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德顿了顿,没回头,眼里有点儿湿润,半天才道:“等你能出去再说吧!”
两人就此分别,各做各的。而此时原该肃穆的乾清宫外却到处都是求饶哭喊的声音,而宫殿的主人却丝毫不在意,他正和心腹在殿内进行一场问话。
“他招了?”
“嗯,根据他说的,甄妃控制的并不是他的妻儿,十几年前他妻儿曾被敌人抓去威胁过,所幸救了回来,在那之后他就偷偷的找了替身。只是没想到还是有人发现了,那人让他一切都听甄妃的,入宫给您看病。”
“那药是甄妃让他下的?”
“不是,甄妃准备的是另一种药,可以减轻您的病情,但是吃多了会受到甄妃的控制。他背后的人缺给了他另外一种药让他换了。”
“也就是说甄妃想借机控制朕,却没想到棋差一着,让人给利用了。幕后的人想要加重朕的病情,顺便嫁祸给甄妃,是吧!”
“是的,陛下。”
“这神医为何如此简单的就招了,会不会事故意骗人的?他的妻儿可还在幕后之人手里呢!”
“那张老头说他的妻儿已经遇害了。他曾与妻子约定了暗号,但是这月他妻子写的信却没有这暗号,他怀疑幕后之人已经把他妻儿杀了。”
“他倒聪明,可惜还是卷进了这场风波,罢了,他也是无辜的,好好的送他去与家人团聚吧!去将京城的人手都收回来,全力调查此事。”
“是,陛下。只是,这个度……”
高坐于皇位上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嗓音道:“先去调查结果,看看朕的哪个好儿子干的。”
“若是新皇呢?”
“若是他?这的确是个问题呐!”男人笑了两声:“若是他的话还确实有些朕年轻时候的风采呢!”
“陛下,请示下!”
“先去查结果。若不是他,只管处理掉。若是他,资料你先留着,等秦旭那里的结果,要是秦旭能研究出解药,你就把资料给我,若秦旭没能研究出解药,就把资料送到他手里。”
“是,陛下,奴才告退。”
“去吧!”暗影悄然无声的退到阴影处,默然消失,偌大的宫殿只留下男人孤零零的一个,看起来颇为凄凉。男人靠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被华丽的服装包裹着的躯体好似突然佝偻了一般,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装束明明还是那般整齐,却因为主人的缘故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狼狈。男人闭着眼睛,沉寂着,好像被这个神秘的宫殿吸取了灵魂,没有丝毫人气。
过了许久,男人才吐露出一声叹息,缠绕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久久不散。恍惚间,男人似乎听见这声叹息与许多年前的上一位主人留下的哀叹重合再一起。
又是一场轮回。
第23章 驾崩
天授二十三年十月,天授帝册封皇五子为皇太子,令皇太子居毓庆宫。
后一月上谕曰:“朕于明年归政后,凡有缮奏事件,俱书太上皇帝。其奏对称太上皇。”朝野皆惊,内阁大臣五人同各部尚书侍郎联名上书,劝上收回成命。上不许。大臣再劝,以此来往三次,众大臣方奉命。
“丁未,以来岁元旦,传位皇太子为嗣皇帝,前期遣官告祭天地宗社。是岁,缅甸、南掌、暹罗、安南、英吉利、琉球、廓尔喀来贡。”
天授帝将传位焉,以明年为庆和元年。庆和元年丙辰春正月,举行内禅,庆和帝侍天授帝遍礼于堂子、奉先殿、寿皇殿。天授帝御太和殿,授玺。庆和帝即位,尊天授帝为太上皇帝,军国重务仍奏闻,秉训裁决,大事降旨敕。宫中时宪书仍用天授年号。天授帝悦,大臣皆曰陛下孝子也。
其后奉孝宪皇后为太皇太后,孝贤皇后为皇太后。颁诏天下,赐宴宗藩。庚戌,立皇后王氏,侧妃甄氏为贵妃,侧妃许氏为淑妃,余者各有封赏。
二年冬,太皇太后崩,奉安于慈宁宫正殿,庆和帝以含清斋为倚庐,颁大行太皇太后遗诏。“谕穿孝百日,王大臣官员等二十七日除服。尊大行太皇太后谥号为孝圣宪皇后,推恩普免钱粮一次。”
其间以皇十六子孝期嬉笑,上怒之,特发谕旨训斥,以儆效尤。太上皇帝亦怒,削其王爵贬为辅国公,罚俸三年。其母甄太妃受其牵连,皇太后降旨,以教子不严,责其闭门思过。
四年春,太上皇帝不豫,上亲奉汤药,日夜守候。四年六月崩,寿五十有九。上恸哭,哀痛欲绝,不欲食,众人皆劝,三日放好。
——《青史稿》
大殿中静默无声,妃子、太医、宫女、太监,全部被宫殿的主人赶了出去,只有一人跪在主人的床前。那人身穿着明黄色龙袍,袍子上用金线细细的绣着五爪金龙,在昏暗的宫殿中还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人直直的挺着身体,即便跪在地上,从他的身上仍然散发出迫人的威势。许久,安静的床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跪在地上的人赶紧膝行了几步上前,低声问道:“父皇?父皇?您醒了?”
床上的人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半晌没有说话,庆和帝并不着急,伸手轻轻抚过床上那具枯瘦的身体,动作不紧不慢,很有节奏。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这一会儿,他等的起。
又过了一会,天授帝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看到床前的庆和帝,他的继承人,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瘦的皮包骨头的五指紧紧握住他的手,紧的庆和帝都觉得生疼,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庆和帝知道这是这个男人在燃烧最后的光芒了,再过一会儿他就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了,再也没有人能压住他了。
想到这儿庆和帝的眼里划过一缕狂喜,很快他便压制了下去,将这丝不合时宜的情绪隐藏在暗沉沉的眼中。
“很高兴吧,我那时候也很高兴,高兴的快要发狂了!”低哑的声音好似鬼魅一般,让庆和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条件反射的低下头:“父皇息怒,儿臣不敢!”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没有让他惧怕的资格了。他已经老了,没有了权势,他还能用什么让他低头呢!
于是他又抬起头,直视着着床上的人,不躲不闪。
“呵,又是一个我啊!”
庆和帝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些许不舒服来,他忍不住辩驳:“朕只是朕!”
“呵,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这种事只需让时间开见证就好了。这话等你那天老了再说也不迟!”
庆和帝想了想,不在说话,一切中事实来说明就好了。
“临走之前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你听好了。”
天授帝的声音不太高,庆和帝低下了身体,将耳朵凑到了他耳边,方才听清楚。
“你那几个兄弟没有人能威胁你了,你亲政之后下旨对他们分封,就当养几个闲人好了,你也有个好名声。”
“儿臣遵旨。”这件事即使父皇不说他也是要做的,不过是博一个仁慈的名声而已,底下的百姓和朝臣们总是一厢情愿的相信这样的皇帝才是好皇帝,可是实际上这不过是个表面功夫,难不成为了这个名声,他那些兄弟起了二心他就会放过他们吗?哪个皇帝要真这么像那才是傻的。
不过世情如此,他这个皇帝也不可免俗,就像父皇说的那样,当养了几个闲人罢了,他还不缺那几个钱。
“别的我不说了,你也已经上手几年了,做的很好。余下的只需要经验累积而已,我说的再多也无用。只是有件事我却要嘱咐你。”
“父皇您说!”能上父皇临终前单独说的肯定不是小事,庆和帝打起精神仔细的听着。
“我知道你一直信任贾家老太君,这没什么,她到底是个后宅女人,翻不出来什么浪花,一切都寄托在你的恩宠上,比起前朝的大臣,不需时刻担心功高震主,这挺不错的。不过你记着,万万不可给她实权,也不可将你二人的关系公布于众,这对你的名声不好。”
“嗯,我知道了,父皇!”他明白这是父皇在用他的经验为他筹划,因此听的很认真。
“待我去后,贾代善必要上表请退的,你许了他吧,把爵位给贾恩候。不过这爵位不必降了。贾恩候是个心思单纯的,我知道你很愿意和他相处,只是人心易变,你若是想要君臣长久,不可让他插手政事,要记得我当年的教训。”
继位候他知道了很多宫廷密事,包括关于父皇的。他知道当年父皇的陪读除了贾代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比起贾代善还要受父皇宠爱。当年父皇艰难夺位,那人出力不少,甚至为了父皇九死一生。父皇继位之后对他恩宠有加,封赏很多,那人掌握着前所未有的权利,却一点点丢失了少年扶持前行的感情。后来君臣相互猜疑,反目成仇,那人最终落得个午门斩首的下场。
当时他听完了,沉默了很久。他知道这种事能被传到他耳朵里是父皇故意的,父皇是在用自己的事情告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