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末世后,杀人已经太常见了,所以就连保洁员也习以为常,只是抱怨工作压力大。
打工人哪有不发疯的。
苏薇下意识往陆壤身边靠了靠,然后又靠了靠,就差脸贴脸了。
尹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情侣呢。
虽然第五基地会提供免费的食物和住所,但尹静作为一个工作狂魔,每天不做点事情是蹲不住的。
出门的时候,尹静看到裹得跟木乃伊一样的苏薇。
尹静:……
“外面没有那么冷。”
你们一个重要配角,一个男主角,当然不会感染虫卵啊,可是她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不能吃的小姑娘。
“薇薇体弱。”陆壤贴心的替苏薇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苏薇迅速收紧自己黏在身上的保鲜膜,然后拉上运动服,又戴了两层口罩并且把帽子死死拉住,不留出一丝缝隙给虫卵可乘之机。
尹静:……你看她像体弱的样子吗?这分明就是精神病一触即发!
“不是,真的不需要去看看脑子吗?”
她小时候村子里精神失常的人都比这正常。
苏薇:……算了,智者的生活是你们无法理解的。
三人刚刚出门,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一阵哭嚎声。
“我的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坟头草夫妻在大街上疯狂找人,一边哭喊,一边使劲拽着身边的关妹。
关妹歪着头,黑色的眼瞳被白色侵蚀了一半,整个人显得有些诡异。
可坟头草夫妻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他们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宝贝大疙瘩上。
大疙瘩失踪了一天一夜,坟头草夫妻急得直上火。
苏薇的视线跟关妹对上,她迅速低头。
坟头草夫妻看到了他们,“是不是你们把我儿子弄走了?你这个臭脏烂的玩意,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苏薇看着那根竖在自己面前的手指,下意识转头朝陆壤和尹静看过去,满脸的懵懂无知。
不是,你们专挑软柿子捏啊?
“你说话啊!”
眼看中年妇人的手已经要戳到自己的脸上,苏薇顺势往陆壤脚背上一坐。
生活对我竖中指,我扶着坐下。
别说,还挺舒服。
陆壤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变化,看起来儒雅俊美的一个男人,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大魔王转世。
男人伸手抓住中年妇人的手腕,双眸微微眯起,带出一股凌厉感。
中年妇人下意识开始感到害怕。
“我们没看到你儿子。”尹静也挡在苏薇面前。
“如果不是你们,那我儿子去哪了?”中年妇人虽然害怕,但是为了自己的宝贝疙瘩,还是选择勇往直前,直到被尹静再次用枪抵住脑袋。
“我说,我们不知道,懂吗?”
尹静的情绪一般不会这么外露,显然,看到了关妹的遭遇后,她对这对夫妻已经没有了任何包容之心。
坟头草夫妻骂骂咧咧走了,关妹安安静静跟在两人身后,转头的时候朝苏薇看过来。
熟悉的脸,柔软的面颊,黑白分明的眸子,跟她的喜妹好像啊。
关妹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她就没有不受伤的时候。
为了卖个好价格,他们不常打她的脸,可每次忍不住了,还是会打。
不止他们会打,那些“客人”也会打。
关妹习惯了,直到她听到了关大耀跟自己父母的对话。
那是她刚刚从管理员的房间里出来,拼死拼活的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个房间。虽然只是一晚上,但也勉强让他们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至于睡在外面,时刻被小偷强盗觊觎,毕竟他们四个都是普通人,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运气。
“哎,你们看今天碰到的那女孩,跟关妹长得像不像?要是关妹再年轻几岁,跟她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不准她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呢。”
关大耀单手拿着香烟,噗嗤噗嗤地吸着。
听到关大耀的话,中年妇女道:“当时我确实生了三个丫头片子,不过都被我处理掉了,就是有一个,扔在田埂上的,好像有人说看到她被人抱走了。”
一个丫头片子,扔都扔了,被人抱走就算了。
她只要管好自己的宝贝疙瘩就行了。
关大耀眼前一亮,“不会吧?难道那女的真是我妹妹?长这么漂亮?她看起来可比关妹好看多了,到时候能换到的物资应该也很多吧?”
“你没看她身边还有个拿着枪的?”中年男人虽然话少,但却还是一句话就直接戳中了要害。
关大耀冷哼一声,“一个女人,舞枪弄棒的,看以后哪个男人敢娶她,像那种女的,就是嫁不出去的命。”
“没错。”中年妇女立刻附和,然后又开始骂关妹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藏在了旁边的关妹恍惚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有三个妹妹,也知道都被母亲扔了。
在大山里,女孩没用,生的多了,还会被人厌恶指点。大山里的女人以生下男孩为骄傲,越多越好。女孩长大之后,没有男人的依靠,也会被人看不起和欺负。
听到中年妇人的咒骂,关妹瑟缩了一下,正准备上前,又听关大耀道:“跟她那个女儿一样,磨磨唧唧的。”
女儿,她的女儿。
关妹伸手捂住嘴。
她的女儿才两岁,刚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年纪,就没了。
别人都说,女儿一般会长得跟父亲比较像,可她的女儿却跟她长得更像。一样的杏仁眼,一样白皙柔软的肌肤,会软绵绵的叫她妈妈,会给她呼呼伤口,会用软乎乎的小手牵着她,说长大了,帮她打爸爸。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那么小就会说那么多话,流利的奶音,时常让关妹忍不住发笑。
她是关妹世界里唯一的光,是她活着的勇气。
可是有一天,她回家之后,看到的却是孩子冰冷的身体。
“喜妹!”关妹抱着孩子的身体,哭到失声。
因为生的是个丫头,所以丈夫连取名都没有取,还是关妹自己取的。
叫喜妹。
她希望喜妹永远开心快乐。
可是没有想到,才两岁多的喜妹,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湿漉漉的,刚从河里被捞起来没多久,听说是被过来支教的女老师发现后救起来的,只是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女老师没有放弃,心肺复苏,人工呼吸,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孩子却依旧没有生命体征。
关妹哭得撕心裂肺,她的丈夫却只道:“一个丫头骗子,有什么好哭的,还少张嘴浪费粮食呢。”
因为是一个丫头片子,所以连葬礼都没有。
她的父母更是连看都没来看一眼。
还是那位教师替她一起处理的后事,然后这件事后,那位教师就离开了。
看着教师远去的身体,关妹的身体内似乎涌现出一股冲动,她是不是也该离开大山?
可是她没有勇气,这个地方生她,养她,是她应该落叶归根的地方。
“谁知道那丫头片子这么不禁踢?我只是随便踢了一脚,她就自己掉进去了,我又不会游泳,我以为她能自己起来的啊。”关大耀的脸被白色的烟雾覆盖,他的声音清晰传入关妹耳中。
关妹手里的钥匙掉到了地上,细微的声音在嘈杂的街道上并未引起三人的注意。
一个才两岁的孩子,不会水,会自己从水里起来?
中年妇女道:“一个丫头片子,死就死了,这有什么的,你本来就不会水,要是掉下去了可不得了。”
已经二十五岁的关大耀在中年妇女的眼里还是可爱的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化了,放在眼里怕咯着了,怎么看怎么喜欢,这可是他们老关家的种,以后传宗接代全靠她儿了!
“当然了,我又没那么蠢。要怪就怪她那女儿太烦了,说要给她妈送什么饭,一顿不吃又饿不死,我只是要点吃的,她还不肯给。”
关妹跪在地上,呼吸已经停滞。
她努力忍住哽咽,双眸红的滴血。
她的喜妹,她乖巧的孩子。
关妹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那串钥匙,钥匙从她颤抖的指尖滑落,再次掉在地上。
跟着一起落在地上的,还有关妹脸上的泪。
泪水决堤一般浸润面颊,关妹的哭泣都是无声的,因为小时候只要她嚎啕大哭,都会被母亲打。因此,关妹学会了不发出声音的哭。
她为这项技能而窃喜。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弟弟哭的时候,母亲都会抱起来哄她,而她哭的时候只会被打,被骂。
后来长大了,看到大山里别人家也是一样的,关妹就觉得这是正常的。
直到她出来打工,看到别人家的女孩,穿着漂亮的衣服,开着漂亮的车,有时候刮风下雨,爸爸还会送她过来,晚上接她回家。女孩嫌弃单位的饭菜不好吃,妈妈中午还会特地给她送过来。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母吗?
她吃的从来都是剩饭剩菜,穿的从来都是弟弟和妈妈剩下来的衣服。
她有干不完的家务,必须辍学挣钱让弟弟去上辅导班。
懵懂的观念在关妹心里发芽,她想,那位来支教的大山老师大概就是来自这样的家庭吧,才会说出,“男女都一样”的话。
不,不一样的。
哪里能一样呢?
她们为什么能过的这样快乐呢?
大山里的女人天生就应该承担这样的痛苦,天生就应该成为男人的附庸,天生就应该为了生出一个男孩而奋斗。
后来,关妹回到大山,结婚生子。
她的萌芽被掐断,她最终还是成为了大山里的女人。
可是午夜梦回之际,她也曾幻想,自己穿着光鲜靓丽的衣物,开着黑色漂亮的轿车,穿着尖细的高跟鞋,吃着母亲送来的饭,而不是那些冷掉的馊饭。
刮风下雨,一个电话,她不是往田里跑,而是由父亲来接回家。
太远了。
太远的记忆在脑中都变得模糊。
唯一能让关妹觉得慰藉的,大概就是她怀里的喜妹。
或许,她可以让喜妹过上那样的生活吗?
山里又来了一个支教老师,关妹干完活,偷偷的去找那个老师,问他,“老师,我的孩子能上学吗?她能出去读书,然后在外面生活吗?她能找到一个不打她,就算生了女孩子,也会喜欢的丈夫吗?”
年轻教师满脸都是尚未被磨灭的热情,“当然,这就是我们支教的目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关妹喜不自胜。
她的希望,她的动力,她的源泉,她懵懂的,被掐断的火焰,在这一刻尽数燃烧起来。
她愿意用自己的残躯,成为照亮喜妹道路上的蜡烛。
她托举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是曾经那个年少的自己。
可现在,她得知了一个消息。
她的喜妹,是被关大耀害死的。
不是失足跌落。
不是意外死亡。
“喂,你跪在地上干什么?”中年妇女看到了跪在那里的关妹,她伸手一把将人拽起来。
关妹很瘦,瘦到胳膊上几乎没有肉。
她一天没有吃东西,甚至连口水都没喝,胃部习惯性饿的痉挛,起身的时候眼前发黑,眼泪却依旧流个不停。
“又不是第一次了,哭什么。这是钥匙吧?带我去,我要睡觉,困死了。”
关大耀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处传来,又彷佛近在耳边。
关妹眨了眨眼,眼泪已经连带着身体内的水份尽数流干。
她神色麻木的带着人往前走。
中年夫妇开着车去找停车位。
关妹抬头,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关大耀。
她以为,他们是亲人。
是她失去喜妹之后,唯一的亲人。
可事实却给了她如此致命的一击。
她视若珍宝的亲人,是她的仇人。
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酵,彷佛有东西吞噬着她的内脏,占据她的身体,成为一个新的个体。
这股力量,让人渴望。
关妹下意识觉得,如果拥有了这股力量,她就能做到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说,抛去愚孝,抛去她一厢情愿的姐弟情深,将这份属于人类的情感彻底抹杀之后,完成自己的复仇。
关妹低头,看到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所以已经溃烂。
她在与刚才那个管路员接触的时候,听到他说,最近去基地外面工作回来的哨兵很多,都要经过他的手才能获得房间的钥匙。
虽然只是一个管理房间的门卫,但管理员却十分拿乔嚣张。
关妹的手在擦过他的头发时,看到从里面抖落出来的,细密的白色东西。
她没有在意,直到现在。
她看到这些东西似乎拥有了生命,吞噬着她伤口的血肉,慢慢往里渗入,直至进入她的身体。
孵化,需要合适的容器与身体。
关妹的身体与虫卵十分契合,有的孵化需要很长,有的孵化只需要一会会。
房间内,坟头草夫妻正在商讨对策。
地上,关妹闭着眼,面色惨白,
虫卵的繁殖速度太快,关妹的身体几乎已经无法正常活动。
她的神智也开始不清醒起来。
虫卵已经入侵她的大脑,关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行尸走肉的虫族容器尸体,还是身体直接腐烂崩坏,成为虫族的食物。
可是没有关系了,她的喜妹在等她。
“我花物资去找人问了,那三个人是从第三基地来的,那个小的,跟关妹长得很像的那个,听说以前是个孤儿。”中年男人浪费了一半的物资,去询问儿子的下落时,顺便问了一嘴苏薇三人的消息。
那人心情好,告诉了他们一些。
毕竟尹静三人在第三基地内可是出了名的,差点当上领主,这么一点众人皆知的消息,他也不必藏着掖着。
最重要的是,面前的中年男人还说其中一个小姑娘可能就是他们的女儿。
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到时候他岂不是还能搭上一条人脉?因此,也就卖了这个消息给关妹她老爹。
“管她是不是亲生的,到时候咱们买通鉴定中心做个假证明,让她来给咱们赚钱养大耀。”说到这里,坟头草夫妻看一眼躺在地上,跟死尸一样一动不动的关妹,“你看看她,都不能干活了,不会是染上什么病了吧?别脏了我的地。”
关妹颤了颤眼睫,一只眼睛已经变成全部的白色。
作为晚上,她杀死关大耀之后,将他带到了基地外面。
那个时候,她的意识似乎被侵占了。
她只知道,要给母亲送食物。
等食物送完,她才发现自己在基地外面。
关妹赶紧往回赶,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体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她不住的咳血,鲜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她的领口。关妹刚刚换好一件干净些的衣物,就被坟头草夫妻找到了。
他们询问关大耀在哪里,关妹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喂,昨天晚上是你带大耀出去的,他到底去哪里了?”中年妇女跟中年男人计划完后,实在气愤,找不到人撒气,又将视线投向关妹。
她一把拽起关妹的头发,看到她惨白的一只眼,吓得一哆嗦。
“你,你,什么鬼啊!”
是的,她变成鬼了。
她要,带你们,一起下,地狱。
尹静开车带苏薇和陆壤去第五基地的任务中心。
苏薇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保鲜膜盔甲,发现完好无损之后,安心的打了一个哈欠。
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听说最近第五基地外面出现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虫洞,而且还在不断扩张之中。去过的哨兵都说,藏在里面的虫族从来就没有漏过脸,可是……外面却都是它吃剩下的人类骨骸。”
尹静偏头看一眼神色迷糊的苏薇,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尹静的声音越来越低,苏薇听不清楚了,只是模模糊糊听到“虫洞”、“吃剩下”这几个词。
昨天晚上的肯老头没有吃剩下,今天能不能去吃河里捞?她刚才都看到河里捞在揽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