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拿走你的触手吗？(珊瑚树)

可是谢臻的提醒太晚了。
许沫沫刚听到他的话，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海水突然扬起巨大的漩涡。
一条丑陋的，几乎有渔船那么大的鱼从漩涡里窜了出来，张开巨大的嘴巴，一口将许沫沫吞了进去。
大鱼落回海里，巨大的鱼尾一摆，消失在茫茫无际的海洋里。
接着，扑通一声，谢臻远远的看到，他那个几乎已经变成怪物的弟弟，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海里。

李云彦和白火跟上来， 慌忙问：“处长，怎么办”
他们几个水性都不好，尤其是谢处， 入水就沉，否则也不会冒着手续不全的风险把沈祭月叫来。
谁也没想到，会把许沫沫扯进来。
谢臻看着平静的海面：“没事，那鱼的目的是寄生进化， 许沫沫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沈祭月会追上的。”
说完， 他转身找了个地方坐下，“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李云彦和白火对视一眼， 只能按捺下心焦， 坐到谢臻旁边一起等。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看小说：玖橘推文】
不知名的变异海鸟在头顶盘旋。
除了这些声音， 小岛上安静得有些可怕。
天色越来越晚， 越来越晚……
金色的太阳慢慢变成血红色， 挂在天边摇摇欲坠。
直升机飞行员过来，提醒大家：“处长，要变天了， 晚上要台风， 再晚今天就走不了了。”
谢臻目光不动， 坐在那里，淡淡道：“那就明天台风停了再走。”
飞行员：“……”
谢臻：“云彦， 你找个地方，让杜上尉先休息。”
杜上尉就是飞行员，姓杜， 军衔上尉。
“是。”
李云彦带着杜上尉走了。
海边就剩下谢臻和白火。
白火忍不住道：“处长，这小岛感觉有点邪门， 按理说当年留下那么多被寄生的人类和变异种，怎么也该活下来几个，怎么感觉岛上除了植物，一个活物都没有。”
谢臻：“嗯。”
他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白火：“副队和杜上尉不会有危险吧”
谢臻：“你担心的话，可以去陪着他们，我自己等。”
白火有些讪讪的：“处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臻：“去吧，我们都不会开飞机，杜上尉出了事，我们谁都走不了。”
白火：“可是你一个人……”
谢臻笑了一下：“放心，我死不了。……去吧，这是命令。”
“是。那，处长，有事手环联系。”
谢臻点了点头。
哗哗哗——
浪潮越来越大，海风也越来越猛。
大风扬起谢臻裤管一角，露出里面冰冷的金属色泽。
他拿起手杖，把裤脚压了下去。
他又是那个完美而强大的特别行动处副处长，谢臻。
一阵天旋地转和头晕目眩，周围终于稍稍平静了下来。
许沫沫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腥味。
这股腥味和自己刚吃掉的鱼胎非常像，非常能勾起她的食欲。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在母鱼的肚子里。
她伸手摸了摸，冰冰凉凉粘粘滑滑的触感，微微有些肉感的软绵。
是鱼的胃里吗她猜测。
好像不是。
母鱼不是要寄生吗
把自己吃到胃里，它还怎么寄生
许沫沫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自己的小背包。
她从背包里，摸到了一个小手电。
自从那天在迷雾之城见识过小手电的用处，她就也弄了一个，装在随身背的双肩包里。
许沫沫打开小手电。
微弱的光束照亮了她所在的场景
——白色的粘膜包裹着红色的血肉，一团黄白色的脂肪一样的组织挂在粘膜上，上面通着蜘蛛网一般的血管，还在微微的蠕动。
许沫沫拿着小手电走过去，灯光一照，这才发现不是这团组织在蠕动，而是对面，无数的，密密麻麻的，堆积如山的绿豆大小的鱼卵，鱼卵里有细小的生物在蠕动，带动着整团组织都在蠕动。
这些鱼卵堆得比许沫沫两人摞起来还高，塞满了整个鱼的腔体，呈现墨绿色的色泽。
如果是别的人类看到这样的场景，应该会想到大陷落之前，世界著名美食——鱼子酱。
这是母鱼的卵巢，里面装着成吨的鱼子酱。
许沫沫走近，灯光直射到鱼卵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鱼子酱堆里缺了一块，那些鱼卵变成了透明的。
许沫沫“啊”了一声。
怪不得陈开没注意到鱼卵，原来光线一照就会变成透明的。
这算是，某种拟态吗
这样说的话，她好像也知道薛彩的拟态能力从哪儿来的了。
应该也是从这些鱼卵中得来的。
她肚子咕咕叫了一声，起了食欲。
但是，却不是对着面前的鱼子酱。
她能感觉到，鱼子酱堆里，有更吸引她的东西。
许沫沫用嘴咬住小手电，伸出手，扒开了黏糊糊的鱼子酱，然后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卵巢被扒开，母鱼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它身体猛地翻滚，融入海水的透明拟态维持不住，显露出畸形而庞大的躯体，并且发出尖锐的，超高频的叫声。
海里的生物惊恐四散。
远处，沈祭月闭着眼悬浮在海水中。
他的八根触手完全展开，脸颊长出能在水中呼吸的腮。
食指指甲伸长，锋利如刀。
他安静的感受着水流的波动。
那条鱼那么大，在海里游动绝对会带起巨大的波动。
他要找到这个波动。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
八条触手一张一合，身子就箭一般窜出去。
他在海里飞速移动，比任何鱼类都更灵敏。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看到了那条在海水中明明暗暗，拟态闪烁的母鱼。
“抓到你了。”沈祭月笑了一声，直接空间穿梭，闪现在母鱼的头顶。
几根触手抓住鱼头，剩下两根触手直接插进母鱼的眼睛里，猛烈的翻搅。
母鱼疼得疯狂翻滚。
发出更加尖锐的高频叫声。
有血从沈祭月的耳朵里渗出，溶入海水中。
高频的声波震破了他的耳膜。
鱼肚子里，许沫沫艰难的在鱼子酱里翻找。
这些黏黏糊糊的鱼卵碰到她，立刻就想往她身体里钻，全都被她的菌丝挡了回去。
她好不容易，翻到了自己要的东西。
在鱼子酱最深处，长着一颗黄豆大小，乳白的圆球。
圆球外面是一层透明的薄膜，里面似乎是某种液体，像微微混浊的米汤，米汤里撒了细碎的金箔。
这个东西在强烈的吸引着她。
仿佛在不停地喊着：“快吃掉我！快吃掉我！快吃掉我！”
菌丝不受控制的朝着它伸了过去。
接触到圆球的那一瞬间，许沫沫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她失去了意识。
外面，沈祭月和母鱼的搏斗到了尾声。
沈祭月的触手被母鱼咬断了两根，但是他的触手依旧从眼眶穿透了母鱼的头颅，绞碎了它的大脑。
母鱼庞大的身体传来一阵猛烈的颤抖。
然后僵直不动了。
沈祭月从母鱼身上下来，游到母鱼胸鳍中央。
他触手一合，猛地加速，闪电一般用指甲破开了鱼服。
从胸鳍，一直开到尾鳍。
鱼肚子里，成吨的鱼卵四散开来，飘的到处都是。
密密麻麻的鱼卵中，沈祭月看到了一抹人影。
无数的菌丝从许沫沫身体里伸出来，像是某种飘逸的水草，白得几乎在发光。
她闭着眼，表情恬静。
在无数的鱼卵中，缓缓下沉。
这一刻，他的世界寂静无声。
沈祭月触手一挥，追着许沫沫游过去。
一根触手缠住她的腰，他身体一转，带着她往水面游去。
沈祭月从海里爬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海岸上，月光皎洁。
谢臻坐在月下，静静的看着海面。
他看到沈祭月怀里抱着的人，心脏有瞬间的下沉。
他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甚至晃了一下。
谢臻：“什么情况”
沈祭月没说话。
谢臻蹙眉，迎上去。
他看到许沫沫身上的菌丝全都冒了出来，湿答答的粘在身上。
他又问：“什么情况她死了”
沈祭月看他一眼，“我听不见。”
谢臻这才注意到，沈祭月两侧的耳朵里还在流血。
沈祭月把许沫沫放到沙滩上：“她昏过去了。”
“啊……她没死啊。”
谢臻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
他勾着唇笑了一下，“我差点给她报人身意外险。”
沈祭月听不到谢臻在说什么，他盯着许沫沫看了一会儿，突然表情空白的问：“她怎么还不醒要做人工呼吸吗”
谢臻凉凉的看他一眼，知道他暂时听不见，直接把人推开，然后把许沫沫从地上抱起来，身体朝下，膝盖顶住腹部，用力顶了几下。
明明只是几分钟，许沫沫却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
菌丝散入海水中，竟然让她有一种回到了密林里，回家了的感觉。
好舒服。
非常舒服。
舒服得她甚至不愿意醒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变异成了一朵水陆两栖的蘑菇。
但是肚子好痛。
她不得不醒了过来。
她刚醒，菌丝就自动收回到她身体里。
谢臻：“醒了。”
他嘴角尽是嘲讽，“用不着让你人工呼吸。”
许沫沫不懂发生了什么。
反正沈祭月表情臭臭的。
虽然他一直表情臭臭的。
“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被寄生”谢臻用手杖碰了碰她。
许沫沫摇头，“没有寄生。”
顿了一下，她又道：“母鱼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白色的液体。”
谢臻猛地扭头，一字一字道：“什么样的白色液体”
许沫沫形容了一下：“就是像米汤一样，里面有金色，很好看。”
很好吃。
谢臻露出了一种许沫沫很难描述的表情。
像是痛恨，又像是悲伤，或者是恐惧，亦或者是荒谬。
他“哈”了一声：“神血竟然又出现了。”
许沫沫茫然的问：“神血是什么”
谢臻：“有人认为，觉醒者就是神血的产物。”
他问：“神血呢”
许沫沫小声道：“嗯……吃掉了。”
谢臻：“……”

许沫沫看出谢臻的表情不对， 有些忐忑的问：“嗯……有什么不对吗”
谢臻拿着手杖，大风扬起他金色的长发，吹得他的声音飘渺而遥远。
“或许没什么不对……也或许， 你会变得……”
他看了沈祭月一眼，“总之，人类暂时还没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沫沫立刻就有些担忧，自己不会吃坏肚子吧
谢臻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 “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尽快回A市， 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沈祭月恢复能力很强，这会儿已经隐约能听到谢臻的话。
他问许沫沫：“你又吃了什么”
不等许沫沫回答， 谢臻就在旁边悠悠的接道：“神血。”
沈祭月的表情变得极为可怕。
他冰冷的金色瞳孔看向许沫沫， 用一种蘑菇难以理解的语气问：“你就这么馋， 什么都吃！”
说完， 他也不等许沫沫反应， 扭头走了。
许沫沫茫然的看着沈祭月的背影，问谢臻：“上校，他怎么了”
谢臻蓦地笑出声， “没什么， 走吧。”
两人跟在沈祭月后面， 走进一间燃火的房子。
这里是白火找好的睡的地方，是小岛上的福利院。
他和陈开之前来过一次， 虽然并没有多停留，但是熟悉的环境总能给人安全感。
白火觉醒的天赋是控火。
他找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房间中央生了一团火。
房间很大， 还堆了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应该是以前给福利院的小朋友玩耍的地方。
飞行员长途飞行很耗精力， 他已经在火边睡着了。
白火和李云彦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边守着火堆。
看到三人进来，两人眼睛一亮准备站起来，被谢臻抬手止住。
沈祭月进来就自己找了个黑暗的角落把自己裹起来不理人。
许沫沫喜欢温暖，但是又不喜欢火堆旁边干燥的空气，她也离火堆很远。
白火和李云彦朝许沫沫做了个口型，大意是说看到许沫沫安全他们就放心了。
许沫沫安全，意味着沈祭月杀了母鱼，也就意味着远在A市的陈开也安全了。
这一趟小岛之行，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许沫沫回了一个乖巧的微笑。
倒是谢臻，拿着手杖坐到了火堆边上。
明天还要一早赶回A市，大家都闭上眼，准备休息。
只是能睡得着的没有几个。
黑暗中，沈祭月翻了个身，金色的瞳孔映着火光闪烁。
外面狂风呼啸，嗷嗷嗷嗷的，听起来像是随时能掀翻头上的屋顶。
他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风天。
他的父亲，当时最天才的科学家，对着谢臻和沈暖秋说：“失败过一次不意味着会失败第二次。这个世界变成这样，就是从这种白色液体被发现开始的。相信我，这一定是解开人类目前困境唯一的钥匙。我的方向不会错！孩子，你们不愿意再试试吗如果连我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尝试，我如何说服其他人谢臻，暖秋，你们真的不愿意再帮帮爸爸吗”
他的声音裹挟在风声中，微微变形。
谢臻坐在沙发上，一脸嘲讽，说：“父亲，我帮您还不够吗”
他的姐姐沈暖秋沉默着不说话。
狂风吹动着玻璃窗，发出惊雷一样的响声。
这时，家里最小的孩子，当时年近十岁的沈祭月从楼梯上走下来，在惊雷中说：“爸爸，我愿意。”
后来……
沈祭月看着下半身狰狞的触手，抿紧了唇。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刚才在海里，耳膜被震破，他的世界一片寂静。
长满菌丝的女孩发着光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海。
他忍不住去看她。
她坐的位置离他很近，抱着怀里的小背包不知道在想什么，样子呆呆的。
可是，她竟然吃了神血。
想到这里，沈祭月再次抿紧了唇。
真是个，又馋！又蠢！又菜的蘑菇。
他真奇怪，她是怎么活下来并且长到这么大的。
许沫沫当然不知道沈祭月在心里鄙视她。
反正沈祭月是个脾气臭臭的奇怪人类，不搭理人是常态。
她并没有在意。
她抱着自己的小背包，怀念家里的铁皮罐子。
如果早知道要在外面过夜，她就带上自己的罐子了，现在还能悄悄把菌丝伸进泥土里。
她有些不太会用人类的身体睡觉。
她担心自己睡着了，蘑菇本体万一从这具人类的身体里跑出来。
到时候，估计什么“畸变方向”的借口都不管用了。
火苗毕毕剥剥的声音中，许沫沫忧心忡忡的想着。
突然，她感觉到了什么。
几乎是同时，谢臻握住了旁边的手杖，下一秒，他又重新松开，闭着眼睛继续睡觉。
白火和李云彦看到谢臻的动作，知道没有危险，也重新闭上眼。
许沫沫看向福利院深处的阴影中。
想了一会儿，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鱼干扔了过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小鱼干不见了。
许沫沫又扔了一个小鱼干过去。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鱼干又不见了。
许沫沫小声问：“你是什么呀”
黑暗中没有回答。
许沫沫：“你出来，我给你吃小鱼干好不好……”
“啊啊啊啊沈祭月！我的小鱼干！她要把我的小鱼干给别的东西吃！”
不远处的黑暗里，沈祭月被自己的触手吵得脑仁疼。
他在心里冷冷的道：“闭嘴，再吵就把你砍下来。”
可是这个威胁竟然不管用了。
小七还在吵：“砍下来就砍下来！呜呜呜我的小鱼干！”
沈祭月：“……”
“真麻烦！”
许沫沫突然传来沈祭月不耐烦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一根触手毫无预兆的伸进黑暗中，从里面捞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小孩子被触手吊在半空中，吓得哇哇大哭，“不要吃我呜呜呜怪物放开我……”
许沫沫赶紧塞给他一个小鱼干，“我们不是怪物，我们是人，我们不吃人。”
就是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一丢丢的心虚。
小孩子抓着手里的小鱼干，挂着两包眼泪抽噎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些人长得和自己还挺像的。
小七：“啊啊啊又给了一条小鱼干！”
沈祭月听着触手的尖叫，一张脸更臭了：“你才是怪物，长着触角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