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都被逗笑了。
“可不就是牛。”周卉拿着汤勺,又舀了两块放到水琅碗里,“多吃点,看那么多东西,很费脑细胞。”
“脑细胞?”水琅笑看向周卉,“大姐,你下乡之前,读书读到哪里了?”
“高中,怎么了?”
“没,就觉得你挺有文化的样子。”
周卉顿时笑了,“十来年没摸过书了,哪还有什么文化。”
“文化学了就是跟着你一辈子,大姐,醒着的时间别都用来糊火柴盒糊纸箱,你可以把以前的书都拿出来看看。”水琅一口米饭,一口汤吃着,“我不是说三个丫头认字的小学课本,是你以前的高中课本。”
“行。”周卉没问那么多,以为水琅怕她在家无聊,才这么说。
“对了。”
水琅一直想说,太忙了没找到空,“最近很有可能,有自称是我的亲人上门,你不要搭理,把人赶走就行了。”
周卉诧异,“你还有家里人在沪城?”
水琅摇头,“是他们自称是我家人,我没说他们是我家人。”
周卉一下就听明白了,之前就知道水琅家里成分不好,前些年肯定是出过一生都难以弥补的嫌隙,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好,来了我就说不在,不让他们见到你,烦你。”
水琅轻笑出声,“大姐,你真是个老实人。”
“你担心谁?”周光赫挨着水琅坐了下来,见她不避讳大姐,也就直接问道:“申琇云是不必担心了。”
水琅偏头看他,“怎么说?有什么结果了?”
周光赫点头:“破坏统购统销首要分子,行为有复辟,□□倾向,贿赂贪污,判刑十六年。”
倒吸气声音响起。
是周卉与大丫,大丫年纪大一点,学的东西多了,再加上以前就住在劳改农场外面的旧牛棚,经常见到下放的犯人。
常听说的是三年五年,最高七年的,那些人都生无可恋,十六年,等于那些人的绝望再乘以三四倍!
水琅喝着汤,“下放到哪里去?”
“还没定,只是黑市这一件事,伪造罪证还没定。”周光赫吃着白米饭,“本来暂时取消游街示众,但最近正好赶上严□□市,申琇云的事件过于严重,上面决定将她游街示众批判。”
水琅笑了,“好啊!”
原打算先让他们去牢里待几年,再尝尽缺吃少穿,穷困潦倒,受人欺负的滋味,等进入八零年代,最严厉的严打开始,那时候亲子鉴定也出来了,再送小三和渣父,一起游街示众完,接着吃枪子。
没想到,小三提前体验上了。
“什么时候游街示众?”
“三天后。”
“那我可一定要去看。”水琅将一碗罗宋汤喝完,“伪造罪证,邬善平虽不是主谋,但也是知情人,可惜,申琇云很有可能自己一个人抗下罪责,保全邬善平。”
周光赫点头,“申琇云知道知青办的人被拘留了,确实把所有罪责一并抗下,没牵扯到邬善平。”
渣男,运气挺好。
先是有邬善诚保。
后有申琇云保。
水琅放下筷子,即便几年后渣父一定会被枪毙,这几年也不愿意就让他这么好过。
但马上,对付邹家,确实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水琅拍着肚皮思考着。
昨晚,水琅才刚说过会有人找上来,周卉早上打开门,就看到两个人上门。
“你是周卉吧?我们找水琅同志。”
“水琅不在,你们走吧。”
“我们天还没亮,就在这等了,这还没到上班时间,她肯定还在家里。”
“不在。”周卉坐在轮椅上,想要关门。
“周卉吧?”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同志撑着门,“你忘记我是谁了?你能留城,还是我给你外婆审批的证明。”
周卉一愣,“你是,花主任?”
不是水琅家里人?
水琅打着哈欠,走到客厅,看着肩膀上沾满露水的人,“这里又不是法庭,找来这干什么?”
“水琅同志,我是复茂区知青办主任花澜。”花主任坐在椅子上,眼袋要垂到苹果肌上面去了,“听说昨天有几个伪装成知青办的人跑去派出所找你,惹怒了你,起诉我们知青办,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大胆的人,给你造成这么大的误会,实在抱歉。”
水琅眉头一挑,“伪装?”
“是的。”花澜一脸严肃,“昨天派出所已经调查清楚,那几个人九年前就曾经伪装过知青办下乡小组,参与了申琇云伪造证件一案,实际上与我们知青办一点干系都没有,他们将会被拘留判刑,严厉处罚。”
水琅看着头发花白的女同志许久,对方面不改色,连睫毛都不动一下,“哦~”
周卉疑惑:“还有人会冒充知青办干部?”
“当然,何止冒充,我们知青干部比你们这些上山乡下的人还要苦,说句实话,知青干部就是广大知青的出气筒,近十年来,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污蔑造谣,挨骂都是轻的,我们不止一次受到过人身伤害,这其中还有不法分子挑拨离间,故意陷害。”
花主任看向水琅,“水琅同志,复茂知青办对你当年下乡一事极其重视,你是第一批下乡的知青,当时确有疏忽,审查不清,一系列干部已经主动去公安局自首,我今天来,就是代表复茂知青办,向你道歉补偿。”
“哦~”
水琅靠在椅子上,脸颊还带着睡痕,双眼慵懒,“什么补偿?”
“首先是把你的户口转回沪城,将你安置好。”花主任低头,看着桌子上头条是水琅照片的报纸,“但你现在已经是房管局的员工,还是先进模范,你的工作比我们知青办安排的工作好上一千倍了,所以工作这方面,知青办没能力帮你锦上添花,决定将知青与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补足十年给你。”
“知青一个月十五块到二十,工人一个月三十块,我们按十五块一个月算,十年,一千八百块,你看如何?”
水琅懒懒一笑,“我有工作,倒成我的不对了?”
花主任一顿,没想到这笔巨款说出来,水琅居然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知道,这已经是复茂知青办成立以来,拿出过最高金额的补偿了!
“现在知青办倒是有工作名额,一个是水泥厂的搬运工,一个是国营菜市场的卖菜岗位,还有一个是供销社回收门市整理工,都是普通职工,工资三十一个月,跟你的房管局住房交换员比起来,天差地别。”
水琅微微往上坐了坐,“供销社回收门市的岗位,我要。”
花主任脸上一丝惊讶闪过,随即点了点头,“可以,供销社回收门市岗位,十年工资补贴,如何?”
水琅打了个哈欠,“我最近得了一个大学推荐名额,我在想,要是我当年没下乡,现在早就是大学毕业生了吧。”
花主任皱眉,“你有了一个大学推荐名额,有了住房交换员的工作,现在又有了供销社的工作,还要一个大学名额?”
“供销社回收门市的岗位,让我大姐去。”
水琅说完,突然被点名的周卉一脸懵,“我去?”
“她去?”花主任眉头皱得更紧,“就算是供销社柜台,裁布上货上称,也都是力气活,回收门市,杂物就更多了,周卉没法做吧?”
“所以让你再弄个大学名额。”水琅接过大丫泡的咖啡,“我大姐户口挂在供销社,人去上大学。”
周卉傻眼了,做梦都不敢做的事,水琅轻飘飘说出来了,觉得花主任快要发火了。
“可以!”
周卉瞪圆了眼睛看向花主任,记忆当中这人可是雷厉风行,当初知青下了乡,被恶劣环境吓得逃跑回来,可都是在花主任的威严下,全都哭着重新登上火车,有她把守沪城,再没人敢生出逃跑回城的念头。
现在???
一头大狮子,正被水琅像小鸡一样拿捏着???
花主任扯出笑脸,“明天我把补偿安排到位,你就撤诉,如何?”
法庭才刚恢复,知青办居然成了第一件大案,水琅这一举动,昨天晚上可是震碎了无数人的心,让无数个人一夜未眠。
想到终于能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花主任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我要是不下乡,应该也不是普通职工了吧?”
花主任笑脸一顿,松掉的气,又重新高高提了起来。
水琅拿着报纸,“我能力,报纸上都写了,不说八级工,起码也是个六级工吧,那一个月工资怎么也应该是在八十块钱。”
“六级工?!”
“八十减十五,六十五,六十五一个月,十年一百二十个月,不是一千八,是七千八百块。 ”
七千八百块!!
花主任倒吸一口气,还没吐出来。
就听水琅接着道:“知青下乡,就是乡下人,干农民的活,吃农民家的饭,我要是城里人,一个月是有三十斤口粮的,十年就是三千六百斤,这个最起码该补偿给我吧?”
花主任拔高声音:“三千六百斤粮食?!!”
“我要没下乡,该结婚了,该有孩子了吧?”水琅无视花主任从严肃到变形的脸,“像我这么大的人,你看大姐,三个孩子了,一个小孩子十斤到十五斤口粮,我们就按最多的算,十五乘以十年,嗯,现在是一千八了,一千八乘以三个孩子,是五千四百斤粮食。”
花主任“蹭”地一下站起来,一阵晕厥,又跌了回去,旁边跟来的干事,已经僵直了,与呆滞的周卉,一起眼神发直看着水琅。
花主任一手扶着太阳穴,一手指着水琅,“你别太……”
“还有老公。”水琅看着刚买完早餐进门的周光赫,“这个,勉勉强强,就按他算吧。”
花主任朝着水琅的目光看去,很年轻,看上去二十出头,顶多是个二级工,比普通职工多十块钱,配她,确实勉勉强强了,下意识想松一口气,就听到:
“营级,一百三十块一个月,乘以十年,一万五千六百块。”
“营营营营营级?!!!”
花主任惊得嘴直打瓢, 不敢置信看着周光赫,又不敢置信转过来看着水琅,本来该觉得所有要求都过于离谱, 但心底突然生出一种小姑娘提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的想法。
就这本事!
就这眼光!
要不是下乡,说不定各方面真的都能比现在再好上无数倍啊!
突然, 花主任打了个激灵。
她这是在干什么!
知青见过成千上百万, 现在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牵着鼻子走了!
“你别太过分!”
花主任反应过来后,严肃道:“他才多大年纪, 就算现在是营级,十年前, 五年前, 能是营级吗?还有,你现在不到二十五岁, 十年前才多大, 能结婚能生孩子吗?再说了, 你别忘了你的出身!现在是政策有变动了, 所以你日子好过点, 放到头十年, 你能成六级工?能成先进模范?”
“能啊。”
水琅无敌的自信,顿时噎得花主任面色一僵, 刚找回来的理智自信, 差点又被冲散了。
“不管怎么说, 你这个要求都太离谱了!不,是荒唐!”
花主任端起桌上冷却的茶水, 一饮而尽, 头脑感觉清醒一半了, 深呼吸几次, 心平气和道:
“你有能力,我们知青办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会给你按职工工资,补齐十年给你,又按你的要求,补了一份工作,一个大学推荐名额,你说你自己六级工的工资也就算了,十年口粮,好吧,也勉勉强强,但你把什么结婚生孩子,还是三个孩子,五千斤粮食!还要营级级别的十年工资!!你怎么不把他的口粮也给算上,太过分了!!!”
水琅喝了一口咖啡,“我刚才是觉得够吃了,但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上吧。”
花主任脑仁生疼,刚才最后一句说完就后悔了,说着说着镇定就绷不住了,她活了五十年了,上山下乡跑了不知道多少里路,接触了几百万人口,就没见过这样狮子大开口的人!
更没遇上能把她给气糊涂的人!
还是三言两语,三番两次把她气糊涂!
到底是资本家的女儿!
“你……”花主任调整了一个姿势,将后背紧贴在椅背上,手抓着桌沿,时刻提醒自己要稳定,镇定,准备好了之后,再重新开口:
“你这些要求,就是把我们知青办给拆了,也不可能找出这么多钱和粮食来,不怕你笑话,我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七千八百块,一万五千六百块!你这是直接要了我们的命!我今天是来补偿你,不是来给你当冤大头的!”
还好还好,提起来钱,差点又气得失去理智,还好最后稳住了,反击回去了!
水琅点了点头,“那就不送了。”
花主任:“……”
“怎么就不送了!”花主任一把拉住要往卫生间走的水琅,“有话咱们好好说!接着聊,接着商量啊!!”
水琅斜着眼睛看她,“你又不是来给我当冤大头的,还有什么好聊的。”
这么直白!
这么理所当然的吗?!!
花主任傻眼了。
“我感觉你今天来,有点匆忙,完全没准备好就来了。”水琅一脸宠溺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资本家呀。”
花主任:“……”
想骂人!
“你几岁,我几岁,你不要用这种看傻瓜的表情看着我!”
“啪!”
水琅一把拍掉她的手,打了个哈欠,“除了上面,除了房管局和工商所,应该没有比知青办更了解接下来的政策了,那你更应该知道,我去房产局拿到了什么,工商所又还有多少财产等着我去签字,再回去好好想想,对付我这个资本家,你们到底应该怎么做。”
花主任听得一愣一愣的。
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资本家了,资本家就是黑五类,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得躲着阳光,躲着人走路,哪里敢这样同她说话,更别说提这些离谱的要求了!
完全反应不过来。
但一看水琅又要走了,立马又抓住她,“水琅同志,你别走,我们再商量,再商量,周卉,你帮忙说说话呀!”
周卉被这么一叫,才醒神,人还迷迷糊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真是水外有水,琅外有琅!
最开始觉得石副厂长主动提供两百斤木材给水琅,很不可思议,再到后来,许副局长一分钱没收,给水琅安排了住房交换员工作,还倒贴钱给水琅置办行头,就更不敢置信了。
万万没想到,今天的冲击波更大!
十年补贴,工资,口粮,帮她弄了供销社的岗位!
供销社啊!
即便是回收门市,但那也是人人削尖了头想要挤进去的编制!
这还没完,还要她拿着工资,去上大学!
周卉想着想着,人又陷入迷糊了。
一句也没回应花主任。
花主任又把最后的希望,投向周光赫,“同志,你管管你老婆呀!”
周光赫嘴角压着笑,打开钢蒸锅盖子,拿出生煎包,“你觉得是我管她,还是她管我?”
老婆奴!
一看就是个妻管严!
花主任没招了,知青办上面不但有领导压着,还有法庭重建第一桩大案压着,“你坐,你坐正位,我答应,答应,我们再谈。”
周光赫将倒了米醋的白瓷小碟子,放在水琅的位子上。
水琅坐了下来。
花主任狂松一口气,感激看了眼周光赫,抹了抹头上的汗,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估计得提前退休了,“小姑娘,我晓得你心肠很好的呀,你跟那些剥削阶级完全是两样的,你是英雄,你要是资本家,那也是红色资本家,是为了人民可以奋不顾身的好人,国家困难,知青办更是个穷光蛋,我们就是为你们知青服务,没有钱的呀。”
“但你有劳动局这样的大靠山呀。”
花主任:“……”
你还懂挺多!
“话我也不多说了,小姑娘,这样子,就按你六级工的工资算,补齐十年,口粮,口粮你的也补齐了,就按你说的,三千六百斤粮食,另外一份供销社的编制岗位,一个大学推荐名额,至于其他的,老公,三个孩子,办不到的呀,我报上去,真的会让大家笑掉大牙的呀,我勤勤恳恳为百万知青服务,你行行好,发发善心,不要让我真的难做好不啦?”
水琅拿起筷子,“你几岁了,好好说话,不要发嗲。”
花主任:“……”
想骂人,太想骂人了!
回头一看,跟来的干事,一直愣着,一个字也没说。
“你是来做啥的?是来当门神的,还是来看戏的?!”
祝干事一激灵,“你说的都对!”
花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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