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春笑了起来,指着远方,“你觉得这里是困住你的池子,还是让你化龙的风云啊?”
赵翎和苏小春走了,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薛金池站在原地,思量着苏小春说的话。
他认为这里是池子,可这里真的是池子吗?
年初三也是有班车的,就是班车上人特别多。
好不容易挤上去,肯定是没座位的,赵翎撑开一个空间,将苏小春圈在里面。
“怎么大家都有城里亲戚是不是?这么多人。”
苏小春探着头看了一圈,然后拍拍赵翎,对他弯弯眼睛,张嘴发出气音。
“辛苦了老公。”
赵翎眼眸含笑,用气音回应,“不辛苦。”
到镇上车站买了票,俩人就到进站口准备进去,苏小春排在前头,赵翎跟在后头。
快轮到苏小春的时候,一阵急匆匆脚步传来,唰一下挡在苏小春前面。
“我着急,先看我的。”
苏小春张嘴就来,“嗯,赶着投胎呢,确实着急。”
那个插队的女孩猛的回头,瞪着苏小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难道你不是赶着投胎啊?先说好,你选畜生道。”
苏小春笑得甜兮兮,就是这说出来的话让周围人都笑喷了。
刚说着急的女孩干脆就不走了,挡着入口上下打量了下她,见她一脚泥因为挤车头发散乱,身上为了方便特意穿的一件黑棉袄黑棉裤。
嘴里吐出三个字。
“乡巴佬。”
车站人来人往, 都是走亲访友来坐车的,人声鼎沸,格外喧哗。
苏小春手里还提着个大鸡笼呢, 为了让鸡透气, 鸡笼上面留了几个孔,让鸡把头露出来,省得憋在小小的空间里。
听到女孩骂她乡巴佬,苏小春眨眨眼没说话,但是挨女孩最近的大黑,却猛的伸头一叨。
倒也不是它听懂了为苏小春出气, 主要是女孩的衣服口袋那沾了几颗亮晶晶的珠子,鸡还以为能吃呢。
女孩骂了苏小春一句, 感觉自己口袋那好像有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一只黑色鸡头歪着绿豆眼伸长了脖子正打算来第二口。
“啊啊啊啊啊啊, 这什么东西啊?快滚开快滚开。”
苏小春耳膜都要被尖叫声震碎了, 本来还想跟这女孩理论理论的,看她被大黑吓得在门口原地乱蹦,赶紧把笼子往后扯了扯。趁着她让开迅速挤到里面将票递给工作人员看, 还回头对赵翎喊。
“快点快点, 趁现在。”
等她走到里面, 后面的人接二连三把入口位置挡住检票,根本那个女孩再插队的机会。
隔着铁围栏,那女孩眼里喷火瞪着苏小春。
“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气得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苏小春略略略做了个鬼脸,提着鸡笼故意送到女孩面前, 吓得她往后一退。
“吓死你,看你还插队不!”
坐上了班车,苏小春把大工程大黑它们放到脚边,拍拍大黑的头,“好样的。”
大黑歪歪脑袋,咕咕两声似乎在附和她。
赵翎坐在外面,刚刚发生的事他都看见听见了,没插手是知道自己媳妇凶悍得很,吃亏是不得吃亏的。
他打开水壶,递给苏小春。
“喝口水,马上就要开车了。”
他们赶的这趟车就剩最后三个位置,而且是马上发车。要不是这么着急,苏小春也不会那么计较插队,就是因为马上发车,对来插队的就生气得很。
等车使出车站,她注意到自己坐的这最后一排还有个位置没来人,把喝完的水壶递回去。
“还有个位置空着呢!”
赵翎看了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到安城正好是中午午饭时间,赵翎和苏小春俩人到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饭。
俩个人吃,也没点什么菜,一人一碗雪菜肉丝面,再配了两个馒头和一份小炒。
苏小春一碗面就吃饱了,她现在胃口不如之前,以前是因为要在地里干活,消耗大,必须多吃才有力气。
现在她整天就是坐在那,虽说也有消耗,但那消耗和干活比差太远了。
赵翎吃了一碗面再把馒头和小炒都吃了,他胃口一向很好。
俩人刚走没多久,坐的位置就被另外几个人坐上了。
蔺云君皱着眉头,一副生气的样子,“小美不是说中午一定能到吗?结果到现在都没来。"
坐另一个座位的刁灵笑着说道:“没来就没来,咱们不等她,自己去玩好了。”
“真是的,每次都这样,做事磨磨唧唧,跟交班的时候一个样,回回都要替她上一两个小时才能过来。”
任颖也抱怨了句,招服务员过来点菜,吃完饭就去玩了。
“随便吃点面吧!”刁灵看到了桌上还没收走的面碗,跟蔺云君和任颖说道。
她把手帕拿出来擦擦桌子,又笑了笑,“别埋怨了,谁叫咱们没有一对好爹妈?人家天天迟到早退都没人管,咱们哪怕是迟到两秒钟,都得挨骂。”
“算了算了,”蔺云君不想说,嘟囔了句,“反正以后不和她玩了。”
苏小春和赵翎回到部队,家属院里热闹得很,今年冬天天气好,只下了一场雪,今天下午又开始出太阳。
院子里洗衣服的洗衣服,晾衣服的晾衣服,还有好多孩子在路上跑跑闹闹。
他俩走进院子的时候,曹建秋杨树彪几个爱抽烟又凑到一块抽烟扯屁,见他们过来。
杨树彪伸手打了声招呼,“回来啦,赵副旅过来聊聊天。”
“还是你们离得近舒服,像我们这种家离得远的,回去一趟都困难。孩子多,更不想回去了。”
曹建秋抽了口烟,笑着说道。
边上有人解释,“也不是,主要老赵媳妇是安城的,他自己也是北京的呢。”
苏小春把鸡笼提着,又朝赵翎伸出手,“袋子给我吧,你跟他们聊聊天。”
将袋子递给苏小春,赵翎低声道。“行,卫生先不搞,我等会回去把被子抱出来晒晒。”
等苏小春一手提鸡笼一手提袋子走了,曹建秋打趣赵翎。
“怎么回事啊?你还舍得让媳妇提东西呢?”
赵翎看他一眼,伸出手,“来一根。”
东西不是很重,如果不是留下来聊天,他不会让苏小春一个人提进去的。
“抽我的,我这是中华。”曹建秋递了一根给赵翎。
又划了柴火用手拢着给他点燃。
赵翎放松的站在那,修长手指捏烟,时不时凑到唇边抽一口,烟雾缭绕中衬得眉眼愈发清冷默然。
“我都不敢站你边上。”
曹建秋突然说道。
赵翎抬眸疑惑看过去,似乎在问为什么。
曹建秋比划了下两人身高,再指指自己,“个头比你矮不说,还比你胖一圈。长得又好,话说以前应该好多女孩追着你吧?”
有人起哄,“那肯定好多女孩追,又高又帅,我要是女孩我也追。”
“没注意。”赵翎又抽了一口烟,他会抽,但不怎么喜欢抽,既然来聊天,总要融入群体。
轻描淡写一句没注意,其他人是不信的,这一年下来大家伙也熟悉了起来。但赵翎在他们这些人里面挺例外的,首先他年轻,然后他是北京过来的,再一个他姓赵。
这里不像甘州,甘州那边像卢正清等人都知道他家里情况,因为他进去的时候就没瞒过。
到这边呢,赵翎从来没说,除了上面几个领导知道以外,曹建秋等人都不怎么清楚。
隐约猜到他家里不一般,具体怎么不一般就不知道了。
既然不一般,人也厉害,长得还好,说没女孩子追着是不可能的。
“没注意?唬我们是吧?”曹建秋不信。
赵翎笑了笑,“真没注意。”
女孩娇气爱哭,像他那样调皮的男孩,是不喜欢跟这种娇气兮兮的女孩玩的。后来进了大院,男孩多啊,他扎堆到男孩里面,天天闯祸。
在他心里,还是跟男孩玩有意思。
没注意也是真没注意,因为他心思从来没放在什么对象上面,要不是碰到苏小春,他的打算就是只要碰到个合适,结婚过日子。
“你这条件,居然不注意女孩,真是浪费。这要是我,那不得谈十个八个的?”
杨树彪摇头,可惜,太可惜了。
大家都笑,结果笑声中突然传来一道冷悠悠的声音。
“谈十个八个?杨树彪你觉得跟我在一块不舒服了是吧?”
吴爱娟抱着一盆衣服站在几人身后,聊得正开心,居然没一个人发现的。
这么多人,吴爱娟这么不给面子,杨树彪脸一垮。
“你听到什么了?怎么哪都有你啊?”
这女人,要是哄哄的话,事也就过去了。但杨树彪这个态度,吴爱娟可不依。
她把盆一放,举起棒槌冲过来,赵翎迅速让开位置,笑着看杨树彪撒丫子就跑。
“这么多人呢?你追着我算什么事啊?你听茬了,就是随便聊聊,哪有你这么上纲上线的?”
吴爱娟边跑边骂,“杨树彪你个死没良心的,老娘嫁给你给你生孩子把家里弄得干干净净。喊你跟赵副旅学习学习,你还在家里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
曹建秋笑嘻嘻吆喝,“娟儿,快追啊,打他,他就是想多谈几个对象呢!”
“曹建秋,放你娘的屁,老子开玩笑的。”
赵翎笑着把烟掐灭,眼看着他们俩跑得鸡飞狗跳的,让家属院更热闹了。想着,小春要是在这,估计要拍巴掌喊加油了。
想完,他对曹建秋等人说道:“我先回去了,今年没和大家伙一块过年,对不住了,我今晚请食堂老孙做两桌菜,咱们一块吃饭。”
绕过还在你追我打的两口子,赵翎带着轻松的心情回到家。
院子里晒了几床被子,苏小春正拎着扫把奋力扫地。
“我来。”
他伸手要接过扫把。
苏小春一扭手,指着厨房里头,“你去打扫厨房,外面弄差不多了。”
“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得多聊聊啊,这才几分钟。
“还有,你抽烟了?”
她嗅嗅鼻子,嫌弃的偏开头,“好难闻,我不爱闻烟味。”
而且抽烟特别不健康,主要是以前也没见他抽烟啊!
“好,以后不抽了。”
赵翎温柔的应下,抽烟不是必需品,她不喜欢肯定不抽。
“前面杨树彪两口子打起来了。”
苏小春眼睛一瞪,刚还说不要他打扫呢,扫把马上塞到赵翎手里。
“打起来了,你不早说,来来来,卫生交给你了,我去看热闹。”
说完,人跟野马似的嗖一下窜出去,那速度快得拦都拦不住。
赵翎看看手里的扫把,再看看她已经跑出院子的背影。
低下头,无声笑了笑。
“来一杯呗, 加点菊花,我感觉瓜子吃多了,上火。”
赵翎笑了起来,抬手给她倒了杯热水,打开装菊花的罐子倒进去几颗,“谁叫你吃那么多瓜子的。”
苏小春一脸无辜样, “不能怪我啊,谁知道昨天杨树彪能被追那么久, 后来又有小孩调皮挨打, 多热闹啊!”
她昨天看了好一会,有嫂子给她分了把瓜子, 就这么吃多了。
见赵翎手里拿着书, 她凑过去看看,“我发现你最近经常看书。”
回向阳生产队的时候带了书去看,之前晚上也会看会书。
“我没上过大学, 你知道吧?”
赵翎翻了一页, 问苏小春。
“知道啊, 不是高三因为太调皮被送到了部队,之后就一直在部队呆着吗?”
这事之前在北京听他爸妈说过,她婆婆还讲赵翎虽然调皮,其实成绩一直很不错。
赵翎嗯了一声, “不是因为调皮,我调皮有分寸, 是因为救宋锦下手有些重,致人重伤。对方家里闹得凶,我爸很生气,才把我送去部队的。”
“救宋锦,什么意思?”苏小春眉头一蹙。
“有一次碰到宋锦被几个流氓围着,打算对她怎么样吧!到底是一个院里的,又是宋邺妹妹,我就出手帮忙了,那伙人看我一个,以为打得过我。其中一个倒地的时候头磕到砖头,成重伤了。”
赵翎语气平淡的解释,年少气盛的时候觉得对方虽然被他打了,但头磕到砖头完全是意外,这事不赖他。但怎么说呢,也确实是因为他打了人才出的事,责任逃不过。
“啊?所以他们一伙人欺负你被你打了,然后在被你揍了以后头磕到砖头,接下来就闹你?”
苏小春拧眉复述了一遍。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是救人去的,对方要揍你你难道不还手吗?”
赵翎他唇角一勾,“是吧,以前我也这么想的。”
可实际上就是他确实打了人,对方也确实重伤,闹得有些大。他爸妈又处于那样的位置,很容易被人做文章。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你就被送到部队了?”
赵翎摇头,“没有那么快,对方报公安了,查了好大一圈,是对方逃跑的时候脚滑摔倒,跟我没直接联系。”
他打架很不错,那几个地痞流氓打不过他就有偷跑的,那个摔倒碰到头完全是自己偷跑出的事。如果不是这样,他就算犯事了,部队都进不去。
“我爸觉得我这人不服管,需要压压性子,就没让我读书,给我送到了部队。”
苏小春了解了,她拉着赵翎的手,心疼的捏捏。
“其实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啊,而且我觉得你是好心诶。”
虽然现在看赵翎当兵好像挺好的,全国所有人都觉得当兵好,可是像赵翎,说是以前经常上战场,多危险啊!而且他们训练也特别累,经常是一身臭汗回来,一年三百多天就没几天休息时间。
“我确实不服管,从小就比较野蛮生长。”
长到这么大,赵翎回看从前,觉得自己以前挨的皮带鞭子其实都不算亏。要他有这么个儿子,怕是抽得更重。
“我现在看书,是因为去年就有报道,伟人也说了,大学还是要办的。所以去年年底我去开会的时候就听到了部队可以推荐入学。。”
赵翎低声道,对上苏小春的眼睛,笑容加深,“现在是和平年代了,光会打仗不够,还需要只是储备。”
“我没念过大学,知识储备确实不够,所以我想试试,之后通过部队选拔,获得推荐去上学。”
没上大学,对他来说,也算不上遗憾。后来在部队发展得更好,也算找到了人生目标。只是他个人认为,只会冲锋陷阵是不够的,还需要学习,学得好能力强了,思考问题也能更全面。
哪怕是上面那些领导,大多都有高学历。他只是高中,还没上完,真的完全比不了。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已经说得非常准确了。
还有一点,就是他家小春已经拥有北大毕业证了,自己媳妇这么厉害,他可不想一说自己只有高中学历。总要追上自己媳妇的脚步,不能被落下了。
苏小春从来没在意过什么上大学,因为跟在‘苏小春’她已经上过了,也没想过赵翎居然会想上大学,还为了这个为之付出努力。
一时间,她很佩服赵翎,也更喜欢他了。
“你好厉害,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她真心的夸赞道,并为他感到骄傲。
“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部队会有考核,到时候竞争的人不少,就算他是副旅了,也要公平参与竞争。
训练考核他不担心,自己从未松懈过,唯独文试,他摸不准。
毕竟进入部队头些年,他都没看过书,早年上学学的那些知识,也忘得差不多了。
“你肯定能成功一定能成功的。”
苏小春给他加油打气,他这么聪明,不成功就没天理啦。
夫妻俩着各自为着自己的目标奋斗着,白天忙工作,晚上一人捧一本书看。
苏小春看医书,赵翎则看部队发下来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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