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没经历过这等场面,她也害怕,但她必须得知道皇上的死因:“太后娘娘,臣妾想知道皇上遇到了什么事。”
“皇上每年陪哀家去静心寺上香,都会待一天再返宫,今天却天不黑就赶着回宫,你知道为什么吗?”
太后哑声诘问。
她的声音仿佛被谁掐住了喉咙,又被沙砾磨过,嘶哑破碎。
“臣妾……”
太后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云皎惊惧地往后坐倒:“你昨晚身子不适,皇上担心你,陪哀家上香时仍念叨着,哀家也不猪油蒙了心,竟不劝住他,”她笑了一声:“还同意了早些回宫,结果下起大雨,雷劈下来,点着了林子,皇上葬身火海……你叫哀家怎么能不恨你?!”
慈眉善目的佛像,亦有怒目圆睁的忿怒相。
见到熙嫔惊惶的脸庞,太后恨声道:“皇上爱重你,你也该明白哀家一份爱子之心,待你诞下这一胎,哀家就送你去伴驾奉主。”
皇帝晏驾,如何伴驾?便是赐熙嫔一杯鸠酒,送她下去见阎王。
“……听到没有?这就是你出现在哀家面前的下场,你最好离得远远的,哀家见不到你,还能念着皇上,留你苟活于世上,哀家亦不愿做出有违圣意的事……”
太后松开手,背过身去。
她也恨自己,恨得烈火焚心,只能迁怒旁人,才能缓一口气。
目光呆滞地落在皇上过年时送来长乐宫的观音摆件,人微微一晃,倒了下去。周围立刻有宫女上前将她扶住。
“娘娘,奴婢扶你回去。”
贡眉趁机将软倒在地的云皎扶起来,搀扶回小佛堂:“太后娘娘这会在气头上,娘娘不要害怕。”
“我没事儿。”
云皎站直身,她自己走到佛像面前,下跪磕头。
入宫之后,她读过档没有一千也有数百次,全世界跟着她回到过去,当中有多少人的命运因此变改不得而知,这回却是云皎第一次有意识地想将一个已死之人从阴曹地府拉回人间。如果真有天命,那这得欠下多少因果,又要如何偿还?
一条命的债多沉重,她要拿什么来换皇帝的命?
“佛祖原谅我,”
她小小声的说:“我还不起的,我赖账。”
下一秒,斗转星移,回到一日之前的存档点。
谢知行缓缓睁开眼。
他正身处乾坤宫,屋子里灯火通明,一个矮小的人影快步从廊下经过,停在门前:“奴才青雀求见皇上。”
“进来。”
谢知行起身,直接从他手中夺过信件。
云皎给他写的信,每一封他都有记好归档,只要看一眼信上的内容,就知道是回到了哪一天。
“肚子不舒服,好委屈。”
“但是想到皇上还在批阅折子不能休息,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简单的一行字,旁边附了一个Q版云皎的画像,正趴在榻上捂住屁屁。她还给自己美化了一下--平时躺得太多了,屁屁有点被躺得扁掉,而笔下的她,则拥有一个Q版嘟臀。
“摆驾咸福宫……”
谢知行顿住,把话收回:“罢了,不必,朕等她自己过来见朕。”
青雀告退。
而一旁听完全程的迎禄则在心中腹诽--熙嫔白天都不曾主动来过乾坤宫,平时也是皇上给她写信,才会有回信,皇上怎么就一副胸有成竹,笃定了熙嫔会来找他的呢?
然而,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秦来财神色诧异地走来:
“苏公公,熙嫔和她的宫女在门外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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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柱香的时间里,谢知行根本看不进去任何折子。
既然云皎选择回溯时光,那就是选择了救他。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隐秘的笑意跃上谢知行的薄唇唇角,他忍不住想象她会怎么旁敲侧击地帮他避开祸端,得知他晏驾时,有没有为他哭过一场。他现在的心情,活像是追妻火葬场里的读者,很想开天眼看看对方失去主角时,有多追悔莫及,有多想念他。
思及此处,谢知行甚至想,不如他死得更惨一点,死在她面前,让她更心疼自己。
虐女主角身,虐男主角心的为何销量居高不下?
就因为这种癔想不消停。
“娘娘,娘娘慢点,这儿不能跑,这是御前失仪……”
“皇上不会怪我的!”
门外,响起两人的说话声。
秦来财追,云皎逃。
他还不敢追得太紧,怕她慌不择路摔倒伤了胎儿。幸好,在这方面太监都是老油子,他追了两步就一个假动作摔在地跪了两圈,大声告罪:“哎呀,是奴才没用,奴才摔倒了,奴才拦不住熙嫔娘娘,奴才该死……”
他再滚两圈,巴不得从这儿一路滚回乾坤宫的宫门当值去。
屋内,谢知行闻声转身,期待起了她的反应。
却见她推门而入,直接扑了上来。
自有身孕之后,即使她刻意控制过体重,也比之前丰满了些,这一路助跑加起跳砸在皇帝身上,形同行刺。他也被吓了一跳,自己被砸着不要紧,怕她习惯了这般鲁莽行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意外。
“你……”
“呜呜呜呜呜呜!”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就是没想到她会抱着自己嗷嗷哭。
女人是水做的,喜悦时掉眼泪,悲伤时也掉眼泪,他见过许多女人落泪的模样,泪珠子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淌下脸颊,哭得极有美感,独独是她,哭得像个饱受委屈的孩子,把眼泪全糊在他的龙袍上。
她的哭声,比那天的狂风暴雨更震耳欲聋。
天下没他谢知行办不到的事,除了安慰女孩儿:“你……别哭了。”
“我不想哭,我就是难过。”
谢知行想了想:“那别难过。”
迎禄听得一噎。
既然词穷,那就用行动来安慰。
谢知行捧起她的小脸蛋,她泪如暴雨,从眼角溢出,滑落到下巴,眼眸蓄了一片泪海,烛光下瞳影重重。在这一刻,他推翻了一柱香之前自己的想法……罢了,不舍得让她伤心,不要她心疼。
“哎呀,熙嫔娘娘怎么哭成这样,遭什么罪了,这有孕的人不能伤心动肺的,皇上您看可要传太医,给娘娘把脉,开点宁神的汤药?”
迎禄语气戚戚然,奉上帕子给皇帝。
谢知行嗯了声,正好拿帕子给云皎抹眼泪,牵着她坐下,让她慢慢说:“皇上,我……嗝……不是,我……嗝……”
唉,她哭得太猛,把横膈膜哭痉挛了。
云皎是怀着满腔改变过去,逆转生死的热血来的,结果被自己打嗝打得小脸呆滞,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历来的祸水宠妃,哪有绝色美人是在皇帝面前打嗝打出名堂的?
她急得捶了两下自己的腿,把嘴唇抿得紧紧的,试图用不张嘴说话把嗝憋回去。
“嗝。”
“别着急,”
谢知行拢住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了:“慢慢缓一缓,等缓过来了再说话。”
迎禄递上温度适中的温茶,他拿过来让她喝。
她喝了一口,别开脸:“这个不甜,嗝,我不要。”
“拿下去,换杯蜜水。”
皇帝是喝中药眉也不皱的主儿,乾坤宫里就没有甜食,不过这也难不倒迎禄,五分钟内就有甜乎乎的蜂蜜水送到云皎手中。喝了两口热乎的之后,她终于缓过来了。
嗝是缓过来了,心态没有。
早知道就在进门之前存档了,这嗝打的,丢人。
她越想越丢脸,将杯子一搁,转头把脸埋在龙袍里,不愿抬头。
“你擦嘴可以用帕子。”谢知行提醒她。
“……我不是用你的龙袍擦嘴!我是觉得好丢撵,史书上会怎么写我呢?说我打嗝邀宠?”
以皇帝对她的独宠劲儿,云皎觉得自己很可能被写进野史里。
她给自己的定位,起码也得是妲己。
妲己怎么能在皇帝面前打嗝呢?
别人是狐狸扭腰,她是阴暗扭曲地爬行,没法活了
“那你想我怎么办?把听到你打嗝的人全杀了?”
云皎抬起头,哭得眼皮泛红:“我也不是那样不讲理的女子。”
嫔妃在皇帝面前打嗝,严格来说算失仪,但谢知行从来不计较这种无法自主控制的小事,也没认为她丢人,反倒觉得她连打嗝都这么清新可爱,根本不算缺点,更不知从何宽慰起。
这时,迎禄在旁道:“是奴才打的嗝,奴才该死。”
说着他给自己扇了两个听着响亮,实际不疼的耳光。
谢知行颔首:“朕这回不罚你,出去站着吧。”
云皎呆滞地看着迎禄退出去。
人家没有一两俸银是白拿的,关键时刻他是真顶上。
入秋的天气最是凉爽舒适,云皎哭够了就坐直身来,不要皇帝抱着哄了。谢知行瞥一眼空落落的怀抱,倒是有点意犹未尽:“你到底因为何事而哭?半夜来找我,必然是有很要紧的事儿要禀报。”
云皎期期艾艾的说道:“皇上,明天你不要去静心寺了,就待在宫里陪我吧。”
谢知行:“我没告诉过你明天要去静心寺。”
“……”
云皎移开视线,假装在看远处的书柜:“皇上去不去不要紧,总之就要留在宫中。”
她来得匆忙,没赶得及想出完善的说辞。
就她这三流的说谎技巧,只能骗得过江贵人和大皇子之流。
谢知行心中叹息不语,云皎见状,以为他不同意,立时急了:
“皇上就答应我吧!我没有皇上不行!”
云皎顺便存了个档,皇上如果真不同意,那她就刷到他同意为止。
“好,那就留在宫里陪你。”
谢知行同意了她的无理要求,她便转过身来,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她原本没有这些腻歪的习惯,是被他娇惯出来的,顺着她意她就撒娇,往他脸上亲香,发出啵的一声,毫不香艳,但不妨碍他心中欢喜。
轻轻拍着她的背,谢知行抱她到偏殿躺下休息,一边哄她睡觉,一边在脑海里给她把故事圆上……
等早上,他就递话去长乐宫,说他梦到天火坠地,烧毁了静心寺,必是上天见他是位明君,赐下异梦来让他避祸。太后很信这些,不用他说,她也会主动改期。
当天光乍破,谢知行却发现自己帮她圆的谎派不上用场了。
他才合眼睡了两个时辰,枕边人就戳了戳他的手臂,一脸紧张地跟他商量:
“皇上,我如果尿床了的话,你可以跟别人说是你尿的吗?”
谢知行一摸床单,起身:“迎禄!”
“别呀,不要叫这么大声!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尿床了!”
迎禄赶忙进来,谢知行难得没理她,直接吩咐下去:
“传咸福宫的稳婆,熙嫔羊水破了,就在这儿生。”
七夕快乐!出去恰海底捞噜!
(本章完)
第149章
因为熙嫔的产期将近,咸福宫筹备得周密,一声令下,把娘娘送进产房就行,各司其职……
但谁也没料到熙嫔会半夜跑去乾坤宫。
从来没有妃嫔在乾坤宫分娩过,这边干活的也以太监为主,听闻熙嫔发动,都不免乱了起来——在哪生?古人既要求女子为家国开枝散叶,又视她们生产的地方为不洁不吉的血房,乾坤宫重地,岂容产妇在这生产?当即有人犹犹豫豫的提出是不是要把熙嫔送到附近的宫殿。
“放肆!”
谢知行大怒:“熙嫔已经破了水,不宜挪动,你敢害她和朕的孩子!”
乾坤宫没有真的乱起来,还得是皇帝镇的场子。
宫人不是前朝的臣子,没学过太多陈旧迂腐的规矩,他们不怕别的,就怕背锅。有皇帝一句将责任全担下,要罚就罚不到他们头上:“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准备。”
谢知行的目光扫过现场所有人,最后落在迎禄身上:
“将今日在乾坤宫内当值的人名都记下来,不准议论熙嫔生产之事。无论谁问起,就说熙嫔的情况紧急,朕躬违和,息朝一日,在书房批阅奏折,”
他一顿:
“传端亲王来与朕议事。”
端亲王原本就在准备来上早朝,很快就被传了入宫,来传他的人是苏迎禄,谁都知道这位公公最受皇帝倚重,见他恭敬的语气底下藏不住的焦急,又听说圣躬违和,他也跟着紧张起来:“皇上圣躬违和,休息一日便是,还要带病理政,太令臣弟心疼了……苏公公你就给我说句准话,皇上到底怎么了?”
皇上?皇上生龙活虎的呢!
迎禄不能说真话,含糊道:“皇上就是昨儿受了凉。”
“皇上受凉能息朝一日?”
端亲王不信。
大哥的性格,他还是略有了解的。
一点小小的受凉风寒并不能阻止他上朝,实在不行就传重臣到乾坤宫内呈禀,这只点了他一个人的情况着实令人生疑。
“王爷别问了,等到了您就知道了。”
端亲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
结果好不容易赶到了乾坤宫,书房中根本见不到帝踪,他疑窦顿生,正要起身,迎禄又客客气气的请他坐下来:“王爷,皇上有旨,您在这想做什么都行,但是哪儿也不能去。”
啊这……
端亲王:“皇兄不会是要抄我的家吧?”
这架势,像把他控制住了,然后搜罗他家啊。
说是这么说,端亲王不是很怕,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更相信皇兄不会那样对他。
“王爷放心,但是这事没皇上的话奴才不敢乱说,总之依奴才看,皇上只是要王爷您证明他今日都在书房和你议事。”
得到苏总管的保证,端亲王松一口气:“有用得到臣弟的地方,是臣弟的荣幸,皇上没事儿就好。
熙嫔在乾坤宫生产的消息插翅一样传遍后宫。
六宫妃嫔的反应在这时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一致,先是“算算差不多是这个日子了”,接着是“啊??她怎么在乾坤宫??”……乾坤宫啊,那她们不好去了,但皇后和太后都该去的,不知道今日还要不要去建章宫请安?
去了,白跑一趟是小事,不去被揪出来就是大错。
妃嫔们都这么想,加上八卦之心熊熊之烧,建章宫早早地聚满了人,她们坐着等了一会,原以为是等不到皇后了,结果却等到皇后脸色不虞地从乾坤宫回来。
“皇后娘娘,熙嫔可是在乾坤宫发动了?臣妾还以为娘娘会在那边待着呢。”
魏妃按捺不住该死的好奇心。
皇后冷冷地横她一眼:“皇上在书房和端亲王议事,不让后宫女眷进入乾坤宫,熙嫔有皇上关照,不用你们操心。”
众人了然。
怪不得皇后娘娘的脸色臭成那样,原来是被赶回来了。
“既然皇上要在乾坤宫议事,把熙嫔挪出来不就行了?哪有在乾坤宫产子的,太后断不容许,娘娘也该尽到规劝的责任才是。”
魏妃接着说。
自打升作妃位后,她说话越发有底气了,加上皇后失了宫权,她又是淑妃一派的,遇事并不怵她,六宫听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皇后看她一眼,带着傲慢的语气道:
“既然如此,魏妃你去乾坤宫和皇上说说。”
魏妃讪笑:“那又话说回来,这事总得归太后娘娘管。”
太后还没起驾赶去乾坤宫,谢知行就先派迎禄过去,让太后不必过来,他自有分寸。
太后还是想去,被迎禄劝住了。
产房内,云皎自发动起就没挪过地方,身边的人来了又去,都在伺候她。
当意识到自己不是尿床,是破水了之后,腹部才后知后觉地隐隐作痛起来。
“娘娘别害怕,万事有皇上,安排好的接生也是宫中经验老到的稳婆,娘娘必然能母子平安。”
雪芽握着她的手。
云皎:“我不害怕。”
“娘娘的手都抖成筛子了。”
“是你的手在抖。”
云皎轻轻挣开她。
果然,她的手很稳,是雪芽的在抖。
云皎最不怕的就是动手术,她心里很平静,古代女子分娩如同迈过鬼门关,但她可以回档,大不了多吃些苦头。
“皇上!”
“皇上,这里是血房,您不能进来……”
一抹明黄的身影走进来,稳婆和宫女正要下跪,被谢知行摆手免礼:“都做好你们的份内事,谁也没看见朕,如果朕碍到了你们照顾熙嫔,就直接告诉朕,朕恕你们无罪。”
产房里的所有人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即使是皇后,也没有天子陪产的待遇。
这不是一件能拿来炫耀的事情,如果传了出去,对皇帝的名声有碍,熙嫔也要被安上祸国妖妃的名头。
“我把端亲王传到书房,对外说我和他在议事,不让后宫女眷踏入乾坤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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