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初六,天气还是冷的,初一当天下了点雪,之后就没下过了。不过看着阴沉沉的天以及呼嚎的寒风,有一股风雪欲来的压迫感。
苏小春没关注这些,只是把手放到赵翎的口袋里,一边侧头问他。
“你以前是不是特别不服管教?”
“嗯,年轻,看谁都不服气。”
赵翎老老实实承认。
“嫂子说你是打过一次仗之后,整个人都大变样,为什么呢?”
“战场上枪弹无眼,刚上战场其实是非常无助的,突然发现自己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在那种地方,没人会让着你,越出头越容易死。”
似乎是想到了以前,赵翎的语气有些沉重。
“那你怕死吗?”苏小春又问。
“没上战场前,不怕。上过之后,就怕了。”
上过战场后赵翎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可笑。那一次对他的冲击,不亚于三观重塑,回来后他就开始学着低调,并时刻反思自己。
以前的赵翎确实天老大他老二,谁也不怕,死又算什么?不就是眼睛一闭的事。但是当一个人真正的开始杀人,就对生命存在敬畏之心了。
前一秒还好好在身边的战友,下一秒脑袋开花,甚至笑容都挂在脸上。
第一次让他意识到,生命其实很脆弱。
“那以后你还会去打仗吗?”苏小春又问。
“有命令会去。”赵翎的眼神很坚定,“真有那个时刻,希望你不要怪我。”
苏小春笑了,“我不会怪你的。”
她知道赵翎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富有责任心,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军人。
俩人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来到照相馆,里面那个工作人员还记得苏小春,看见她进来就笑。
“来啦,过来看看满意不?”
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你朋友说要帮你拿,但我们这洗了好几张出来,想着没准你连这些也会要,就让你自己来拿。”
当时拍照的师傅确实给她拍了好多张,苏小春走过去,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穿黑色大衣表情冷傲的样子。
赵翎站在她身侧,低头看得比她还认真。
“是不是很好看?”
苏小春一张张看过去,别说,这些表情动作都很不错,师傅拍得可好了。
“好看。”
在赵翎眼里,苏小春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看到最后一张,苏小春眼睛一亮,她穿着军便服,对着镜头笑容灿烂的敬礼。扑面而来的阳光肆意,好看到苏小春都惊讶得张了张嘴。
“这张特别好,我们选了几张你的照片放在墙上,这一张放出来后好多人都按照你的姿势拍呢。”
工作人员指了指墙面,她的这一张贴在中间,别说,还真是最打眼的。
赵翎看了一会,直接从苏小春手中把照片拿过去。
“诶诶诶,我还没看够呢!”
苏小春伸手去抓,赵翎则抬高胳膊,她怎么也抓不到。
“还能洗吗?”
赵翎转头气定神闲的问那个工作人员。
“可以洗,就是还得再等一个月。”
“那再洗一张。”赵翎点了头,跟苏小春说道:“这张给我。”
说着,他直接拉开衣服,将照片放到贴胸口内侧的口袋里。
那股子珍惜的样子,一下就让苏小春不好意思再抓了。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这张照片,给你啦给你啦!”
赵翎眼眸含笑,“不跟我抢了?”
“不抢不抢,我懂的,平时你想我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睹照片思人嘛!”
整这一套,真是的。
老公太爱我了怎么办?
赵翎没否认,自己和小春在一起这么几年了,他对她的爱意从未消减。
那个工作人员笑眯眯看着他们俩说话,一个俊朗,一个娇美,别提多养眼了。
“你们俩是才谈的对象吧?”
只有才谈对象会这样,多谈几年就没这种感觉了。
苏小春嘿嘿一笑,“不是哒,我们都结婚好几年了。”
豁,工作人员眼神一变,“妈呀,我还以为你们是刚谈的呢。没想到结婚几年还能这么恩爱,真好。”
“是吧?我也觉得很好。”
苏小春可高兴的挽着赵翎的胳膊,“这些照片我都要了,一共还要补多少钱?今天时间有点急,下次我俩再过来拍照片。”
所有照片拿下来花了小二十块,哪怕苏小春工资高都肉疼。
不过看着照片里很有气势的自己,她还是很满意的。
回到医院和蔺云君分享了一遍,然后就美滋滋收了起来。
等以后年纪大了再看,还不得被年轻时漂亮的自己给迷死啊!
转眼赵翎开始上学,生活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蔺云君调班了,成了妇产科的导诊护士,平时只需要坐在那,负责安排病人去哪个医生那看病。
工作清闲了,又离苏小春比较近,没事就来找她说话。
过了十五,赵翎这边回来后就跟厂子里联系,看着他的面子上,厂子那边特意拿出一些不对外售卖的瑕疵品,可以弄回生产队。
这种走正常流程,赵翎不在其中赚一分钱,也算不上倒买倒卖。
他去了信到生产队,让那边列明有多少人需要,没多久文队长就来了信,一共有十三户人家想要。生产队也安排了几个人到市里来取。
这些都是赵翎对接的,苏小春不太清楚。
只是在姜秀秀来信的时候才知道,生产队有好多户人家都有了收音机。
现在大家天天盼着下工,就为了下工赶回家听收音机。
以前不舍得用电,听起收音机就恨不得天天听了。
收音机除了听样板戏,还能听新闻。现在生产队的人只要上工,不是唱歌就是讨论听到的新闻,别提多融洽了。
收音机给生产队贫瘠的生活增添了无数色彩,偏居一隅的状态改变了,就好像伸出了小小触角,触碰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1970年,对生产队的改变是巨大的。
整个国家,在这一年也发生了无数的变化。
首先是在国际卫生会议上,原本被定为卫生环境极其不达标,在国际上备受嘲笑的华夏国,突然拿出了好几样攻克了世界性疑难杂症的报告。
与此同时,一个名为逢春的科研中心,又获得了十几项医学方面的科研认证。
这其中包括了新型药品的研发,尖端医学设备的出现,还有关于某些不治之症的有效治疗方案。
一时之间,华夏国像是突然转变了身份,从一个被欺压懦弱无能的国家形象,转变成了能掌握无数病人生死的医疗大国。
国际上评论,华夏拥有几千年的历史,底蕴深厚,是上帝派出来拯救全人类的。
国内报纸上印着各种报告,各国访华的次数空前未有的多。
谁想生病呢?没人想生病,普通病症可以解决,可疑难杂症只能等死。
可现在,华夏国能解决非常多的疑难杂症,他们那个叫逢春的科研组织就像凭空出现的,生生将华夏国的医疗水准提高,领先其他国家差不多六十年。
这是多么恐怖的数据啊,大国们很震惊,震惊的同时又格外慌乱。
仅仅只是医疗就出现这么大的变化,那其他呢?其他会不会有更大的变化。
华夏突然就变成了蛰伏已久的凶兽,哪怕再觊觎,也无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国家宣布,所有特效药,可对外售卖。
其他国家想来买,可以,价格翻几十倍卖出,还得是美金。
想买的国家憋屈吗?憋屈。以前一个随便揍的国家,现在挺直了腰板。
一副我就是要赚你们钱的态度。
你不买可以,你们国家的人民需要。你们也想买去研究,那你就必须买。
某些国家买去翻来覆去的研究,刚宣布研究出来了,转头华夏国又扔出十几种特效药。
傻眼了,彻底傻眼了。
所有国家的特工都出动了,想知道逢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可这个组织实在太神秘了,没人能查到,甚至里面都有哪些人也不清楚。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华夏国的地位不断升高,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神秘的如同上帝一般,只要去了就能活过来的国家。
但华夏不允许进入啊,怎么办?
买药,必须买药。
让国家去买药,去进口,再贵也需要。
苏小春发现大家变得尤其喜欢看报纸,走到哪都有很多人举着报纸兴奋的讨论。
她也看了,无非就是某某国家从华夏买了多少钱的药品,无非就是华夏和友好国家达成合作,无非就是主动来示好的国家越来越多。
苏小春不懂政治,她只是很欣慰,自己写出来的那些东西,一点一点被研究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没什么事了,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继续做着自己市医院的儿科医生,和赵翎一块过着平静又自在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严主任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小春,我们需要你。”
1970年秋, 在苏小春以为没自己啥事,傻乎乎为国家发展高兴的时候。
被严主任请求,随她去北京。
严主任是她的恩师, 对方来找自己了, 看起来又确实很麻烦的样子,苏小春不得不点头答应。
她让严主任稍等自己一下,然后就跑去赵翎大学。
找到赵翎上课的教室,她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冲里面招招手。
赵翎一眼就看见了她,直接跟老师请假, 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
不是急事,小春是不会过来打断自己上课的。
“我要和严主任去一趟北京, 过来和你说下。”
赵翎眉头一蹙, 看了眼时间,“这么着急?”
“是啊, 严主任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苏小春笑了笑, “没事的,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那边的事解决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安心上课好不好?”
她这样子就是一定会走, 赵翎只能点头, 他转身又跟里面的老师请假,这次是直接把现在的课请掉了。
“诶,你回去上课就行,请假干啥啊?”
苏小春不想耽误赵翎上课, 结果他直接请了一节课的假。、
赵翎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不是要走吗?你知道收拾什么衣服?走吧, 我给你把东西收拾好。”
好吧,他这么贴心,本来就舍不得他的苏小春自然乖乖听话。
回到家里,赵翎把装行李的箱子拿出来,算着北京现在的天气,分门别类的将苏小春的衣服依次装入。
“北京现在就已经很冷了,直接把军大衣套外面,就不放箱子里了。到那边以后先去两身羊绒衫,再去买一件厚的棉袄。这箱子不够大,带的东西不多,别省钱,缺什么买什么知道吗?”
人在跟前几年了,虽然可能只去几天,赵翎还是特别不放心。
苏小春坐在床边,小腿踢踏着,闻言抬抬下巴。
“我省钱?我什么时候省过钱?你只需要担心我花太多,不用担心我会省钱。”
开玩笑,她苏小春出了名的花钱如流水好不好。
这小得意的模样,逗得赵翎无奈摇头,他站起来走上前,用手勾着苏小春下巴亲了亲。
“那就多花点,小富婆。”
他的唇很软,眼神很温柔,苏小春情不自禁搂着他的脖子。
“再亲一下再亲一下。”
磨人得哟,谁也扛不住这样的娇气。
赵翎又搂着她亲了一会,直到俩人呼吸加重,才喘着气松开。
他眼神克制的轻抚着苏小春的头发。
“别让严主任等久了,走吧。”
严主任既然来找她,那就是重要的事情,不能耽误时间。
苏小春也知道这点,不再缠着他。
赵翎提着箱子把苏小春送到街边,接送严主任的车就停在边上。
苏小春看看车,又看看身旁不怎么说话的赵翎,还是没忍住张开手。
“抱抱。”
赵翎放下箱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我很快就回来的。”
苏小春保证,应该去不了多久。
赵翎嗯了一声,“加油。”
直到人消失在车尾,苏小春依旧没收回视线,坐在她身旁的严主任笑了起来。
“问题解决了就能回来,不会让你们分开很久的。”
“嘿嘿,我们俩自结婚后,就没怎么分开过,都已经习惯了。”
在长辈面前苏小春还没那么厚脸皮,想到刚刚难舍难分的样子都被严主任看见,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严主任自己是没结过婚的,但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她年轻那会,不也有喜欢的男生,对苏小春这个状态非常理解。
“怪我当了次坏人,让你俩分开。”
苏小春忙摆手,“哪能啊,其实成天黏在一起也烦人,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她故意做出嫌弃的表情,严主任看在眼里,轻笑不语。
总要给年轻孩子留点面子不是?
严主任这次来先去儿研所一趟,接着就带苏小春走了。
来去匆匆,飞机上的时候苏小春也知道了为什么需要自己。
严主任是逢春科研中心的主要人物,也是知道那些东西全都是苏小春默写的。像他们这些搞科研的,特别能接受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物。
苏小春说这些都是她做梦梦见的,严主任只管是不是真的,是真的就够了,管她怎么知道的呢。
这些东西足以推动国家医疗事业比其他国家快几十年,她只庆幸苏小春是在华夏,而不是在其他国家。
苏小春默写了那么多,都是她在梦里见过的,但是呢,她写下来的那些东西相当于一个巨大的壳子,里面还需要无数物质去填补。
严主任他们有发展方向,根据方向去研究,速度快了许多。但是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复杂物质不是有发展方向就能研究出来的。
需要更加细密的解释,才能推动发展。
意思就是需要苏小春到科研中心,告诉他们更详细的方向。
当然了,这个问题在苏小春,她没办法把所有东西都写得那么物质。比如某些药,具体组成她是没有记下来的,只能写下药名,说清楚作用。她记得的出处就写下来,不记得的就只能放在那。
但这也怪不了苏小春啊,她只能做到这一步,再往下是真正科研人员的事,她只是一个获得上天青睐,偶然获得一个金手指的普通人而已。
现在她过去,还是参与科研,尽可能的帮他们把纷杂的思绪给理清楚。
听明白严主任说的,苏小春点头。
“这倒没问题,不过我实在不清楚的,也没办法哦!”
严主任理解的点头,“具体研究还是我们来,你从旁协助就好。”
其实她是想让苏小春留在科研中心的,但是呢,这孩子的志不在此,严主任也不会强求。
“严主任,我想问下,为什么叫逢春科研中心啊?”
苏小春觉得蛮巧的,居然和自己的名字重合了一个诶。她虽然厚脸皮,还不至于厚脸皮到这么厉害的科研中心其实是取了她名字中的一个。
严主任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这个科研中心是因你而来。”
如果不是苏小春,科研中心不会成立。尽管她只是花了一段时间默写出那些东西,可他们这些知情者都清楚,没有苏小春,就没有这个科研中心。
又因为苏小春每一本默写完的书前面,都会署一个春字。
因此他们特意给科研中心,取了逢春这个名字。
逢春逢春,因春而生。
苏小春捂着心口,她喃喃自语,“还真是因为我啊!”
怎么说呢,怪羞人的,但又有一种特别特别骄傲的感觉。
下了飞机,有专车接送,苏小春发现车前车后都有车辆跟随,扒着玻璃窗看了会。
“这些车里的人,是保护我们的吗?”
她感觉有点不太对,这些车好像就是专门陪着他们这辆的。
“自从在国际会议上崭露头角之后,逢春科研中心所有人都不允许单独外出。一方面是怕被其他国家的人收买、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杜绝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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