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正在吃晚饭，陆壤这个挑食的孩子吃了几口就又不吃了。
他靠在窗边，正在摆弄那盆连叶子都几乎枯黄了的不知名植物，视线时不时的落到不远处。
苏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前方属于虫族的，若隐若现的精神力线。
那里有虫族作祟。
苏薇盯着陆壤。
小孩没动，依旧慢条斯理地揉捏叶子。
吃了晚饭，苏薇拽着陆壤的胳膊，然后给他戴上了孩子防丢神器。
陆壤：……
“不可以擅自行动。”
“我去帮你捉精神体来吃。”
苏薇操心的像个老妈子。
她原本还以为陆壤会抗拒，没想到他竟然十分自然地躺到了床上。
“嗯。”
这个姿势，这个态度，这个表情，为什么跟从前摆烂的她那么像？
事实证明，摆烂是会上瘾的。
苏薇辛辛苦苦抓了三只虫族精神体来喂陆壤。
小孩懒洋洋的吃掉以后翻了个身，“不太够。”
你是饕餮吗？
苏薇身子一软，往床铺上一倒，“抓不动了啦。”
在床上阴暗扭曲蠕动的爬行。
“洗手了吗？”
“……没有。”
苏薇滚下去沐浴净身，然后才被允许上床。
她盖着香喷喷的被子，取出自己的手表测试了一下陆壤的精神力。
吃了三只虫子，现在的精神力是ss。
进化的好快呀。
“你好快呀。”苏薇忍不住惊呼。
她那个时候为什么进化的那么慢？
对比起苏薇的惊讶乐观，陆壤却表现的很淡定。
“很快就会进入平台期。”
苏薇记得，所谓的平台期就是停滞期。
她平台期的时候不管陆壤给她吃多少精神体，她都没有办法突破。
后来她是怎么突破的？
好像是为了救陆壤，就是八年前那场大战。
想到这里，苏薇下意识伸手抱住他。
“我不要。”
“我宁可你一辈子这样不长大。”
也不愿意失去他。
平日里说不出来的骚话这会子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脑的都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陆壤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太无害，太令人有倾诉欲和保护欲了吧。
这就跟对着老虎和小猫的差别一样。
老虎虽然也是猫类，但毕竟没有小猫可爱。
小少年长久的没有说话，然后在苏薇的眼泪攻势下点头道：“嗯。”
苏薇看着被剪断的孩子防丢神器，脸上难得的显出怒容。
陆壤不见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身边的被窝也冷了，显示出人走了已经有段时间了。
苏薇迅速穿衣起身。
她看到小旅馆里残留的黑色精神力线，猜测是陆壤一个人去引开那只虫族了。
从精神力线来看，这只虫族等级不低，比她现在的等级略高一点。
可陆壤现在只是一个ss级别的哨兵啊。
他还是个孩子啊!
苏薇循着红色精神力线的方向疾奔过去，半个小时之后，她看到红色精神力线顺着巷子拐弯，继续拐弯，最后又拐弯。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陆壤耍了。
他故意的。
苏薇一个人站在巷子里，感觉自己都快要被男人气哭了。
可仔细想来，她不是在生气，更多的是担心。
从前，陆壤一个人出去，她从来不会担心他出事。
照样该吃吃该喝喝。
一方面是她知道陆壤不会出事，另外一方面是她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
可现在，她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不知不觉，陆壤在她心里的份量，已经变得很重很重很重。
至于有多重，她现在还不清楚。
眼前的巷子很长，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深。
苏薇也不管会不会暴露了，她现在就是一个血包，谁都想吃，也怪不得会引来等级这么高的虫族。
找到陆壤要紧。
苏薇放出大傻春，抬手朝那根红色精神力线一点。
大傻春展开翅膀，苏薇坐上去。
凤凰乘风而起，在寂静的暗夜之中翱翔飞旋，然后找准一个地方，如流星坠落般迅速俯冲。
小镇极偏僻的一栋废弃三十多层楼房内。
苏薇看到了张扬的红色精神力线，于三十三层的窗户口飞出来。
大傻春停在窗户处。
窗户经过长久的腐蚀，已经碎了一半。
苏薇朝里看去。
巨大的虫族黏糊糊的粘在房间里，角落里是几个陷入昏迷的孩子。
陆壤独自站在这只虫族面前，身型虽纤瘦，但表情冷冽倨傲，不输从前风范。
他的精神力线被虫族斩断，然后迅速再生，再斩断。
这只虫族等级极高，有5s级别，并且显然有类人的智商。
一团漆黑之中，这只虫族显露出身型。
“你就是妈妈选中的那个哨兵吗？”
妈妈？哨兵？
说的是汉语，就是有点难懂。
苏薇看到这只虫族周围跟虫王十分相似的黑色精神力线，猜测到它大概是虫王生的子虫。
虫王旺盛的生育能力真是有够麻烦的。
“你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5s子虫释放出更多黑色精神力线。
陆壤站在那里，巍然不动。
他黑色的发丝被风吹起，露出奶白的面颊，一双黑眸隐隐显出阴暗的红色。
苏薇看到他身上暴涨的精神力。
从ss到4s，只在眨眼之间。
可很快，陆壤就力竭了。
平台期的控制非常恐怖，他体内的力量被压制，完全无法释放。
苏薇带着大傻春飞进去。
她的等级比5s虫族略低，不过因为大傻春身上自带的杀虫剂光环bug，所以倒也还是让这只5s虫族忌惮了一下。
子虫显然没想到外面还藏着苏薇这只老六，被偷袭了一下之后，身体上发出烧焦的灼热痕迹。
“人类，卑鄙。”
这叫兵不厌诈！
还有你自己偷偷偷小孩，晚上偷偷来偷袭就不叫卑鄙了？混蛋虫！
眼看苏薇还要攻击。
5s虫突然张开一张巨大的黑色精神力网。
眼前陷入一阵古怪的模糊黑暗之中，然后下一刻，苏薇眼前视线突然清晰，黑色精神力网被她打破，她看到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孩子被吊在半空中。
5s虫当着她的面，将周围几个孩子都抛到了窗外。
“大傻春！”
苏薇大叫一声，大傻春迅速飞下去救人。
趁着这个时候，子虫再次迅速出手，他将陆壤推了下去。
破旧的楼层，破旧的窗户，侵袭的冬日寒风，呼啸而悲凉。
陆壤小小的身体朝下坠去，他身上白色的长袖被风吹得鼓起，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大傻春还在那里救下坠的孩子。
变故的发生只在一瞬间，两件事情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其实按照大傻春的速度，等它救完那几个孩子再来接住陆壤，也是来得及的。
可苏薇已经跳下去了。
她想到陆壤被洞穴吞噬，消失无踪的画面，身体比脑子更快，竭力使出最后一份力气，在空中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人紧紧抱住，然后一起下坠。
“苏薇！”
苏薇听到陆壤被风吹散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惊惧。
陆壤，不要害怕。
“我会保护你的！”
原来陆壤不是跟她性命一样重要的人，而是比她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人。
是她愿意用性命去保护的人。
晚间冬日的风, 带着一股白日里没有的凛冽寒意，刮着耳廓，倒冲入脑。
苏薇死死抱着怀里的陆壤, 身边响起凤凰的鸣叫。
三十多层楼，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你能看到人体往下坠的过程，像被折断的枝桠, 逐渐流失的生命，带着一股无力的悲伤感。
苏薇听到陆壤嘶哑的嗓音, 他叫她, “苏薇。”
她听到自己在回应, 声音被风吹散，开口的时候有风往喉咙里灌，让嗓音变得迷糊，“别害怕, 陆壤……”
她也可以保护你。
小少年的手指掐着她的后背, 尖锐的疼痛从裂开的肌肤里传出来。
一开始, 苏薇以为是伤口在疼痛, 可很快，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后背生长出来，在向后伸展。
疼痛，舒展，继续疼痛。
苏薇以为这个过程很漫长, 可其实，只有一瞬。
最后一下, 疼痛太剧烈，让苏薇产生了自己被撕碎的感觉。
然后, 满目金光之中，她后背出现了一对翅膀。
那是一对巨大的，雪白色的翅膀。
带着柔软的流金色光芒。
白色羽毛膨起，像童话故事里的天使。
可因为翅膀份量太重，所以苏薇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的不平衡。
下坠的速度似乎变慢了，这跟翅膀增大了阻力有关系。
苏薇生疏又踉跄地扇动着身后的翅膀，落下一层又一层白色的羽毛，就好像进入初夏时节，疯狂掉毛的猫崽子一样，到处都是她白色的羽毛，沾着金色的流光。
在距离地面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伸出臂膀，将她环抱住。
而苏薇终于控制住了她的翅膀，一个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后，包裹着两人一起落地。
巨大的白色羽翼，尾部沾着金光，它将两人包裹住，从远处看，就像是一颗长满了羽毛的白色蚕茧。
你无法从缝隙里窥探到一丝内容。
凤凰的悲鸣声逐渐减弱，大傻春带着那几个孩子落到地上。
孩子们都吓坏了，抱着大傻春不肯放。
大傻春站在那里，巨大的身型像座小山。
它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那坨羽毛物。
下一刻，羽毛物内飞出无数红色精神力线，这些精神力线直直包裹住整栋大楼，从外面蔓延到里面，像藤蔓一般，将整栋楼都围困住了。
那只5s虫族在楼层间疯狂逃窜。
它数次想要进入黑洞之中，黑洞的入口却会早一步被陆壤的精神力线封住。
最后一次，它看到窗口处有妈妈放出来的黑洞。
这只5s虫族破窗而出，它飞跃到空中，马上就要跃入黑洞之时，被一束红色精神力线贯穿身体。
然后一条白色巨蛇从窗口飞滚而出，它光滑白皙的后背上生长着一排鱼类一般的鳍，原本白色的鳞片隐隐显露出血黑色，透着一股渐变的美感。
周身侧边有一对类蝙蝠一般的纯黑色羽翼。
它扇动着那对黑色羽翼在空中助力飞行，然后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住那只虫子，最后朝地面上凤凰的方向甩了甩，将虫子体内的精神体甩了出来。
凤凰飞掠而起，尖锐的喙张开，一口吞下这只虫族的精神体。
随后，大白将虫族剩下的身体吃掉，飞回到陆壤身边。
地面上，翅膀放松，露出被包裹在里面的两人。
大难不死，苏薇颤抖着眼睫，仰头看向面前抱着自己的男人。
男人黑发红眸，面容俊美无俦，乌云散开，露出冬日冷月，他浸在月色中，垂眸看她，妖异至极，犹如行走在暗黑夜色中的吸血鬼。
苏薇伸手，触到他发红的眼尾。
那里，有一颗泪珠，顺着苏薇的手指往下滑。
炙热的，滚烫的，像陆壤的鲜血一样温热。
男人俯身，更加用力的抱紧她，“吓到我了。”他说。
苏薇的脸上还残留着一抹苍白之色，她靠在陆壤肩头，“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男人死死抱着她，像是要将她融进身体里。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以后，我还会再做这种事。”
第一次，苏薇如此直白的反驳陆壤。
“陆壤，我知道你爱我，可我要让你知道，我的爱并不比你少。”
苏薇直视他，“你把我视作生命之上的人，我也将你视作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人。”
今夜，小镇的旅店注定不会平静。
“不隔音吧……”
房间内弱弱传出少女的声音。
“嗯，放个精神力网。”这是男人低哑暗沉的嗓音。
下一刻，红色的精神力网将整个房间覆盖住，就跟上了一个隔音罩一样，把里面的声音都收了进去。
窄小的床铺上，陆壤低头亲吻着少女的鼻尖。
苏薇睁着一双湿润的眼，指腹擦过他的眼尾，那里还残留着红色的痕迹。
“陆壤，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男人的面颊在她掌心蹭了蹭，像只猫儿似得。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低沉沙哑。
苏薇从来没有看到过陆壤哭。
在苏薇心里，陆壤就是这本书里面的神。
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哭。
这就像是神明在流泪，恶魔在抽泣。
“为什么哭？”
“我害怕。”
男人安静地看着她，指腹擦过她的面颊，往下滑去，落到心脏处。
他按着她跳动的心脏，确定她还活着，那憋在心口的一口气才终于舒缓开来。
重生以来，陆壤无情无心，一心怀着仇恨。
他对任何人都心怀戒心，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能走进他的心。
他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就算他意识到自己对苏薇的感情，他也没有要求她的回报。
可当苏薇毫不犹豫的跳下来抱住他的时候。
陆壤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为了自己不顾一切。
那一刻，没有言语的爱意，却被如此清晰的表达了出来。
他爱她。
她也爱他。
舍弃生命，只为彼此。
从前的陆壤觉得自己像个孤魂，人活着，精神却死了。
就如同他日日夜夜被精神体折磨的精神一样，总有一天会陷入疯癫。
可是并没有。
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向导。
一开始，他或许只是在利用她向导的能力，她也只是在寻求他的保护。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了。
或许是当他知道她并不是那个苏薇的时候。
也或许是那八年的分离，让他几近疯狂的时候。
他终于意识到，她在他心里的份量。
当她重新回来，他更意识到，自己愿意用性命去守护她。
“我爱你，薇薇。”
陆壤捧着她的脸，亲吻她。
两边的精神力线恍惚相交，就好像她跟陆壤融合在一起的身体。
这是身体和精神力的极致融合。
其实一开始，苏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会爱上陆壤，直到两个人经历诸多生死局面，才让苏薇将自己对陆壤的爱意清晰起来。
而今天这一跳，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我爱你，陆壤。”
翌日清晨，阳光初显。
少女纤薄的身体趴在床上，她后背处的翅膀因为昨夜激烈的运动，所以不小心又冒了出来。
柔软的白色羽翼拖曳在地，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
地上铺着地毯，翅膀并没有受凉，房间里的空调也给得很足。
男人从浴室里洗漱出来，他弯腰，将少女的身体从床沿边往里推了推。
苏薇翻了一个身，压到了自己的翅膀，“嗯……”
她发出一个被打扰到的，不耐烦的声音。
男人俯身，贴着她的耳朵提醒，“是你自己的翅膀。”
恍惚间，苏薇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为了救陆壤从楼上一起跳下来，然后莫名其妙多了一对翅膀，然后跟陆壤告白了，然后两个人就飞回来了，从窗户里进来，直接滚到了床上。
然后互相“我爱你”。
哎呀！好羞耻的回忆。
苏薇企图在床上滚来滚去，却发现翅膀太大，让她的动作受限。
先收起来吧。
苏薇努力了一下，没成功。
房间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苏薇歪头看向那面镜子。
昨天晚上她还没好好观察过这对翅膀呢。
雪白的，漂亮的，沉重的，真的像电视剧里面的西方天使一样。
苏薇伸手摸了摸，嗯，毛发很茂盛，跟她的头发一样，虽然昨天掉了很多毛，但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秃，就跟她家那只虽然疯狂掉毛，但永远不会秃的小猫咪一样。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翅膀，苏薇用精神力将其包裹住，然后缓慢消融收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