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小蘑菇,前几天还有一个能变成雾气的人类来这里找你。”
“他好可怕呜呜呜和沈祭月一样可怕……”
许沫沫愣了一下,问:“会变成雾气的人类”
是阿来吗
“对啊对啊,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人类,身边跟着一大群老鼠,那些老鼠好恶心,吃了我们很多蘑菇……”
“怎么了”沈祭月发现了她表情的变化,连忙问。
许沫沫看向他:“阿来好像来过……”
她把从蘑菇群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沈祭月。
沈祭月的表情有瞬间变得杀机四溢。
不过下一秒,他就敛了满身杀气,柔声道:“没关心,不用管他。你回家了,开心吗”
“嗯嗯。”许沫沫的菌丝埋在泥土里,用力点头。
她说,“少校,我想变回蘑菇。”
沈祭月:“那你就变。”
“好~”她乖乖的应了一声,身体的上半部分也一点一点变成菌丝,从衣服里流淌出来,然后,在衣服下面,鼓起来一个拳头大小的鼓包。
沈祭月小心翼翼的把衣服掀开,目光微微一凝。
看到了一朵粉色的,娇娇嫩嫩的小蘑菇。
漂亮娇嫩的子实体上,不知道何时也长满了斑驳的灰色斑点,像被烟头烫过后留下的一个个的疤痕。
他的眼神,也像是被烟头烫伤了一样。
一缕菌丝从泥土里伸出来,和他相连。
小蘑菇的声音又软又弱,小声问:“少校,我现在是不是变得特别丑”
尤其是和周围一大片完好无损,营养丰富的健康大蘑菇相比。
她现在一定又弱,又小,又丑陋。
沈祭月扭了一下头,然后又回过头来。
少年金色的瞳孔像是被温柔的水渍浸泡过一样,清亮柔软。
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子实体,笑着说:“哎呀,这是什么品种的小蘑菇啊,看起来又嫩又甜又漂亮,我最喜欢吃了。”
可他不知道,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许沫沫的菌丝都能感知到。
包括那颗落到泥土上迅速隐没的咸咸涩涩的温热液体,也被菌丝一点不剩的吸收了。
她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声的坍塌,又寂静的重建。
她只有一个微弱的念头,横亘在那里。
少校哭了。
除了在记忆里看到的小时候的沈祭月,许沫沫从来没有见过他哭过。
哪怕是他被虫卵寄生,决定自杀的时候。
哪怕是他宣判彻底畸变,即将被人类抹杀的时候。
哪怕是……
他都从来哭过。
长大之后的沈祭月,似乎已经忘记了哭泣这个词,究竟是什么含义。
许沫沫之前也不懂。
可是现在,她慢慢懂了,越来越懂了。
许沫沫安静了好长时间,才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气鼓鼓的说了一句:“你不要摸我的子实体。”
沈祭月笑吟吟的看着她,“为什么”
许沫沫不满的说:“这是蘑菇的生殖器官,不能乱摸。”
这是她从人类世界学到的知识!
少年表情空白一秒。
他干脆趴在地上,看着她说:“那我们结婚好不好”
结婚了,他就可以想怎么摸,就怎么摸了。
“为什么要结婚”她不太理解。
“结婚了,我们就是世界上最亲密的,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死亡也不能吗”
“死亡也不能。”
“那好吧,那我们结婚吧。”
许沫沫在人类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
从各种信息得到的只言片语里,她隐约知道, 对人来而言,结婚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是有法律效力的。
可是她只是一朵蘑菇。
少校也成为变异种了。
他们都不会继续在人类世界里生活。
那么, 具有法律效力的婚姻关系,好像也就没那么必要了。
虽然不太理解沈祭月为什么执意要结婚, 更不太明白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是许沫沫还是答应了沈祭月。
她不想和少校分开。
明明不久之前, 她还到处躲着沈祭月, 怕被他抓到, 怕被他发现自己偷吃了他的触手。
可是现在,她竟然希望,和沈祭月永远不分开。
就算……死亡也不分开。
许沫沫的精力越来越差。
维持人形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 她开始长时间的变回蘑菇, 躺在泥土里。
结婚的事情, 只有沈祭月一个人忙活。
他找了一块最肥沃疏松的区域,把泥土全部翻了一遍。
还在周围铺满了新摘下来的异化植物的鲜花。
这些妖异而且美丽的植物的生殖器官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只不过对沈祭月和许沫沫都不再有威胁。
沈祭月说,这是他们的婚房。
他还穿梭到海底,不知道从什么海螺的身体里, 取了一颗浑圆的粉色的珠子出来。
珠子被嵌到一枚白色的,贝壳磨成的圆圈上, 变成了一枚戒指。
沈祭月说,这是结婚戒指,戴到了她的菌丝上。
据说,好像还有聘礼什么的,她也不太清楚。
婚礼那天,许沫沫已经很难变回人形了。
她只能维持蘑菇的形态,意识朦胧的被沈祭月从泥土里轻轻的挖出来。
她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浓郁的神血的气息。
她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可是无处不在的压力让她只能一口一口的呕出黑色的液体。
沈祭月每次见了,都只是沉默的把那些黑水清理干净。
一颗颗的乳白色的神血留下来,被他收集起来,重新注入自己的身体。
这些许沫沫都不知道。
她越来越虚弱。
直到她被沈祭月捧着,放到婚房里。
周围浓郁的血腥味和神血的气息让她有了短暂的清醒。
她看到了两根鲜活的触手。
是沈祭月的触手。
被埋在疏松的泥土里。
菌丝软弱无力的伸过去,和触手的伤口相连。
她轰然间理解了,少校之前说的他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他要用自己的触手补充她流失的生命力。
许沫沫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菌丝。
她不想再吃少校的触手了。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了。
沈祭月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伸手按住了她的菌丝。
少年一次失去了两根触手,脸色有些苍白,只是金色瞳孔依旧清亮,柔柔的看着她,说:“这是聘礼。”
许沫沫弱弱的反驳:“骗人……聘礼不是这样的。”
沈祭月:“就是这样的,你看过海底世界的对吧里面的章鱼求偶,都是要把自己的生殖腕送给雌性的,我的生殖腕还没有长出来,只能送你普通的触手了。”
许沫沫:“可是……可是……”
少年趴在地上。
八根触手只剩下五根。
他看着她,认真的说:“小蘑菇,我还会再长出来的。”
和菌丝相连的触手也嘁嘁喳喳的开口:
“小蘑菇,你吃掉我们吧”
“我们是自愿的。”
“小蘑菇,你快吃掉我,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
“我……我想给你当菌床。”
就在不久之前。
沈祭月伸出指甲,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的体内含有大量的神血。
许沫沫吃掉了一只生殖腕,就能长大,凝结成人形。
现在,他给她两根触手,至少……至少……能让她轻松一段时间……吧
于是,他问几个触手,谁愿意被许沫沫吃掉。
生殖腕的记忆是沈祭月和所有触手共享的。
每一个触手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被许沫沫吃掉,很有可能就真的是彻底消失,再也长不出来了。
剩下的七根触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蜂拥而上。
“我我我我!选我!”
“我也想被小蘑菇吃掉。”
“只要小蘑菇能活下来,我无所谓。”
“总之,不能选小八了,它还要留下来以后和小蘑菇生孩子。”
许沫沫不懂。
她讷讷的问:“少校……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不是第一次问了。
上一次,她也这么问。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沈祭月当时的回答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一次,沈祭月的回答是,“因为我爱你。我想让你活下去。”
他按住她的菌丝,一字一字道:“小蘑菇,它们希望被你吃掉。融入你的身体,这样就能和你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亡,也不能把你们分开。”
许沫沫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沈祭月说服的,还是终究没能抵得过求生的本能。
柔软的菌丝慢慢的,慢慢的爬进了触手的身体,小口小口的吸收里面蕴含的能量。
沈祭月走到“婚房”里,躺在松软的泥土之上,轻轻的抱住那朵蘑菇。
她太虚弱了。
两根触手吃了很久很久。
沈祭月就这么看着,看着那朵粉色的小蘑菇上的灰色的斑驳一点一点的有了恢复的迹象。
他安静的翘起嘴角。
真好……
沈祭月想,他不会让小蘑菇死的。
他做到了。
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他还有五根触手。
五根,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他会找机会,去杀了那个想要吃掉小蘑菇的东西。
不管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么想着……他也慢慢的睡了过去。
接连失去两根触手,他太虚弱了。
他睡了很长时间,直到第二天,被金色的阳光唤醒。
他睁开迷离的双眼,映着明媚的阳光,看到了少女金色的剪影。
少女脸色红润,笑容甜美,蹲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看着他,眼睛里是满满的喜悦,“少校,你终于醒了。”
沈祭月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女孩子站起来开心的转了一圈,笑容甜甜的说:“你看,我的菌丝又变好了。”
沈祭月慢慢的从泥土里坐起来。
之前埋着触手的位置空了,那两根触手都被许沫沫吃掉了。
沈祭月缓缓的笑起来。
他想,真好。
他的小蘑菇,又变回了健康快乐的模样。
真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开心,健康,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精灵。
这时,不远处的草丛突然动了一下。
沈祭月毫无预兆的从原地消失。
他一走,许沫沫就忍不住又“哇——”得一声,吐出一大滩黑水。
那种感觉太清晰了。
她吃掉沈祭月的触手重新变得强壮之后,那股压力也相应的变得更大,吞噬自己的速度也变得更快。
她看着黑水里流动的金色,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那两根被她吃掉的触手能坚持多久。
七天还是五天
或者,只有三天
就算这一次,少校用自己的触手救了自己。
那下一次呢
少校的触手只剩下五根了。
那五根触手能让自己活多久呢
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许沫沫蹲下,一边茫然着想着,一边心不在焉的揪着旁边的草掩盖着那摊黑水。
她不想让沈祭月发现,她又开始吐黑水了。
她也不想继续依靠他的触手才能活着了。
“小蘑菇,你在干什么”
沈祭月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响起。
许沫沫心脏一跳,连忙站起来,说:“我在玩草。”
沈祭月看了被她揪得光秃秃的草地一眼,没有说话。
许沫沫见他没有发现,连忙又问:“少校,你干什么去了”
沈祭月从背后拎出来一只肥硕的变异老鼠。
老鼠尾巴被他揪在手里,脑袋朝下挣扎着发出吱吱的惨叫,血红的小眼睛充满了恐惧。
沈祭月说:“这些老鼠和袭击中心城地基的老鼠一样,应该是被指使的。”
许沫沫:“啊!”
她想起从蘑菇群里听到的消息,“是阿来吗”
沈祭月点头:“我猜也是他。”
只是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得到了驱使老鼠的能力。
沈祭月突然问:“他欺负过你对不对”
许沫沫想起那天在那栋废弃的小别墅里发生的事情,气鼓鼓的点头。
沈祭月:“我替你杀了他,好不好”
许沫沫乖乖的说:“好。”
沈祭月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要说,谢谢老公。”
许沫沫:“诶”
沈祭月:“我们已经结婚了,所以要说谢谢老公。”
许沫沫:“哦,好吧。”
许沫沫:“谢谢老公。”
沈祭月翘了一下嘴角,把手里的老鼠放下来,“我们跟着它,看看它要去哪里。”
许沫沫:“好。”
一道风吹过,把那团草叶吹开,露出下面还没渗入泥土的黑水。
许沫沫背对着那团草叶,并没有发现。
沈祭月似乎也没有发现。
只是一根触手悄悄的伸过去,把那团草叶重新盖了上去。
就好像,他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
远处,浓密的森林里。
一团白色的雾气悠闲的挂在树梢上。
树下,无数的老鼠潜伏在周围。
突然,一只老鼠跑了回来。
鼠潮自动让开一条通道,让那只老鼠通,直接来到那棵树下。
“你回来啦,给我带回来什么好消息”随着笑嘻嘻的声音,那团雾气慢悠悠的飘了下来,凝成少年的模样。
赫然正是阿来。
“吱吱吱——吱吱吱——”
那只老鼠在他脚边急促的叫着。
阿来:“慢点说……你说你见到许沫沫了她和沈祭月在一起……什么你被沈祭月发现了!沈祭月有没有追来!”
阿来面色猛地一变。
老鼠:“吱吱吱——”
等听到老鼠的回答,阿来瞬间化成雾气就要逃离。
下一秒,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一切都仿佛凝固了。
阿来大惊失色。
这一幕太熟悉了。
空间冻结。
沈祭月过来追来了。
雾气绕了一圈,发现四面八方全都被冻结了。
他控制着周围的老鼠,朝着一个方向猛烈的撞过去。
一朵朵血花在无形的墙壁上绽开。
阿来看着周围,咬牙问:“沈祭月,你为什么一定要追着我不放许沫沫又不是我杀的!况且你现在都是变异种了,我们才是同类!”
“同类就不能杀同类了吗”
少年从森林深处走出来,残缺的触手,妖异的花纹,金色的瞳孔,看起来比阿来还像个变异种。
唯一违和的是,他怀里抱着一个柔软漂亮的女孩子。
沈祭月把许沫沫放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风云骤变。
夏季的天气就是这样,方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变的阴沉起来。
潮湿的风吹来。
黑色的乌云遮住了所有的阳光。
一道闪电劈开漆黑的天幕,带来噼啪一声巨响。
一个炸雷在头顶炸开。
大雨哗哗啦啦的落下来。
沈祭月瞬间被雨水淋透。
他看着阿来翘起嘴角,“今天真适合杀你。”
阿来想到了那天在A市的监狱里被电击的场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看向许沫沫,又看向沈祭月:“等一下,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沈祭月:“我对你的秘密不敢兴趣。”
阿来:“关于末日的真相!你也不感兴趣那些愚蠢的人类以为是什么磁场,辐射,造成的变异,其实根本就不是。人类只不过是神祈之间斗争的牺牲品!你知道……”
沈祭月毫不留情的打断他:“这一点,我已经猜到了。”
阿来脸色更加惊慌,指着许沫沫道:“那她呢你知道要她死的是谁吗是至高无上的神祈,是这个世界新的主宰,是……”
沈祭月再一次打断他:“这一点,我也猜到了。”
阿来更慌张:“你知道神祈在哪里吗祂在……”
“无尽黑海。”沈祭月翘着嘴角,“我也猜到了。”
他抬起手,周围冻结的空间缓缓集中,“你没能提供我更感兴趣的东西,所以……你没有价值了。”
阿来惨叫着被空间压回一团白色的雾气。
那团雾气凝成的小球不停的上升,上升……
终于,在又一道闪电批下来时候,沈祭月把小球扔了过去。
高达十亿伏特的闪电瞬间把一切都击穿。
阿来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气化了成了氧气和氢气。
在让人耳鸣的惊雷声中,一片银白色的东西被风吹得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许沫沫忍不住走过去,把那片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片银白色的鱼鳞。
沈祭月也看到了那片鱼鳞。
许沫沫问他:“这是薛彩的鳞片吗”
沈祭月扯了一下嘴角,“这重要吗”
许沫沫愣了一下,摇头。
是的,这不重要了。
薛彩死了,阿来也死了。
人类……人类和自己,也要死于神祈之间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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