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说只有小春姐能帮他,可他已经麻烦了小春姐这么多年。自己这么大一个人,还要麻烦她,实在说不过去。
更何况小春姐和他非亲非故的,凭啥帮他啊!
跟小春姐聊了几句,阿梁也想通了。
路还是要自己走的,小春姐告诉了他,让他老老实实上几年工,别放弃学习就可以了。
还不是他自己熬不住,才跑来一趟。
真到了跟前,阿梁才意识到,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大非常大的麻烦。
来到这里,好像是在威胁小春姐必须帮忙的样子,阿梁干不出这种事。
这下轮到苏小春错愕了,“你回家?回家上工?”
那来这一趟干啥?不是白跑的吗?
阿梁,“嗯,我不会放弃学习的,上工就上工吧!”1
苏小春失笑,“你这样想很好,学习就是要一直坚持。”
“你小学毕业证拿到了吗?”
听到小春姐突然一问,阿梁迟钝了下,又连连点头,“拿到了。”
他这么大年纪上小学,好多人说没必要。但阿爷记得小春姐说的,要送他上学,年纪再大也得上。
所以他坐在一群小豆丁中间,跳了几次级,上完了小学。
就是初中得去镇上,镇中学不让他去了,说他太大了。
听阿梁说自己太大了不让上初中,苏小春憋着笑,“确实大了点。”
虽说现在教育很失衡,也很混乱。像阿梁这种情况被拒绝,其实也能理解。
苏小春算算时间,现在开始把初高中念完,能跳就跳,赶上第一届高考是没问题的。
是的,苏小春目前没办法帮阿梁安排工作或者什么的。
但她可以很明确的给阿梁安排未来的路子。
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学历。
目前又没办法高考,确实没路子出头。
几年前还能干干村卫生员,现在村卫生员政策又变了,变成了卫校的学生分配下来,因此阿梁又失去了这个路子。
如果他能在这几年,把初高中念完,或者说念不了,但能有个考试的机会,能拿到高中毕业证的话,那过几年,就可以参加第一届高考了。
到那时候他年纪是大了点,可第一二三届高考中,三四十岁的人大把。全都是这个时代背景下,那些从年轻熬到年纪大的人,在奋力挣扎。
之后大学里的学生,也是各年龄段都有。
“阿梁,我可以很直接的告诉你,虽然我是市医院儿科主任,但我没办法给你走后门,比如给你安排工作之类的。”
苏小春很坦诚的说道。
阿梁眼中闪烁的希望渐渐破灭,他的手慢慢的捏紧,“我,我知道的。”
当然知道啊,小春姐也不会干这种事,她就是一位善良正派的人。
但阿爷让他来,其实还是抱有一点点希望的。
“首先,我没那么大权力,其次呢,我也不敢。”
苏小春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任何一点违背规则的事都不会干,哪怕她很想帮助阿梁。哪怕她其实操作一下,也是可以的。
但是,帮了这一次,就没有下一次吗?有的。
如果她因为阿梁千里迢迢找过来心生同情,就帮他怎么样的,那她跟圣母也没什么区别。
自己确实是主任没错,但她这么年轻的主任,不服气的人多了去了。
违规操作一次,被人抓到了,那就不止是她一个人有事,还可能连累到赵翎等人。
所以苏小春绝不会冒这个险。
她善良,却不会滥善良。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阿梁自己学了,自己考上了,那都是他自己的。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举报,被人轻易打压,被人轻易夺走医书。
阿梁还是得靠自己,只有靠自己做到了,才能拥有更加健康的心态。
苏小春看出阿梁的不自然,或许这么多年书信往来,其实他也习惯了向自己寻求帮助,更习惯了自己帮他。
觉得失落是肯定的,阿梁目前可怜也是肯定的。
可苏小春只能这样。
熬过这一关,他的成长一定是非常大的。
毕竟这孩子特别聪明。
菜端上来了,苏小春也没着急叫赵翎进来,而是开口跟阿梁说。
“你先不用失落,在这里玩几天。然后再回去,回去后呢,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求着镇初中,收你进去读书。读完了初中,再念高中。”
“在打好基础的情况,能跳级就跳级。”
“念完高中了,也不要停止学习,继续学,把所有知识学到滚瓜烂熟的地步。”
“那,那有什么用呢?”阿梁眼神迷茫,“又,又不让高考了。”
苏小春笑了起来,“是啊,现在是不让高考了。”
“但你能保证以后就不让吗?”
更多的苏小春不好跟阿梁解释, 她把服务员拿上来的碗筷放到阿梁面前。
“这几年念书,需要的费用我来出。”
不可能要求阿梁一边上工一边念书,再加上阿梁原本的家庭本就穷困, 那么多孩子, 供他读书也很困难。
阿梁确实很聪明,这么好的孩子如果真的泯然下去,也着实可惜。
眼看阿梁想拒绝,苏小春又是一笑。
“你不用着急拒绝,就算是费用我来出,也只是保证你吃饱加学费而已, 余下的还得你家里出。”
她钱是有,却不能大包大揽的全出了, 毕竟阿梁还有自己的家人。
“除了进学校会是一个难题, 还有就是你已经这么大了,如果你坚持读初高中的话, 你的家人能不能同意。”
“我能做到的就是出钱, 其他都需要你自己解决。”
她不可能把所有事都给干了,阿梁能不能读书,就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阿梁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我可以的。”
他明白小春姐的意思, 让她安排工作吗?现在的自己能做什么呢?
小春姐肯出主意, 还愿意出钱让他念书,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行,你说可以就行。”苏小春笑容轻松了下来,“叫你姐夫来吃饭吧!”
吃过饭后, 赵翎把阿梁带去住招待所,苏小春还有报告要写, 先回了家。
等赵翎回来,苏小春看着他问道:“阿梁怎么样?”
“挺好的,只是有些心事的样子。”
苏小春长叹一口气,简单把自己对阿梁的安排说了下,最后总结道:“我就怕他觉得我是不愿意帮他。”
赵翎来到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
“为什么这么想?你没有义务帮他。”
是啊,自己没有义务帮他,能做到这样子已经算很不错了。
见她眉头紧缩,很忧虑的样子。
赵翎轻轻拍着她的手,“小春,我觉得你现在并不如以前想得开。”
以前的苏小春什么样,赵翎是知道的。洒脱开朗又大气,什么事都不过心里,有种独立在世外的感觉。
不像现在,被拉扯到世俗之内。
“似乎是你越来越懂事了,身上的责任也越来越大,也不如以前那么轻松。”
赵翎想着这几年小春身上的变化,年初带她去上海玩,其实就是想让她放松放松的。
苏小春听着赵翎说的话,稍微愣了愣。
“是,是吗?”
眸子依然澄澈,里面透出几分茫然。
“是的,如果你觉得干主任太累了,可以申请不做了。就当一名医生,虽然不如喊苏主任那么高调,但苏医生也很好听。”
赵翎微微笑着,小春很厉害,他当然是骄傲的。可如果小春不开心,那也不用那么厉害。
苏小春抿着唇,紧锁的眉头轻轻松开。
“但是苏主任能做更多的事啊!成为主任后,我有更大的话语权。”
以前苏小春不太明白汪景明说过的那句话,当她越来越厉害,就能救更多的人。
从特色专科成立以后,越来越多危重婴儿被送过来抢救,越来越多孕期表现不好的产妇来到市医院。
苏小春就懂了这句话。
她确实只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医生,日常能给人治病就好。
但她一个人能救多少人呢?她一个人能给多少人看病呢?
个人的精力和能力都是有限的。
培养优秀医生,改善医院环境,提供更优秀的医学理念,这样才能产生更多更大的能量不是吗?
“我没有不开心。”
苏小春的语气很轻,却很郑重。
“我一直记着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医生,穿上白大褂,行使救死扶伤的责任。”
“虽然感觉身上的担子很重,可这样的生活非常的充实。”
是的,就是充实,忙碌而充实,朝着她想做的事,一点一点靠近。
话又说到之前。
“我知道我没有义务帮助阿梁,我只是单纯的认为阿梁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出钱供他学习。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他未来能在国家医疗事业上有更大的发展。”
“就算他不理解我也没办法,总不能饭给他端到嘴边,还得喂他吃吧?”
苏小春也想通了,没什么好想的。阿梁愿意怎么想怎么做都是他的事,自己只能做到这样。
赵翎轻抚了下她的头发,“你能想明白就好。”
还好,小春的心态很不错,并不需要自己开导什么。
第二天苏小春跟人调班请了一天假,打算带阿梁在安城转转。
他辛苦来一回,总不能啥也没看见就让人走。
招待所就在医院附近,苏小春报了阿梁的名字,前台倒是记得阿梁,只拿出一封信递给苏小春。
“这位同志很早就走了,临走前让我把信给您。”
“什么时候走的?”苏小春很诧异,手捏着薄薄的信纸。
前台想了想,“天还没亮的时候呢!”
她记得那个年轻同志,皮肤黑眼睛很亮,说话是有口音的。
“哦哦,他还留了几个包裹,说一道给您。”
说着,前台又从后面拿出几个大布包,正是昨天看见阿梁时他随身带着的几个包。
苏小春打开一看,一包是甘州辣椒粉,一包是甘州的乳扇等。
都是她以前住阿梁家时很爱吃的东西。
她怔在原地,就这么蹲着将阿梁写的信展开。
信很简短,字迹也比较凌乱,看得出来应当是匆匆忙忙写下来的。
信里阿梁先表达歉意,说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声来了,给她添了麻烦。招待所住一晚太贵了,他睡不踏实,也睡不着。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回家,回家的路途很远,他要早点赶回去。
他还说自己回去第一件事,是先和家里人商量继续读书的事,相信家人会支持他的。然后就是恳求镇中学的校长,能不能破格收他进入学校学习。
关于苏小春出钱给他,他觉得自己不能要,这么多年,小春姐帮了他太多,这也确实让他,或者说他们一家产生了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不然阿爷不会让他过来找小春姐,非亲非故的,不就是捏准了小春姐的善良。
现在阿梁也想清楚了,回去会跟家里人讲清楚的。
信件的最后,阿梁说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放弃学习,万一哪一天有了机会呢?
他很感谢苏小春,也很感谢苏小春没有大包大揽的让他留在安城。
他明白,未来的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看完了信,苏小春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她决定自己还是会给阿梁寄钱,供他学习,就像21世纪那种资助学生念书是一样的。
于她而言,供阿梁念书一点也不费劲。
只要这点钱能让阿梁读出来,就可以了。
转眼赵翎毕业,进入安城机械厂。
苏小春有一次过去找赵翎,发现这个工厂里全是穿统一服饰的军人,门口都是小战士持真木仓守着,还有专门站岗的战士。
具体做什么的苏小春不太清楚,赵翎说他签了保密协议,什么都不能说。
反正赵翎变得很忙,比上大学忙多了,连着一礼拜不回来都是常事。
有时候就算回来了,身上的衣服也非常脏乱,总是带着很大的灰。
这对爱干净的赵翎来说是挺新鲜的事,毕竟他是那种每天能冲两次澡的人。
他一定是非常忙碌的,以他顾家的程度,如果不是忙碌,他恨不得一天三顿饭都自己做。
但他的精神状态特别好,眼睛都比以前亮,回回见面都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知道他一定是非常喜欢这份工作,苏小春也替他感觉高兴。
其实不止是赵翎忙,苏小春也很忙。
安城市医院被改成了安城市第二人民医院,医院周边的房子拆了很多,画了很大的地用来扩建。
特色专科已经成了第二人民医院的知名招牌,辐射到了周边其他省市。
目前已经和隔壁江城儿童医院合作,要帮助他们也组建出一个特色专科出来。
像许冠军,被当成专家请了过去,要在人江城儿童医院带人呢。
苏小春也履行了承诺,第二年就把钱凯和张宛秋送去学习了,同时也招了不少工农兵大学的医学生进入医院学习。
就连她本人,也带了好几个学生,其中就包括杜薇薇。
苏小春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复制了自己的能力,好像是没有的,她试探过几次,并没有发现异常。
作为女主,杜薇薇在医院自然是打了好几个人的脸,打的最高等级的,是另一个科室的主任。
这主任有老婆孩子了,看中了杜薇薇的漂亮,就弄了些乱七八糟的事。
不等苏小春处理,杜薇薇已经把事情解决得非常漂亮,直接把这主任给送了出去。
杜薇薇是个很聪明的女生,也很刻苦学习。
有时候苏小春会忘记她是女主,只把她当个普通学生对待。
而且相处这么久,杜薇薇的主角线该发展还是在发展,她也没碍过什么事。
杜薇薇实习结束后,苏小春还找她谈心希望她留院。
不过杜薇薇凭自己的本事获得了学校公派留学的名额,她要出国学习。
送走了杜薇薇,苏小春的生活依然是忙碌又紧张的进行着。
就是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晨起干呕,闻不得异味,再加上体温升高。
自己搭了个脉,苏小春很淡定的发现。
自己怀孕了。
从赵翎毕业后, 俩人虽然还是在避孕,却没有像以前那么上心。
至于能不能有孩子,俩人都很随意。
长辈们呢, 也从来没催过。
对于孩子, 苏小春是蛮喜欢的,前提是孩子听话懂事。让她生呢,也可以,拥有一个自己和赵翎的孩子,她还是蛮期待的。
确定自己有了孩子,苏小春就给赵翎去了个电话。
“小春, 有什么事吗?”
电流不是很稳定,赵翎的声音听着也有些失真。
苏小春嗯了一声, “我怀孕了。”
电话那头听着像是砸了什么东西, 还有人在问赵翎怎么了。
“你先工作吧!我就是跟你说声。”
苏小春知道赵翎很忙,也不想耽误他工作的时间。目前身体也没别的异样, 跟平时一样就行了。
正打算挂电话, 那端的赵翎喊她,“小春,我马上回来。”
不等苏小春回答, 电话就已经挂了。
嘟嘟嘟的声响传来, 苏小春也把电话放了回去。
因为医院扩建拆了周边的房子, 当初苏小春和赵翎租的房子也被拆了。
现在苏小春是住进了医院给分配的一套两室小房子,就在医院后面,隔了个条马路的距离。
这栋楼的一楼楼梯间,就安装了电话。
拢共五层楼, 她分到的是三楼东户。
想着赵翎说要回来,苏小春扒拉扒拉手指算算。
这次好像又是三天没回来了。
来到二楼, 医院化验科的一名女医生见到她,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苏主任今天不上班啊?”
“上午休息,下午再去。”苏小春笑着点点头。
“你家老赵是不是又好几天没回来了?他这工作可真忙。”
人女医生无心的一句话,愣是叫苏小春心中升起委屈。
其实赵翎从毕业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很忙,非常的忙。只要有点时间他是一定会赶回来的,好多次都是苏小春睡得迷迷糊糊,他突然回来了,然后没等她睡醒,人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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