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拿走你的触手吗？(珊瑚树)

被烟雾笼罩的长长的走廊里，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穿着培育中心的白色制服，伸着手，扭着腰，有些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跪在地上，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祈祷，动作极为夸张。
这些人无一例外，鲜活的**变得干瘪，被身上密密麻麻的蘑菇吸干了养分。
有些蘑菇已经衰败了，但是有些才刚刚长出来。
长长的走廊里，不时就有彩色的烟雾炸开。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她的脸掰过来。
少年金色的瞳孔里，细碎的火焰跳跃。
“不是让你闭眼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许沫沫不解：“为什么要闭眼”
“你……”
少年窒了一下，没好气道：“胆子这么小，动不动就做噩梦，你敢看吗”
许沫沫：“我又不怕这个。”
“那你怕什么”沈祭月斜睨她。
许沫沫：“怕少校也被蘑菇吃掉。”
少年金色的眼睛愣住了。
然后，一直臭着的那张脸，像是被春风吹过了一样，明明没什么变化，看起来却像是刚刚绽开的桃花。
云销雨霁。
他撇开脸，伸出一根触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我不会被别的蘑菇吃掉的。”
虽然他的安慰听起来似乎毫无说服力。
沈祭月松开她，继续用触手牵着她往前走。
穿过长长的人形蘑菇走廊，许沫沫终于来到了培育区。
培育中心生产出来的食物，要供应整个A市的人口，内部的空间利用率几乎达到了极致。
一层一层的培养液和营养土上面，对应着一排排的植物补光灯。
这里，曾经长满了其他的植物，但是现在，只有密密麻麻的蘑菇。
层层叠叠，连绵起伏，像是一面有一面的蘑菇墙。
沈祭月推开门，触手碾过蘑菇墙，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许沫沫才进来。
她挨个搜索了一遍，冲沈祭月摇头。
这里除了蘑菇，没有任何生物。
沈祭月也没找到。
“下一个。”
触手牵着许沫沫去了下一个培养区。
就这样，两人一个接一个的寻找。
耳麦里有人说话，在问其他人找到了没有。
答案自然是没有。
在沈祭月第四次补充针剂的时候，许沫沫听到有人惊呼一声：“我找到了！”
许沫沫连忙仔细倾听，连沈祭月都停下了脚步。
“是什么！”有人问。
“是一棵绿色的植物，我不认识，没见过。”那人激动的说，“我把照片发给你们。”
紧接着，许沫沫和沈祭月就同时收到了一张照片。
是一棵细瘦伶仃，绿油油的，叶子圆嘟嘟的植物。
看起来温柔又无害。
孤零零的长在墙角的泥土里。
“这是什么”
“我也没见过。”
“我好久没见过看起来这么安全的植物了。”
“……”
耳麦里一阵议论纷纷。
终于，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告诉了大家答案。
“这是菠菜，一种蔬菜，因为可提供的能量远低于红薯土豆等农作物，所以极少种植，几乎不在市面上流通。”
耳麦里响起一阵赞叹。
沈祭月：“收起来，继续。”
找到了第一个非菌类的生物，大家的士气明显得到了鼓舞。
尤其是许沫沫，她也要赶紧找到新的生物，找到的样本越多，徐医生在规定时间内找到解决菌丝的方法的概率就越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其他人又陆陆续续的找到了几个样本，但是沈祭月和许沫沫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两人下到负四楼。
蚯蚓是A市大多数人最主要的蛋白质来源之一。
这玩意儿不需要阳光，还什么都吃，其他生物包括人类的分辨，一些生活垃圾，只要是有机物，它们都能吃。
所以，负四楼到负六楼，整整三层楼，养的都是蚯蚓。
刚下到四楼，许沫沫就觉得有希望。
这里竟然没有被蘑菇污染。
除了湿润肥沃疏松的泥土，什么都看不见。
“少校，我们也能找到样本了。”许沫沫回头，开心的朝沈祭月说。
沈祭月翘了一下嘴角。
没能找到样本，尤其是当着许沫沫的面，他越觉得有点丢脸。
不过，他毕竟是沈祭月，谨慎已经刻入了他的本能。
他拉住许沫沫：“小心一点，这里有可能没被污染，也有可能存在着能把蘑菇吃掉的东西。”
“嗯嗯。”许沫沫乖乖的点头。
打开玻璃门，迎面一股淡淡的腥味。
许沫沫有点分不清楚是土腥味，还是蚯蚓的腥味。
她拿起培育区配备的铲子，开始在泥土中翻找。
两人找了半晌，连一只蚯蚓也没找到。
沈祭月已经意识到危险。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下，道：“你继续在这儿找，我下去看看。药剂盒，有危险喊我。”
许沫沫乖乖的把药剂盒给他，然后回答：“好。”
沈祭月翘了翘嘴角，又伸出触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转身下了负五楼。
许沫沫继续在负四楼的泥土里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泥土突然开始扑簌簌的抖动起来，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
紧接着，许沫沫听见下面传来一声闷响。
她愣了一下，连忙往下面跑。
负五楼，没有人。
是负六楼。
电梯打开的瞬间，沈祭月就扭头，大声道：“走！”

沈祭月开口的瞬间， 许沫沫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
虽然只有一眼，她依然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那是一只巨大的蚯蚓， 正摇摆着身体和沈祭月缠斗。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蚯蚓。
或许，它已经不是蚯蚓了。
巨大身躯一半埋在泥土里，一半从土壤中钻出来，直径几乎有一米粗， 抬起身体，轻松就能碰到五米高的天花板。
它应该也被孢子寄生了， 身上长满了蘑菇，远远看过去， 像是一个接一个的彩色的肉瘤。
可是这些蘑菇并没有吸干它的养分。
这只蚯蚓还活得好好的！
许沫沫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条蚯蚓， 有可能会成为最重要的样本！
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其他队员， 耳麦里有人在问：
“什么情况地震了吗”
“好像是地下室， 养蘑菇的地方， 沈少校和许沫沫负责。”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谁离得近，过去支援一下”
“……”
正讨论着，传来沈祭月的声音， “不要过……”
他话没说完， 耳麦里又是一阵巨响。
紧接着， 就是滋滋啦啦的声音。
通讯器坏了。
许沫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沈祭月被蚯蚓庞大的身体抽中。
银色的金属盒子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药盒被重力破坏， 落地就打开了。
里面最后两支药剂和注射器掉了出来。
可是沈祭月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捡。
那条蚯蚓缠得死死的，不知为何，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沈祭月锋利的指甲已经长出来了， 可是每划破一株蘑菇，蘑菇就会炸开， 散发出彩色的烟雾。
蘑菇竟然在保护蚯蚓。
这两个物种，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关系。
少校不能没有药。
看着那紧挨着蚯蚓，随时有可能被庞大的身躯碾碎的药剂，许沫沫毫不犹豫的转身跑了回去。
看到许沫沫去而复返，沈祭月要气炸了。
他绷着一脸问：“你干什么！”
许沫沫：“拿药。”
一道彩色的残影打断了沈祭月的话。
这条蚯蚓不知道是不是觉醒了速度系的天赋，别看躯体笨拙，但是动作灵敏得可怕。
沈祭月用空间穿梭都甩不掉它。
所以，他才不让其他人过来。
那些人中，并没有攻击天赋特别强的，只能依赖他们手里的枪。
但是子弹的速度对这条蚯蚓来说，太慢了。
速度上拼不过，沈祭月干脆彻底放弃躲避，直接扑过去，触手缠住了蚯蚓的头部，对许沫沫说：“你去，我帮你缠住它。”
两只立刻缠到一起，在地上翻滚。
蚯蚓身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伤痕。
沈祭月也被它死死地缠住。
它庞大的躯体上，长出了钢针一样长长的刚毛，狠狠的刺入沈祭月的身体。
他们用最原始的方法，开始相互搏杀。
许沫沫趁机连忙跑了进去。
盒子不要了。
她捡起注射器和离得近的一支药剂，目光落到另外一支药剂上。
那支药剂就在蚯蚓身体旁边。
离它埋在土里的部分不足半米。
不知道为什么，这只蚯蚓像是疯了一样攻击沈祭月，身体的下半部分却一直藏在泥土里不肯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爬过去。
疏松的泥土被她踩的深深的陷进去。
许沫沫停住，趴在地上，伸出菌丝在泥土上攀爬，缓缓靠近那支药剂。
可是他们搏杀得动作太激烈，连带着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疏松的泥土扑簌簌的抖动，那支药剂也随着抖动慢慢沉入泥土，消失了。
许沫沫连忙控制着菌丝深入泥土，在里面摸索。
突然，她发现了什么。
正在这时，蚯蚓发现了她。
它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自己切断了自己的头部，然后瞬间出现在许沫沫面前。
它在极短的时间内长出了新的头部，还有一张巨大的，像海里的七鳃鳗的吸盘一般的嘴巴。
嘴巴里是层层叠叠的，细碎而尖锐的牙齿。
它要一口把许沫沫整个人都吞下去。
一道残影撞过来，把它狠狠撞到一旁的墙上。
轰隆隆一阵巨响。
墙塌了。
沈祭月的声音传来，“继续。”
许沫沫绷着脸，继续在泥土中寻找。
可是那条蚯蚓不知为何转移了目标，开始盯上了许沫沫。
它竟然又断掉一个头，再次朝着许沫沫冲了过来。
沈祭月又把它撞开了。
那些掉下来的头部依然保留着微弱的意识，也蠕动着朝许沫沫靠近，被沈祭月伸出指甲，竖着切开成了一摊烂肉，在地上抽动。
在不知道切断几个头之后，那条蚯蚓终于放弃了这种自杀式的袭击模式。
许沫沫发现，这次蚯蚓新长出的头，好像比之前的要大上一些。
这次，沈祭月把它撞开之后，有些眉飞色舞的说：“小蘑菇，看好了。”
明明他身上都是刚毛扎出来的伤口，却仿佛胜券在握一样。
说完，他重新跳起来，缠住了蚯蚓的头。
他伸出几根触手，硬生生掰开了蚯蚓的嘴，露出满口的牙齿，然后跳了进去。
“少……”
许沫沫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蚯蚓的重要器官都在环带区，只要环带区完好，其他部位断掉也能活下去。
少校应该是找到了它的环带区。
确实如许沫沫所想，沈祭月一直在找环带区。
但是它外面被蘑菇覆盖，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直到它开始自断头部。
那条蚯蚓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疯狂的挣扎起来。
庞大的身躯在狭小的培养区内疯狂摆动，撞得周围的墙面接连坍塌，连天花板都开始往下掉。
许沫沫连忙收起菌丝，抱着捡来的药剂躲到了安全的角落里。
那条蚯蚓一阵剧烈的扭动之后，身体突然僵直，紧接着，顶端一团血雾炸开，沈祭月浑身是血的从血雾中走了出来。
蚯蚓庞大的躯体，在他背后轰然倒地。
他的手里拎着一串一米多长的器官，上面挂着七个西瓜大小的红色肉球，还是微微的跳动着。
这是蚯蚓的七个心脏。
许沫沫抱着药剂跑过去，仰着脸问他：“少校，你还好吗”
沈祭月没有回答，把手里的心脏扔掉，转而问道：“东西找到了吗”
“嗯嗯。”
许沫沫用力点头，摊开手掌，里面是两支安瓿瓶，“都找到了。”
她看了看时间，距离下次用药还有几分钟。
她牵住他的手，有些兴奋的说，“少校，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你过来看。”
许沫沫拉着他，艰难的爬到蚯蚓的尸体埋在土里的那一截旁边。
她伸出手开始往下挖。
疏松的土壤挖起来并不困难，她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把它拽了出来。
是一个手掌大的，暗褐色的球状物。
这是蚯蚓的卵茧。
里面的东西似乎快要孵化了，卵茧正在微微的抖动。
许沫沫是用菌丝摸到卵茧，才明白过来，这条蚯蚓的下半身为什么死都不肯离开土壤
——它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许沫沫轻轻的把卵茧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里面即将孵化的小蚯蚓露了出来。
半透明的，小小的，除了比普通蚯蚓大一点，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尤其是，在它们的身上，许沫沫没有感觉到孢子存在的痕迹。
她抬头看着沈祭月，眼里盈着无法错认的喜悦。
她的声音里也是明显的雀跃，“少校，小蚯蚓对孢子能完全免疫，你说它们是不是最好的样本”
沈祭月看了一眼，嘴角翘了一下，点头：“嗯，是你找到的。”
许沫沫愣了一下，小声问：“少校，你怎么不开心”
沈祭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少校”许沫沫又追问了一遍。
“蚯蚓的移动速度应该是很慢的……”沈祭月开口，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关的说。
“它不是变异了吗”许沫沫虽然不解，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
“是的，它变异了。”
沈祭月慢慢的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背道：“我一开始以为，它变异的方向是速度。它的速度太快了。”
“……不是吗”
许沫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颗心微微下沉。
“不是。”
沈祭月抬眸，“是时间。”
许沫沫心里轰然一声。
半晌，她才讷讷的问：“时间……时间加速”
沈祭月竟然笑了一下，“对，只不过因为它没有脑子，只有本能。它把时间加速用在自己身上，给人造成了速度系变异的错觉……”
但是，紧贴在蚯蚓身上的他，也受到了波及。
随着他的话，许沫沫看到，一朵蓝色的蘑菇，从他手背上慢慢……慢慢……长了出来。
许沫沫呆滞了一会儿，连忙拿出自己刚捡回来的药剂，熟练的用注射器把药水抽了出来，扎到沈祭月身上。
她安慰道：“少校，你别怕，我们还有药……”
一支药打完，沈祭月身上的蘑菇冒出来的速度似乎缓了一些。
她露出笑容来，仰着脸说：“你看，有用的对不对”
沈祭月看着她没说话。
可是，只是一眨眼。
蘑菇还是不停的往外冒。
许沫沫连忙又打开最后一支安瓿瓶，给他注射进去。
蘑菇还是往外长。
虽然速度并不快，但是一刻也没有停过。
许沫沫有些懵了。
“卧槽，什么情况”
这时，许沫沫听到后面有人说话。
她连忙回头，是十几个一起来执行任务的队员。
虽然沈祭月不让他们过来，但这边动静这么大，不过来看看他们怎么放心。
于是，附近区域的队员还是结伴过来了。
谁知道，还没进来，就看到这么大的蚯蚓。
许沫沫看到他们，连忙跑过去，问：“你们还有药吗”
大家愣愣的问：“药”
许沫沫：“抑制菌丝的药。”
“啊啊有，还有一支。”
许沫沫：“给我！”
这时候，大家才看到了沈祭月。
人群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大家沉默着，每个人一支，所有人都把自己剩余的药拿了出来。
许沫沫把十几支药拿好，立刻又跑了回去。
她冲沈祭月笑道：“少校，你看，还有好多药。”
沈祭月垂着长长的眼睫毛，驯服的伸着手，让许沫沫一支接一支的把那些药全都打了进去。
打完了，她期待的问：“少校，你好些了吗”
沈祭月抬起长满了蘑菇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漫不经心的说：“小蘑菇，你知道吗我只是从谢臻的触手里长出来的怪物……”
许沫沫绷着脸，“我知道。”
沈祭月愣了一下，“你知道”
许沫沫吸了吸鼻子，“嗯，我知道。”
他又笑了，“那也挺好，你以后要是想我了，就让谢臻再把自己的触手砍下来，这样说不定又能长出一个我来。”
说话的时候，又有许多蘑菇从他身上长出来。
“不要，我不要！”许沫沫一边摇头，一边把长出来的蘑菇全部扒断。
明明她自己就是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