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钟灵(妄云栖)

阮夏曦把它塞进简亭灵怀里：“给你的赔罪礼物。对不起。”
简亭灵眉心一抽。
顶灯散发出明晃晃的暖光，如同一轮小小的太阳，掩过了孤清月华。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简亭灵拿起灰包：“这个我用不上，你还是带回去吧。”
“不行，说好要给你道歉的。”阮夏曦很诚恳地推回来，“多亏了你，我才能一鼓作气去报警。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自欺欺人多久。”
“……”
简亭灵看着灯下的她，觉得还挺真诚。她现在素颜还肿着眼睛，却比在舞台上营业的样子可爱得多。
于是情不自禁地扬扬唇角：“不客气。”
她眉眼本就生得精致英气，融入笑意更令人惊艳不已。阮夏曦看得一怔。
“你的歉意和谢意我都收下了，这个就不收了，你拿回去吧。”
阮夏曦沉浸在她的美颜暴击里，缓了缓才回神：“这怎么行？特意给你挑的，我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这显然是大实话。她自己背的是个玫红色蜥蜴皮包，钻石明晃晃地镶嵌在外面。相比之下，这灰包都显出几分脱俗。
“真不用，心意我领了。”简亭灵的态度开始变得坚决。
阮夏曦：“你救了我的人生啊，难道不值一个贵重点的礼物吗？老娘的人生可是无价的！”
简亭灵：“但我……真就举手之劳。”
阮夏曦：“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被那条狗渣男绿得跟孙子一样，怎么能像现在这样，当他姑奶奶！”
简亭灵：“我也没干什么，是你有勇气。”
阮夏曦：“你是不是担心这个贵啊？没关系的，就一点零花钱。”
简亭灵：“……哦，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话说了一大箩筐，阮夏曦终于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她半信半疑，“嫌这包，有点土？”
“咳。”
简亭灵没正面回答，端起保温杯抿了口胖大海菊花茶，慈祥又欣慰地看着她。
阮夏曦：……
灰包被默默收回。简亭灵把果盘和巧克力朝她推了推，她拎起巧克力端详一番，脸色一变：“你这都过期三个月了！”
“啊？是吗？”简亭灵是真不知道，立刻垂头去看生产日期。
阮夏曦无奈：“一看你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幸好我带了这个。”
blingbling的蜥蜴皮包拉开，里面居然是一大袋麻辣卤鸭脖、鸡爪、猪蹄……
她把这堆东西往桌上一铺，又张嘴咔咔两下，用牙齿把酒瓶盖子也开了。
“来来，吃起来喝起来，骂人就得有点下酒菜。”
简亭灵感到疑惑。明明是湾湾来的妹子，怎么就这么彪呢。
“辣的，我吃不了。”简亭灵缩缩脖子，抱紧自己的小水杯，“酒也不能碰，我以水代酒吧，不好意思哈。”
阮夏曦惊诧：“你人这么野，居然不沾酒？”
她已经回过神来了，那天秦砚那个狗渣男愁眉苦脸地坐她的车，根本不是肠胃炎犯了，就是被简亭灵教训了一顿。
打得好！解气！当浮两大白！
简亭灵谦逊地摆摆手：“没您野，没您野。我可不会用牙开瓶盖。”
她摸了摸喉咙：“主要是我这嗓子，不喝酒都哑，后天就要上台了，确实没法喝。”
阮夏曦回想起她那个惊世骇俗的破音：“对哦，你嗓子不好。”
她吸溜着吃鸭脖，张了张嘴，又咬牙切齿地闭上。恶狠狠抬起酒瓶，咕嘟咕嘟灌了半瓶。
简亭灵体贴地给她起话头：“狗渣男今晚在牢里睡啊？”
“算是吧，现在关在看守.所里。”阮夏曦咬紧后槽牙，“听说允许探视，不知道我能不能混进去扇他两耳光。”
“要真有揍他的机会，扇耳光固然解气，但最疼的地方……”
简亭灵凑过去跟她耳语一番，末了总结：“这样，保证他疼得一辈子留下心理阴影。”
阮夏曦听得直吸冷气：“好！我记住了。”
她抱着个猪蹄，怔怔望着天花板：“亭灵，你记住，男人全都是大猪蹄子。”
简亭灵不置可否，脑海中却浮起个霁月光风的背影。
她含糊着道：“大多数吧。”
“我给你说，真的全是。”阮夏曦撕下一大口猪蹄肉，“就连他的狗经纪人、狗助理，也没一个好东西。”
她唇角还沾着辣油，气沉丹田，大吼一句：“都一群王八蛋！我￥*）%#*……”
然后就是一波沉浸式疯狂输出，普通话跟湾湾腔混在一起，愤怒的哭腔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好在这屋子没啥优点，就是隔音好。简亭灵拍拍她肩膀，默默给她把酒满上。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阮夏曦的情绪才将将发泄完。
她已经喝得双眼涣散，用一丝残存的理智说：“麻烦你了啊亭灵，我睡沙发就行。”
然后轰然倒下。
简亭灵找来床褥枕头，把沙发铺得柔软又舒适，又将一只桶放在沙发下，倒了杯水放在她身旁。
做完这一切，她悄悄走出门，关了灯。
“不客气。”
夜晚像一块安静的黑玉，无言地流淌着莹润气息。
简亭灵熬过劲了，反而不困，躺床上辗转反侧了几圈，最终认命地打开床头灯，在一片昏黄的光晕里，点亮了手机。
深夜给人一种坦诚的勇气。她谨慎地点开微信，手指挪到柯意之的头像处。
稳健地按了，一下。
她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白色底的图片被点开。最显眼的还是正中那行黑色铅笔抄写的法文，花体行云流水，字如其人，好看得不像话。
而图片的右下角，也确实多出了一片浅淡的图案。
简亭灵终于看清，那是一片用素描手法绘出的，干枯的树枝。
铅笔痕带着金属光泽，笔触浓淡相宜。枝干线条无不流畅优美，却因无花无叶，透出一种萧索的寒意。
除了中间那枝。
只有那枝的顶端，用红笔，绘着一片枫叶。
简亭灵忽然想起什么，急急点开他朋友圈。
他的封面和时间线都是一片白，唯一的一条朋友圈发布时间在很久以前。没图也没有文字，只有一片枫叶的emoji，外加一个定位。
云珀市-毓秀川。
简亭灵看着这两片截然不同的枫叶，心里有些情绪蠢蠢欲动，却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似乎无法被这只言片语所纾解。
于是又鬼使神差地登上小号，点开柯意之的微博。
他不怎么发自拍，大部分微博都是慈善公益转发和广告代言。想看他的近照得去评论区，里面的热评都是粉丝们如饥似渴的投粮。
[舔屏集合点]
[哥哥近日盛世美颜（珠宝代言合集、录音棚特写）]
[姐妹们要最新写真私我，我给你们发网盘]
简亭灵在网盘里住了半小时，才懊恼地拍拍脑门，回到微博界面。
和其他明星不同的是，他每半个月会写一则小论文，里面写着工作中的体会。
有音乐上的、访谈上的、关于舞台的，结尾还会附上近期阅读的书单。
向日葵们把这个举动戏称为“工作月报”。
[近日筹备的歌曲融入了一些摇滚元素，器乐占比相较于人声会更高，主题意蕴更加朦胧，解读空间也更大。]
[为此，我特意拜访了当代摇滚乐知名研究者洛奇·怀特教授，他指出……]
他的小论文含金量很高，引经据典又结合自身实践，非常具有启发性，经常会被杂志转载。
关注他的不仅有很多圈内的大咖好友，也有一批批刚入圈的新人。
这个行业不算很规范，一些认真的新人，会把他的月报当做教材来看。
简亭灵一条条地往下翻，暗暗为他现在的音乐素养咂舌。
明明高中那时候，从没见他来过音乐室。他接触音乐，应该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干一行悟一行，可能这就是学神的实力吧。
她读啊读，感觉自己像回到了高中，语文老师把他的作文打印出来，发给整个年级看。
他的行文和那时一样，严谨而审慎，深刻且温润。
可在沉甸甸的事实论证之上，又带着一点理想主义的光彩。
她很喜欢这点光彩。
也不知看了多少篇，他和缓的行文令人觉得安心，睡意便渐渐来袭。
简亭灵正打算放下手机去睡，忽然看到一行字。
她反应了一下，忽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柯意之：[最后，我想借用一位高中同学所写的话，结束这篇文章。]
简亭灵怔怔望着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底下一堆评论叫好。
[结尾这句话好绝！][学神的同学果然也是学神][好爱，摘抄到本子上了[心]
那句话，是她写的。
高一刚学完赤壁赋，人人都在背：“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是造化者之无尽藏也……”
课本上的苏轼，生于1037年，卒于1101年。
她在这样的背书声里昏昏欲睡，随手在空白的卷子上写下一行字。
“我想在胸怀间酿出丘壑晴川”
“不再羡慕千年以前的清风明月。”

第二天, 阮家的车便将两人接到了宿舍区。
转眼就是全员第一次成团表演的日子，所有选手都做好了妆发，在后台等候。化妆品和造型水的气味混在一起, 形成一种混沌的浓香。
不时有工作人员走来走去，来回搬运器材，扯着嗓子沟通调度。
气氛躁动又紧绷。
不少人都紧张得面无表情，角落里甚至响起哽咽的哭声。
哭泣的女孩紧攥着纸巾, 周围一圈人柔声哄她：“别紧张别紧张，没事的宝贝。”
简亭灵独自在后台转悠, 忽然发现一个地方, 可以看到台前。
录制已经开始, Chloe热场的声音隐约传来。绚丽辉光将这条小小的缝隙照亮, 她看见那张倚满金蝶的坐席。
清雅矜贵的男人坐在高位，比辉光更耀眼。
想不到吧, 我从后台也能看见你。简亭灵唇角含笑，双眸一眨不眨。
她正看得出神，手里却忽然被塞了个软乎乎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只黄澄澄的橡皮鸭。
“你是不是也紧张？”阮夏曦把她的手包进自己手心里, 一脸担忧，“给你捏捏这个, 解压可有效果了, 我们公司一前辈送我的。”
简亭灵抬手戳了戳。
小黄鸭圆嘟嘟的尾巴尖被戳出一个窝, 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些。
她笑得挺开心：“谢啦, 不过我一点都不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她这一周训练量大得出奇，又有两个巨星给她特训, 简直无所畏惧。
阮夏曦也从缝隙望出去：“导师已经开始热场了吧？”
可话音未落, 她脸蓦地一红, 羞怯地收回目光，小声对简亭灵道：“我天哪，从这个角度看，柯老师也太帅了吧！”
“是吗？”简亭灵佯作不知。
“是啊！你快过来！”阮夏曦拽她，“这边看更清楚——咦，他怎么把头低下去了？”
与此同时，简亭灵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她扭头看了一眼表，蹭地起身，跑到洗手间去看消息。
看清备注的那一刹那，心脏顿时被提起来。就像一条鱼被猛地钓起，连喘息都变成艰难的事。
是柯意之。
正被无数镜头对着的柯意之。
[别紧张，试着深呼吸，多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
[链接：《如何缓解紧张情绪——清大心理学教授特约撰稿》]
[这篇文章可操作性很强，可以看一下]
他已经在娱乐圈待了这么久，身上那股学神气息却一直都在。
简亭灵苦笑了下，点开文章，逐条看过去。
教授给的建议都简便易行，可她读着读着，原本平稳的心跳却越来越猛烈，擂鼓般敲击着胸腔。
时间一分一秒地临近，心跳却难以平息。她感觉自己双颊也发起烫，只好乖乖地开始深呼吸。
一下、两下、三下……
过了好几分钟，狂跳不止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拨弄着手机，不知该怎么回。
柯老师，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你主动发消息这事，比上台让人紧张多了好吗！
舞台熠熠生光，圣洁的莹白色光芒如同纱雾，短暂却绮丽地笼罩在每个女孩身上，勾勒出梦想的形状。
台下观众的欢呼声排山倒海，灯牌和荧光棒汇成星空般的海洋。
由于队长的观众支持率是第一，简亭灵所在的队伍也将第一个登场。听到出场次序，弹幕都激动不已。
[来了来了！果然打头阵！]
在之前的投票里，她们团的人气和关注度就一直是断崖式第一。话题度归功于简亭灵，人气则大多源于阮夏曦。
组队时，两人针对舞蹈solo的那段隐形交锋，更是被后期浓墨重彩地加工了一番，作为组队环节的重头戏。
画面上两人礼貌握手，相对的四目却被加了电光。右下角还画了一刀一剑，冒着金灿灿的火花，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Chloe知道大家关注什么，笑吟吟问舞蹈导师：“茵茵，你觉得那段solo对亭灵来说挑战大吗？”
袁茵轻轻颦眉：“嗯……虽说只有半分钟，但对初学者来说，还是非常有技术难度的。”
不过她一贯走温柔女神人设，从不说重话，又徐徐道：“也没关系，慢慢学就好。我们破茧成蝶就是一个很包容的大舞台嘛。”
“我不赞同。”倪景言的脸瞬间黑了。
他蓄了些前髭，此刻那点胡须都快要竖起来：“这儿是竞技场，不是游乐园。无论是谁只要上了舞台，就必须为自己的表现负全责。”
袁茵资历远不如倪景言，只好陪着笑称是。
倪景言却仍不依不饶：“某些综合素质不过关的，就算混过了初选，也只配得上一轮游。”
这话说完，场子僵得像冰一样。明眼人谁听不出来，他在暗讽简亭灵。
可简亭灵是柯意之唯一看重的专属学员。
摄像闻见火.药味，立刻给首席见证官的席位处一个大特写。
“嗯，我赞同。”
出乎意料的，柯意之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整以暇地颔首。
浅金色的舞台光如同星辰碎屑，薄薄地落在他眼尾那颗浅痣上，无端添上丝缕神祇般的圣洁感。
“倪老师和袁茵姐虽侧重不同，但都出于一片谆谆教诲之心。”
音色清冷，言语却温润。
这话给袁茵找回了台面，与四十余岁的倪景言一对比，倒显得他才是更成熟持重的那位一般。
表演在倪景言的沉默里开始。简亭灵她们的服装是暗色系古风，衣料特殊，在灯光下呈现出奇妙的效果，可称作五彩斑斓的黑。
不过只有C位是舞台的绝对中心，服装也是肉眼可见的精致、有造型感，其他人的衣饰就随意很多。
乐声响起，无论是镜头的焦点，还是金蝶振翅的璀璨光芒，也全都最先照亮了阮夏曦。
粉丝顿时蹭蹭刷屏：[我曦美哭呜呜呜]
然后就开始刀光剑影。
[希望某个只会破音的关系户不要拖我曦后腿]
[讲真，能不能把她麦关了啊]
[愿意带jtl成团，曦曦人美心善szd]
简亭灵的粉丝不甘示弱：[都说了灵儿那天只是状态不好，你们是在质疑柯意之的判断力么]
[我灵是古典乐出身的唱作才女，rxx都不敢碰一下施坦威黑钻叭]
阮粉：[谁知道她怎么请动美人柯帮忙说话的]
[练习室录像没看吗，你家跳舞比鸭子还呆，坐等一会儿跳舞出洋相嘻嘻]
[能跟团宠曦闹不和，某人的性格得是有多恶劣[微笑]
自从组队录像放出，她俩不和的话题已经在超话广场飘了一个星期。粉丝为其同仇敌忾，也一对上就急眼。
可两方不是一个数量级，屏幕上很快只剩下粉色的阮粉应援。
路人都看不下去：[别吵了，好好看节目]
随即，舞台一片片亮起，女孩们身影逐个清晰起来。
直到最后一束灯光落下，恍若神迹浮现。
光芒幽微，簇拥着一个误入凡间的仙灵。
简亭灵被照亮的一瞬间，就把其他人全都衬托成了“普通人”和“长得好看的普通人”。
哪怕是跳得最高的黑粉，也情不自禁地被那颜值吸引了一瞬。
除了C位，其他人的衣服都很普通，版型敷衍，质感廉价。
简亭灵这件尤其简陋，轻飘飘的黑纱上衣配简单的窄腿裤。只有耳环和腰带是自己的，侧腰处一朵银蔷薇泛着钻光。
可即使如此，她仍是全场最夺人眼球的焦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略施淡妆的五官，有种近乎素颜的透明感。
反倒令全副武装的阮夏曦显得用力太猛，先天不足。
[……花瓶罢了，干啥啥不行，这一行不是光长得好看就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