆窗帘、搬床垫和沙发垫，还有一些小型的家具直接弄院子里晾晒，其他刷好的大家具就在屋里敞风吹吹。
陆辛夷果断加入战场。
“不然把客厅里的都直接搬出去刷吧？弄好了晒干再搬进来？”
反正也装得下，外面更干燥，也晒得快。
乔月枝瞧了瞧满地的狼藉，再看看女儿一手就能拖动床箱，觉得也能这么做。
她手一挥，同意了。
陆辛夷就和隋安开始干活。
等级已然达到LV4的陆辛夷，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末日”后有基因进化的说法，她肯定是走在了最前面。
如今单只论身体素质，她一个人能顶四五个隋安，或许还不止？
陆辛夷脑子里又飘过奇奇怪怪的计量猜测，但她没说出来，只是快速又高效的解决了重物搬运的问题。
很快，家具什么的都被俩人给挪到院子里，全家人也开始进行同步工作。
洗刷刷，水冲冲，布擦擦。
一字排开等着晒干。
洗刷家具所用过的脏水直接泼到了院外冲墙，再有自留地的一片烂泥也被倒了水，留下泥泞的痕迹。
反正他们家院里也不种地了，随便造。
想到这，陆辛夷突然开口问了句：“大棚那边最近在种啥啊？”
以前好像是种的新鲜蔬菜，还有一些实验种子，但他们搬走之后就没注意了，也就陆山青在农场上班，偶尔有听到过消息。
据说农研所的种子都是先送这边来种，合适了才会转回农场，种植区本身也有大片的室外田。
陆山青挠挠头，人倒是熟练地去打水，随口回答了她。
“最近不是没那么冷了吗？听说是开始种之前留下的种子，好像还准备种冬小麦。”
陆辛夷也就是随口问那么一句，真没想其他的。
但她没料到，不久之后，种植区这边倒是真的遇到了点麻烦。
“地里干得不像样，啥都种不了！”
苏浩轩就站在院门外，看着陆辛夷他们往屋里倒腾家具，倒不是他不愿意上手，只是——
陆辛夷觉得他动作比较慢，还是别劳累了。
苏浩轩也挺有自知之明的，没勉强自己，纯当个交流信息的工具人。
他这几年一直在村里，但是和隋安见面的次数还挺多，也颇为熟悉，再加上乔舅舅后来也总带东西各个村子当“快递员”，他们的关系自然是处的越来越好。
这几年里，村长陆海峰的身体也慢慢不好了，他感觉着以后村子还得仰仗着种植区和基地，也就把苏浩轩带着一起，方便交接工作。
要说都这种情景下，他们为什么还有心情考虑到职业规划，只能说夏国传统，穿衣吃饭过日子，有地干农活才有收获啊！
可现在的问题是，活干不了！
苏浩轩也挺发愁的。
前边三年冻土难犁就算了，现在开春了，大雾天的时候都没影响村里人出去开地，可这几天雾一停，好像把地里的水也给连带着抽干了一样，直接干裂出缝隙了！
这还怎么种？
这还怎么种啊！
可是，村里的大家基本都没有存粮了，不种地要靠什么？上山挖野菜吗？
陆辛夷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自家的水井，默默下了个决定。
当晚，陆辛夷就和家里人商量了，询问他们的想法。
“我觉得还是别回村住了，可能也没那么安全。”
“你们也看到了，地里情况很差，说不定会持续干旱，到时候家里的井肯定用得到。”
倒不如直接避开麻烦，至于水井，再给“捐”出去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捐赠”了。
当然，在这之前得把家里锁好，省得被顺便扫了屋子，哪怕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也让人闹心。
说着，陆辛夷转头看向隋安，想起之前他的提议。
隋安拍拍她的手，言语间神态并没有失落。
“我知道，一切以你的安全为主，其他都不重要。”
陆辛夷用力地“嗯”了声，也没说什么煽情的话。
爸妈两个人也被陆辛夷带的紧张起来，不是，怎么又到这种防迫害环节了？他们家也不是什么求生游戏的角色啊！
“乡里乡亲的，总不能见死不救，”乔月枝想象了一下陆辛夷所说的未来，脑中跳出不少猜测，语气沉重，“就算你不想管，也挡不住人多势众，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听晶晶的，这井不能留，最起码不能留在我们手里！”
“那咋整啊？”
陆山青有点没搞懂她们思维怎么跳那么快，但他挺听话，突然冒出了句，“难道要把墙砸了？”
家里头成天来人，也不行的吧？
如果他们住在家里，就避不开村子里的其他人，肯定是免不了被人打探的，说不定比基地还没安全感。
在楼里还能居家不出呢，邻居又是认识的亲友，这么一想好像更方便一点。
“人是有点多。”人来人往的，陆辛夷更没法避开，刻意不出现反而容易被人注意到。
他们家本来就比其他人多了储备，再加上过得也好，说句实话，精神面貌就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在基地里还不突出，毕竟有富人区在，少爷小姐的还有半夜路上飙车的，没谁会注意到平平无奇的他们。
可要是在村里，他们的生活状态就格外打眼了。
不怕贼偷，就怕被惦记啊。
陆辛夷不想再遇到强盗，陆山青和乔月枝也不想再用卑劣心思揣度同村的人，倒不如斩断一切可能性。
这道理他们都懂。
但是，扭头再看看自家的院墙，陆辛夷心里舍不得破坏。
也这种没道理啊，他们又没做错什么，就因为这点可能性就……
陆辛夷表示拒绝：“不砸，这样就行。”
遇事不决找组织求助就是了！
干旱来了再说，这井放着肯定有用，不管靠不靠谱的先找人负责管理就行。
说干就干，第三天，曾经和陆辛夷一家合作过的种植区负责人就来了，还带着个助手和安保人员。
两方再次协商好，她家把房子什么的托付给他们，其他一楼收拾过得可以自住，包括水井。
二三楼他们会提前封起来，放置着一些家具，其实二楼以上也很久没住人了，没必要再收拾。
负责人倒是笑了，但也没什么不满的，他们平时都住在种植区附近，倒是可以让学生住这里。
“你们这还分几次卖的，挺会过日子啊！”上次的大棚不就是搞了一手“买卖”，到现在村里还有人暗自念叨，说是没赶上好时候，让她家占了先机。
陆辛夷眨眨眼，接受了对方的调侃。
“对啊，现在日子过的都难，可不就得小心着算计。”
“听说基地现在已经兴起来，比村里方便吧？”负责人顺口问了句。
陆辛夷面不改色地点头：“没错。”
“集贸市场和商业街都建起来了，挺方便的。”
“您有空的话可以回去看看，那儿好多人已经和以前生活状态差不多了。”
说的就是某些神经病，大半夜的不睡在街上鬼叫，真该拉出去挖野菜，让他们清醒清醒。陆辛夷心里吐槽了一句，脸上倒没什么嫌弃的表情。
对方也没听见陆辛夷的心里话，自然以为她说的都是真心的。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陆辛夷的建议。
两方没再闲聊唠嗑，飞快地完成了陆辛夷家的转交活动。
作为靠谱的成年人组合，两方都没有拖延的想法，而陆辛夷不知道的是，突如其来的缺水问题其实已经影响挺广泛，各个种植区都逐渐开始寻找新的水源或者重开水源。
比如开渠或打井。
说白了，单论水井陆辛夷家里的没什么可稀罕的，但是有一点，它现在仍然充盈着，没有干涸的迹象。
这是负责人现场来看了之后才确定的，但他也不清楚，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这种存在。
只能先留着再计划。
陆辛夷放心地解决了后顾之忧，但没着急走，又在村子里住了几天。
等到全屋家具都收拾完毕，她才有空去参加村里的集会。
交流集会看起来和极寒时期没什么区别，依旧是摆在村委会的广场上，只不过没再在小楼和房间里。
空气不流通，热得慌。
这是陆辛夷亲耳听到的评价。
大忙人苏浩轩还是担任了十分钟的介绍人，陆辛夷只让他跟了一会儿，就把人赶走了。
她也不是外来的，不需要导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