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 渐渐的,路边出现了几个嘴里豁牙的小屁孩。
他们和小时候的自己看上去差不多大, 8、9岁的年龄,身上背着十分朴素的书包, 皮肤在太阳下晒的黝黑,拿着石头子不知道在嬉闹着什么。
小版的“男”孩脚步顿了顿,垂着眸子继续往前走。
然而, 她的无视不代表对面的人会不主动搭茬, 见到平日里一言不发的“叶晨夕”出现在旁边,那些男生一个个吹起了口哨。
“快看看, 是谁来喽——”
“噫,娘娘腔。”
“娘娘腔离我们远点, 我妈不让我跟你玩。”
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什么都不懂,但又稍微明白点事理的时候。
他们看似无心的语言最是单纯,也包含着毫无修饰和遮掩的恶劣。
非常让人想揍一顿。
“对了,他根本没妈。”
不知道谁突然起哄说了一句,站在那里的小男孩顿时跟着哄笑吐槽起来:“怪不得娘娘腔哈哈哈哈哈哈。”
叶晨夕:“..........”
手指“咯嘣”一声,因为关节握紧而发出清脆的响声,还不等做出反应,缩小版的自己已经转过头,死死盯向那个说话的男生。
她的眉目阴郁,苍白的脸颊明明清秀稚嫩,却因为阴沉的眼神增添了几分凶气与狠戾。
“干、干什么?”
被盯住的男生吓了一跳,他后退两步,下意识把手中的小石子砸了过去:“你有什么好瞪的?!”
“你妈本来就不在镇子里吧,大家都说她跟别人跑了!”
石头子儿正正好好砸在叶晨夕小小的脑门上,白皙脆弱的皮肤被蹭破,立即流了点血出来。
小小的叶晨夕默默低下头,弯腰捡起了那颗石头子,没有说话。
空气变得安静下来。
干立在对面的几个男生忍不住面面相觑,原本因为砸到人而升起来的一点怯意因为她的沉默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攀爬上来的趣味和恶意。
他们跟着心中的那股得意劲儿,一个个重新捡起地上的石头子儿,开始无止尽地朝着她砸去。
那动作仿佛要把什么污秽晦气的东西赶离身边。
..........
叶晨夕看得整个人血压直升。
她恨不得直接冲上前,推开小时候的自己帮助对方挥开那些石头子儿,与站在不远处的几个豁牙小屁孩拼命。
她的原则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自己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凭白挨打啊喂!
男孩子的哄笑声响在耳边,叶晨夕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小时候的自己,生气“她”为什么不去反抗那几个小屁孩。
对方难道是原书中的女配本人吗?
怎么不去回击。
因为对现状的无语而升起了一丝狐疑,叶晨夕正想怒气冲冲地亲自走上前干扰,她的眼前冷不丁开始发晕,脚下重新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回过神,画面一转——
面前是一间死气沉沉的教室。
空旷的屋子映射着外面的自然光,桌椅稍微有些凌乱的摆在一起,偌大的黑板清晰地写着这一天的所有科目。
说它死寂和冷清,是因为教室里只有几道陌生的身影,其中有三个女生坐在一起互相聊着天,而教室的角落里则坐着一个面相无比熟悉的小“少年”。
叶晨夕:“.........”
这又是哪里。
她扭头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本人正站在教室的走廊外,刚好能透过墙壁上的窗户看到教室里的场景。
刚才的农村小道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小学教室。
精神略微恍惚间,围在一起的那几个小女孩说说笑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彼此牵起对方的手:“体育课等会儿就结束了,咱们偷回来不好,先回去吧。”
“走吧走吧。”
“对了齐齐。”有一个女生好奇地看向最左边梳着侧马尾的女孩:“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用的发卡啦。”
被询问的女孩努努嘴,随意把手中的粉色发卡扔进了教室刚倒完的垃圾桶里:“上面的小兔子掉了,不能用了。”
“明天让我妈带我去买个新的。”她随便抱怨完,攀上对方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兔子发卡。
粘着小兔子的热熔胶断了,但其实没有完全坏。
叶晨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内心,因为她发现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发卡身上的时候,角落里的“自己”也在偷偷盯着那枚发卡。
半晌后,对方动了。
趁着现在教室里空无一人,缩小版的叶晨夕安静的走过去,捡起垃圾桶里那只已经被人丢掉的粉色装饰品,十分珍惜地攥进了手心里。
是可爱的东西。
是一直很想戴,却不行的女生发卡。
叶晨夕前几秒还在恨铁不成的心稍微平静下来,这一刻,她莫名有点理解“自己”的内心正在想什么。
因为平时一直穿着男生的衣服,剪着不喜欢的短发,就连书包和文具盒都是中规中矩的男性样式,她对女孩子的东西一直很渴望。
更不用提只有7、8岁的自己。
但她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就在“自己”捡起东西的那一刻,本该离开的几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又折返回来,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你........在做什么?”
那个叫齐齐的女孩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被询问的小小“少年”抿了抿唇,大概是因为头一次被女生搭话,她展开手心,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断裂的发卡露出来,清脆干净的声音因为想要亲近和示好,努力软化了几分冷硬的尾音——
“发卡粘一粘,还能用。”
几个女孩子神色古怪。
她们正要说些什么,下课铃声响在头顶,身后突然传来起哄的声音,刚上完体育课的男孩子们刚好热热闹闹的从后面挤进来。
目睹这边发生的情况,以某个缺颗牙的男孩为首,立即拔高了嗓门拉长语气,对方顽劣地说道:“噫!他竟然拿女生的发卡!”
“恶心死了,娘娘腔——”
“怪不得体育课总是待在教室里,原来是偷偷躲在这里玩娘娘腔的东西啊。”
.........
这便是她被称作娘娘腔的由来。
脑子里后知后觉的闪过这句话,叶晨夕愣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太想当然了。
小时候的“自己”身体孱弱、久病成医,没有所谓的主角团在身旁提供能量,她的身体弱就像算命先生说的那样没法健健康康的活到20岁。
就连体育课也要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十分艳羡地看着其他人在外面玩耍。
明明是青春少女的年纪,却必须把自己装扮成男生,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也不能留长头发,没有朋友,也无人在乎。
同学们每天结伴上学,父母下课来接,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无处抱怨、无处撒娇。
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病弱的身体带来的不便和痛苦。
作为女扮男装的女生,她没办法融入到男生群里,去和女生玩又会被女生们排斥,虽然长得好看,但那些女生也不喜欢她做事“娘娘腔”。
两边都融不进去。
叶晨夕甚至回忆起来,她的姥姥姥爷只能照顾好自己的吃喝,剩余的这些小孩子的烦恼,他们没办法管也根本不会理解。
所谓的妈妈只是一个名词罢了。
尽管江香馥偶尔会寄一些衣服和玩具回来,但从来都只有男生的款式,很昂贵,却不得自己的喜欢。
这些奢侈的玩具反而成了其他小孩子嫉妒她、欺负她的原因。
叶晨夕突然有些沉默了,她开始换位思考去,主动去代入年龄不大的自己,发现对方孤僻的性格和乖张的戾气完全能解释的清楚。
正是因为小时候一次又一次的经历,她才会愈发像一只刺猬,满身皆是尖锐的獠牙,把所有刺全部竖起来想要保护自己。
不管那个长相与她一模一样的“小少年”到底是自己,还是原书中真正的恶毒女配,叶晨夕都无法否认,对方变成书中那样是有原因的。
所以她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村子。
即便是要闹,去当寄人篱下的继子,她也一定要离开那个地方。
正如叶晨夕心里所想的那样,眼前的画面再次一转,她从站在教室旁边的走廊改为身处人来人往的明亮大厅,头顶播报着A264航班已延期的消息,匆匆忙忙的行人拖着行李箱与她擦肩而过,周围的环境喧闹且嘈杂。
大门口围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人影,安检的机器严格森严,还能看到举着牌子的人在接机。
..........这是,机场?
叶晨夕愣了几秒,看清楚周围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脑子里突然回想起了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那是自己第一天穿越的时候,在播放着航班的LED大屏幕下,自己也是站在这里,脚边放着白色的行李箱,口袋里只有一个手机和一张陌生的身份证。
眼前的场景逐渐与记忆中逐渐重合。
她下意识寻找着自己的身影,刚刚还是小孩子模样的“叶晨夕”已经长开了白皙秀气的脸颊,与她现在的模样别无二致。
然而,尽管模样相同,接下来的发展却与当初的经历不太一样。
“叮铃铃,叮铃铃铃铃。”
笼统清脆的来电铃声响彻在耳边,不远处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俊秀少年垂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了黑色的折叠屏手机。
“喂?”
对方张了张唇,声线单薄:“嗯.......是的,我在机场门口。”
口中的话语十分简单,清秀的眉目也透着淡淡的阴郁感,从远处看去只能误以为那是一个不爱搭理人、性格阴郁沉闷的病弱少年。
虽然她的语气生疏且克制,但是,叶晨夕却透过对方不自觉捏着衣角的动作,看出了她的紧张。
以及心中难以被发觉的一丝期待。
手机已经被挂断,看着陷入黑色的屏幕,那个“少年”十分匆忙地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像是怕别人久等一样,拎着行李箱的拉杆快步迈向了飞机场的大门口。
叶晨夕没时间思考自己当初是怎么做的,连忙越过人群跟上对方的脚步。
那个与自己长相相同的“少年”在彻底迈出大门之前,冷不丁停下身子,把头扭向一旁透明干净的玻璃。
她抬起手扒了扒自己额前的刘海,又轻咳一声,让嗓子听上去清亮一些,低头捋平外套上的褶皱的同时又扯了一下下面的衣摆。
待一切准备完毕,确认仪态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对方才重新拉起行李箱,脚步匆匆离开了飞机场。
没有蹲下身,没有给自己打一巴掌。
因为她不知道所谓的攻略和系统,也不知道这里其实是一本小说。
叶晨夕眼睁睁看着对方找了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静静站着,任由机场空旷的冷风吹起零碎的发丝,握紧拉杆的双手彰显着内心的紧张,双眸看似漠不关心的盯着自己脚上的鞋子,不过是在放空空白的大脑。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
面前稳稳停下一辆精致绚丽的黑色豪车。
一双干净的AJ球鞋从车里迈出来,紧跟着浮现在后面的,是一位眉眼深邃、鼻梁挺秀的黑发少年,对方身形高挺,容貌极为英俊,浑身充斥着孤高清冷的气息和令人不好接近的强大气场。
是叶景裕。
双脚在女扮男装的少女前方站稳,他的眸光漫不经心地扫向那张软白的脸颊,淡淡地开口说道:“你是叶晨夕?”
叶晨夕看到另一个自己僵硬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紧张, 可能是因为不安,她肢体上的僵硬并没有令病殃殃的脸颊变得亲切柔和,反而透出了几分干巴巴的躲避和不近人情。
额前的阴影因为动作扩散在脸部, 让她本就阴郁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抗拒。
站在对面的叶景裕略微蹙了一下眉。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平淡地讲了一句“跟上来”, 便转过身上了车。
........
叶晨夕躲在飞机场边缘的拐角,静悄悄地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不远处的另一个自己十分无措地跟上去,手中的行李箱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在车门外纠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可以放到后备箱里。
她绕到黑色豪车的后面, 掀开后备箱努力把行李箱搬到里面。
“你在做什么?”
已经迈上车的俊朗少年重新打开车门, 冷漠的目光望向她, 睥睨过来的冷漠眼神仿佛从未把什么东西放在眼里。
“我.........”
被叫住的阴郁“少年”瑟缩了一下, 过于敏感的内心让她扭过了头:“没什么。”
对话就此结束。
画面倏然一转, 眼前的场景从过于空旷进而导致冷风呼呼直吹的飞机场变成了温馨整洁的小书房。
书房的环境陈列简单, 但摆放的东西都是价格不菲的拍卖品,墙壁上的名贵壁画华丽并且十分熟悉。
这是自然的。
叶晨夕在悦澳澜庭住了这么久, 每天起床都能在家里看到那张壁画。
而现在,她却在这个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幻境的地方再次看见了。
穿着简单衬衫的另一个自己正站在那间偏僻干净的小书房里, 与某位容貌保养得当的艳丽女人互相对峙、经历着她曾经历过的事情。
只可惜,对方没有系统作为金手指,也不像穿越过来的自己那样爱谁谁。
她并不知道叶景裕几分钟后会来门外接水。
彼时的“少年”内心还充斥着一丝对亲情的渴望, 对亲生母亲的期待和亲切感, 所以她没有叶晨夕当时表现的圆滑,也不会装装样子放些狠话。
对方只是默默地垂下眸, 沉默。
“咔嚓。”
面前的景象如同碎裂的镜子一般,骤然在昏暗的光线中消失殆尽。
镜头再次切换, 两个不言不语的少年坐在一楼的餐厅里吃着早餐,所有情节顺理成章的继续发展下去,叶晨夕心情复杂地目睹着另一个无知懵懂的自己迈进了圣亚斯学院。
入学、上课、遇到其他F4。
对方经历了许多自己同样经历过、发展却完全不一样的“剧情”。
没有任何穿越相关的记忆,没有系统的帮助,另一个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如履薄冰。
尽管内心敏感、孤僻,像只缩在壳里的刺猬,但是她始终怀揣着一份对新鲜事物的热切,期待着新的环境、新的家人们能真正接纳自己。
从未体验过友情的“叶晨夕”想和别人交朋友,于是她努力和江香馥说的那些人交谈,可惜那些男生唯利是图,根本看不上一个不受关注、没有话语权的继子。
她小心翼翼地讨好叶景裕,在学校里和那个高冷的少年打招呼,却被对方漠然的神色忽略掉。
她和井熠时常互相打架,彼此看对方不顺眼,放在周围学生们的眼里只会显得她不识好歹。
在这所学校,第一不能攀扯上F4。
第二便是不要轻易结仇。
叶晨夕发现自己不受叶家待见的传言很快兴起,虽然作为理事长的继子、本该拥有一定的威慑力和影响力,但周身的恶意让她只继承了前半部分根本没有人愿意接近的“威慑”。
渐渐的,她在圣亚斯学院的名声一落千丈。
江香馥一次又一次的数落和失望的眼神让那个从未感受过到爱的少女钻进了牛角尖。
毕竟,这个世界是一本剧情狗血的言情小说。
叶晨夕没想过害班上那个性格文静、自强不息的特招生,不代表许多误会不会源源不断的找到自己身上。
她经历了叶灏宴会上的落水事件。
她想规劝班级里那个对自己抱有敌意、对特招生敌意更大的赵思思收手,却在事件尘埃落定之后被对方流着泪冷笑连连——
“叶晨夕,你以为你是谁?”
“生在看似光鲜亮丽的家庭,我们一出生命运就是定下来的,裕殿下不过是我生命中盼到的一点光,我又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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