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助监督今天也想辞职(轻食猪蹄堡)

这是新年的第二天。
在加茂家会客的茶室里，猫眼巫女一开始仍维持着那副没有完全站起的模样，然後就被五条悟的动作逼得坐了回去。
警报响了起来。
她不自觉跪坐在榻榻米上，挺直了腰背，肩膀却下意识想要缩起来。
——最强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
五条悟一手还捏着旁边被一下子扯过来的纸门，话音落下的瞬间，给猫眼巫女留下的只有完全的混乱——
“不……想等？”
那到底是什麽意思？等的又是什麽？
只有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表情稀少的好处——不然此刻，自己到底应该做出什麽表情呢？
半扇合上的纸门连同五条悟的身形制造的阴影将穿着粉蓝色和服的年轻女性完全笼罩了起来，冷颤直接从後背爬到了头皮顶。
然後五条悟先是弯下了腰，然後他直接一手撑在了善子身前的榻榻米上，直接在她面前盘腿坐了下来——然後，那家夥回头将另外一半的纸门也关上了，室外的日光从一道竖条的明亮光斑变成了完全的昏暗，只有微弱的光透过樟子纸照进室内。
室内好像只有五条悟蓝宝石一样的眼睛还看得清楚，两人的表情都被淹进了这片暧昧不明的昏暗里。
五条悟没有回答——但说白了，这样的沉默就已经是逼迫善子切实地为他的话做出反应，而不是讨巧地丢出一个反问略过两人之间真正重要的话题。
你我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巫女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有些微微发颤的手，然後视野里出现对方的盘腿平放的膝盖，接着才是比自己大上一圈，骨节粗大的……男人的手。
两个人膝盖和手都没有碰上，只是像是无限一样，非常靠近，连两人逐渐同频率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却仍是在黑色羽织袴和粉蓝色访问和服之间留有非常微妙的一线。
白发男人的语气稍微带上了一些低沉：“所以，善子不是意识到了吗？如果等的只是答案的话。”背着光的五条悟表情完全看不分明，声线和表情一样十分暧昧不清，“不然，按照你的性格的话，现在已经回答上来了吧，不丶这种情况来说，应该叫做反驳才对？”
毕竟只有‘意识到了’，才有‘避开’这一行为。
善子没有回话。
和预想中的粗暴或者是逼迫完全不同，他的语气听上去要比往常轻佻的语调沉稳且温柔一些，但是看上去却像是用那种毫无破绽的术式将她完全包裹丶笼罩起来了一样，完全没有可以逃避的空间。
“不管是答案丶那条界限还是别的什麽。”五条悟已经完全放弃了玩文字游戏，“……我都不想等，善子。”
这麽说着，那个一直等在线外的家夥过了线。
他的手跨过了两人膝盖前的分野，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了巫女的指缝，让两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明明是威胁性非常低的动作，却无端端让善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吧，这样慢慢来的话，就没有抵抗。”五条悟语气像是在说明一样，然後他的另一边胳膊直接圈住了巫女的後腰，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强势且具有侵略性，却也慢得过分。
好像生怕猫眼巫女反应不过来似的。
或者他想要的就是那样的东西——想从自己或是接受丶拒绝丶无措的肢体里判断出表情无法折射出来的，最深处的感情。
“喜欢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讨厌的话就拒绝，喜欢的话就靠近。”他直接捞着善子的腰，把跪坐着的巫女直接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昏暗中两人的呼吸变得非常靠近，个子更高的那个白发男人屈着腰，反而需要微微擡起头才能对上黑发女人的视线，“但你却总是站在喜欢的线外面，却也总是不拒绝我，你知道这是什麽信号吧？”
然後善子才终于从踟蹰中恢复了过来：“可是，明明我们两个人对对方的想法根本就不是很清楚……这样下去真的不会变成一个丶呃丶总之丶先想清楚自己的想法对对方才是负责任的做法吧？”
“要长久地把生命和别人绑在一起的话，本来就是要冒险的，善子——我也已经把人生绑在你身上了哦？”五条悟低低笑了两声，“抱着会伤害却也治愈她的心情靠近，想要她只记住我给予的痛楚，爱情本来就是非理智的错误産物……不然丶为什麽不觉得你自己会受伤，反而是担心我受到伤害呢？善子。”
他的手已经完全环抱住了猫眼巫女。
话语里的字眼分明是‘彼女’。
却每个字听上去都像是‘你我’。
猫眼巫女的双手却仍是握拳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她想看向自己膝盖的视线完全被五条悟的脸给挡住了——太昏暗了，她直视着墨镜里微微仰视的苍天之眼，下意识抿起了嘴。
“因为我感觉到了，五条特级。”善子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我认为，也许，我应该是a……”她的嘴里要吐出爱字，却深觉那样的描述过于深刻，所以又改了个名词，“如果是喜欢的感情的话，我应该是付出得更少的一个。”
非必要的爱情让人烦躁。
她好像确实对那样的游戏本身并不感兴趣——所以。
“如果舍弃这个感情的话，我应该会伤心才对。”所以，总是因为犹豫而无法彻底的拒绝，在想清楚之前总是擅自地随波逐流，“但是那并不是什麽致命的伤口，哪怕失去了，我可能也只是难过一阵就会恢复过来，好像……我生活里有太多比那个还要重要的东西。”不如说就算真的得到了的话，她可能也……
五条悟却早已经料到她的想法：“就算得到的话，你我都好，都不会把对方放在第一位——你想说的是这个对吧。”
“难道不是吗，这样的话……难道不会太不公平吗？”
唯独自己心里挂念着更重要的生活，但却因为欲望把人留在了身边，能给与的只有这种并非‘最爱’丶‘最重要’的位置。
白发的男人轻轻吐了口气：“所以，善子你就是这点最烦人啊。”
“不，我认为在这件事的交流上，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她的话还没说完。
五条悟已经用话堵住了她的嘴：“如果这就是善子的想法的话，那麽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噢？”
他的语气带上了微妙的低沉喉音，像是撒娇一样微微拖长了尾音，却也很低沉，声线听上去比平时要更……湿润一点，因为看不见表情，让猫眼巫女实在难以分辨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而白发特级只是顿了顿：“觉得对方付出的感情比自己更多，好像怎麽做，自己的真心浓度好像都差一点点——这种发言，善子，你觉得那是什麽意思呢？到底怎样的感情会说出这样的台词呢？”
“实话？”
“我总感觉五条特级好像觉得我是笨蛋一样呢？”
“不，我的感觉和那完全相反。善子的话，应该是特别聪明才对，不，这种情况难道是无师自通的意思吗。”
穿着黑发羽织的男人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墨镜摘下，直接丢到了角落里然後就彻底将脑袋埋进了她的颈间，直接用两条手臂环住了她的肋下和後腰，让两人完完全全地贴在了一起。
靠得太近了。
善子的双手只能有些无措地垂在身侧。
黑色和蓝色的布料完全混在了一起，呼吸直接吐在了善子的脖颈间，就连双方的心跳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的声音比起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从两人接触的位置传来。
“话绕着圈子，却总是同一个意思。完全不拒绝的肢体动作简直像是在无声说着欢迎一样，但是也确实做好了我与他人的分野，完全丶明白丶清晰地指示着那就是区别对待的意思——然後现在还要跟我说，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觉得自己真心浓度不合格。你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吗？虽然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哦~”
不是推拉游戏。
而是只和他玩的推拉游戏。
为什麽别人不可以？
那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善子说不出回答，微妙的顿悟让她整个人都不太自在了起来，唯独在理解这种事情上作为年下毫无优势，本该知道的答案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
知道的。
现在知道了。
无表情的猫眼巫女移开了视线，手想要擡起，直觉却感觉这种时候做出任何类似‘肯定’和‘鼓励’的行动好像都会让现在两人之间的情况……变得非常糟糕。
只能听到他情绪不明，过分冷静的言语：“说实话吧，善子。我现在……非常焦躁。”白发男人没有让猫眼巫女看见自己的脸，“被你很糟糕地戏弄了啊？不管是感情还是身体，简直像是在不间歇地对着我表白，靠过去却又告诉我，好像是搞错了，稍稍等一下吧。”
“我没有玩弄五条特级的……吧？”巫女第一时间否认了。
“是吗？”五条悟擡起了脑袋，胳膊稍微用了点力直接让善子侧坐进了他的怀里，从另一个角度，两个人从腰腹到胸口都隔着并不单薄的和服布料完全贴在了一起。
猫眼巫女不说话了。
“再这样被你玩下去，疯起来的话，结果可是会很可怕的噢？”白发男人的视线和她的对上，冰蓝色的眼睛里含义非常明确，“想要分清楚喜欢还是讨厌没有那麽困难吧。”
善子张了张嘴。
——这是她应该给出回答的时候。
好像没有办法拖延下去。
但是不论如何给出答案——好像都会变得非常糟糕。
她的手犹豫了好久，才搭上了五条悟的肩膀，在推开和环住的动作之间反复迟疑——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要说出什麽才能打住这个非常不妙的走向。
但说出来的本身。
猫眼巫女低声警告：“这里是加茂家的茶室，五条特级。”
不就代表了……
“所以，你已经想明白了是吧？善子。”那个白发人渣确实听见了她警告，却也完全无视了她话里的意思，五条悟的脸上分明写着‘加茂家？所以？’这样既无廉耻也无紧张感的言语。
自己已经听懂了吗——不管是自身的感情丶言语背後的意义丶还有眼前这个白发男人到底在想什麽。
并不是过于昏暗所以看不清楚表情。
只是她不想看清而已。
过于激烈的情绪连带着想要逃走的冲动引得猫眼巫女第一次微微移开了视线：“胀相和悠仁一会儿还要回来的，而且那之後还有‘看取’的事情……下午的话，还有和葵他们的聚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诶~”五条悟的右手像是安抚一样划过她的後背，最後停到了腰上的绑带上方，“不用这麽害怕嘛，善子，你看……”
他的嘴唇凑到了猫眼巫女的耳畔。
“什麽都还没发生吧？”
而猫眼巫女被呼吸带起的痒意引得捂住了自己那侧的耳朵，将脸侧开。
……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是对的。
但是被年上戏弄，被牵着走的微妙不快却又让她忍不住张了张嘴。
——善子当然知道该怎麽对眼前这个家夥造成最大的影响，正如五条悟知道怎麽逼她思考自己不愿意认真考虑的事情那样。
不要说。
但话却也已经到了嘴边。
……只要闭上嘴的话。
声音却已经擅自传了出来——
“紧张丶好像确实是有点，但是如果害怕的话——我一开始就会逃走的，五条特级。”她只能盯着五条悟黑色纹付的衣领，语气倒是逐渐冷静了下来，“而且，我没有觉得那很难看……或者是很吓人。”善子敛下了猫眼，没有对上五条悟的视线。
毕竟一大部分仍然是术师。
她的双手有些紧张地交握在了一起——那并不是谎言，即便是此刻，猫眼巫女的脸上仍然挂着让人厌烦的无表情，移开的视线很好转移了那种无名的羞怯，但既然已经出口就没有停在半路的道理。
“不如说，会感觉到微妙的愉快。”善子用手轻轻扶着五条悟的前襟，让自己的背脊挺直了，她的话音顿了顿，“……因为我而稍微有点疯狂的话。”
五条悟没有做出反应，只是以苍蓝色的眼睛观察着善子的表情。
会赢吗？
“那是……许可的意思吗？”白发男人过了好久，只吐出了这麽一句话。
而善子也只是老实回答：“还不是，稍稍等一下吧。”她以五条悟的话戏弄对方。
会赢吗？
意识到了和没有意识到这中间的含义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感觉。
只是跌坐在一起被完全环抱住了，什麽也没有发生，然後时间竟然就这样突然消失了一大块。
但是直到最後，确切的‘爱’那样沉重的话语都没有从两人的嘴里吐露出来。
“……真过分啊，善子。”五条悟一手撑着榻榻米，就这样站了起来，“明明给了你可以逃跑的机会了吧？没有跑还反过来戏弄我也太过分了。”白发男人重新戴上了墨镜，他心情好得过分，伸手将还坐在榻榻米上，有些脚软的猫眼巫女扶了起来。
然後他重新打开了纸门，让临近中午的阳光照进了茶室。
……这种时候才有在别人家闲逛的‘常识’未免也太晚了吧？
善子整理着自己的和服下摆和衣领，在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气氛过去之後，她倒是冷静了下来：“所以，我也已经告诉五条特级我的答案了吧。”不抗拒已经是她的最大让步，“虽然不知道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进展……”
另外一位当事人倒是想得很远：“如果不清楚的话，跟着我走也可以喔？毕竟我可是以非常长线的安排来计划的噢？”
“完全看不出来。”
“只是追求短暂路线的话，搞不好我现在已……”
“我明白了，五条特级。”猫眼巫女比出了暂停手势，“请允许我慎重地拒绝。”她直接叫停了白发特级故意逗弄似的无节操发言，“我会按照自己的步调来行动的。”
好像已经没有了那种踟蹰，能够舒服地做出选择了——虽然可能丶偶尔丶不……也许是经常会感觉到非常害羞。
“所以那是？”
善子思考了片刻，并不是以双关语遮掩真心，而是慎重的决定：“不再用脑袋指挥心……去做我会觉得两个人都舒服的选择吧。”
毕竟那种感情游戏本身对她来说并没有什麽诱惑力。
不如说。
乏味得出乎意料——追随欲望然後沉浸，紧接着或是沉迷或是厌烦，然後简单的心碎一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情浪费时间，就算失去，好像也只是片刻的伤感而已。
但是错过的话，好像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体验和机会了。
是里面的人让它稍微变得有趣了起来。
不过果然。
善子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将双手插在了黑色羽织袖子里的男人，又收回了视线。
……是喜欢他的。
虽然和五条悟本人没有什麽关系，那种弄明白了自己想法的感觉仍是让她感觉到了一丝轻快：“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喜欢到底多少混杂着真心，还是作为世俗的慕强或是单纯的荷尔蒙的作用。”善子轻轻叹了口气，“毕竟五条特级偶尔也是挺讨人喜欢的。”
在得到特殊许可的现在。
她也做好了哪怕会伤害对方，也要稍微冒一番风险的准备了。
“五条特级也是，请按照自己的步调来行动吧，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也会明确的拒……”她的话还没说完。
善子扭头看向了站在她旁边的五条悟——却发现戴着墨镜的男人这会儿脸上出现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猫眼中露出了些许疑惑：“……怎麽了吗？”
“不，就是感觉。”白发特级脸上露出了思考的表情，他的一侧肩膀靠上了回廊边上的廊柱，“刚才是不是应该吻你才对？”他以一种稀松平常的口吻突然问了出来。
这次不是打着实验丶测试那样的幌子，以玩笑话遮掩着真心，而是一句货真价实的询问。
善子眨了眨眼：“……为什麽？”突然？
“……”这下没法一下子回答的人变成了五条悟，然後白发男人也笑了出来，“可能是觉得善子很可爱，想把你完全变成我的东西吧~”他语气轻浮。
善子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我不会变成东西，也不会变成五条特级的噢？不如说，完全得到一个人就代表好奇心和新奇感的消退吧。”可能确实有求生欲的要素在内，巫女思考了片刻，以正经的回话转移了话题，“我倒是觉得，在最不需要他人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恋爱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