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亡夫在仙界重逢后(牵丝偶)

南溟一直注意着玄苍的一举一动，见他毫不避讳的样子，心头仿佛压了块石头。她只能勉强将注意力转移开，对那位仙医道：“那些伤都是因意外造成，不必理会。”
南溟这般说，仙医当然不敢深究，便继续检查起来。
好一会儿，四名仙医才给出结果。
玉无伤中了迷仙草的毒，这种毒能够短暂使仙人迷失本性，做出一些不受控制的行为。
而能够让玉无伤中毒，迷仙草的年限，不会低于三万年。
据他们所知，这种年份的迷仙草，在仙界百花园里最多。

那位仙医在说完了百花园里有很多三万年的迷仙草后，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在看玄苍，等着他说点什么。
“都看着我做什么，继续说。”玄苍一手撑着下颚，连眼皮都没抬。
仙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一旁的仙使。
那名仙使回瞪了说话的仙医一眼，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要搜查百花园这种话。
如果迷仙草真的是从百花园拿出来的，只要玄苍帝尊不追究，那事情就等于没发生过。
他是个脑子转的快的，立即转开话题：“小太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再过两刻钟，小太子的意识就能清醒。”
给玉无伤用了缓解迷仙草的丹药之后，仙使让两名仙医分别去给绯落和若叶看伤。一个受了惊吓，一个被打晕，都不算严重。
他倒是想让人给宿月包扎一下，毕竟这位女仙，才是真正受到伤害的。
可玄苍帝尊就在那女仙身旁坐着，盯着那女仙看，四位仙医，谁都不敢过去。
两刻钟转瞬即逝，玉无伤□□着睁开了眼，他才想要坐起身，一旁守着的仙医赶忙制止：“小太子伤势很重，还是不要轻易挪动为好。”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儿？”
“小太子与绯落仙女一同出去的时候受到了袭击。”话说了一半，仙使就为难的停了下来。
受害的另一位女仙还在那边缩着发抖，这般说出来，似乎不大好。
可玉无伤却无法理解仙使的迟疑，追问道：“后来呢？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后来……后来小太子您被发现与凤族的若叶仙子关在同一间竹屋里。”
玉无伤的脸色变了变，他脑中隐隐闪过一道画面，他在撕扯一名女子的外衫，那女子一直在哭，哭得他很烦躁。
“那我……做了什么？”玉无伤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砸的有些晕头转向，只记得追问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仙使看了眼若叶，加重语气道：“您并未做任何事。”
这时，一直沉默的凤翎笑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仙使是否觉得，我凤族的女仙可以随意欺辱？”
“凤族长言重了，小仙并无此意，只是……”
“还是你觉得，我家若叶没有受到伤害，事情就能当做没发生过？你可曾想过，过了今日，仙界人人都知道玉无伤曾意图非礼她，你们当然可以不在意，她呢？”
凤翎这一连串的逼问，让仙使眉头微皱，不禁看向自家的小太子。
“扶我起来。”玉无伤此时哪里还有心思继续躺着，被两名仙医扶着坐了起来，面对凤翎的逼问，十分沉着地回道，“此事尚未有定论，凤族长不必急着让自己变成受害者。”
说完，他锐利的目光又扫过在众人注视下几乎缩成一团的若叶：“我倒是更好奇，既然这位女仙如此无辜，为何和我关在一起的是她，而不是我的未婚妻？我见她一直清醒着，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这时，陵阳仙尊也开口了：“我们也很好奇，不如让这位……女仙说说事情经过吧。”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若叶，很快便移开了。
他的话落下，顿时众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若叶身上。
若叶张口结舌：“我，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了。”
“呵……”
玉无伤嗤笑一声，似乎觉得她的回答挺可笑。
神志清明之后，在玉无伤看来，整件事并不复杂。能够对他下手的人，修为定然高过他，牵扯进来的仙人之中，只有陵阳仙尊和凤族族长二位可能无声无息对他下手。
他马上就要娶陵阳仙尊的女儿，对方没必要这么做，那么就只剩下凤族族长了。
凤族与陵阳仙尊之间的恩怨本也不是秘密，玉无伤早前听说过。怎么样能够破坏联姻，还能恶心到陵阳仙尊？
自然是把他另外一个女儿送给自己。
现在麻烦的，不过是凤翎不承认，而他们也并无证据。
事实真相如何，大家心里各种思量，并非一定要问出个结果，如何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就算这一切可能都是凤翎设计的，玉无伤也不能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凤族乃是天地大族，由不得他任性。
他和绯落的联姻也不可能轻易断掉，况且这次，他们也算是受害者。
“不知，小太子可有决断了？”凤翎丝毫不管别人是怎么看他的，率先问出了口。
“我既然坏了凤族女仙的名声，定然会负责到底。”玉无伤回答的很干脆，有点出乎凤翎的预料。
“那绯落怎么办？她才是你的未婚妻！”芙如仙子听到他的回答后就忍不住了，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玉无伤明明该是她女儿的，凭什么让给凤族那个贱人的女儿！
他们还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把人抢走，她怎么能够接受。
“芙如仙子不必生气，绯落是我的未婚妻，这一点谁也改不了。”说完，玉无伤看向南溟仙帝，“帝尊以为如何？”
南溟仙帝竟笑了笑：“不错。”
“帝尊！”芙如仙子并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但南溟仙帝只是轻飘飘扫她一眼，她就不敢再说话了。
宿月安静地听了半天，才终于听出点名堂来，玉无伤是打算两个都娶了？
一时间，她甚至有些语塞。
“不过……”南溟仙帝再度开口，“你和绯落的婚事，是我与你父亲都同意了的，她当得起你正妻之位。你们，可有意见？”
她的一双美目扫过陵阳仙尊与凤翎，两人皆沉默无语。
“那就这么定了。”
从头到尾，与这件事关系最大的若叶，都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宿月一个旁观者，听完之后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她完全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几句话的功夫，若叶就要给人当小？
她做错了什么？
尤其是在看见凤翎制止了若叶说话的举动，更是让宿月气不打一处来，她也顾不得这是什么地方，眼前都是什么人，猛地就想起身。
然而起了一下没动，又一下，还是没动。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定在了椅子上，别说起来，连嘴都张不开了。
玉无伤解决了这些小麻烦之后，才注意到玄苍竟然也在。
他不禁有些歉然地道：“让帝尊见笑了，不知帝尊在此，小仙怠慢了。”
“是挺好笑。”说完，也没看玉无伤的表情，起身对着青衍道，“走了。”
青衍笑笑，在宿月满是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她身下的椅子，藤木的座椅竟然迈着四条腿跟了上去。
大意了！
出了汐月宫，青衍才解开宿月身上的束缚，宿月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可烧，只能冲着青衍道：“你们仙界的人是有什么毛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凤翎一手策划的，对付他就好了啊，为什么要牺牲若叶？”
青衍有些为难，他看了眼前面的玄苍，叹了口气，对宿月解释道：“玉极仙帝不会错过送上门的凤族。”
宿月听懂了：“你的意思是，玉无伤他们其实乐见其成？可是他被人下了药，就这么算了吗？”
“他没有受到伤害，所以那只是小事，一些利益交换，就能抹平。”
宿月以前做梦都想不到，仙界竟然是这样的。在凡间都还能讲个人情味，在仙界除了利益，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后悔飞升仙界。
“……那若叶怎么办？”半晌，她哑着嗓子问。
青衍低叹一声，“她既出身凤族，就要为凤族出一份力。”顿了顿，他才道，“这就是她的命数。”
宿月冷笑：“没有哪个女孩子的命数是嫁给男人当妾。”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前面那位一直装聋作哑的仙帝，他转过身：“你想救她？”
“想！”
玄苍嘴角一扬：“别做梦了。”
宿月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被气晕过去。
她从来，从来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男人！哪怕他是个仙帝，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都不能让宿月去停止讨厌这个人。
宿月不肯死心，她抓着青衍的衣袖，低声问：“真的没办法吗？”
青衍摇头。
玄苍之前就已经提过，若叶浑身劫力，如今，她已经入劫。没人愿意沾染劫力，去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因而牵连自己。
他做不到。
玄苍或许可以，但是他凭什么出手呢？
这些无法与宿月解释，他只能看着宿月的眸光渐渐暗淡下来。
玄苍看了眼宿月抓着青衍衣袖的手，身影消失在云上。
回百花园的路上，宿月再没说一句话。
将她送到百花园，青衍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宿月。”
宿月回过身，朝青衍笑笑：“你放心，我想通了。”
她想通了，求人不如求自己。
她的前夫，天下第一人，谋略修为无双，谁想过他会死呢？可该死的时候，不还是死在她手下了。
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见不得她的救命恩人，像一个物件一样，被人利用。

从那天之后，若叶没有再回来过，连绯落也没有回来。
宿月一个人，每天按时去百花园照看灵花异草，回来的时候照看院子里的幽罗。
虽然山谷里还住着其他人，可是没有人跟她说话，没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她新建了院子，还是和以前的一样，简陋的随时可以离开都不会舍不得。
不像若叶，把院子建的那么漂亮，她如果离开这里，一定会很想念她的小院。
一天又一天就这样平静的过去，宿月知道自己现在连若叶的面都见不到，她只能耐心的等，她的耐心一向很足。
这天晚上，她在榻上翻看那册被她翻了不知多少遍的仙界战史，越看越烦躁，干脆扔了书册，起身走了出去。
才推开门，她就发现自己窗前站这个人。
那人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在往幽罗上倒，水声十分豪迈。
“你……”才蹦出了一个字，那人就已经转过头，神情淡淡，墨色长发顺着他肩头滑下，在月光下仿佛能发光。
好一幅美人月下淹死花图。
宿月将目光从玄苍身上移开，落到了被从头淋到底有些发蔫的幽罗上，很想对这位帝尊说：它造了什么孽？它只是一朵花而已。
“帝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宿月心情不大好，懒得行礼，估计这位帝尊也不缺那点礼数。
她靠着门框：“您是打算偷偷浇死这朵花吗？”然后陷害她养死花。
宿月还是知道分寸的，后半句被生生咽了回去。
玄苍眼皮跳了一下，清楚的接收到了她的嘲讽。跟上次见面时相比，她胆子似乎大了不少。
见她还在盯着自己的手看，玄苍收起了手上的水瓶。
“幽罗喜湿。”玄苍言简意赅的解释。
“是的，所以我每天都要浇血，您要不也试试？”
玄苍轻哼一声，显然并不打算尝试。
而宿月，看见这位帝尊似乎并不打算离开，只能偷偷打了个哈欠：“……帝尊，夜深了，您不打算回去休息吗？”
玄苍斜睨她一眼：“知道夜深你为什么还不睡？”
“睡不着。”宿月觉得，今夜的帝尊似乎比往日好交流了那么一点。
她目光微转，语气轻快道：“今日是小仙的生辰，可惜无人祝福，这么巧遇上了您，您就不打算……送小仙一件生日礼物吗？看在小仙这么辛苦为您种花的份上。”
宿月一直有意识的避开与玄苍对视，故而没有注意到，玄苍看她的眼神，情绪有些复杂。
今日是她生辰？睁眼说瞎话。
他归位的那日，才是她的生辰。
“想要什么？”就在宿月反思自己是否太过急切的时候，玄苍竟然回应了。
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让她心中不禁忐忑，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翻脸。
不过，这是她眼下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
哪怕可能惹恼他，也值得试试。
所以，宿月试探着问，“能不能，让若叶回来？”说完，她又觉得太过直白了些，便找补了一句，“在嫁人之前，她也得回来当值吧。”
玄苍盯着她看了半晌：“就算她回来了，你依然什么都不做不了。”
他毫不顾忌的点破了她的意图。
“我知道，在您眼里，我等同于废物。”宿月笑笑，没翻脸就是好现象。
她倒是有些喜欢这位高高在上的帝尊了，因为她们在他眼里太过渺小，他根本就不在意她们遭遇了什么，也不会因此为难她们。
只凭这个，足够了。
“不错，有自知之明。”
“我没想做什么，就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胆子小，这些天应该过得不太好。”宿月垂着眼，低声说。
玄苍没说话，他们夫妻百年，对他漫长的生命而言，百年，太短了。
但是，这段轮回太过深刻，以至于他无法消除这段凡俗人生对他的影响。其中影响最深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他熟悉她，就像是熟悉那个还在凡俗的自己一样。
每当她想要达成什么无法达到的目时，都喜欢用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来求他，而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如今，她倒是长进了，知道怎么卖惨，才能让人动容。
玄苍很想知道，如果掐断她最后的希望，她会怎么做？
但是……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他终究还是改变了主意。既然她想要，就给她，到最后，她还是会尝到绝望的滋味。
她会明白，想要改变别人既定的命运，凭她，是永远做不到的。
她该学会尝尝失望的苦涩，免得太过不知天高地厚。
“可以。”
最终，玄苍给出了答案。
那夜的见面后，宿月依然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一场梦，并不是真实的。
直到两日后，若叶回到了百花园。
她是被凤翎送回来的，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元桐。
虽然没人敢追究玉无伤所中的迷仙草到底是不是出自百花园，可不代表玄苍不会追究。
哪怕元桐已经回到了凤族，玄苍一句话，她还是被送了回来。
凤翎大概没想到，玄苍仙帝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开口便要他将若叶送回去，不止若叶，元桐还需带回受审。
凤翎并不想让若叶回去，婚事一日不成，其中就还有变数。
若叶嫁给玉无伤，对凤族来说，是个很重要的选择。
只要婚事成了，以后凤族便会以玉极仙帝马首是瞻。作为一族之长，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十分艰难，可谁让如今再不是龙凤称霸的时代，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原本，他选的是玄苍。
可玄苍看不上凤族，连青衍也不肯接纳他这个多年老友。既如此，他又何必浪费这许多感情。
玉极仙帝，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了，他不会允许中间出现任何差错，所以才亲自前来。
在进百花园之前，他对最近越发沉默的若叶道：“去了百花园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中应当有数。你既已是我凤族一员，就没有置身之外之理。”
若叶垂着头，一声不吭。
凤翎也不管她的态度，接着道，“我与你母亲，已经对你仁至义尽。玉无伤，是我们为你寻到的，最好的人选。”顿了顿，他又道，“过些日子，绯落也会回来，你不要与她起任何争执，往后你嫁给玉无伤，她便是你的主母，可懂了？”
若叶点了下头。
凤翎不再理会若叶，前面，青衍已经在等他了。
他带着两人落地，笑着与青衍打招呼，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来做客的。
方才，他在云上说的话，青衍听得一清二楚。看了眼凤翎身后像是个木偶一样的若叶，对比起她离开百花园去参加宴会那日，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青衍对若叶道：“你先回去吧，宿月这些日子一直在等你。”
提起宿月的时候，若叶的眼睛才有了些许神采。
她点点头，正想走，却迟疑地看了眼凤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